第二章
「琉璃!」
瘋了一天,雨葵和靜彤居然還有體力!洗得香噴噴的二人一爬進旅行車的睡鋪后,立刻同心協力,四手齊下地使命搖著琉璃。
「琉璃!」
琉璃姑娘八風吹不動地裝死。
「琉璃!」兩人再使出吃奶力氣地狠狠一搖,力道之大,差點直接將她彈出車外。
「做什麼?」琉璃火大地扯下蓋住臉的棉被,翻身大吼:「你們兩個吃飽了撐著沒事做是不是?現在都幾點了還不睡覺,擾人清夢的人最沒品,最可恨了!該連砍十八刀。」
「尤其是你——蘇大小姐,」琉璃氣沖沖地直指著雨葵:「大小姐,我拜託你快點睡好不好?你別忘了明天輪到你開車,你有膽再像上次因睡眠不足而把車子開到山溝里試試看。」
上回在傑德堡(Jedburgh)的深夜,她們趕著要到下一個城市。因為在上一個城市——愛丁堡,參加一年一度的音樂祭而玩得太晚,琉璃和靜彤一上車就累得全睡著了,輪到雨葵開車,迷迷糊糊的雨葵大小姐竟邊開邊打瞌睡。沒辦法,好倦嘛!一不留神竟整台車直直摔人山溝里。
而且蘇大小姐還真是超人,車子摔下山溝之前她早就睡著了!反正她是一路睡到底的,猛然一震也將她震昏了,乾脆繼續睡下去。
反正左睡右睡、橫睡直睡都很好睡嘛。
幸好昏睡中的琉璃突然醒過來……怪了,車窗外怎沒半點燈光,夜這麼黑嗎?
外面的味道……怎麼這麼奇怪?空氣好像很稀薄。
琉璃越想越不對,立刻打開車窗一看,旋即爆出驚天動地的大叫。
天!天哪!她們竟連人帶車深深地摔在山溝里!
琉璃火速地叫醒靜彤及睡得「好夢甜甜」的雨葵,三個女娃逃命般爬出山溝。
不過這下也真的完了,憑她們三人的力氣,恐怕推到公元三千年也推不動那巨大的旅行車。而且三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的,上哪去找人來救她們呀?看來她們就等著凍死在山谷里好了。
幸好……說起來還真是祖上積德,平時勤於燒香拜佛。
在路邊凍得直發抖的站了一個小時后,終於遇到巡邏的警車,兩個警察下車察看時雙眼還瞪得老大,不敢相信有人能蠢到把車開成那副德行。
緊急叫來吊車后,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把那部可憐的旅行車釣上來。
不過,琉璃和靜彤真是差點嚇破膽了!隔日去修車時,修車廠開出來的帳單,更令琉璃和靜彤氣得想直接把蘇雨葵剁成十八塊,再丟到海底去喂鯊魚!
一被提及這件天大的糗事,雨葵嫩白的小臉發紅了,但她馬上斂起雙眉,一臉無辜、楚楚可憐地低聲道:
「對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我也受到很大的驚嚇啊,好可怕喔!人家從來沒在水溝里過夜耶。琉璃,你別裝睡嘛,人家有很重要的事問你。」
琉璃轉過去繼續蒙頭大睡,根本不理她,這時靜彤祭出撒手銅:
「琉璃,你再不起來,我就……我就要唱歌了!」
唱歌?!谷靜彤要唱歌?
天……天呀!谷大姑娘的歌喉……五音不全、魔音穿腦根本不足形容慘烈之萬一。那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嗎?那真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嗎?天啊!地啊!娘啊!
