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姚媽媽,我到外頭走走。」
「唉!出去走走也好,不要走遠了,中午要回來吃飯哦!」
「嗯……」
安思朵將門輕輕帶上,轉身朝她的「家」走去。
一早,她特別換上褲裝,就是打算到她那個已成廢墟的「家」翻翻,看能不能挖出個蛛絲馬跡,好得知她母親的下落。
「還好有那一片空地,否則那場火大概會一發不可收拾,讓這裡成了火巷。」她的視線先是停在巷子里的成排車輛上,才又移向前方的空地。
彷彿昨日,娘還在這裡教她放風箏……霎時,安思朵眼前突然浮現兒時她與母親嬉戲的畫面。她急忙跑上前,伸手觸去,但指間的空氣,讓她滅了希望。
「娘……你到底在哪兒?」她喃喃吐出心中的茫然,「唉……希望那裡會有我要的答案。」
安思朵的身影逐漸朝她的「家」前進,沒一會兒,她整個身子就被那棟焦黑的怪物給吞沒了。
黑,一片焦黑,在微弱燈光照耀下,她只瞧見滿目瘡痍,沒有一件東西是完整的,經過大火的洗禮,每個角落皆蒙上了黑塵。
「娘,你若得知你心愛的傢具都成了木炭,不知該有多傷心……」她雙眸不禁氤氳了起來,模糊的視線讓她暗怪自己只帶來了小手電筒。
「對,那張桌子是鐵制的,應該燒不壞。」她用手背拭去卡在睫毛間的淚珠,讓視線恢復清晰,好找出那張小鐵桌。
記得有一年,她突對金屬製品產生了興趣,硬向娘拗了那張桌子,明明就是自己想收集金屬製品,她竟大言不慚的說:「我是想讓娘在工作之餘,有我陪著。」結果卻是娘利用工作空檔陪她做功課。
「如果位置沒變,應該是在窗戶邊。」安思朵小心翼翼的跨過地面的焦黑物體,緩緩的朝她記憶中的位置走去。
眼前的東西雖然和屋子內的其他東西一樣,也像塊大型木炭,但從它的形狀判斷,她知道它就是那張鐵桌。
安思朵一一打開抽屜,空蕩蕩的黑盒,讓她起了疑心。
「怎麼會沒有任何東西?起碼也該會有幾件呀!就算燒成了灰,也該有灰……」她不死心的用手觸摸。
在黃金燈光照耀下的手,只沾了一層黑,沒有任何斬獲,她氣餒的將手朝桌面拍擊,「怎麼會這樣……莫非有人趁火打劫?可是警方沒這樣的紀錄呀!」
一連串無解的問題,讓她失去了動力,「唉!我該從何處著手才好……」她舉著手電筒的手因突來的無力感緩降在桌面。
「娘,我該如何是好?為何這時候我的直覺反而起不了作用?」
安思朵雙手撐著桌面,垂首闔上雙眸,晶瑩的淚珠緩緩自交錯的睫毛末梢滲出,輕輕滴落在被煙熏黑的桌面。連日來的等待、焦慮皆潰決了,全化成一顆顆的淚珠傾巢而出,沖刷著碩果僅存的鐵桌。
漸漸的,她心底積存的不安僅余些微,哭泣聲也轉為斷斷續續的抽搭,「呵!我怎麼成了關不住的水龍頭?不是來這裡尋找線索……倒成了痛失愛桌?」
安思朵胡亂拭著臉頰,濕答答的桌面提醒著她剛才的軟弱。
「不行,得掩滅證據,莫讓娘知道,取笑我……」她雙手連忙拭去那攤礙眼的水漬。
「咦……這是什麼痕迹?」一塊塊不同於烈火烤過的痕迹,逐漸在她的擦拭下顯現。
「這……這不是娘以前常排的陣法嗎?」她將光源照向那一塊塊不同於焦黑,反而是平滑光亮的痕迹。
「沒錯,就是那個陣法。」
安思朵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回她好奇的問母親為何常將寶石排成那種形狀,母親卻一反過去的輕鬆態度,語氣凝重的統:「因為你爹還等著我們回去……」後來,她才發現每當母親凝視那組奇怪陣法時,倒映在母親眸底的並非珠光寶氣,而是一股沉重的悲傷。
「難道那一夜……娘又拿出寶石排陣法了?可是寶石呢?怎麼沒了蹤跡?莫非……真有人趁火打劫中.」她蹲下身子,往地面仔細的搜索。
「連顆石頭也沒瞧見……」她失望站起身,一個想法突閃過心頭,「糟糕!如果真如我所料娘那夜正在排陣法,那……娘豈不遇上了火災?」驚慌霎時佔領了她的心。
