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天,這場雨可真大啊。哥本哈根這幾天都是下大雨嗎?」剛下飛機的亞歷鑽入車內后,擦乾身上的水珠抱怨。
計程車司機羅柏特由後視鏡望了客人一眼,「這雨已下了好久了,這幾天氣候相當不穩定啊。先生是第一次到丹麥?」
「喔,第二次,我在兩年前來過一次。」亞歷回答:「我是美國CBC電視台的特派記者,當時奉命來為丹麥皇室做一系列的報導,還曾榮幸地專訪過多才多藝的奧菲莉亞女王。」
「喔,女王啊?」提到丹麥人引以為傲的女王,司機羅柏特興緻高昂地道:「說我們的女王多才多藝真是一點都沒錯。她不但將國家治理得井然有序,還在閑暇時出版書籍、畫畫、設計郵票、日曆和舞台服裝,而且這些所得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羅柏特滔滔不絕地打開話匣子,邊開邊聊。
這時,車子開上高架橋,突然,羅柏特不敢置信地低呼:「喔,我的老天,那是什麼?」
「怎麼了?」以為發生交通事故,亞歷湊前一看,不禁也目瞪口呆。
有個女孩……東方女孩,她全身都濕了,模樣十分狼狽發狂地在高架橋上奔跑。
「天啊,這太危險了。」羅柏特哺哺道:「這是只准汽車行駛的快速高架橋,她不知道嗎?稍一不小心,她就會被急駛而過的車輛輾斃。」
羅柏特的話才剛說完,竟聽到一尖銳的煞車聲——一輛搶道的跑車行駛上路肩,差一點就直直撞上奔跑的女孩。
女孩整個人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嚇得面無人色。跑車的駕駛看她似沒大礙后,僅探出頭來破口大罵,便又揚長離去。
「太過分了!」亞歷怒火中燒:「老兄,麻煩你把車開過去,我必須去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好痛……這一摔讓腳踝摔破皮,鮮血滲出來,琉璃咬著牙站起來。糟,鞋子壞掉了,她想也沒想地直接脫掉鞋子,強忍著巨痛,一拐一拐地赤腳向前疾奔。藍斯,藍斯,她要儘速地回到藍斯身邊。
「小姐!」亞歷下了車跑過來,「你不能再一直跑下去,太危險了。而且,你的腳受傷了。」
琉璃一回頭,正好看到停在後面的計程車,她像是溺水者遇到浮木般,緊抓住亞歷哀求:「帶我去綺依古堡,求求你,帶我去綺依古堡。」
綺依古堡?亞歷困惑地皺起眉,他倒是知道那座以優美聞名的中世紀城堡,但……
「很抱歉,我要去的地方正好和城堡是反方向。而且我現在有急事,不能先送你過去.不如你先坐上計程車,等下高架橋后我再放你下來,你可以在那邊攔車。」
「不,我不能等……」一聽到他的拒絕,失望的琉璃迅速轉身就跑,她要在最快的時間趕回藍斯身邊,她不能等。
「小姐!」亞歷也追上來抓住她,「天啊!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這樣玩命。」
「放開我。」琉璃拚命想掙脫他的手,淚水再也剋制不了地滾滾而下。「滯我去綺依古堡,他在等我,他在等我。」
亞歷投降了,他從沒見過如此絕望心碎的眼神,他抓著琉璃就往計程車走。
「聽著,現在,你和我一起上車,一下高架橋后,把我放下來,司機會載著你直奔綺依古堡。」
「你……」琉璃悸動地望著他,「謝……謝謝你。」
「不用謝了。」亞歷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老天,她真糟,看起來像剛由水裡撈出來。他的語調不自覺地放軟,「別怕,一切都會沒事的。」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小女孩究竟遇到什麼困難,但她的驚惶無助令人相當不舍,本能地想安慰她。
沒事……?琉璃漾滿淚珠的瞳眸不安地望著灰濛濛的天際……真的會沒事嗎?
