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層層陰霾正逐漸吞噬高家華宅。

一觸即發的憤怒緊握在高父的掌中,他眉宇間紋路密瓏,瞪大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你要解除婚約?」

「是的。」方克偉低首,端坐於高父的正對面。偌大的客廳,形成表面上二人對峙,實際上卻是一面倒的景象,在場的高家長子與高母都十分不能理解方克偉的作法。此刻,高遠慧剛巧下樓,清楚地在樓梯間聽見對話。

「是方老弟的意思?」高父聲音冰寒如利刃,再次刻進方克偉已結痂的心扉。「不,與我父親沒有任何關係。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主動要求解除婚約。」「你瘋了嗎?」高父沸騰怒火終於爆發,手掌拍向面前的桌几,震得桌腳差點斷裂。「當初提出訂婚的人是你,你現在卻要收回,你當我們高家是傻子嗎?」「請原諒我,我真的沒有辦法帶給遠慧幸福,和她結婚,我會害了她。」高遠慧怔忡地跌坐樓梯上。怎麼回事?她和克偉沒有爭執、吵架,為什麼突然要解除婚約?她做錯什麼了?「是不是你們之間出了問題?你可以明白講沒有關係,小兩口嘛!難免發生口角之類的……」高母柔婉地假設原因。「不是的。」方克偉黑眸始終承載著愁思。「我們之間沒有問題,遠慧也沒有問題,有問題的人是我。我懇求你們答應我的請求,當這場婚約從來沒有訂立過。」「你難道不知道你這麼做會毀了方、高兩家的關係嗎!」長子高遠政搶在高父憤恙衝口前問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你沒有選擇的餘地?」高父起身,指著方克偉的頭高聲反詰。「那你說啊!什麼情況會把你逼到這種地步?你不給我退婚的理由,我絕對不答應!」方克偉垂首,根本開不了口。他能說因為他是同性戀,為了他女兒好,所以不要結婚嗎?「你不說是吧?好,我直接問你父親!」高父拿了電話就要撥出,方克偉急忙阻止。「高伯伯,我父親什麼都不知情,找他沒用的。」

「你這渾小子!」高父氣得一巴掌就要甩出去,但讓高進政截了下來。「我們家阿慧哪裡對不起你,你非得這樣待她?一旦退婚,你教她面子往哪擺?」方克偉悲痛地闔上眼,而高遠慧兩手交叉環住顫抖的身子。

駐足門口久久不敢踏入的高遠輝,持著車鑰匙,神色木然中攙雜憂傷。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打算在這裡站上一整天嗎?」陸央庭的嗓音熟悉地傳來,高遠輝詫異地側頭一看。

「你怎麼來了?」

「跟你的目的應該差不多!」陸央庭抬眉,彼此心照不宣。「不過,我看現在告不告訴阿慧對我們已經不是困擾了。」「都是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高遠輝咬唇嘆氣。

「是『我們』,我也有份的。」陸央庭蹙聚盾心,觀看客廳一幕。

「那我們該怎麼辦……喂?!」高遠輝話尚未問完,陸央庭竟大剌剌步向客廳。廳里四人因這對意外出現的人物,氣氛變得比先前複雜。

「伯父、伯母、政哥,你們好。」陸央庭有禮地露出燦美的笑顏,高遠輝則誠惶誠恐瞧瞧身旁的她,對著自家人扯扯嘴角,算是一笑。「阿央,怎麼有空來啊?」高父熊熊的滿腔怒火,暫時被陸央庭的甜美澆熄大半。正要答話前,陸央庭瞟了瞟樓梯,心下瞭然。