「她變成一道光,消失了……」
紀霏霏的話突浮上她心頭,令雜亂無章的心頓時有了頭緒,「難道真如紀霏霏所言……可能嗎?那不是成了……怪力亂神?」
安思朵深知她母親具有一股與眾不同的超能力,但是就她所了解,那不過是一種預知能力罷了。
「娘身上有可能還有其他我不曾見過的能力嗎?」她咬著下唇,搖了搖頭,「若非如此,那紀霏霏說的那一道光,又是怎麼一口事?娘……娘又身在何處?」
充斥鼻間的異味令她思緒無法集中,「唉!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天,焦味還是沒散去……」她轉身朝外面踱去,打算找個地方,靜下心好好的釐清心中的疑雲。
倏地,一個衝動令她轉身折回,隨意撿了塊焦黑的「木炭」,往被她拭凈的桌面抹去。
「嗯,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呃?」她突地噤口不語,心想,自己是怕什麼人發現什麼?
安思朵著實不解自己下意識的舉動,她抿抿嘴、聳聳肩,隨手扔掉那塊「木炭」,轉身朝那一扇光亮走去。
※※※
「於先生,就是她!她就是安思朵。」
於季生眯起黑眸,順著眼前的指尖,望向那個人──一個剛從火災現場走出來的人。
他點點頭,「嗯,你的工作到此結束,錢我會匯到你的戶頭裡。」
站在他身旁的男子聽到這句話,不由得露出輕鬆的笑容,「謝謝……」
於季生沒等他說完感言,即啟步踱向她,「安思朵。」
陌生的呼喚,喚住了她的腳步。安思朵轉身望向來者,突地迎上來的賞心悅目景象,令她雙眸為之一亮,覺得她雖不是花痴,但眼前的「奇花異草」卻引起她的注目。
「我認識你嗎?」她認為像他那種宛如李連杰神態的外型,如果見過,她理當不會忘記。
呵!黃毛丫頭成了臟娃兒。於季生不動聲色,「或許……若你想得知你母親安玟冰的留言,就跟過來吧!」他話一丟就轉身朝他的座車走去。
「喂,你把話說清楚呀!你怎麼會有我娘的留言,你到底是誰……」她站在原地直嚷嚷著,眼見他鑽進一輛黑色轎車,她氣急敗壞的跑過去。
安思朵見他車子已發動,連忙敲打車頂,「喂……把話說清楚呀!你怎麼可以只起個頭就跑了……」顧不得她平時的端莊形象,她窮捶猛打,就是要那個陌生人給她一個交代。
於季生輕嘆了口氣,搖下車窗,「安思朵,你母親都是這樣教你的嗎?」他記得她是一位溫柔婉約的女子,怎麼她的女兒卻是個潑婦?他暗忖。
「喂!是你先對人不禮貌,怎可怪我,還扯到我娘?呃……你先說清楚,你怎會有我姐的留言?」她伸手壓住車窗,打算非得到答案不可。
「你認為這裡是談話的地方嗎?」他脫了眼四周探頭觀望的觀眾,「上車吧!我個地方,我會將一切說清楚。」
安思朵瞥了眼鄰居們關愛的眼神,「你……你真的有我娘的消息?」她雙眸直視人他眸底,欲探測他的虛實。
「不是消息,是留言,如果沒錯,那該是你母親在火災發生當時所留的話。」她眸底的焦慮使他不知不覺多透露了一些消息。
他深不可測的黑眸,宛如一潭湖水,讓她無法探出那一泓水的危險程度,卻從中汲取了一抹清涼,澆熄她心頭的焦慮。「好,我隨你去,請你務必告訴我所有你知道的事。」
「上車吧!」於季生打開前座車門。
見狀安思朵深吸了口氣,跨進了車內,鑽向一連串的疑問中。
而後,黑色轎車漂亮的倒車出了巷口,載著她奔向重重疑雲。
※※※
「先生,請問幾位?」
「我姓於,先前已打過電話訂位。」
「啊,原來是於先生!於先生,這邊請。」好不容易將視線從眼前使男身上移開的女服務,發現他身後還有個人。
「咦,這位先生,你不能進去,呃……我是說裡面已經沒有空位了。」女服務生急忙轉了個彎,不打算讓這位看起來很邋遢的男孩進入。
