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朵城再度恢復昔日的熱鬧,販夫走卒們莫不賣力吆喝著,街坊鄰居似乎也不願落後,高談闊論的聲音直逼小販們的吆喝。
「我聽說古少主已痊癒了。」
「哎唷!這已不是新聞了,我說小王呀,你可知是誰治好古少主的?」
「是誰?」
「這個我知道,小王,你不用聽小張在那邊賣關子了,我直接告訴你,是安大夫和於大夫治好古少主的。」
「哦,安大夫是誰,怎沒聽過?」
「我聽說……」
大至官員,小至販夫走卒,朵城的百姓們皆為古奇弘身體復原而高興,也因治癒古奇弘的兩位大夫,而有了聯絡街坊鄰居的機會,眾說紛雲的傳聞一波接著一波,直湧向城堡內。
***
「你到底是誰?」
安玟冰噙著笑意道:「我姓安名汶冰,今年十七歲,自幼與父習醫……」
「不,我不是問這個,賢弟,呃……賢妹,我是問你為何會女扮男裝為何會來為古少主治病?」於乃文直接道出心裡的問題。
「於大哥,抱歉,當時我並未打算隱瞞我的身分,是於大哥你自己以為我的名字是安文彬,所以我才順水推舟而沒向你道出實情。」她又是行禮又是陪不是的道。
「不打緊,只怪我胡塗眼盲,竟沒瞧出你是女兒身,還讓你為古少主……」一想到她為古少主葯浴,於乃文不由得神情尷尬而說不下去。
安玟冰露出淺笑道:「大哥,你我是名大夫呀,身為大夫,怎能因男女有別而枉顧救人之急呢?」
頓了頓,她又道:「其實早在以前我就常女扮男裝和我爹一道出診,我爹常告誡我百事以救人為先,所以於大哥,你千萬不要因此而自責。」
「唉!聽你一席話愚兄不禁汗顏,身為大夫的我竟沒想到這一層,實在是太迂腐了。」
「於大哥,切莫如此說,只怪現今的風俗民情,還容不得女大夫出來拋頭露面。」她輕嘆口氣道,「還蒙於大哥沒拆穿我的身分,否則我這會兒哪還能是古家的上賓,莫不早早被驅離了。」
「呵!這倒還不至於,我瞧這古家一家子都還挺明事理的,更何況你還治好了古少主的病。」於乃文笑笑道。
「於大哥,你怎麼凈將功勞推給我,這古少主的身子能康復,是合你、我二人之力才得以盡除他身上的毒的。」安玟冰順手摘下身旁一棵植物的枯葉。
「提到此事,」於乃文突然想起另一個問題道,「昨天你是用了什麼方法,才使古少主自昏迷中轉醒的?而古少主又怎會突然發作呢?」
「這事是這樣的,昨天早上……」安玟冰緩緩地道出她事先擬好的說詞。並非她怕於乃文會泄露誘凶計畫,而是怕他知道太多,會危及他的生命安全。
於乃文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扎了那幾個穴道,看來這毒物是必須在毒發之際才能解去,倒不知此毒是何物,竟有此奇怪的特性。」
「這就得捉到兇手才能得知了。」安玟冰語氣一轉,嚴肅地道:「於大哥,昨天古少主請我幫他留意周遭的事物,他怕兇手會再次下毒,所以他要我搬到凌霄樓。」
「這……不妥吧,賢妹,並非我迂腐,而是這事會有危險的。不行!我找古少主說去,真要有人幫他,也該是我去才對。」於乃文說著就欲前往凌霄樓。
「於大哥,請留步。」安玟冰隨即出聲制止,她走近他,道:「於大哥,我話都還沒說完呢。」
她瞧了瞧迴廊四周,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我向古少主提議說,為避免兇手起疑有所忌諱,不如對外說他對醫理突然產生興趣,遂要你、我二人就近教他,又因他將就任領主,空閑時間不多,才要我們倆搬進凌霄樓,隨時隨地與他研討醫理。」
「妙呀!賢妹,你這招太妙了。」於乃文頷首道,「如此兇手不至懷疑你、我二人出現在凌霄樓的真正目的,才能少一分警覺,而且說不定兇手會再度出擊,我們正好可以逮到現行犯。」
「於大哥,這事只有古少主、你、我三人知道,切不可走露風聲才好。」她不禁要佩服於乃文的敏銳反應,竟能推測出她的最終目的。
「古少主要我們何時搬到凌霄樓呢?」
「他下午會派僕役們過來幫我們搬進凌霄樓。」
「這麼快,我都還沒將新採的藥材整理好。」於乃文連忙道:「賢妹,我先回房整理東西去。』
