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爹地。」
小男孩奔跑到龔秀人身前,手裡拿著糖果,很開心的道:「一個叔叔給我的。」
他把他抱了起來,在司馬駿面前,他無法隱藏這個小孩的存在,在來這裡之前,他一定已經調查過一切。
司馬駿的目光冷冷瞥視著龔秀人懷裡的小男孩,王伯看到的可能是這個小孩,但是他實在看不出這個小男孩跟自己有什麼地方相像。
這個小男孩顯然是幸福家庭里長大的,他的父母愛他,他臉上露出的是對外界的好奇跟美好的向望,他是那種他小時候最想一拳打向他臉的那種幸福小孩。
他從來不看小孩,所以對這種軟趴趴的小怪物只覺得厭惡,就算走在街上有小孩子跌倒,他也不會扶他,只會快步走過,希望他趕快被車撞死。
「要我開DNA的鑒定給你,確定子安是我的小孩嗎?」
司馬駿的目光還是停留在龔子安身上,龔子安也好奇的張大眼睛看著他,對他冷冽的目光完全沒有感覺,或者是因為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目光看過他,讓他更好奇的回看司馬駿。
「我要你鑒定親子關係,我要確定這個小孩不是我的,如果是我的,你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他的狠話只是讓龔秀人笑得直不起腰,直到笑聲停止后,他才看向司馬駿。
「駿,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就是自我意識太強嗎?不是每個女人都想生下你的小孩,也不是每個人都想跟你發生關係。」
「你不會生小孩沒錯,可是我們當時很頻繁的做愛過,你可能保有我的精子,你是學遺傳學的,也是不孕方面的權威,我只是要確定這個小孩不是我的而已。」
司馬駿把眼光自龔子安身上移開,再看著小孩他恐怕就要吐了。
「我會給你DNA的親子證明,只希望你以後別再來打擾我,我現在很滿足於我的家庭生活,對於過去那段放蕩的日子,只想要趕快忘掉。」
他望著龔秀人,四年的時間,龔秀人的頭髮已留長,用一條小帶子把頭髮系在身後,依然美得讓人窒息,除了他眼神里的警戒跟言語上的尖銳,他還有一些地方變了。
「你變了,秀人,你變了很多。」
龔秀人露出一抹嘲諷的苦笑,他的確變了,而且始作俑者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跟一個冷血動物放蕩了半年之後,誰都會改變的。」
司馬駿唇角上仰,露出不帶笑意的冰冷微笑。「我是個惡毒的冷血動物沒錯,可是別忘了,那也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我沒有逼你跟我上床,在床上,你脫衣服的速度可是比我還快呢,別忘了,一進賓館也是你比我主動。」
憶及那段熱情到幾乎等同著魔的日子,龔秀人不禁目光一沉。「那時我深信一個理論,在我見到你的那一剎那,我以為就是理論實現的開始。」
「嗯?」司馬駿不解。
龔秀人輕拍著小孩的肩,龔子安不停打量著他們,好像感受到了龔秀人跟司馬駿之間緊繃的氣氛,他有點不安地在龔秀人懷裡扭動著,龔秀人輕拍安撫著他。
四年半前,他在嘉年華會裡扭傷了腳,坐在路邊揉腳時,看著人群漸漸散去,他心裡不禁著急起來,怕自己得在路旁坐到天亮,就在他快絕望時,突然看見司馬駿從路的盡頭走過來。月光斜映在他的英俊面容上,一看見他,龔秀人便感覺全身像有一道電流竄過,他一點也不認識這個男人,卻覺得非得跟他認識不可。
就這樣,當天晚上他們便上了床,這實在不符合他的個性,但是他就像瘋了一樣的愛戀上司馬駿。
「柏拉圖有說過,人的靈魂只有一半,所以人永遠在渴求另外一半的存在,這另外一半就是你的配偶。」