「你……」琉璃一聽,果然臉色發白地由床上彈起來,瞪著谷靜彤,咬牙切齒地低吼:「該死的!你竟敢拿這來威脅我?說吧!你們到底要問什麼?」
「那個大帥哥是誰?」雨葵興奮地迸出一連串的問題:
「他的國籍哪裡、今年幾歲?缺不缺女朋友?家裡還有沒有未婚兄弟?他的住址、電話、身高、血型、三圍、嗜好……?」
「停!」雨葵還沒說完,琉璃就忍不住大叫:「蘇雨葵,你是花痴啊?陌生男人的生辰八字、身高血型或是家裡養幾條狗干你屁事?」
「他不一樣啊,」雨葵大喊:「他的身材好棒,肩寬腿長,整個骨架就是最令人羨慕的黃金比例。雖然他戴著面具,但那股倨傲冷峻的氣勢真是迷死人了!冷漠中帶著野性的魄力,就像是唯我獨尊的狼。而且,琉璃,整個晚上他只請你跳過舞耶,你掉頭走後,他也突然不見了,當場震碎多少顆芳心啊。我猜他一定是對你一見鍾情,哇!情定蘇格蘭耶!你飛越千重山、萬重水,終於在茫茫人海中邂逅今生的最愛,噢!多麼感人肺腑的千里姻緣啊……」
雨葵捧著紅撲撲的臉蛋,陶醉地簡直快暈了。
無可救藥的花痴……琉璃按著發病的太陽穴,轉頭對靜彤道:「等這個女人尖叫完后,麻煩你把她拉開,離我越遠越好。感激不盡,我要睡了,晚安。」
「琉璃,等一下嘛。」靜彤也攔住她:「你不要老是這麼冷漠嘛,難道你對那個大帥哥一點也不動心?」
琉璃以看火星人的眼光,奇異地望著靜彤:「他只不過是個陌生人,我於么對他動心?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遑論了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也許他是惡貫滿盈的國際毒梟;或是壞事干盡的混混;也許人肉叉燒包的始作涌者就是他。我瘋了才會去喜歡上一個陌生人。」
「喔!天呀!」靜彤拍著額頭呻吟:「琉璃,你真是……沒得救了!就算把你放進洗衣機去絞八百遍,也榨不出半點浪漫細胞出來。這麼充滿幻想與無限可能的邂逅,竟被你想得如此不堪。」
「琉璃根本是排外主義。」雨葵在一旁介面:「你別看她接受這麼多新式教育,其實骨子裡全是保守的觀念,如果不是黑頭髮、黑眼睛,再帥的男生她根本甩也不甩。」
「琉璃,真的是這樣啊?你不喜歡外國人?」靜彤好奇地問。
琉璃老實不客氣地打了個好大的呵欠:「前因、後果,以及結論你們都幫我說完了。我還需要說什麼?再吵一句我就翻臉!睡覺!」琉璃再度躺下來,以棉被蒙起頭。
兩個女娃又嘰嘰喳喳地鬧了一陣子,瘋了一天也真是累了,不一會兒均沉沉地進入夢鄉。
一個女人的音量等於五百隻鴨子,兩個女人就是一千隻鴨子,真可怕!
幸好,一千隻鴨子全睡著了。還給小小空間原有的寧靜。
靜謐之中,琉璃反而了無睡意了,澄澈晶亮的瞳眸透過車子天窗,怔怔地望著璀璨的星空。
難道……真被雨葵說對了?她對「非我族類」的外籍男生特別冷漠?
老鷹般的眼睛……
我在想什麼?琉璃重重地敲自己的頭。
睡吧!
強迫自己忘記那一雙冰冷孤寂的雙眸,琉璃迷迷糊糊地進人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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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睡半醒中,有一連串飄在雲端的音符。
Moonriver,winderthanamile
Iamcrossin』youinstylesoneday
Olddreammaker,youheartbreaer
Whereveryou』regoin
I』mgoin』yourway
Twodrifters,offtotheworld
There』ssuchalotofwouldtosee
We』resfterthesanerainbow』send
waitin』roundthebend……
寬闊無垠的月河呀,
我終有一天橫渡你!
你引我入夢,
你令我心碎,
無論你到天涯海角,
我都要跟隨你的足跡,
於是,
兩個流浪的人一起去看世界了。
因為這個世界有太多東西值得用心去看,
我們追尋著一樣的彩虹,
在彩虹的盡頭,
我和我的夥伴……月之河,
一起耐心期盼著,
一起耐心期盼著……
Moonriver……月河……
在熟悉的旋律中,床上的琉璃終於睜開眼睛。這……薩克斯風聲?她迷迷糊糊地看看腕錶。才清晨五點,怎麼會有薩克斯風聲?
但溫柔的旋律清晰而堅定地繼續傳來,如泣如訴、娓娓動人的曲調在黑夜與黎明的交界中聽來分外扣人心弦,琮琮流泄的音符,直搗人心湖中最神秘而柔軟的角落。
MoonriverMoonriver……琉璃已睡意全消了.她自床上披衣而起,有如被催眠一般.靜靜地打開車門後向外走。
聲音似乎是由前方的岩岸傳來的,岩岸下就是一片汪洋。
蘇格蘭的清晨總是令人凍得四肢發抖,幸好琉璃披上一件毛質大外套,她拉緊衣領爬上岩岸,目光穿越黑色的岩石——她看到了!