「嗯。」
當於乃文身影拐向前往東廂房的迴廊時,安玟冰才步下迥廊走向中庭。
「唉!希望此計能成。」她望向前方的假山流水喃喃道。
其實安玟冰告訴於乃文的計策,是由她和古奇弘商討出來的另一個計中計。
明的是由於乃文留意兇手是否再次下毒,暗地裡,是由安玟冰追查咒語來源,雙管齊下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能誘出幕後的主使者。
而過程中,最危險的人莫過於活靶子古奇弘,稍有差池他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
安玟冰一雙美眸遙望天際,暗自祈求她的雙親能保佑她完成這道難題。
***
翌日
「才一日就有了回應?」安玟冰視線掃向四周,看了看較之前東廂房大的寢室,「搬來此不過一日,她就下帖子了。」
她視線停在桌面上的那張紅帖上,「希望這不是場鴻門宴才好,否則他如何接受這個事實。」
雖然奇弘不相信紀妃會做出危害他的事,但是目前就數紀妃的嫌疑最大,雖說原因不明,事實卻擺在眼前,尤其是她送來了兩件咒語的媒介物,乃不爭之實情。
「若真是她,她又是基於何種動機?」安玟冰聳聳肩喃道:「千萬不要是她才好。」她緩緩地往外踱出,打算前往菊芳閣赴宴。
她才剛出房門,迎面就走來了兩個人。
「奇……呃,古少主、於大哥,你們兩位也是要前往菊芳閣的嗎?』雖說古奇弘要她直呼他的名,她卻不願在第三者面前這麼做。
古奇弘見她又恢復原來對他的稱呼,不以為意地笑笑道:「是呀!我和於大夫正要找你一道去。」
「古少主說既然都要前往菊芳閣,不如一道去。」於乃文轉述先前他聽到的話。
「也好,這樣就不用麻煩僕役帶路,古少主,你頗體貼僕役們的辛勞嘛!」想起前陣子被他使喚來使喚去的,她不由得出口調侃。
「好說、好說。」古奇弘知她意有所指,故意轉移話題道:「對了,兩位大夫可得教我些醫理,我們的計劃才不至於露出破綻。」
「這沒問題。」於乃文突然想到一個即將面臨到的問題,「古少主,測毒這事待會兒是否要……」
「當然要做。」安玟冰斬釘截鐵地道出決定。
她自懷裡掏出一隻銀戒,「古少主,麻煩你將此戒套在大拇指上,只要向內側施壓,自會彈出銀針……」她邊說邊示範,「就是這銀針可測毒。」
「這東西真特別!」古奇弘將銀戒接過來,立即套在拇指上試玩了起來。
「賢弟,你這東西頗為精巧……」於乃文湊上前瞧了瞧,「吃任何食物之前,只要將銀針刺入,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測毒了。」他語氣充滿驚嘆。
「嗯,若針變了顏色,就表示食物里有毒,古少主請留意每道菜及酒。」安玟冰改朝於乃文道:「於大哥,麻煩你幫忙注意食物里是否有『十八反』的配方。」」
「好,我會注意。」於乃文神情嚴肅道。
「十八反?」古奇弘好奇間道:「何謂『十八反』的配方?」
「在傳統的配方里,特別有所謂『十八反』與『十九畏』的說法。」於乃文回答道。
「咦?還有個『十九畏』?這到底是什麼?」古奇弘追根究底地問:「不如我們的醫理課程,就從這裡開講吧!」
安玟冰解釋道:「所謂的『反』是指兩葯合用後會產生劇毒,而『畏』則相反,是指兩葯合用後,反會使藥效降低甚至於消失。」
於乃文舉例道:「例如烏頭反半夏,水銀畏砒霜。」
「還有呢?」有了開端,古奇弘忍不住地想揪出全部答案。
「古少主,時候差不多了,我們邊走邊談吧!」安玟冰出聲提醒眾人赴宴的時辰。
「好,邊走邊談。」
駐足於迴廊的一行人,開始朝菊芳閣前往,沿途古奇弘不斷丟出問題,而於乃文和安玟冰則輪流解答,三人討論甚歡之際,菊芳閣已然在眼前。
當他們一行三人進入菊芳閣,已是最後抵達的一批人。古青永、古奇揚、紀妃皆已在廳堂上閑聊了。
「大哥,你們來了。」
大夥兒一陣寒暄後,即分別落坐,開始今夜的筵席。
「紀姨,今晚的廚子是上回那位嗎?」古奇弘利用上菜空檔詢問。
紀妃神情略微不自然地道:「不是,上回那名廚子沒做了。」