司馬駿發出毫不留情的嘲笑聲,這種笑話他也說得出口。「鬼扯,龔秀人,虧你還是高知識分子,竟然相信這種鬼話。」
龔秀人抬起臉來,他的眼神非常認真。「我曾經相信過。」
「那隻代表你天真無能,才會相信這種鬼話,如果我破壞了你這種幻想,你該感謝我,因為我讓你從鬼話里清醒過來,不必繼續做那種無聊的春秋大夢,浪費自己的人生。」司馬駿撿起被丟在垃圾桶里的煙盒,拿出煙毫不在意的點燃,吐了一口煙后,他才冷酷地笑道:「還有,你的孩子不想呼吸煙味關我什麼事,我只在乎我自己。」
望著他手中的煙,龔秀人輕語:「我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連自己都不在乎。」
***
司馬駿坐在沙發上,這是個例行公事,有錢人結交有錢人,以便能有更大的利益結合,這是他每三個月會參加這個集會的目的,這裡擁有世界上各大站在頂點的精英,他們會互相交換情報,有時也會分享一些心得。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會員,發起人是個沙漠里擁有一堆油田的巨富,也是滿布油田小國里的王子,他的外形俊帥,但是只要跟他四目相接,他就知道這個人跟他一樣,都是擁有蛇蠍心腸的狠角色。
原本參加這種例行集會還算有趣,但是這個月他非常不能忍受,原因是會員之一的萬里良帶著情人出現,他們卿卿我我的模樣讓人覺得非常可笑,而且據他所看見的,似乎都是萬里良在討好他的情人,而他的情人好像很不適應這裡的環境。
萬里良的情人只是長相普通的男人,也許有點性感,但是跟一般的男公關相比差上一大截,他連龔秀人一半的美色都沒有。
他一向對冷酷的萬里良評價極高,現在卻盪到了谷底,他不知道那種長相平凡的男人有什麼好讓人痴迷的,萬里良簡直就像個白痴一樣,那副極力討好的模樣讓他看了就想吐。
乾脆搶走那個男人吧,他不喜歡幸福圓滿的結局,若是他對那個男人下手,等於是跟萬里良宣戰,這樣的結果應該會很有趣才對,他不相信萬里良對一個別人玩過的東西還會有興趣。
這樣他們的結局自然不會美滿,甚至可能充滿痛苦。思及此,他的嘴角上揚,冷然的笑了起來,這就是他想要的,所有人最好都處在痛苦的深淵,沒有人是幸福的。
這時,瞎子走到他的身邊,忽然大聲道:「不可以。」
瞎子的名字叫不愁,講白一點,是個算命的人,講得明確一點,他算得很准,幾乎可以動搖許多重要國家的內政與外交。
「不可以什麼?」
他笑得很假,若不是不愁有一點本事,他根本就不想理會他,但是他知道這個集會有很嚴苛的審查標準,不是發起人認可的人,絕不可能進得來,而能進來的人,都是能動搖世界的人。
「不可以做你現在想的事情,萬里良會抓狂的,你想跟一個瘋子對立嗎?」
「的確不想。」他可沒那麼多閑工夫跟一個失去理智的人為敵。
「司馬駿,你有一個三歲的小孩。」
不愁看不見人,卻都能很明確的說出眼前人的姓名,他不喜歡幫他人算命,但有時卻會語出驚人。
「我沒有小孩。」他冷笑。
不愁執拗的道:「有,你有一個三歲的小男孩,你不知道而已。」
司馬駿放下手裡的杯子,站了起來。他知道不愁的話有多准,某一大國的總統,流亡的恐怖分子,都曾來找他算過命,他說出來的話,只代表一件事,若不是事實,就是即將成為事實。
他轉身走出聚會的地方,立刻驅車前往龔秀人的住處,他早已查出龔秀人在台灣的居所。
一到達目的地,司馬駿便急按著門鈴,龔秀人睡眼惺忪的出來開門。
「DNA的證明呢?」他劈頭就問。
龔秀人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半夜三點來要這種東西,你有病嗎?」
「半夜三點了嗎?」他看向自己的手錶,短針的確指著三點。
龔秀人無奈的讓他進家門。「你難道都不睡覺的嗎?連現在幾點都不曉得,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早晚會出問題的。」