那個男人……昨晚強硬佔據她一支舞的男人,獨自立在崖邊,面對波濤洶湧的海洋,渾然忘我地吹奏薩克斯風。
男人留著一頭直達肩膀的頭髮,孤介滄桑的背影滿是狂野,冷冽強勁的海風迎面刮來,不馴的黑髮在半空中飛舞。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襯衫,襯衫扎人緊裹住筆直長腿的黑色牛仔褲,黑披風隨意地搭在肩上,被海風高高地揚起,揚起一道弧,如翼展翅。
在清晨的重重薄霧中,琉璃竟覺得他像是陰括深沉、昂揚不群的孤鷹。在天與海的交界處,就要迎風飛、展翅高飛。
籠罩在他身上的,是靜謐如大海般的神秘;深不可測、斧鑿刀刻的輪廓上有狂野粗獷的氣勢,整個人像是一團黑色的火焰,在黎明之際熾烈的燃燒。
薩克斯風聲……為何如此悲涼?像是把靈魂狠狠地掏出來一般,無助憤怒地對上蒼控訴。
巨大的哀傷幾乎令躲在岩石后的琉璃無法呼吸,她清楚地感受到……那曲調傳遞出他心底最深、最沉的痛,每一分掙扎及悲哀,都綿綿密密地傳人她的心裡……她幾乎無法承受這麼大的震撼。
氣溫非常的低,冰冷的海風像是會刮人一般,但琉璃已完全感覺不到任何寒冷了……她只是震驚地,幾乎無法置信地直直望住他,一瞬也不瞬。
怎麼可能?他竟是昨晚嘻皮笑臉、弔兒郎當的男人?但此時的他,卻像頭負傷的獅子,冷傲地獨自舔改傷口,這兩個完全不同的典型……難道老天爺是將兩個相反的靈魂同時放在一個身體內?
他一遍一遍地吹奏Moonriver,冷凝的悲涼與哀傷,一遍遍地回蕩在天地之間。
有一剎那,琉璃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的心……隨著凄涼的音符一起遠颶,遠颶至遙遠、失落的天際……
男人突然回過頭,神情冰霜且銳利。琉璃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更壓低身子,不……別緊張!他不可能看到她的。她整個人全躲在巨大的岩石后。
琉璃看他終於放下薩克斯風,以孤鷹的步伐,大跨步地走向另一頭。
他要去哪?
保持安全的距離后,琉璃小心地跟過去,見他由另一頭步卜岸后,直接進人一輛原本即停放在那的黑色跑車。他啟動引擎,旋即呼嘯而去,迅速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
蘇格蘭的霧中之晨、分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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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打開房門,他就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銳利的藍眸冷冷地一閃……他們又跟來了!
果然,一開門,一身丹麥軍裝的漢米敦即恭敬地向他行軍禮
「王子殿下。」
藍斯濃烈的劍眉狠狠地緊揪著:「誰准你進來的?」
「王子殿下,請恕臣無禮。」漢米敦急切而惶恐地道:「臣已在此恭候殿下多時,女王及親王都十分擔優殿下的安危,請殿下立刻回國。」
「我不回去。」藍斯的語調中沒有半點溫度:「告訴女王及我父親,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這份自由,是他們早就該給我的。」
「殿下,」漢米敦一臉的為難:「自殿下出走後,宮中亂成一團,女王陛下只希望殿下速速回宮。更何況殿下您的健康情形……」
「我的健康情形我自己明白!所以我有權決定我該如何走完我的人生。」藍斯猝地打開房門憤怒地吼著:「滾?別再讓我看到你。」
「殿下……」漢米敦嚇得臉色發白:「是臣失言,請殿下恕罪……請殿下儘速回國……」
「滾!」藍斯氣勢萬鈞地俯視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卻隱隱逸著令人背脊發涼的兇猛氣息:「別再考驗我的耐性,滾!」
「……」漢米敦還沒說完的話全梗在喉頭。他不自覺地倒抽一口氣,完全懾服在藍斯那不怒而威的危險氣魄中。
「是……殿下,臣告退。」
藍斯陰沉地摔上門,藍眸中熊熊烈火更加猛烈地燃燒.他迸出狂嘯,憤怒地猛捶著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上蒼為什麼和他開一個這麼殘酷的玩笑?