「沒有啊!來看看你們嘛!我還帶了一些人蔘來,是我朋友前陣子去大陸東北,我托他買的,打算好好孝敬你們兩位老人家。」高父、高母開心得合不攏嘴,陸央庭的孝心似乎讓他們忘了還有方克偉這號人物在。高遠輝抓抓脖子,有些局促地立在原地。比起他,阿央這個外人總明白如何博取高家二老的歡心。「阿輝,看到沒?學學你未來老婆,別成天弔兒郎當似的。」高父不滿地說道。他撇撇嘴,不小心與頹然坐於沙發里的方克偉四目交觸,他迅速岔開視線,卻一清二楚地讀出他眸中孤獨而哀切的漩渦。「伯父、伯母,我想我改天再來拜訪好了。」方克偉恭敬地一躬身,沮喪外加自卑的情緒蹂雜於他的神情中。「對不起,我先走了。」高父伸手欲留住他把話講清楚,但礙於陸央庭在場,只好作罷,任他離去。陸央庭迅速以手肘暗示高遠輝,他心領神會,立即胡諂個理由,跑出大門。

「克偉!」

方克偉的車鑰匙剛插進孔里,欲轉動的手被高遠輝喚停了。

「有什麼事嗎?」他背對著他,似乎沒有多談的意願。

「我……」阿央要他來追他,他卻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婚約的事……」「我一定會解除的,我不能再傷害遠慧,讓她身陷泥沼愈來愈深。」

「你現在做的事難道不是在傷害她嗎?」陸央庭朝他們步來,方克偉聞聲不由得回頭。「訂定婚約由著你,現在解除婚約也是由你說,你連起碼的尊重都不留給她,這樣的傷害未免太殘忍了。」「難不成你要我把事實全盤托出,到時不是傷害她更深嗎?」方克偉擰著心口,疼痛的感覺漸漸麻木。「真正怕受傷害的人是誰,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方克偉一窒,愣愣看著陸央庭犀利的神情。「如果你沒有勇氣面對深愛你的人,就沒有資格愛人。」「夠了!阿央。」高遠輝不希望看到兩敗俱傷的場面。她其實也懂,她根本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她傷害過的人,不會比方克偉少,方式不會比他溫和。只是,她不願看到阿慧被蒙在鼓裡,她有權利得知一切事實,就算她會傷痕纍纍……「你說的對,我不應該逃避。」方克偉此刻竟是格外平靜,彷彿暴風雨前的寧和。「蒙蔽事實並不能為遠慧帶來更多的保護。」他幽深地注視高遠輝,又掃了陸央庭一眼后,沒再多說,坐上車,平穩駛離。「為什麼,阿央?你在報復阿慧嗎?你應該知道克偉是同性戀這個事實會帶給她多大的打擊!」「就是因為我明了,所以我才要方克偉親口對她表明。」陸央庭抬眸,高遠輝不能諒解的目光閃鑠著。「如果阿慧完全不知情,那麼她一輩子都會活在被拋棄的陰影下,更可能為此自責、痛苦不堪。所以她必須曉得錯不在她。」高遠輝沉默了,不知為何,陸央庭細膩的心思竟令他產生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叫做什麼?好像是嫉妒……「你真的很愛她。」說這句話的他,眼睛飄向它處。

陸央庭舐舐嘴唇,不置是與否。她此時的心房,或許已經模糊了答案。

「你趕快上樓去吧!阿慧現在一定非常需要人安慰。」

高遠慧癱瘓似的跌坐於床邊,空洞的眼裡淚水決堤,像是永無止境。她的靈魂宛如風化半空中,徒留軀殼一隻。透過半掩的房門,高遠輝難過地看著他的親人。而這層難過,卻又混雜著多樣的情感在其中,是虧欠、無奈……或妒意,他已經分辨不出來了。「姐。」他放輕步伐,緩緩走入房內,蹲身柔喚。

高遠慧沒有反應,焦距依舊渙散。

「姐!」他再次喊道,語氣有些著急,兩手攀上她的肩。

「為什麼……我那麼愛他,他卻毫不留情要解除婚約,我做錯什麼了?我是不是惹他不高興?」「沒有,什麼都沒有!你沒有錯,你的愛純粹澄凈,勝過他不知幾百倍,從頭到尾你都是對的。」他眼眶熱了起來,視線移往地面,生怕觸及她的臉,眼淚也會跟著掉落。「那麼為什麼……為什麼……」高遠慧痛心疾首地重複著。