他碎碎念了一堆,司馬駿這才發覺有點困,夜晚的居家燈光昏黃,但是他還是看得出來,這是一個良好的居家環境,溫馨的小碎花壁紙,幾個實用的木椅,看起來就是龔秀人會喜歡的風格,也非常適合他。
「先睡一覺吧,我這裡有一間客房,你可以先睡在這裡。」
「不必了,我只是來拿DNA證明。」剛才不愁的話,讓他的焦慮到達頂點,他需要證明不愁的話是錯的。
「睡覺啦,你這個混蛋,把我吵醒之後,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嗎?」
龔秀人罵起人來的樣子有點可愛,他將司馬駿拉上床后,替他蓋上被子,好像他是他的小孩一樣。當他靠近為他拉被的時候,司馬駿聞到他身上那股很甜的香味,那香味曾經讓他在他身上烙上無數的吻痕。
「你結婚多久了,秀人?」
他不想問這種無聊的廢話,但是此刻放鬆的氣氛,卻讓他忍不住脫口而出,也許是因為他太累了,才會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龔秀人僵了一下,「跟你分開沒多久,我就結婚了。」
「你適合結婚……「
大概是因為太累了,他說話的語氣竟然這麼平和,若是平常時候,他一定不會這麼說,甚至還可能嘲諷龔秀人,說出難聽的話,他喜歡看別人受苦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的心態不正常,也知道這樣長久下來,自己永遠也無法找到快樂,但是他寧願所有的人跟他一起下地獄,也不要有人生活在他遙不可及的天堂里。
龔秀人將自己散亂的髮絲撥到後面,替他調整枕頭。司馬駿伸出手,撫摸著他又美又長的頭髮,他記得以往做愛時,他的髮絲總會散在他的身上,那種美艷無人能及。
「你頭髮變長了。」
「放開手,你如果想找人上床,那你找錯人了,我不會跟你上床的。」
「我的那個很大,你不會遇到比我更大的人了。」
他說話變得無厘頭起來,甚至還帶著黃色意味,這不是他說話的風格,卻讓龔秀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龔秀人笑起來的樣子非常美,司馬駿沒有見過比他更美的人,他的美不只是外表,而是從內心綻放出來的光芒,讓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想看著他、想佔有他,甚至還有一股衝動想要破壞他。
「我知道你有多大,睡覺吧。」
「你想摸摸看,看它有比四年前大嗎?」
他作勢要拉褲子,讓龔秀人差點又笑了出來,龔秀人從沒對他這麼笑過,因為他們以前進到旅館,都是為了想要擁抱對方,激情、熱烈不足以形容他們之間的狀況。
不過他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狀況該怎麼形容,因為實在難以形容,他從沒有遇過那樣的情形,只要進入房間,一碰到龔秀人,他就只想著要佔有他,其他的事都變得不重要。
他知道那跟純粹的性不一樣,但是到底哪邊不一樣,他說不出來,也不想深究。
「睡覺,你累了。」
他的確累了,而且很累,有個問題,以前他不屑問,現在卻很自然的就問出口:「在我之前,你是不是處男?」
龔秀人收起笑容,臉色變得鐵青,司馬駿忍不住笑了。「如果你不會生小孩,我們也許可以在一起。」他已經有點語無倫次。
龔秀人用手掩住他的嘴巴,「睡覺吧,你累了,我上次看見你時,你的氣色就不太好,好好睡覺,別再說話了。」
他連他的眼睛都一起掩住,司馬駿慢慢的合上眼睛,他累了,真的累了,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想睡過,以往他身邊都必須要有女人才睡得著。
