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蓮燈後傳 第八回

寶蓮燈後傳 第八回

卻說羊牯子用調虎離山之計引開了眾道士后,道士們都一窩蜂地追去,還有誰想到大石旁邊還躺卧著個昏迷的綠孩兒呢?綠孩兒沒醒,又能去了哪?

幾日後,也就是綠孩兒被風雪吹走後的三七二十一日後,綠孩兒醒來,睜開眼,卻是漆黑一片。她只覺得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軟綿綿地叫道:「羊哥哥……」

「哦,你醒了?」黑暗中傳來一個哥哥的聲音,接著亮起了火把。綠孩兒覺自已躺在水中,不斷有水在身邊流過,她喃喃地道:「我又燒了……」她吃勁地撐起身,火把下,卻見一個挺憨態的哥哥對著她笑。綠孩兒呆了一下,問道:「你……你是誰?」

那人答:「我……一個上山采草藥的。」綠孩兒:「這……這是什麼地方?」那人答:「一個小山洞裡。」綠孩兒:「山洞裡……?我羊牯子哥哥呢?」那人問:「你說和你一起還有一個小妖?」綠孩兒點了點頭。那人卻道:「那我就沒見著,怕是被那些道士捉去了吧。」綠孩兒哭道:「被道士捉去了?那我去救他!」

那人道:「你莫嚷嚷!外面有道士在到處搜尋你哩!」綠孩兒:「那正好,他們就可以帶我去找到羊牯子哥哥了!」那人道:「你既然這麼想,就不用急了。就算找他,也先休養兩日再說吧,我看你象是大病初癒,身子還弱。」他說著,就拿了些已煮熟的莖塊草根遞給綠孩兒。綠孩兒皮也不剝,大口大口地嚼起來。他又取出一些草藥給綠孩兒吃了。

綠孩兒吃飽后,抹了抹嘴,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和我躲在這?」那人道:「我不說過了么?我是上山采草藥的。見你正著燒,又看見道士們在外面搜尋著說要捉妖精,就把你藏在這了。」綠孩兒:「那你是人是妖?」那人道:「我……不是人,也不算是妖。」

綠孩兒有點害怕,「那你是神仙了?」那人道:「我也不是神仙。」綠孩兒奇怪了:「那你是什麼?」那人笑笑:「充其量,只算是個精靈吧。」綠孩兒也笑了,「我該如何稱呼你?」「你就叫我石寶吧,叫石頭也行。你呢?」

綠孩兒:「我叫綠孩兒。」石寶:「綠孩兒?這名字聽著怎麼覺得耳熟?」綠孩兒卻問:「石寶哥哥,你為何要救我呢?」石寶道:「我看你,也是一個未種惡果的小妖……卻令我想起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就把你藏了起來。」綠孩兒:「你和你妹妹失散了?」石寶低下頭,點了點頭。綠孩兒:「你找到她了么?」石寶又搖了搖頭。

沉默了一下,綠孩兒哭泣道:「我和羊牯子哥哥這次離開山洞,就是為了找我爹爹。」石寶抬起頭問:「找到了么?」綠孩兒搖了搖頭。石寶笑著嘆道:「想不到我們竟是同病相憐。」沉默了一下,他又問:「你爹出外,還用你去找他?竟被人追捕,你娘怎的就放心讓你出來了?」

話音剛落,綠孩兒淚出雨下。石寶:「怎麼?你娘……?」綠孩兒:「我一出世后,我娘就死了。」石寶忍不住,也流下了淚,情不自禁地將綠孩兒摟在懷中,道:「竟似我那妹妹,又是個苦命的女兒。」綠孩兒哭著哭著,竟感到全身一股無限的溫暖,好象躲在娘肚子里的感覺,她真想將自己融入他懷中,以後都不出來。

石寶撫了撫她的頭道:「你父母不在,可畢竟有叔叔、舅舅吧?怎麼他們也不理你,由得你出來尋爹?我勸你還是等外面風聲靜些,早日回去吧!」綠孩兒:「哥哥能和我一起回去么?」石寶笑道:「我還要找我妹妹哩。」綠孩兒:「那我和哥哥一起去找你妹妹?」石寶:「怎麼?你不找你爹爹了?」綠孩兒:「我也不知道我爹爹在哪,我們一起為伴,你找妹妹,我找爹爹,不行么?」