「我?先生?」安思朵手指自己,看女服務生頷首笑著,才想起她一身的髒亂,不禁低著瞧了瞧自己沾了灰的身子。
「她是和我一道來的。」於季生適時出聲化解她的窘狀,他神情冷淡朝她們睨了一眼,只想早點將此事搞走好提早脫身。
「啊,抱歉,我以為……呃,兩位請隨我來。」女服務生連忙走上前帶位。
「請等一下。」安思朵喚佳女服務生,朝於季生說:「你先過去,我去洗個手。」她亮了亮自己污黑的手。
「嗯。」他頜首同意。
「呃……你有手帕嗎?可不可以借我?」
於季生不願浪費時間,二話不說的就掏出了手帕遞給她。
安思朵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投著手帕邊緣,「謝啦!」待她向女服務生問清楚化妝室位置后,隨即拎著手帕期化妝室走去。
「天呀!臟成這樣?難怪服務生不讓我進來,真是……還被當成男人!」安思朵朝鏡中髒亂的自己笑了笑,伸手摘下遮陽帽。
霎時,烏亮的青絲自帽子里傾泄而下,宛如娟秀的瀑布直達她的腰際。
她拿起那條墨綠色的手帕,熟練的將青絲系在身後,轉開水龍頭,迅速洗去身上的污漬,「呵!這樣就沒人會把我當成小男生了。」
雖然她仍穿著襯衫、牛仔褲,洗去污漬后的白凈,完全露出她女性特有的嬌柔,再加上她隨意束在背後的青絲,更肯定了她的性別。
安思朵再次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OK!大功告成。」她走出化妝室,朝目瞪口呆的服務生笑了笑。
※※※
「安玟冰?」前方乍現的那張容貌,令於季生不自覺的脫口道出記憶中的名字。
不對,少了一股沉穩的氣質,乍看之下,她同樣有安玟冰那張柔弱清靈的容貌,但她卻多了分洒脫,少了點兒沉穩。
原來黃毛丫頭已蛻變成天鵝了!於季生唇角不由得浮起一抹淺笑,「你和你母親長得真像。」
「嗯!很多人都誤以為娘和我是姊妹,只有熟人才知道我們是一對母女,看來你真的認識我娘。」
從他那一泓起了漣漪的黑潭中,安思朵知道她來對了。「於先生,你是如何認識我娘的,怎麼不曾聽娘提起你?」
「於季生。」他說出自己的名宇。
「季節的季,生活的生?」見他頷首證實了她的答案,她又問:「你是家裡的老么,如果我沒清錯,你該是於家惟一的男孩,對嗎?」
「你怎會這樣認為呢?」
「你的名宇,還有你的獨斷獨行,讓我直覺認為是這樣。」
「嗯,你說得沒錯。」他不禁佩服起她敏銳的觀察力。
「於先生,你還沒回答我先前的問題,你是如何認識我娘?」她沒忘記要另一個問題的解答。
「在一個偶然的場合……先點餐吧!吃飽才好談事情。」語畢,於季生便招來侍者點餐。
安思朵怕自己逼急了,他反而不答,只好順著他,打算等用完餐再嚴刑拷打逼問他。
所以當餐點送上來時,她為了早點得到答案,遂迅速的揮動刀叉,而他則發揮高級的用餐禮儀靜悄悄,於是席間只見陣陣刀光劍影,卻沒聽到任何聲響。
總算解決了!安思朵放下刀叉望向他,卻不禁要為他俐落的刀法喝采,覺得他的刀法既快又准,每道刀鋒皆朝肉的紋路落下。
被他食用的那頭牛該會含笑九泉吧!她從未見過如此善待食物的人,他幾乎是將食物的菁華分割出來才送入口中。
「你若不是個廚師,就是一位外科醫生。」她脫口說出自己心中的揣測。
於季生放下刀叉,拿紙巾拭了拭唇角,「後者。」他端起水杯啜了口荼。
「果然!」難怪他幾乎要將那塊肉的筋、血管全挑出來!她迫不及待的問:「可以開始了嗎?」
「嗯。」他身子輕鬆的往椅背靠去。
「留言呢?於先生,可以告訴我,我娘的留言是什麼嗎?」安思朵正襟危坐的等著答案。
「那一夜你母親傳來了這個。」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遞給她。
她接過來,打開那張紙,母親熟悉的字跡立即映入她眼底──於季生:記得那年我們的約定嗎?