他不甘心!他還有好多的夢想與願望還沒實現,還有太多的事等他去做,他不願就此倉促地結束這一生。
多可笑啊……他身為一個醫生,卻連自己也救不了。
他怎能甘心?怎能甘心?
狂怒地發泄過後,敲門聲再度引起他的注意。
又是漢米敦?藍斯怒火重燃,他還來找死?
火爆蟄猛地打開門,門外的來者卻令他瞬間一愣。
喬飛瀟洒俊逸地斜倚著門,漂亮的唇角似笑非笑地揚起,似在嘲弄藍斯的滔天怒焰。耀眼的金髮垂在他肩上,伊爾頓家族特有的優良血統在他的身上表露無遺:深邃完美的輪廓,蔚藍得令人失魂的狂野藍眸,高傲挺直的鼻,微薄卻完美的唇,高大頎長的偉岸身軀,以及與生俱來的睥睨傲人氣勢。
但最迷人、最令女人芳心亂顫的,卻是那滿不在乎的放蕩氣息,還有在那英挺之中不經意流泄而出的邪惡、魅惑。
丹麥王室的三王子——喬飛殿下,就是這麼一個風度翩翩俊美絕倫得令女人自慚形穢的曠世美男子,以及標準的壞胚子。
「你來做什麼?」藍斯火爆地瞪著他。
「嘿,火氣真大喲,你是這樣歡迎久別重逢的好兄弟的嗎?」
喬飛甩也不甩他的懾人怨焰,逕自走人屋內,舒舒服服地深陷人椅內,比女人還勾魂的眼睛迅速地掃視屋內布置一圈后,閑閑地建議:「老哥,要離家出走也得善待自己嘛,瞧你這地方簡單不說,連個女人來伺候你也沒有。別忘了,中國好像有一句話叫什麼來著,對了……無肉令人瘦!嘖嘖!反正弟弟我在倫敦也有不少『紅粉知己』,就看在友愛兄弟的份上,幫你介紹幾個正點的妞過來如何?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不待他說完,藍斯已凶暴地揪住他的衣領把他自椅上提起來,陰森地自齒縫中迸出:「滾出去。」
喬飛沒有掙扎也沒試圖要掙脫他,深沉銳利的眼眸冷靜地盯著藍斯,兄弟倆氣焰張狂而詭異地對峙。
突然,藍斯暴喝一聲,狠狠地摔開喬飛,怒吼:「不准你用那種眼光看我,不准你同情我!滾出去,你給我滾。」
被他用力一摔,喬飛整個人撞到牆上,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古銅色的胸膛,一縷髮絲垂在眉際,依舊一語不發地盯著藍斯。只是,眸中不再有戲謔與玩笑;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測的糾結情感與痛苦,良久,他才低沉地開口:「我從來沒有同情過你,你該明白……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巨人二哥!」
藍斯猝然轉身,火速地取下一瓶酒,一古腦地灌下去,辛辣苦澀的酒味一路直直衝人他胃底和腦門。
喬飛過來搶走酒瓶皺起劍眉:「別喝了,你根本不是酗酒的料。藍斯,你振作一點!我不相信你會因這次打擊而一敗不起,你看著我!」
藍斯冷漠地隔開他的手。「你也是來勸我回宮去的?」
「回宮?」喬飛洒脫一笑:「不,那種要死不活的鬼地方,我自己都懶得住,更不會勸人回去。藍斯,我只希望你善待自己——」
藍斯舉起手阻止喬飛未說完的話,由書桌抽屜中取出一張紙,面無表情地遞給他。
「最後一份檢驗報告,我兩個月前剛拿到的。」
喬飛深吸一口氣,拿著紙的右手竟微微顫抖,這一刻他無法再裝出一副弔兒郎當的痞子樣;他害怕閱讀上面的文字。
藍斯,是他最敬愛的二哥……他不願失去他。
檢驗報告上第一句躍人喬飛眼中的,就是最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句話。
依以上的精密檢查與病人生理跡象檢視,病人最多尚有半年的生命……
喬飛愕然地抬起臉。
「千真萬確。」藍斯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彷彿在說別人的事。「在丹麥,母親根本不讓我知道自己的病情,也不準御醫告訴我。所有的御醫說法全是一致的——殿只是小毛病,只要細心醫便會痊癒.最好住院休息一陣子……我私下前赴英國和法國,隱瞞真名找了王家最大的醫院檢查,王家的答案也全相同——只剩半年」
血色「刷——」地自喬飛臉上褪去,似有人掐住他喉頭般,他說不出半句話,浪跡天涯的他只輾轉聽到二哥生病了,沒想到竟是……