石寶:「說起來,你爹爹到底是誰?惹得滿世界的除妖高人要搜刮你?」綠孩兒剛想說,卻又止住了――爹爹是個大魔王,她不知道報出爹爹的名號,他會有何反應。石寶見她不想說,笑著搖頭道:「你還是快回去吧,免得家裡牽挂!」綠孩兒卻摟在他懷裡不放。

石寶任她摟了一會兒,輕輕拍了拍,道:「讓我看看外面動靜如何。」綠孩兒鬆開手,石寶從一條石縫中看了看,道:「看來想走還走不了了,他們滿天放犬鷹、撒降妖粉……哼,由得他們在外面折騰吧。」

綠孩兒:「什麼犬鷹降妖粉?」石寶笑道:「就是那些所謂的仙人,專門訓練出一種據說能搜尋出妖精的老鷹。至於降妖粉,也就是用硫磺、狗血等物混合而制的粉,」

綠孩兒:「那我們豈不是在這藏不了多久?」石寶淡淡一笑:「那些仙人法力不高,卻立功心切;我只在洞口塗些草藥汁,犬鷹就聞不到我們的味了!」綠孩兒:「那降妖粉呢?」石寶:「就是用驅蛇的硫磺粉,加些草灰、石灰、狗血之類的東西混合而成的吧,能消降妖魔鬼怪的功力。你方才吃了草藥,就不用怕了!」綠孩兒:「不用怕,也出不去,難道就在這等著?」石寶:「不在這等,你敢出去。」綠孩兒:「別的倒沒什麼,只是不知羊牯子哥哥怎麼樣了。」

此後,綠孩兒和石寶一直待在小石洞里,等著外面的道士們收隊。但透過洞口的石縫,總能看到犬鷹在天空中盤旋怪叫著,時而撒下一些「降妖粉」。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期間,兩個也沒悶著閑著,石寶每日都讀些經史詩書,綠孩兒竟然過耳不忘,令石寶甚感驚奇,不禁嘆道:「可惜你非凡人,若不然,就算考不上狀元,中個榜眼、探花,也是輕而易舉。」

綠孩兒聽了,不禁來了興趣,問道:「考狀元中榜眼、探花作什麼?」石寶:「怎麼說呢……就這麼說吧……做人有三大樂事,一是金榜題名時、二是洞房花燭夜、三是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就是……在大殿接受天子的欽點面試;那種場面,穿上大紅袍子,戴上大烏紗帽,騎上高頭大馬,游遍京城大街小巷:春風得意馬蹄輕,一朝踏盡長安城……衣錦還故鄉……」綠孩兒聽完,明白了,笑著,很嚮往的樣子。

石寶卻搖頭嘆道:「雖說中狀元時很風光,世人就把這當作人生樂事之一;卻不知仕途之路多艱險。爾虞我詐,嘻哈迎奉,卻是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嘴臉。到頭來,亦沒多大意思。」綠孩兒:「那洞房花燭夜也是如此么?」石寶卻笑了,「洞房花燭夜不是如此吧……」綠孩兒:「那是怎麼回事?」石寶看著這個好生可愛天真的童年妖,笑道:「就是凡間一男子與一女子,一起在洞房裡過日子,很快活吧。」

綠孩兒:「我與你一起在洞里,很快活,也算是洞房花燭夜吧?」石寶忍俊不已,道:「可我們這洞中無花燭,還算不上是吧。」綠孩兒:「這不難,哪日我們回火雲洞去,點上幾支花燭就是了。」石寶不答話,只是笑。

綠孩兒又問:「還有一件樂事,他鄉遇故知,何解?」石寶:「這就是在別的地方,遇到自己以前很要好的朋友。」綠孩兒:「既是很要好的朋友,就會總在一起,為何要在別的地方才相見呢?」石寶:「應該象你說的,可是,世事難料呀。象我和我妹妹,分開了多年,到現在還未找到;也不知她生死。」綠孩兒:「她當初為什麼和你分開了?」石寶又不答話了。

綠孩兒又笑著問:「其實,做凡人,是不是比我們當妖成精的樂趣多著吧?」石寶聽了仍是默不作聲。綠孩兒:「怎麼了?石寶哥哥?」石寶:「所謂樂趣多,倒是真的;只是痛苦也重。相比之下,倒是當個精靈簡單、自在。」綠孩兒:「看哥哥的樣子,前世曾做過人?」石寶:「曾做過幾世,所謂的樂趣,都如霧裡看花,思前顧后,顧此失彼,到頭來一場空歡喜,只落得苦不堪言。」