請代我照顧我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安思朵。
鳳玉擁有者安玟冰P.S.朵兒,看情形我們母女倆無法再見了,千萬保重自己,於會幫你,娘──「後面呢?怎麼沒了……」安思朵神情焦急的望向他。
「沒了,就只有這張,依傳真紙後面留的時間推算起來,你母親該是在火災發生當時發的FAX,奇怪的是自那夜起,她就失去了下落。」於季生坐直身子,雙眸直盯著她。
「娘……」她垂下雙眸,將她母親最後的留言捧在胸口,緩緩的滴下熱淚。
娘真的成功了嗎?她真的啟動那個陣了嗎?可是就算她又會到了那個世界,那裡真的會有爹嗎?她還會回來嗎?她真忍心丟下她的朵兒嗎?安思朵咬著下唇,無聲啜泣著。
「不要盡往壞處想。」他掏出手帕遞給她,「你母親應該有逃出火災現場,否則警方怎會沒任何發現?或許你母親恰好要去哪才來不及和你聯絡。」
她接過手帕,搖著頭拭去淚漬,「這就是她的『聯絡』了,她……她真的走了。」她鼻頭一酸,淚珠又不聽使喚的滑下來。
「走?聽你的話好像……你知道母親去哪了?」她淚眼婆娑的模樣,勾起了他對她的「觀心」——觀察之心。
「呃……」該告訴他嗎?堂堂一個外科醫生會信這事嗎?大概只會視為無稽之談罷了。思及此,她改口說:「你沒瞧見嗎?這張紙上我娘寫著『無法再見了』,這不就是她丟下我走了嗎?」她指著寫在紙上的那段話。
「是這樣嗎?」他感覺事情並沒她所解釋的那麼單純。
「當然是!咦,何時娘和你有了什麼的定,我怎麼不知道?鳳玉?那不是我娘給我的那塊玉?是什麼樣的約定,又怎會扯上這塊玉,於先生,你可以告訴我嗎?」剛才只顧著傷心,差點兒忘了娘那段不明不白的交代!安思朵拭凈淚債,專心等他解釋。
「這該從何說起?也罷!是該告訴你那塊鳳玉的秘辛,畢竟……那塊鳳玉現在在你身上嗎?」他以眼神詢問她。
「嗯,出國前娘說給我護身用的。」
於季生端起咖啡啜了口,而後他放下杯子說:「根據於家祖傳的資料研判鳳玉該是於家的,它和另一塊龍玉——本是於家的傳家之寶,似乎是在某一代,一位於家的祖先,將鳳玉贈與他人,也從那一代起於家多了一條祖規——只要鳳玉持有者前來求助,於家子孫皆得盡全力協助,待事成才能取回鳳玉。」
「咦,有這種事?」安思朵又看了眼母親的留言,「那我娘豈不是拿著鳳玉請求你照顧我?但這說不通呀!我都已經成年,哪需旁人照顧?再說這些年,鳳玉都是我帶著,娘怎可能拿鳳玉向你求助?該不會是……你對我們安氏的鳳玉產生覬覦之心,瞎掰的吧?」
他泄出一聲冷笑說:「就算那塊鳳玉價值連城是塊無價之寶,我也不看在眼裡,我會應你母親之求前來,主要是為了承諾──一個於氏祖先許下的承諾,傳家之寶能不能取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待我履行這個承諾后,這條於氏祖規就能刪去,傳家之寶……呵!再換一項不就成了?」
他狂妄的語氣,讓她無法反駁,只能逞強說:「是嗎?那你又是何時見著了鳳玉,應了我娘的請求?」她根本不曾聽娘提過這件事,實不能怪她懷疑他的動機。
「難不成你懷疑你母親那張留言是我偽造的?」瞧見她眼底的那抹懷疑,使他不由嘆了口氣,捺著性子說:「六年前!你還記得六年前你曾住院的事吧?」
自己怎可能忘記,那是她一生的污點!咦,他怎麼知道?該不會……他也知道她住院的原因吧?安思朵輕輕點了個頭,眸底升起一抹防衛。