藍斯,等我,請你一定要等我。
車子一停下后,琉璃付了錢,立刻急如星火地直奔入古堡。
藍斯!
全身仍濕漉漉的她閃電般地直衝主屋。嚇,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主屋前停了一大堆車子?有丹麥皇家警車、還有……救護車?
不,藍斯!
「琉璃小姐?」站在主屋前的瑪莎見她狂衝過來,也驚愕不已地奔向她:「你……你不是應在機場嗎?怎麼……?」
「藍斯呢?」氣喘吁吁的琉璃緊抓住她的手,「告訴我,藍斯在哪裡?」
「殿下……」瑪莎的臉色無比蒼白,「殿下他……」
「你快說!」琉璃急得要哭出來了。不,為什麼會有救護車?不!
「殿下……」
眼見瑪莎吞吞吐吐,琉璃急甩開她的手,奔入屋子,直衝上藍斯的房間。
他的卧房……彷彿剛打過一場大戰般,一片混亂,但床上沒有人,椅上也沒有人。
藍斯在哪裡?琉璃驚恐地極目四望。藍斯?藍斯?
「琉璃小姐,」瑪莎和蜜莉安也奔進來,一左一右抓住幾乎要暈眩的她。
「告訴我他在哪裡……」琉璃雙腿一軟,悲痛地哭喊:「告訴我真正的情形,他在哪裡?」
「藍斯殿下……」瑪莎喉頭一梗:「他剛被其中一輛救護車載走了。」
「琉璃小姐。」瑪莎和蜜莉安同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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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本哈根市立醫院。
第二十六樓是這家醫院的頂樓,擁有最高級的病房,裡面所有的醫療設備都是最精密、最新進的。這一樓專為皇室成員而設,因此,它的戒備森嚴,有專用的機密電梯直通。
藍斯靜靜地躺在加護病房內,還沒醒過來。
已苦守了一天一夜、憔悴不堪的奧菲莉亞女王和王夫,剛被長子雷恩以身體健康為由硬勸回官休息。
琉璃靜坐在藍斯床邊緊握住他的手,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也沒有淚水,僅是堅毅地、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昏迷的他。
加護病房外,雷思、喬飛和雅各三人透過玻璃望著藍斯和琉璃,三個男人沉重地嘆了口氣后,雷恩對喬飛道:「要通知羽織來看藍斯嗎?」
羽織是他們的小妹,也是丹麥唯一的公主。他們四兄妹的感情相當好,小公主羽織因為特殊的因素一直住在山裡的修道院內,所以不知道藍斯病發的消息。
「二哥的情形還沒這麼糟!」喬飛怒吼。一吼完,他嘆了口氣道:「抱歉,我不應對你……」他是太心急了,慌得六神無主。
「我了解。」雷恩拍拍喬飛的肩,他們是一樣的慌亂、無助啊!好不容易找到藍斯,卻……
雅各望著病房內的琉璃。「琉璃已經守在那邊一天一夜了,滴水未進,我們應該強迫她休息一下。」
「沒用的。」喬飛搖搖頭,「我已經勸過她N遍了,她一直置若罔聞,動也不動。始終不肯離開藍斯身邊,不吃不喝,這樣下去她會先撐不住的。」
雅各目光複雜地望著唐琉璃。她真的撐得下去嗎?他很驚訝,這麼纖細的東方女孩,竟有如此堅強的意志力。
昨天,面無人色的琉璃衝到醫院后,雅各不得不告訴她所有的實情……關於藍斯的病情。但令他驚訝的是,琉璃聽完后,沒有悲痛大哭,也沒呼天搶地或暈,她僅是沉默地、堅強地緊握藍斯的手,默默守在他的床邊。
「我進去和她談談。」雅各捻熄煙蒂,走入加護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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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藍斯終於醒過來。
當他睜開眼睛,發現趴在床邊的琉璃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琉璃?琉璃怎會在這裡?她不是應搭上飛機回倫敦了嗎?