沒有女人而能夠睡得著,只有跟龔秀人做愛過後的那段日子,但是這次他卻輕易就睡著,而且沒做任何不愉快的夢。
***
「吃早餐,吃早餐。」
小孩子喧鬧的聲音幾乎要刺破司馬駿的耳膜,他猛然醒了過來,發現地點並不是他向來有女人陪伴的家,而是另外一個陌生的房間及另一張床。
他揉揉額頭,沒有女人陪睡,通常他都會睡得很不好,但是今早起來他並沒有精神不濟,甚至覺得精神還不錯。
他走出客房,隨即一陣食物的味道傳來,龔秀人正穿著圍裙在做早餐,小孩圍在他身邊,發出高昂的叫聲,叫的都是吃早餐,這也是為什麼他剛才聽到噪音的由來。
男人穿圍裙的樣子應該很矬,可是穿在龔秀人身上就很適合,不過司馬駿相信他什麼都不穿會更適合,大概是昨天沒女人陪睡,他的腦子裡滿是色情的想法。
「你醒了,一起吃早餐吧。」龔秀人招呼起他。
「不用了,我不喜歡跟人一起吃早餐。」
昨晚的失常不代表他今天也要對龔秀人大流口水,他想要女人,隨便去找一個就好。
「我有煮你的份,一起吃吧,餐桌上只有子安跟我而已,沒有你不認識的人。」
司馬駿連眼角餘光都沒瞥到小孩子的身上,甚至連他的名字也不想記起來,這種小怪物,他只想快點忘掉他。
「DNA的證明給我,我馬上走人,我可沒空娛樂你的小孩,也許在你眼裡看起來他是全世間最可愛的孩子,但是在我眼裡看起來,他只是個軟趴趴的小怪物。」
「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龔秀人無奈的放下盤子。
「我向來都是這樣說話的,你又不是不認識我。」
龔秀人無言,嘆了口氣道:「我把DNA的證明放在桌子上,你拿了就可以走了。」
司馬駿走近桌子,拿起DNA鑒定書打開,這是一家在國際上很具公信力的機構驗出來的,不可能造假。龔子安是龔秀人的孩子沒錯,他們有強而有力的血緣證明,如果龔子安是龔秀人的小孩,龔秀人是龔子安的父系血親,那就證明龔子安跟他完全沒關係。
不愁的話是錯誤的,他沒有小孩,絕對不可能有的。
「嗯,我走了,只要你不犯到我,我不會打擾你的。」
他轉身就要離去,龔秀人猶豫一會兒才道:「一起吃早餐吧,你臉色不太好,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我做的早餐很營養,我為了小孩,專程學了一些營養學,對你有幫助的。」
龔秀人的話讓司馬駿覺得很厭煩,他回頭冷冷道:「不要一副你是我老婆的樣子,就算我想要找老婆,也會找一個真正的女人,不會找像你這種不男不女的怪物。」
龔秀人將鍋子里的東西鏟到盤子里,他臉上神色沒變,但是他的雙手卻有點發顫,他聰明的不再回應任何話,以免繼續自取其辱。
司馬駿轉身離開,幾滴淚滴落在盤子上,龔秀人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他冷靜的抽出面紙,按在泛濕的臉頰上,龔子安察覺情況不對,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等著吃飯,不像剛才那樣吵鬧。
「爹地,你在哭嗎?」龔子安有點擔心的看著他。
「爹地沒哭,是煙熏到爹地的眼睛,很不舒服,所以才流眼淚的。」他把裝滿食物的盤子遞到子安的面前。
「喔。」龔子安用湯匙舀起食物,小口小口的吃下去,他沒見過爹地哭過。
「爹地,這給你吃,吃完後會心情很好喔。」
他把自己最愛吃的雞塊讓給了龔秀人,這對龔子安來說是很大的犧牲。
龔秀人破涕為笑,也許司馬駿不曉得他錯過了什麼,但是他真的很希望他留下來吃飯,這樣他們一家三口,至少曾經真正的一起吃過飯……就算司馬駿永遠也不可能知道龔子安是他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