綠孩兒不解道:「怎麼會這樣呢?那些喜歡的事,只管去做;不喜歡的事,就避開不做。何來自找苦吃,苦不堪言呢?」石寶看著她,苦笑了一下,「未曾經歷,說與你聽,也不會明白。」綠孩兒:「那哥哥就再說多些與我聽,聽多了,也能明白個一二吧?」石寶:「不說了。如今你精神恢復不錯,你就在這裡躲著,等外面的犬鷹都不見了,你就可出去找你羊牯子哥哥了。」

綠孩兒:「那你哩?」石寶:「我還要去找我妹妹。」綠孩兒:「那你不怕他們抓捕你?」石寶:「我一個精靈,非妖非怪,他們拿我作甚?」綠孩兒:「那你就留我一個在這?」說著眼裡噙滿淚水。

石寶:「你儘管藏在這,他們不會找到你的!用不著害怕,嗯?」綠孩兒豆大的淚珠一顆顆落下。石寶看著心中不忍,坐下來道:「看著你,就令我想起妹妹。好吧,我就陪你些時日。」

這日,外面雷聲隆隆,綠孩兒只管捂住耳朵,怕得渾身抖。石寶驚疑地看著她,笑道:「只不過是打雷下雨,你又沒有為非作歹的惡行,雷公電母便不會劈你。何須害怕?」綠孩兒仍是抖,似沒聽到。

石寶將她摟在懷中,綠孩兒的身子才松馳了一些;石寶嘆道:「怎麼這麼似我那妹妹?」綠孩兒睜大眼睛,似很驚喜:「你妹妹也怕雷電么?」石寶點了點頭:「她一聽到雷聲,也似你這副模樣。你為何怕雷?」

正說著,又一陣雷聲轟隆響過。綠孩兒又嚇得往石寶懷裡鑽。石寶將她摟緊,雷聲過後,他又問:「你為何怕雷聲?」綠孩兒:「我一生下來就怕了……」石寶更加驚疑:「一生下來就怕?」他接過她左手,看了看掌紋,道:「你這掌紋怎麼都象我妹妹?你……可你又不是我妹妹……」這時又一聲雷響,綠孩兒沒聽清石寶說什麼,道:「我們洞中的妖精都怕打雷,一看著要下雨,就往洞里躲。」

石寶點了點頭,似恍然大悟;心想,做小妖精的,法力不高,怕打雷,也是常情……還真以我妹妹投胎轉世成了這小妖精哩。

綠孩兒:「若在家中,每逢下雨打雷,我們都會把大門緊閉,嬤嬤就摟著我,我也不至於太怕。若我一個躲在這,天天下雨打雷,不用那些道士來降我,嚇就把我嚇死了。」石寶:「那好,我就陪你到秋涼至最後一場秋雨再走吧。」綠孩兒歡喜不已。

轉眼,竟是三四個月過去了,已到了秋涼。

從石縫中看到秋葉落,綠孩兒自言自語道:「都半年多了……還要在洞里呆到何時?」石寶笑笑,「用不了多久,冬雪一降,他們自會散去。」綠孩兒:「只是,不知我羊牯子哥哥如何。」石寶:「我保證你不用擔心,他只過是藏在山叢中某個角落裡。」

又過去一個多月,外面颳起了北風,下起了飛雪。綠孩兒驚喜地問:「石寶哥哥,我們可以出去了吧?」石寶從石縫中向外看了看,搖了搖頭。綠孩兒:「你不是說過冬雪降了,就可以出去了么?」石寶道:「我說過冬雪降,他們會散去,可並沒說過可以出去哦。」綠孩兒:「他們既散去,我們為何還不可出去?」石寶:「我猜他們雖說會散去,但追捕你,恐仍不會死心。你想想,如今萬物蕭瑟,百樹調蔽,你一出去,走在雪地里,還不是一眼就見到?」

綠孩兒:「如此說來,豈不是要等要冬天過後,才可走出這石洞?」石寶點頭道:「怕是要等要春雨過後。」綠孩兒:「不知我羊牯子哥哥現在如何。」石寶:「他不是個山羊精么?你怕什麼?那些找他的道士凍死了,也未輪到他。」綠孩兒:「可是……」石寶:「就算他被道士們捉獲了,也會款待著他;等著把你一起捉到手,再行處置。」綠孩兒相信地點了點頭。

若在火雲洞,她最怕的就是頑皮時被姐姐關禁閉;可如今,和石寶被困於洞中,卻想著一生一世被困於此,再不出去。爹爹,那個夢中的爹爹,想像中的爹爹,能似這位石寶哥哥這般愛護心疼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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