這……是醫院?藍斯環顧周遭,他想起來了……琉璃離開綺依古堡時,他又病發了,他一心想追上去,但突然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是雅各將他送來醫院的?
但琉璃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他病發后雅各將她叫回來。不,藍斯憤怒地握緊雙拳,若真知此,他絕不原諒雅各那混蛋。
他寧可讓琉璃誤會他,怪他一輩子,也絕不願自私地將她留在他身邊,承受將來的痛苦。
藍斯心疼地望著琉璃的側臉,她似乎睡得很沉、很熟。這幾天,她一定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裡,一定是累壞了。
他忍不住舉起手,想輕撫琉璃柔細的髮絲和令人憐惜的睡容,但他的大手僵在半空中——
不,他不忍心弄醒她,只想一直默默地守著她,一直看著她。
心湖洶湧地翻騰……不管任何時候,她的出現總是令他心弦顫悸,她的一舉一動緊緊地牽動他的思緒,他每一寸靈魂。
他一再命令自己忘了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你不配擁有她,你不配擁有她,忘了她。
但他辦不到!藍斯挫敗地低吼,他怎能放棄她?遺忘她?怎能放棄如此晶瑩剔透、慧黠動人的她?她早已深深駐入他的心、他的靈魂、他的生命。
藍斯深情而複雜地望著琉璃,只要能這樣默默地望著她,盡情地凝視她,將她的容顏,她璀璨的氣質深深地鐫入自己的靈魂內,他就心滿意足了……他從不敢奢求自己能擁有她。
只要能這樣默默望看她、守看她。
「晤?」沉睡的琉璃突然驚醒。糟,怎麼睡著了?她十分自責,不行,我要好好地守護藍斯。
一抬起頭,她直接陷入一隻深情無悔的藍眸。
「你……」琉璃掩住嘴,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這是三天來她第一次開口說話,也是第一次流淚。「你終於醒了……」琉璃拭去淚水,「我馬上去通知雷恩和喬飛還有雅各,他們一定很高興。」
「琉璃,」藍斯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回自己床邊。「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在倫敦嗎?是誰將你叫來的?雅各還是喬飛?」
「不是他們。」琉璃趴在床邊,捧起藍斯的手緊包住自己的臉,喜悅地感受他掌中的溫暖,任串串的淚珠滴落到他手上。「是你將我喚來的。」
「我?」藍斯不解地鎖起劍眉。
「是的,是你,我是聽到你的呼喚而留下來。」琉璃微笑地望著他,雙手抱住他的頸項,將臉龐貼在他的胸前,柔聲道:「藍斯,你差點對我做了好殘忍的事,答應我——再也不許這樣對我,再也不許趕我走。」
藍斯完全愣住了,他急切地拉開她:「琉璃……」藍斯注視她的眼睛,艱困地道:「你……你知道……」
琉璃亦勇敢地回視他,漆黑如子夜的眼眸是那麼溫柔清亮,她拉住藍斯的手。
「答應我,再也不要這麼殘忍地待我,再也不要隱瞞我任何事,更不要趕我走。讓我一直留在你身邊,有任何危機、任何困難都讓我們共同攜手度過。」
在這剎那,藍斯激動地幾乎狠狠地摟她入懷中。她說:讓我們攜手度過。而不是讓我陪你度過難關。
她怎能這樣對他?