「不為什麼。」陸央庭戴著冷漠的面具出現在她房門口,毫無抑揚頓挫地為她解答。「愛情本身就是一場戰爭,戰場里不可能沒有人受傷。既然你自願投入戰役,就應該隨時有倒下、打輸的準備。」高遠慧胡亂拭去淚水,似乎非常不願意讓陸央庭瞧見她狼狽的模樣。

「我不要倒下,我付出這麼多,為何會是輸家?我愛他啊!」

「我不也是?」陸央庭近乎自嘲的口吻,令高遠慧有些訝異。一旁的高遠輝卻覺得胸膛微微刺痛。「愛得深切,一樣輸得徹底。」話才出口,陸央庭自己也驚詫。她打算放棄了?

一直以來,她從不談「輸」一字。縱使阿慧拒絕她,或者她與方克偉訂婚之事成定局時,她從未低頭認輸過。為何在這個最有利於她的時刻,她居然一反常態,全然不諱言?「所以,與其像個怨婦似的怨天尤人、哀聲嘆氣,何不直搗黃龍,找方克偉問個明白?」陸央庭將自己的思緒暫且埋葬,提出了可能是最殘酷的建議。「還是說你沒有勇氣正視他?」高遠慧無助的黑瞳怔張著,不知所措明顯讀得出來。

陸央庭凝視她半晌,忽然感覺好疲倦,面前這個女人在彈指間扭曲、進而模糊,多年堅持的愛情似在瓦解。她迅速走開,不能理解這突如而來的念頭所代表的意義。高遠輝亦立身跟出,順手帶上房門。「阿央……」「我很白痴,對不對?」陸央庭笑問,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笑很悲哀。「要你去安慰人,我自己反倒在搞破壞。」高遠輝惻然垂眼。「在你的心目中,阿慧的地位究竟大到什麼樣的地步?有沒有……挪除的空間?」此話一出,他懾住。原本之前一些他置之不理或不敢理會的負面情緒,全在此刻傾倒,逼得他不得不思索……原因為何?陸央庭別開臉,以為他只是同情之語,不忍見她痛楚。

「我愛了她將近二十年,你認為有這樣的空間嗎?」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我也不知道……「哈哈!」高遠輝咧開嘴,笑聲倉皇。「說的也是,我好像問了個很蠢的問題。哈!」唇畔的弧度雖然揚起,但他清楚聽見內心一角剝蝕的聲音。

下車轉身後的第一眼,就看見他坐在噴水池的邊沿上,憂容滿面。

夜晚的機場,離別情愁似乎特別濃厚,即使在非假日的此時。

噴水池裡彩光點點,映在他身後,彷彿暈出一層層光圈,將他團團籠罩。她從未如此惑覺到,他離她這麼遙遠。「克偉。」高遠慧慢慢步近,懸著心事的方克偉恍如大夢初醒般恢復神志。「遠……遠慧。」腦海里正製造如何委婉與她解釋的話語,真正見到她時,卻反而結結巴巴。「為什麼約在這個地方?」她明知故問。「我以為你曉得原因。」

松山機場,是他們第一次相遇之所。因阿輝南下高雄之際,他們因緣際會相識。算算時間,也一年多了。「這裡不會是個很好的約會場所。」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對面的機場與這邊的噴水池外。「從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

方克偉這句話險些擊破高遠慧的心房,她望進他幽黑的瞳眸,渴求探尋出一絲絲的虛假。然而在方克偉內心,多少是冀望夜色能遮掩遠慧的神情,讓他不至於道不出退婚的真相。「解除婚約是你的本意?」她儘可能讓嗓音自然,卻止不住身軀的發抖。「是的。」他幾乎不敢直視她的眼。