「就在那時我不小心遇上了你母親,當時她似乎把我誤認成某人。」到現在,他還是弄不清楚,當時她為何會叫他那個名字,經他查證后,她叫的那個名字就是立下此荒唐祖規的祖先。
「後來交談之下,你母親得知我是於氏後代,立即問我是否知道那塊鳳玉的事,還主動提起我們於氏秘而不傳的祖規。」他啜了口咖啡,腦海里浮起當時的畫面,「其實當她提起那條祖規時,我已信了一半,相信她真有那塊歷經多代不曾出現過的鳳玉。」
頓了頓,他又說:「隔日她取來鳳玉和龍玉一合,更證實了於家祖規並非傳說,是真有那麼一塊玉。」他將整件事情簡化說明。
若非那場怪夢,那場重複在他夢裡出現不下數百次的怪夢,促使著他去挖掘於家祖傳秘辛,他又哪會認真看待「鳳玉」那條祖規,早就像其他於家人,將「鳳玉」視為一則傳說罷了。於季生暗忖。
「難道你就真要因那塊玉,遵循你們於家的祖規,任憑持有者對你任意索求?」她無法理解,心想,都什麼時代了,怎還會有這種事出現?這該是在古代才有的呀!
他唇角漾出一抹笑意,「我們的祖規只說『盡己所能』,並沒有要我們赴湯蹈火,所以當你母親提出要我照顧她的女兒,而且是在她逼不得已的狀況下才需要我履行承諾時,這還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我能不答應嗎?」
他沒說出讓自己真心看待那段承諾的另一個因素是,自他答應了她的請求之後,那場怪夢就不曾再出現過,所以當他收到那張傳真時才會格外重視它,且在百忙之中撥空前來。
安思朵直視入他的眸底,欲從中覓得一絲虛假。
他平穩沒有任何閃爍的黑眸,使她相信他所言不假,畢竟誰願意攬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責任,而且,若她沒記錯,「於季生」該是以前教授口中常提及的天才神醫,只是她沒料到「於季生」竟會如此年輕。
可是娘又怎會在六年前就提出那種請求,難道……那時娘就已預知會有今天這種狀況,如果是的話,娘又怎麼忍心送她出國念書,而舍下她們僅有的相聚時間呢?
安思朵不由得輕蹙秀眉,苦思這當中的連結。
他誤以為她尚在牛角尖里打轉遂說:「或許你母親是擔心你舉目無親,若遇上困難會找不到人幫,才提出這項請求,以備不時之需,但沒想到她卻會失蹤。」
據他請人調查的資料里,戶政機關只有安思朵的資料,找不到有關她母親安玟冰的任何紀錄,若非他曾見過她,不然連自己都要以為台灣並沒有安玟冰這個人。
「你知道你母親還有其他親人嗎?或許她此刻正在其他親人家。」
安思朵搖了搖頭,「沒有,除了姚媽媽外,我不曾聽娘提起她有其他親人,而姚媽媽是娘來這裡才認識的。」
「來?你知道你母親從哪來嗎?」
她露出一抹苦笑搖頭說:「你不需履行那個承諾,我已經二十三歲是個成年人了,不是個小娃兒,還需旁人照顧。」她誤以為他想推掉那份承諾。
「我既已答應你母親,就必須做到。」於季生攏起眉峰,「你知道你母親沒任何紀錄……我是指她沒有身分證,也沒有護照,甚至火災現場也沒有她的蹤跡,我是擔心她……會不會是遇上了困難?」
覺得安玟冰就像是層薄霧般被初陽蒸融后,連點兒痕迹也瞧不到,這中間透露了太多古怪,令他不免起疑。
他的話講安思朵心裡的那個想法呼之欲出。難道娘真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她呢?她是嗎?否則她的所有證件上,怎麼都只有乾媽的名字?