但,正因她的好,她的完美良善,藍斯更不能自私地將她留下來。
「你不明白你在做什麼。」藍斯狠心地推開她。「滾,滾回英國去.我不想再見到你.更不要接受你的同情、你的施捨。」
被他推到地上的琉璃沒有半絲怒氣,僅是默默地站起來,清晰而平靜地道:
「施捨?如果你這樣看待我對你的感情,那是侮辱了你,更侮辱我。我對你是什麼心情我自己最清楚,我不會盲目地付出感情,更不會因同情心作祟而勉強自己留在任何人身邊。今天我會留下來,只有一個原因——因為我愛你,愛你。瘋狂地愛上你。」
琉璃的告白令藍斯全身血液沸騰,不……天知道他必須費盡多大的力氣才能勉強控制自己……不許抱住她,不……
「愛?哈,你真的明白愛情是什麼嗎?」藍斯冷笑,無情地敲碎自己的心,粗暴地吼著:「我不需要你的愛,你聽到沒有——我不需要。」
琉璃堅定的神情絲毫未變,犀利而溫柔地望著藍斯,靜靜地露出最甜美的笑容: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也要你聽清楚——我跟定你了,藍斯·伊爾頓,你休想趕我走。」
琉璃走向茶几,拿起銀盤上的藥包,並倒了杯溫水。
「你做什麼?」藍斯惱怒地望著她。
「喂你吃藥啊!」琉璃輕快地回答:「醫生交代過,你一清醒后要先將這包葯吃下去。」
她將藥包打開遞到藍斯唇邊,另一手端著水。
「我不吃藥,」藍斯斷然拒絕。「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顧,你滾,滾!」
「把葯吃下去。」琉璃根本不理他的反應,固執地道。
「滾開!」
「把葯吃下去。」
「滾!」
藍斯憤怒地大吼,大手一揮狠狠揮開琉璃的手。「鏘」一聲,掉落的水杯應聲而破。而纖細的琉璃不堪他的猛力一推,整個人直直摔到門邊,撞到門板。
「啊!」她忍不住痛呼。
「琉璃!」藍斯嘶喊地衝過來,心痛如絞地抱起她。「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他懊悔地恨不得一掌劈了自己,緊緊地抱住琉璃,「對不起,全是我的錯……我該死,讓我看看,有沒有傷到你?」他急切地檢查琉璃全身。
「我沒事……」琉璃努力地朝他擠出笑容,突然僕人藍斯懷裡,密密地抱住他,閉上雙眼低喃:「讓我擁抱你,你不會明白……你躺在床上的這三天,我有多慌、多絕望。我深怕就這樣失去你,深怕再也不能棲息在你的懷抱中,能這樣擁抱你,我已經好滿足,好滿足了。」
「琉璃!」藍斯震撼地緊抱住她,捧起她淚濕的小臉,他瘋狂地、激切地壓上他的唇。
老天,為何她總是如此甜美誘人?令他根本無法離開她。他狂野地佔有她的甜馥清新,激情的火焰迅速在他倆之間燃燒。在這一刻,所有的難關、所有的問題全不見了,他只知自己發狂地想要她……一直都要她。
藍斯的吻越來越狂熾激烈,他的唇渴求她的吻,瘋狂跳躍的心渴望與她撞擊。他不知這小女人究竟有什麼魔力?只知每當他陷入她的纏綿蜜網中時,他所有的痛苦與黑暗全都瞬間消失殆盡……他只想盡情地擁有她,擁有這奪走他每一分心思的小女人。她是他的渴求、他的最愛、他的一切,她更是上帝賜予他的奇迹。
強悍的電流一波波流竄過琉璃全身,遠超過她所能承受的,藍斯的吻令她渾身發燙……琉璃低吟地攀住他的頸項,盡情地回吻他,也在他身上灑下一簇簇的火種,夾著喘息道:「你還能趕我走嗎?你還忍心趕我走嗎?」