「唉!真可惜。」古奇弘朝鄰座的安玟冰道:「在我生病前最後吃的豐盛餐點就是那一餐。」
他回憶道:「那位廚子所做的菜,不但口感好,名字更取得巧。」
「哦?我怎沒吃過?」古青永不記得最近曾吃過與往常不相同的菜色。
「呃……還來不及將那名廚子升為廚房的正式班底,他就因家中有事離開了。」紀妃笑了笑,又道:「老爺,你若想嘗嘗不同口味的菜肴,我會請人留意。」
安玟冰細聽每個人的談話,暗自搜集相關資料。
各式各樣的山珍海味二被端上桌,各種富貴又有祝賀意味的菜名亦紛紛出籠讓眾人目不暇給而胃口大開。
「上菜——『帶子上朝』。」
「咦,這道菜為何取名『帶子上朝』?」古青永不解地問道。
紀妃笑著解釋,「據說這道菜源自於孔府,寓意孔府子孫代代上朝。老爺,你瞧這鴿子放在鴨子懷裡,不就是「帶子』嗎?」
「果然。」古青永夾起一塊鴨肉嘗了嘗,「嗯!味道不錯。」他乘機問:「奇弘」你也老大不小了,何時也能帶子上朝呀?」
「我……呃……」古奇弘沒料到自己會突然被點到名,愣了一下才道:「自然是娶妻之後嘍!」
「哦,那何時娶妻呢?」古青永不死心地再問道。
「這娶妻……」古奇弘視線掃向眾人,最後在安玟冰身上停了一下,才道:「當然得等人同意嫁我之後,才娶得來呀!」
古青永聞言,不由得嘆道:「你這孩子不知要什麼樣的天仙美女才肯娶。」
古奇弘脫口道:「非也,只要像娘……呃,感覺對的女子就行了。」他眼角餘光突然瞄到紀妃臉色微變,遂立即轉了口。
「大哥,聽說你同於大夫和安大夫學習醫術呀?」古奇揚適時開口轉移話題,以解大哥身陷被逼婚的危機。
古奇弘笑笑地道:「嗯,這回我中毒,聽兩位大夫研討醫理,突然對這門學問有了興趣,才想趁這段空檔向兩位大夫求教。」
古奇揚突發奇想道:「我也可以學嗎?大哥。」
非但古奇弘愣住了,連坐在兩旁的於乃文及安玟冰也停下了進食的動作。
古奇弘想了想,才道:「這樣好了,若你有興趣學我請於大夫撥出固定時間教你,這樣可以嗎?」
「太好了!」古奇揚朝於乃文道:「於大夫,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課?」
「這個……」於乃文雙眼為難地望向古奇弘。
「奇揚,我請於大夫每天教你一上午,好嗎?」古奇弘見他頷首答好,便朝於乃文道:「於大夫,那就麻煩你每天上午到菊芳閣來可以嗎?」
於乃文瞧了瞧安玟冰,見她點頭,才道:「當然可以,能成為二少爺的夫子,是我的榮幸。」
「於大夫,以後就麻煩你了。」古奇揚興高采烈地起身行禮。
於乃文也起身回禮道:「哪裡。」
「哈……」古青永暢笑道,「沒想到我兩個兒子都對醫術產生了興趣,還替自己找了個好夫子,好,太好了!」
「是呀!」紀妃笑著道,「這回多虧是兩位大夫,奇弘才得以脫離危險。」
眾人的注意力改轉移至於、安兩位大夫身上,敬酒聲紛紛響起。
「來,我敬兩位大夫。」
酒過三巡,安玟冰已出現不支狀況,除了紅潮已自她頸際爬向兩頰,她的雙眸已顯朦朧微眯。
古奇弘留意到她微醺的狀況,隨即藉口他大病初癒體力不支想提早休息。
一場盛宴就在主角提早離席的情況下,散了場。
「唉!賢弟,走好。」於乃文正欲上前扶住安玫冰搖晃的身子。
「我來。」古奇弘已搶先一步扶住她,幾乎將她整個身子摟進了懷裡。
「不用,我能自己走。」安玟冰被他一扶,醉意霎時散了不少,急欲掙脫他的扶持。
占奇弘不容她抗拒道:「不要逞強,萬一跌倒可就不好。」
「唉!真霸道。」她低喃道。
古奇弘只是笑笑,沒理會她的抗議,一逕扶她走向凌霄樓。
「好了,安頓好安大夫,我們也該回房休息了。」古奇弘拉著於乃文走出安玟冰的寢室。
「古少主,你真要我教二少爺醫理?」於乃文邊走邊問。
「嗯,」古奇弘輕輕地帶上門,才道:「若不這麼做,很難取信於眾人。」
「那古少七,你的安全……」
古奇弘揮手打斷他的話道:「有安大夫在,況且我有這個……」他亮出拇指上的銀戒。
「既然如此,還請古少主你自個兒多加小心。」於乃文瞧他亮出銀戒時臉上那抹得意,心裡突地不太舒服。
他神色略斂道:「古少主,我還得準備明天教二少爺的教材,容我先告退。」
「請。」古奇弘做勢請他離開,自己也朝寢室走去。