不!病發才短短兩個月,竟……
藍斯又抓起一瓶伏特加,不摻水就直接灌下,冰冷地繼續道:「我不願回國,我知道母親會想盡辦法救治我,但我不願馬上被送入醫院。像白老鼠般接受一連串的治療與折磨,你別忘了,我也是個醫生,我知道回去會受到什麼待遇,我要活得有尊嚴,」他鷙猛地嘶喊:「就算要死,也要有尊嚴地死去!」
「二哥……」臉色慘白的喬飛想抓住他。
藍斯平靜地揮開他的手。「別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絕不會和你回丹麥或上醫院,我的身體狀況我最清楚,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絕不輕易放棄。你回去吧,若真的想幫我,就回丹麥幫我照顧母親與父親。」藍斯向前一步打開門。
喬飛無言地望著他,欲言又止。藍斯眸底的堅毅倨傲已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答案——堅若磐石、無法撼動的答案。咽下已到唇邊的話,喬飛沉穩地一笑:
「我明白了,保重。二哥,我在丹麥等你。」
重重拍了藍斯的肩后,喬飛大跨步走出去。
聽到關門聲以及喬飛下樓的聲音,藍斯整個緊繃的情緒才鬆懈下來,他緩緩地滑坐在地板上,無的藍眸茫然地投向窗外……霧蒙蒙的倫敦,灰暗的倫敦。
只剩半年!
不管你接不接受、願不願意、甘不甘心、鐵錚錚的事實就是擺在那等你——半年!你的性命絕不會超過半年。
從小到大,他所負的國家民族之重任並不比太子大哥雷恩少。他一坐下來就是第二順位繼承人,接受與大哥完全相同的教育與訓練,在病發之前,他一直相信自己的性命是屬於全丹麥子民的。
他一直是丹麥民眾敬仰的藍斯王子,奧菲莉亞女王引以為傲的子嗣。天資優異的他未滿二十歲即修完所有的大學學分,二十二歲即自哈佛拿到政治與經濟雙料博士,二十六歲前再拿到醫學博士學位,而今,二十七歲的他已是奧菲莉亞女王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擔任要職以來頗多建樹,亦深得民眾之愛戴。
但,不久前在滑雪場昏倒,醒來后莫名的皮下出血,一連串的精密診治終於得到結果……敗血症!
之前沒有任何徵兆,也檢查不出病因。醫生推測唯一的可能是隔代遺傳,因為藍斯的祖先也有人得這種病死去。
他的身體機能會逐漸衰退、壞死……終至不治。
不……這不是真的!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
極度絕望與憤怒的他,在一片混亂中離開皇宮,離開丹麥。
他受夠了!快瘋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人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是老天興之所至所開的一場玩笑嗎?
渾渾噩噩地沖入浴室,站在蓮蓬頭下,藍斯瘋狂地任冰冷衝擊他的身體、他的腦子、他的靈魂。
半小時后,全身是水的他喘著氣趴在洗面台上,冷冷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打濕的頭髮貼在臉上,狼狽不堪,眸底有兩簇最危險懾人的烈火,熊熊地、激烈地焚燒著,幾乎要噴出來。
過去二十七年來,他時時刻刻無不小心謹慎。為了丹麥皇室、為了身負的重任,他不敢說錯一句話,更不能走錯任何一步。全國的人民都瞪大眼睛看著皇室的表現,新聞媒體更是虎視眈眈,絕不會錯過任何風吹草動,費盡心思地想挖出向來嚴謹自律的藍斯王子的緋聞。
他沒有任何一刻是為自己而活,早在出生的那一剎那,他即已註定一生一世都是丹麥皇子,永遠與「自由」這二字無緣。
但這一切,全結束了。
他已為女王、為全國人民活了二十七年了一個只剩下半年性命的人,應有權決定如何走完自己最後一段人生吧!
發梢上的水珠不斷滴下來.陰鷙如豹的冰冷藍眸閃著最森寒的決定。
他要真真正正地為自己活一次!
不管任何約束與規範,放肆地、放浪形骸地耗盡最後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