唉!只怪她從不好好問清楚,不是怕娘傷心,就是怕娘要她繼承那家命相館,胡裡胡塗過了二十三年,這下連娘去了哪?她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咦,會不會和於家有關?否則娘怎會有那塊鳳玉,還知道他們的祖規,說不定娘是從……天呀!有可能嗎?若是如此那娘會不會是……安思朵不由得陷入沉思,琢磨著這條線索。
她忽悲忽驚的百變神態,再再吸引了於季生的目光。他不曾見過如此不懂得掩飾自己想法的成年人,「她二十三歲已成年了」,這不是她自己說的嗎?思及此,他眸底閃過一抹戲謔。
好吧!就來個將計就計。安思朵深深吸了口氣說:「於先生,既然你打算履行你對我娘的承諾照顧我,那你打算如何照顧我?」
「你先說說看目前你需要我哪方面的幫忙。」他黑眸直盯著她。
他莫測高深的眼神,令她差點兒說不出口。不行!惟有如此,才能弄清楚這一切證題,安思朵又深深吸了口氣,「嗯……我連住的地方都毀了,總不能一直住在我乾媽家吧?」
「喔,這事簡單,我可以找個地方安頓你。」
聞言,安思朵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或者……」他故意停住,想瞧她有何反應。
「或者怎樣?」她的臉蛋又亮了起來。
果然,她沒讓他失望,於季生黑眸閃了一下,「你才剛回國,工作又還沒著落,看情形你母親一時半刻也不會那麼快回來,否則她哪會托我照顧你,所以……若你想散散心,等心情平穩些,再為將來做打算,或許你有興趣到我們於家的小島住些日子,這段時間我會請人打探你母親的下落。」
她閃著亮光的脖子,讓他知道自己押對寶了,雖然他不知她為何臨時改變主意,願意讓他照顧她,但鐵定與她母親的失蹤脫不了關係。
「這……這樣好嗎?會不會打擾到你的家人?」她由衷希望得到「不會」這個答案。
「不會,小島上只有我和一些工作人員,呃……那裡地方很大,多你一個人沒多大影響。」
「這……」怎會只有他一個於家人,這樣好嗎?她暗忖,「那裡有什麼娛樂嗎?我是指像是書這類的東西可以打發時間嗎?」她得先試著套出那裡有無她要的東西,否則豈不白跑一趟。
「你放心那裡除了有先進的視聽產品,還有一間圖書室,裡頭的書包羅萬象,要什麼有什麼?」他倒要瞧瞧,她是為了什麼而改變主意。
「有古書嗎?呃……我是說……我喜歡看一些古書,不知道你島上是否有那樣的書籍?」
「圖書室里是有一些於氏祖先留下來的古書,就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太好了!呃……我的意思是,我正好對那種古董書有興趣。」為了確保沒問題,她又問:「那些古書,我方便借閱嗎?」
「只要你確保不會毀損古書,你想看幾本都行,歡迎你幫我清掉積在那堆書上的灰塵。」
看來她的目標是那堆古書,但……這和她母親的失蹤扯得上關係嗎?於季生的黑眸更深沉了。
「既然如此,我就到你的島上叨擾些日子嘍!」她露出這陣子難得一見的笑容,「什麼時候動身呢?」
「明天,可以嗎?」
「嗯,可以。」她心想,如果可以,自己巴不得現在馬上動身。
「好,我明天中午到你乾媽家接你。」
「嗯。」安思朵端起已冷掉的咖啡啜了一口,心裡盤等著該如何告訴乾媽這件事。
於季生望著她若有所思的美眸,心裡不禁浮現安玟冰的模樣。她和安玟冰雖容貌相似,個性卻不同,安玟冰待人淡然,她則純真洒脫,這一對母女引起了他的興趣,或者該說她們身上的謎題,讓他蟄伏已久的心蠢蠢欲動,有了研究她們的想法。
餐廳里充斥著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有朋友、有家人相偕而來,也有情人、賓主等等,而他和她什麼都不是,卻有一條無形的線正繞著他們倆,以後他們倆或許會有什麼關係也說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