正當古奇弘脫下外袍準備就寢之際,他的房門突然緩緩開啟,走進了一個人。
「咦?你怎麼起來了,有事嗎?」古奇弘僅著內衫即走上前。
「呃……你要睡了嗎?」安玟冰見他衣衫不整,神情有絲靦覜,「你儘管休息,不用理會我。」
「嘿!你這麼大一個人站在這兒,叫我如何休息不理會你呢?」他拉她坐下道:「怎麼了?」
「我怕。」安玟冰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滿溢關懷,心底不由得浮起陣陣暖章。
「怕什麼,嗯?」他輕握她的肩,語氣充滿關心地問。
「怕……你今天赴了紀妃設下的晚宴,我怕萬一你又……』她怕說得太直接他會不高興,遂改口說:「總之,我得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旁,若敵人再下手,我才能在最早的時間內追蹤至對方的位置。」
他不怪安會懷疑紀姨,畢竟她也是為了他的安危,才會如此謹慎小心。他唇角揚起一抹滿足的笑容道:「既然你必須「寸步不離』地守著我,反正我的床夠大睡兩個人沒問題,不如……你同我睡吧!」他知道她必然會反對,卻仍想看她如何反應。
「嗄!這……不好吧?」安玟冰雙眸瞪得像銅鈴般的大地望了那張床一眼,
「我……呃,我睡覺的動作大,會影響到你,況且我不習慣床上多一個人睡。」她咽了口口水。
「哦,這習慣不好唷!」他拍了拍她的肩道:「以後若你娶了親,你娘子怎麼辦?讓她睡地上嗎?」
她赧然道:「這事……到時候自然就會習慣。」
「會嗎?」古奇弘故作不信,又道:「你真不打算……提前練習,我可是一個很好的練習對象哦,你放心,我絕不會泄密的。」
「不、不用了,離我娶親之日還早,不用這麼早開始練習,謝謝古少主你的好意。」
「唉!怎麼又改口了。」他乘機糾正她道:「安,有外人在時,你想如何稱呼我都行,但此刻四下無人只有你和我,我希望你直接喚我的名好嗎?」
「呃……奇弘,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她比了比前方的桌子,「我在那兒打個盹兒就行了。」
「這樣好嗎?」他懷疑地看了看那張桌子。
安玟冰朝那張桌子走去,「你放心,我今晚喝了些酒,隨便靠著就能睡。你快去休息吧!我也想早點歇著。」她不再理會他,逕自坐下來,準備趴著睡。
「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持,今晚就委屈你了。」古奇弘走向卧榻,取起他剛脫下的外袍走向她。
「這衣服蓋著吧,免得著了涼就不好。」他從她身後幫她蓋上外袍。
「奇弘,謝謝你。」她拉著外袍裹住自己的身子,輕聲道謝。她不敢回頭看他,怕眼底的激動泄露了她的心事。
「應該的。」他眸底泛起淡淡笑意,轉身朝他的卧榻走去。
聽著他遠離的腳步聲,趴在桌面的安玟冰將蓋在身上的外袍拉得更緊,讓這件外袍主人的氣息緊緊環繞著她,伴著他特有的味道,沒多久她就墜入安穩的睡夢中。
就連身子被人抱起時,她的手依然揪著外袍且睡得很甜,完全毫無所覺。
***
寂靜的夜在烏雲密布時,顯得更加詭異嚇人。樹影幢幢中,只見一個人影快速穿越,走進了一間寢室。
「你來晚了。」一陣刻意壓低的聲音突然響起。
「有事耽擱了。」另一女音的聲音顯得有些喘。
「計畫失敗了,你有何其他法子?」出聲的人語氣有絲急迫。
「放心,這次准教他們逃不了。」
「你確定?時間不多了。」
「沒問題,只要他們走出城堡必死無疑。」
「哦?這一點我會設法,這次一定要成功。」語氣中有股不容失敗的決心。
「一定,沒將這群人消滅,我也愧對先人。」
「嗯。你走吧!」
寢室門緩緩開啟,一道黑影快速自裡頭閃出,越過迴廊,遁入樹影中,動作一氣呵成,幾乎讓人瞧不出黑影的模樣。
此刻,天際的烏雲恰好緩緩移開,躲在雲朵後面的月兒偷偷趁隙往下瞧,只見樹叢中似有一抹紅絲快速飄過,一會兒就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