「理由呢?」已經剋制不住了,她的聲音顫顫悠悠的。

「遠慧,我喜歡你。你溫柔體貼、大方得體、外貌出眾,絕對足以令許多男人拜倒裙下。可是……」方克偉咬緊牙根。「我不愛你,也無法愛你。」「不愛我?!」高遠慧反常地笑了,盈眶的淚水也滾落了。「你答應與我交往,主動提出婚約,然後你現在告訴我你不愛我?這算什麼?」「對不起……對不起……」方克偉只能一徑低頭認錯,完全沒有抹去她眼淚的勇氣。「可是這場婚姻如果實現,將會造成極大的傷害和無止境的悔恨。」「騙人!」高遠慧用儘力氣喊道,哽咽的哭聲持續。「有第三者,對不對?你愛上了別的女人,對吧?」

「不是的!」

「否則本來應該是一場幸福的婚姻,為何會產生什麼傷害、悔恨?你騙我……你騙我……」她幾近歇斯底里,猛捶打方克偉的胸膛。「不,你聽我解釋!」他攫住她雙臂,企圖緩和她的情緒。

無助崩潰的雙眼悲育溢滿,她注視他,發覺流通湯的淚水也滑落他兩頰,霎時,她有種錯覺,或許眼前這個男人承受著比她更絕望的哀慟。「遠慧,欺騙你是我這一生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一件錯事。假如我是個正常男人,我必定渴望有你這麼一位妻子。可惜我無福消受,因為我並不正常……」方克偉橫下心,石破天驚地宣布:「對不起,我是同性戀。我想娶你,是因為事實上,我愛的人是遠輝。」此刻,轟隆轟隆的飛機引擎聲正從他們頭頂呼嘯而過,高遠慧所有的表情在同時間全部靜止。

陸央庭敲敲煙盒底部,湊上嘴叼了一根煙,打火機一喀嚀,煙頭霎時通紅。初秋的夜已有些涼意,但她還是穿著無袖T恤,站在自家的陽台上。月圓的夜晚似乎格外使人著迷,尤其住在十幾樓的她,既可俯視眼界以下的燈火點點,又可仰望隨織的月色。不過,獨自一人的她,孤寂總無可避免地登門拜訪。她回身,空蕩蕩的客廳升華著一股無法言喻的虛無,仿若一碰觸,連身體帶靈魂都會消失無蹤。

如果堤娜在的話,一切都會改觀吧?不,應該說只要有一個女人在,有一個暫時可以填補她內心空洞處的人在就行了。依照她以往的行徑,這種虛空的狀態絕不會超過三天。如今,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不是沒有女人願意上門,而是她根本不想採取任何行動。因為她腦海總會不知不覺浮現阿輝的身影,陸央庭漾著笑,似乎在嘲諷自己,一個走到哪裡幾乎都吃得開的女同性戀,竟然愛上一個男人?!是愛嗎?或者是別樣情感?

突來的們鈴聲中斷她深入的思量。

開了門,一具搖搖欲墜的軀殼面露凄悵的微笑,笑的是她本身的狼狽還是別的,她並不清楚。「我可以打擾幾天嗎?」聲音也是縹緲無涯。

陸央庭發現她手中持著的行李,心中約略猜測出可能的原因。

「住一輩子都不是問題。」她笑答。

「阿薩姆,對吧?」陸央庭從玻璃櫃中取出茶葉罐,燒滾的開水在電磁爐上呼呼作響。「你還記得。」高遠慧坐在沙發上,臉色因吃了點蛋糕,似乎紅潤了些,不若方才的蒼白。「別說的我們好像幾十年沒見的朋友,你喝茶只喝阿薩姆紅茶,這是眾所皆知的事。」陸央庭端上茶,悠閑地落坐。高遠慧聞聞香味,滿足地啜了幾口。

「你泡茶的技術依然沒變。」

「我調酒的技術更棒呢!」陸央庭躊躇滿志的。「對了,今晚我卧房那張超大雙人床就讓給你,讓你睡個好覺。」她起身,準備整理床鋪。「阿央,你不問我嗎!」問她為什麼沒頭沒腦就跑來這裡。