「琉璃……我的琉璃。」他以灼熱的大手緊摟住她,將她抱回床上,纏綿深情地吻著她的眉睫,她圓潤如珠的耳垂,她細緻光滑的下巴,盯住她的雙眼,矛盾地低喊:「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琉璃,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讓我一直留在你身邊。」琉璃將臉蛋緊貼住他的胸膛,盡情呼吸他的男性氣息……狂猛粗獷而令她深深迷戀,這是她的最愛,她以生命來愛的男人。
「不!」藍斯痛苦地拉起她:「我無法這麼自私,琉璃,你知道我的生命隨時會消失。我不能讓你將來承受那麼大的痛苦!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你要我如何放得下?」
琉璃捂住他的嘴,堅定鎮靜地道:「首先,我不許你說這种放棄自己的話。藍斯,你必須對自己有信心,現代醫學如此進步,也許明天或後天,他們就會發明出特效藥,完全根治你的病。別說我只是在安慰你,因為我一直深信不疑——你一定會好起來。再來,我必須讓你知道,我絕沒有你想像中的脆弱,在我選擇愛情。享受愛情的同時,我已做好面對將來的心理準備,不管將來發生任何事,甚至……失去了你……」
琉璃狼狠地倒抽一口氣,努力將打轉的淚珠逼回眼眶。不,她絕不能在藍斯面前再落淚,咬牙繼續道:「我……我都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它,因為……我知道自己擁有你全部的愛,不管是現在或將來,你的愛、你的力量都會一直陪伴我,與我同在。」
她不想哭,但晶瑩的淚珠依舊掉落下來,滴在藍斯的大手上。
「琉璃!」藍斯心如刀割地抱住她,上蒼怎麼可以給他這麼好的女孩?「我不該留下你的,不該帶你去綺依古堡,不該讓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你,我應儘早送走你,寧可讓你誤會我、恨我、怪我……若當初早些送你走,也許,過了幾年後你便能完完全全地忘記我。你會有一個美滿的婚姻,深愛你且可永遠保護你的丈夫,你會度過幸福的一生。」
「幸福?」琉璃噙著淚水凄然而笑,「你認為——我離開你后,還知道什麼是幸福嗎?或者,你認為時間可以將你完全由我記憶中抹去?不,藍斯,你錯了,上蒼已經讓我遇到你,遇見藍斯·伊爾頓,在我的心版已沒有任何人可取代這個名字。我們的情感確確實實地發生了,我的心只為你而狂動,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你由我生命中抹去,我唐琉璃一生只想談一次戀愛,只想真正地愛過一次」
「琉璃!」藍斯震撼地擁住她。
琉璃仰起臉,虔誠地送上一吻后,直視藍斯焰焰的雙眼繼續道:「如果當時我真的坐上那班飛機,負氣地回到倫敦。將來我發現真相后,會更怪你、怨你。」琉璃將藍斯的手貼住自己心口,幽幽地低語:「怨你為何狠心地將我由你生命中驅除,怨你為何一點機會也不給我、不給自己?我可以陪你度過任何事、任何難關,你不能自私地剝奪我們共處的時光。就算十分短暫、就算不到半年,但都是上蒼賜給我們的時光,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記憶。藍斯,你該明白——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時候,你不能狠心地奪走我的幸福。」
「琉璃!」藍斯悸動地狂吼,再度猛烈地攫住她的唇,以更狂熾欲焚的吻來淹沒她,他已說不出任何話來。他曾恨過、怨過自己的命運,怨上蒼為何讓他得這種病?為何他只剩半年的時間?為何殘酷地由他身上奪走一切?
