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南宋年間,由於皇帝下令封閉,京陵城近郊的夏宮獵場里多年來已經人跡杳然,卻在此刻滾起飛砂走石,黃煙蕩蕩,恍似正有千軍萬馬走踏交擊著,這樣浩蕩的聲勢之中,卻只有三個人置身其中。
其中兩個被閃電交織成的光網所罩住,光網外則站著一位身高約八尺的中年道士,手裡拿一柄黃絨繞頭的寶劍,口裡喃喃念著什麼,而且,只要他停下動作,寶劍往天一指,立時就有幾道雷往陣中落下。
雷電光網裡,白衣妖魅的男子白狐坐在地下,正專心一意攝心念咒,好幾次閃電幾乎就要當頭劈下了,卻又奇異地繞了彎去落在幾尺外,擊得地上到處是一個一個的焦黑痕迹,在他身邊倒著一位著黃衣的年輕人,虛軟無力宛如受了重傷。
「皇狐,想辦法離開五雷天師陣!我的驅雷避雷咒護不住你!」白狐趁著另一道雷將落未落之際,喘著氣,分神對自己的外甥皇狐說。
「我的腳……被定住了……」皇狐被五雷天師陣壓住,正遭受著前所未經歷的痛楚,豆大的汗自額上冒出。「這陣法太厲害了,我……逃不了……」
說話之間,又幾道雷穿過光網,堪堪落在皇狐身邊。
這時,疾馳的馬蹄聲由遠至近沖入獵場,策馬者是一位正值青壯年的彪悍男人,鷹隼般的表情充滿憂急,正是皇狐的義父楊猶勁。他在馬上半低著身衝刺過來,看到了白狐與皇狐兩人的緊急情況。
皇狐的頭頂正上方又隱隱有雷聚電閃之勢。楊猶勁一看不妙,任何事都不及細想,直衝向五雷天師陣里,就在雷光閃動即將殛斃皇狐之際,護子心切的他堪堪推開皇狐,自己卻閃不過,被天雷直接擊中,霎時間灰飛湮滅。
皇狐怔忡了一下,輕喊:「爹?爹!」好像不能接受剛剛發生在眼前的事實。
白狐也被這一幕嚇到了,睜大了眼,看著天雷落地之處那一堆焦黑色的灰。
道士李元亮愣了愣,不過奉命要殺的九尾妖狐既然未死,他繼續召下天雷朝皇狐打去。風雲開始變色,帶著異樣氛圍的氣流吹起,李元亮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天色,沒發現什麼,再次把眼光放在陣內,突然駭然,陣內多了一個人,就在他抬頭的剎那間。
來人是個仙姿清冽的神仙人物,面容俊秀而年輕,看了看白狐,又注意到皇狐身邊黑色的粉末,輕輕嘆息:「沒想到,我來晚了。」
白狐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停止了捏訣念咒,仰頭望著這青年,虛弱地叫道:「師父……」
見白狐現出了難得的弱態,青年皺皺眉,往李元亮的方向望去,口氣雖然溫和,使用的卻是極為不屑的字眼:「區區一個五雷天師陣,還不在我流水真人的眼裡。」
聽到對方自稱流水真人,李元亮責問:「既是隱居深山的修道者,何苦來管人間事?」
「很不巧,你打算要害的兩隻九尾狐都與我關係甚深。」流水真人說:「我一向與世無爭,不過,既然你傷了我的愛徒白狐,只怕本真人也不能善罷干休了。」
話剛說完,晃晃電光照在李元亮的臉上,跟著熾烈火光躍過,天崩地裂一聲響,李元亮仰面朝天跪下,竟然也被雷擊了。
「天雷對你太浪費了!」這是流水真人請凡雷劈了道士之後說的話。
至於皇狐,自從看見養父楊猶勁在眼前被天雷擊斃到連屍骨也不剩,他就懵了,也不在意毀了五雷天師陣救了自己的人究竟是誰,只獃獃看著地下那堆黑灰,腦里、心裡一片空白。
「我要……我要把爹給找回來……」喃喃地,皇狐自言自語:「不管他在哪裡,我都要把他找回來……」
身邊的白狐想安撫外甥,流水真人卻臉色凝重阻止了他,白狐心一動,被師父異樣的神態提醒,也開始注意起皇狐。
沒錯,有些個不對勁……
一股從未曾經歷過的奇妙妖氣自皇狐身上緩緩溢出,漸漸地,妖氣愈來愈多,到最後成波濤般的洶湧態勢一波波湧出,奔騰澎湃的腥風將皇狐包裹住,火焰的熱度猙獰了眼睛,閃著血紅的邪佞之氣。
「師父……」白狐開口輕聲說:「九尾狐族裡,我從未見過此種妖氣。」
流水真人抬抬手,要愛徒靜觀其變。失去義父的憤恨點燃了深藏皇狐體內某種禁忌的力量,連鎖反應式地激起排山倒海的情緒,讓原本受五雷天師陣耗損的精力一下子都回來——他站起身,妖氣鼓漲到幾乎連身周的空間都歪斜了。
流水真人看到此處再無疑義,喝道:「不行!皇狐,那是禁忌的妖法,若是使用的話,無論你到何處,都會被天庭二十八宿的天將們追殺,逃不了!」
早已被怒火淹沒的皇狐對流水真人的警告充耳未聞,哼一聲,將眼光向四方逡巡,像是找著什麼。
在哪裡?搜尋著他的氣味,找出魂靈逝去的痕迹……在哪裡?十九年來未曾或離的熟悉影子……
「找到了!」
皇狐說,狂暴的眼裡閃著黑色雲霧,盯著虛空中的某個定點,「爹……」
皇狐是未經過修鍊的半妖獸,不懂控制,也沒有咒語可導引力量,此刻全憑本能,將全身的妖氣聚集成一束蓄勢待發的刃,抽裂了時間與空間。
然後他以鬼魅似的速度、嗜血般的狂熱猛烈,投入被扯開的時空,義無反顧地消逝在流水真人跟白狐眼前。
詭譎的時空推移,大尺度的天地挪移。
「天上那些老迂腐們最害怕那些能扭轉時空的妖物,說他們是混亂天地秩序的最大隱憂,如今,那樣的力量居然會落在混血的皇狐身上,糟糕了……」流水真人說,清淡的眉宇間露出了極不相稱的憂煩。
白狐問:「師父,皇狐他去了哪裡?」
「現在他穿越了時空,追隨著……」流水真人朝地下的那堆黑灰瞄了一眼,「某人的魂魄而去。」
「天庭會為了這個原因,派下天將來殺皇狐嗎?」白狐憂心地問。
「會的,為了不讓時空的連續性受到外力的干擾,天庭會盡一切力量,撲殺擁有破裂時空力量的妖物。」講到這裡,流水真人嘆氣:「為了避免天地人三界的口實,天將們甚至會藉助凡人的力量來行誅殺之實。」
「師父……」
白狐求著:「有沒有方法可以救他回來?皇狐是玉狐留下的唯一骨肉,我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不管。」
「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想。」流水真人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