陸央庭止步,具深意地瞥了她一眼。

「你願意告訴我嗎?」

高遠慧踟躓了,抑遏著顫抖將茶杯放回原處。

「我主動解除婚約了,現在方、高兩家應該是人仰馬翻。」

「所以你來我的住處避風頭?」

她不答是否,只模稜兩可他說道:「或許。」

「既然作下了決定,就不要再回頭、後悔,勇敢面對自己的抉擇。」

聽她的口氣,莫非她……「你早就知道克偉他是……」

「不過比你早個幾天。怎麼?怪我沒有事先告知嗎?」陸央庭挑釁地問道。高遠慧嘆息,搖首。「該怪的人也許是我自己,他撕毀了我原本架構的美好未來,我應該很他的,可是我居然一點恨的力氣都使不上。當他哭倒在我面前,我惟一的感覺只有無力、只有昏眩。」淚水悄悄地盈眶,在承載不住時滾落了。「為什麼?起讓我能恨他啊!這樣至少我的痛楚還有出口可以宣洩……他愛男人,他愛阿輝,但他就是不愛我……」陸央庭伸出手,一條純白的手帕在她眼前,她含淚抬頭,讀出她瞳眸里的愁思。「他不是不愛你,而是不能愛你。他的痛苦並不會亞於你,因為你們同樣深愛一個人而註定永遠得不到回應。」「你也是,對不對?我也令你很痛苦?」她大概懂了,為何她恨不來克偉,因為她在他身上看到阿央的影子。陸央庭淺笑不語,準備轉身進卧房,卻教高違慧牢握住手。她訝里一回眸,高遠慧楚楚可憐的模樣映入她眼帘,熾烈的情感藉由手心傳彼此全身。兩道目光膠著於半空,似一觸即發的火焰瞬間燃燒,燦爛奪目。情慾緩流,引導著彼此的渴望。陸央庭徐徐蹲身,黑眸鎖實高遠慧。她抬起她的下顎,高遠慧沒有反抗、逃避,反而像是殷切等候她下一個動作。唇瓣緩慢貼近,滴答滴答的時間聲默數在她們心中,彷彿期盼如此行為的結果會是如何。就在彼此都可以清楚感覺到對方的呼吸之際,陸央庭摔然打住,身子向後一仰——「阿央!」高遠慧想扶住她時,她已經跌坐在地板上。

「沒、沒事的。」她倉促爬起,試著以最快速度整理這顆混亂且矛盾的心。「阿央,我……」高遠慧跟著站起,欲撫上她的雙頰。

陸央庭後退一步,躲開她的動作,並且撇開臉不願看見她受傷的不解。

「不要做一些令自己後悔的舉動,你只是暫時迷惘而已,我不會是你情感的依歸。」高遠慧的手落下了,抿著的唇像是被猜中心事般心虛。

陸央庭收拾思緒,趕緊步入卧房,然而冷不防地,高遠慧自她身後抱住她,她心房大大一震。「我不是把你當成代替品,真的不是。」高遠慧的誠實她感覺得到。

「我知道……」她輕柔地推離她,沒有多看她一眼,就關上房門,喘息不及地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心跳漸漸趨於正常,她闔眼,將頭點靠在門上。打從心儀阿慧的那年開始,回憶在她腦海中像電影一幕幕不斷播放。驚覺愛上她的時候、告白失敗的時候,死纏爛打的時候……到她訂婚的時候……她愛她,愛了好久好久,愛得痛徹心扉……一直以來,她都這麼以為。

淚水自眼角滲透,滴落兩鬢,但她的兩頰卻綻放笑意。

她怎麼也想不到吧!這個她朝思暮想的吻竟是被她自己打斷,理由沒有別的——順從渴望之際,眼前居然浮現阿輝的臉龐,阿慧的面容卻逐漸模糊。

原來……原來如此啊!執著了十多年的愛情,結果居然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原來……她早就不愛阿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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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跑逃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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