但這一刻,他不再怨天尤人、不再控訴命運的不公平。緊緊地抱住他最珍愛、令他心弦俱醉的女孩……夠了。已經足夠了,不管上蒼曾由他身上奪走什麼,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已擁有太多太多。
夠了,他已心滿意足,只要能緊緊擁有她,擁有她堅定的愛,一切都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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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蘇格蘭北端
「琉璃,你看!」駕著旅行車的藍斯愉快地望著車窗外大喊:「瞧那一大群肥嘟嘟、圓滾滾的綿羊。哇,看那隻臉一半黑一半自的,真是太可愛了,哇,還有那一隻全身雪白,卻在鼻上長了一團黑毛的……」
但琉璃的心情卻是沉重而忐忑不安的。
「藍斯,這樣……這真的好嗎?」她猶豫地抓住藍斯的手,「我真是後悔極了,我不應被你說服,答應你這麼荒謬的提議,和你一起溜出醫院,飛到蘇格蘭。你的病……你應留在醫院好好地接受治療才對,如果……」琉璃咬住下唇說不下去。如果……如果因此而延誤了治病的時間,害他有什麼閃失,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噓,別再說了。」藍斯微笑地點住琉璃欲言又止的櫻唇,一手輕鬆地握住方向盤,另一手攬過她,讓她舒舒服服地靠著自己。「別忘了這是我們說好的——在這趟旅行中,永遠不許提起我的病情。我只想愉快地和你一起重遊我們相識的地方,和你一起遍覽愛丁堡、傑德堡……的美景,我只想多陪陪你。」
盡我所能地陪你,給你最美好的回憶……這也是藍斯不忍說出口的。
他的細膩溫柔令琉璃心頭一熱,她知道他拚命地為她著想,不要她在醫院陪著他,不要她為他的病情憂心、難過。他只想帶她來她最清楚、也是他們相識的地方——蘇格蘭,他只想給她最美好、最快樂的回憶。
但,她的心頭仍壓著一塊大石頭,她無法真正放心。她一心一意牽挂的是他的病情!
「藍斯!」她直直望著他,欲啟朱唇。
「噓。」她還未開口,他即以一個甜蜜的吻封她的唇,寵溺地揉揉她的短髮,「說好別再提我的病。來,你看前面的平野上開滿了紫羅蘭和石南花,哇,再過去就是一大片樹林和美麗的湖泊,太好了,我們可以先騎單車進樹林探險,騎累了再跳到湖泊里去游泳。來,琉璃,快下來。」藍斯已迅速地停妥車子,並拉下掛在旅行車后的兩輛單車,興高采烈地招呼琉璃下車。
望著他在驕陽下燦爛耀眼、光采自信的笑容,琉璃幾乎看痴了,她多渴望可以永遠守在他身邊,守著她最心愛的男人。只是……她還可以擁有他多久呢?上蒼為何這麼殘酷?
不,不許哭,琉璃硬生生地將淚珠逼回眼底。她絕不願在藍斯面前掉淚。正如他只希望她記住他的笑容般,琉璃希望她給藍斯的,也是最美好、最燦爛的一面。
「琉璃!」
藍所在催她了,琉璃打開車門,直接跳入藍斯懷裡。
「我不要自己騎一輛單車,」琉璃坐在藍斯單車前的橫扛上,勾住他的頸子,甜蜜地笑道:「我要你帶我走,不管你要去什麼地方都要帶我一起走。」
藍斯微微一愣,隨即恢復一貫的洒脫笑容,親了她的臉頰一下。
「甜蜜的負擔,你啊,真是我最沉重而甜蜜的負擔。」
「而這個甜蜜的負擔卻要跟定你一輩子。」琉璃緊盯著藍斯的眼睛,語調微微發抖:「藍斯,答應我,你會永遠陪著我——永遠陪著我。」
一滴冰涼的東西掉下來,糟,琉璃懊惱地拭去淚珠,她警告過自己不準流淚的,但為什麼?為什麼又……?
「琉璃。」藍斯緊抓住她的手,嗓音苦澀而緊繃。
「對不起……」眼看晶瑩的淚珠不聽使喚地滾滾而下,琉璃手忙腳亂地想拭凈它們,倉皇無依地道:「對不起……我發誓過不準再在你面前掉淚,但……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對不起,對不起……」
「琉璃!」藍斯心痛如絞地緊緊抱住她,捧起她淚汪汪的小臉,沙啞瘋狂地低喊:「我答應,我答應,我會永遠陪著你。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永遠陪著你。」
滾燙凄楚的淚水揉碎在兩人之間,他們瘋狂地吮吻著、擁抱著……在淚雨滂淪中一遍遍地交換最絕望而心碎的誓言。
讓我永遠陪著你——藍斯自靈魂深處一遍遍地狂吼著,直達雲霄……讓我永遠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