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雙頰還慾火未退,全身是汗的輕聲喘息著,石延仙幫他輕拭汗水,這樣的親密感覺讓他好不適應,他羞著臉找別的話題。
「花園裡的小花燈真好看」
「其實花園裡還有些奇花異草,花如果開了,還比那些小花燈更好看。」
「是嗎?自小我很少出門,也不懂什麼花啊草的。」他怕自己看不懂,被別人笑話。
「你從沒出去玩過嗎?」
花樂歌從小就在花家做著雜事,最遠也只去過賭場,要伯父或伯母回家。
只有幾次,伯母叫他找曾修名出外走走,然後又要他扮女裝,隔層紗什與曾修名相親,卻在事成后趕走了他,以免他走漏風聲,壞了這一樁親事。
「走吧。」
他拉起他的手臂,花樂歌一時錯愕。「要去那裡?」
「走就對了。」
兩人著衣之後,石延仙不說要去那裡,逕自將他帶出石府出外閑逛。市集熱鬧非凡,花樂歌看得目不轉睛,這世間上竟然會有這麼多人擠在這裡,還有那麼多攤子,賣著他從沒看過的小玩意兒,讓他難以想像世上竟有如此東西。
這些小玩意都讓他愛不釋手,能在一個攤子前,光是看個雕成動物的小東西就看上半天,心想怎麼能雕得那麼像、那麼可愛。
旁邊行人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在這麼熱鬧的街道里,看著這些這麼有趣的玩意,是住在偏遠小鎮里的他無法想像的事。
「喜歡嗎?」
他正看著一隻造型漂亮的玉佩,那玉不是純青色,表面還有散布著火紅的紋路。因為看了許久,石延仙問他是否喜歡,攤販的商家更是用力鼓吹著,「這玉很稀奇的!少爺,您看這紅色紋路的樣子,像不像仙人下凡,這代表喜氣臨門、大富大貴啊。」
「不……不了。」
花樂歌搖頭,他賣身來石家,吃住由石家供給,哪裡有閑錢買這種漂亮東西。
「包下來。」石延仙二話不說把銀兩遞給了小販。
石延仙幫他戴上了這顆玉石,說的話不像是在討好他,好像只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不須介意。
「這只是個小東西,喜歡就拿去吧,而且這彩頭也好,你進了我石家的門,自然是喜氣臨門、大富大貴。」
他這說法,好像是多珍情他進入石家一般,花樂歌痴了,伸出雪白的手輕按在胸前,那冰涼的玉石紮實的滑進他手裡,他情難自禁的一併連為他戴上玉石的大手也擱進手心。
生平第一次有人送他東西,縱然只是小攤子的玉石,但在他眼裡,這東西已經價值非凡,他羞紅著臉,說了第二次的感謝。
「謝謝你。」
石延仙神色不動,但將手放在他的細腰上緊緊環住,不再放開。「渴了嗎?我的店家在那裡,去裡面坐一下。」
晚上的市集綿延兩條巷弄,有家店鋪生意非常好,前面排了一長排的人都在等。花樂歌驚奇不已,就像鄉巴佬進了大城市,從來沒看過那麼多人等著買東西一樣,他好奇的問道:「那是賣什麼的?怎麼那麼多人在等。」
「這是從京城聘來的老師傅,在賣糕點的,你喜歡吃糕點嗎?」
花樂歌臉紅了,那樣高貴的東西他怎麼可能吃過,在家裡有剩菜剩飯吃就不錯了。自從被花家趕出后,也過著三餐不繼的日子,勉強溫飽而己,說什麼喜不喜歡,他根本連嘗也不曾嘗過。
「我……我沒吃過……」
他支支唔唔的說出這一句,就感到自卑了,若不是他身世如此凄涼,又怎麼會賣身進入石府,被這個男人給擁有。
「那就嘗嘗看吧,說不定你會喜歡。」
「可是排那麼多人……」等買到還不知要多久,他怕石延仙不耐久等而感到厭煩。
然而石延仙並不排隊,一路領著他穿過人群,夥計一見是他,立刻雙眼發亮,趕緊跑來前方,對石延仙一再哈腰。
「少爺,您來巡店嗎?」
「你們忙,我順便看個帳本,去弄盤糕點、香片過來。」
花樂歌大驚失色,這家生意這麼好的店竟然是石延仙的!儘管店面十分寬敞,人群依舊摩肩擦撞。
他驚訝至極的問:「這店是你的嗎?」
石延仙沒回答,夥計將他們迎進內室,看了幾眼花樂歌。石延仙來此看帳,不太吃店中的東西,今日特地吩咐,分明是要給旁邊這位美得像花、柔弱得有如水般的少年公子吃的。
夥計不敢怠恨,每樣口味都擇了好幾樣,泡了香片,急忙送進內室。
「吃吧,不過別吃太多,等會還要去吃別的,這只是讓你試試口味。」
盤中的糕點五顏六色,他每樣挑了一塊起來吃,入口即化的口感是他這一生從沒吃過的東西,也無法想像世上竟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好好吃。」他吃得眉開眼笑,這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
石延仙看完了帳本,望著他滿足的笑臉,站起來說道:「走吧,再去吃點別的。」
一連看了茶樓、酒樓、布莊、古玩好幾家店,石延仙都是進入看帳,要人送上東西給他吃,雖然石總管曾說過他家少爺富可敵國,但親眼目睹才知曉石延仙的富有程度。
「腿酸了嗎?」
走了許久,花樂歌覺得腿有點酸麻。石延仙最後帶他進入一間大多是盲人的店,主要的工作是推拿筋絡,只見店內有為數眾多的床。掌柜一見是石延仙,立刻就迎上前說:「石少爺,您坐著,我這就去拿帳本過來。」
「安排老師傅,替這位捏捏腳,他腳酸了。」
石延仙坐在內室看帳本,掌柜的安排花樂歌的床位后,帶個缺了門牙的盲漢到花樂歌床前,幫他揉背、放腳的筋血。
經過按壓,花樂歌覺得腿有些酸、有些疼,但是盲漢的技術很好,不曾讓他真的覺得很痛,盲漢開朗笑道:「聽說您是石少爺的朋友,我做仔細點。」
「這家店也是石延仙的嗎?」
「不是的,石少爺把房子跟地租借給我們,收些租金,掌柜是他請的。他本人會月月來看帳,扣去租金跟掌柜的月棒,多的銀兩就由我們這些人平分。」
「是嗎?我以為這家店是他的」他一路走來,以為石延仙進入的店面,全都是他擁有的。
「石少爺人很好,我們本來無依無靠,有的是家人棄養,有的是找不到活兒干。我們眼盲,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做事,他替我們開了這家店,請師傳來教我們生活技能,賺來的銀兩還大多分給我們,自己收的租金很少。若是沒有他,我也養不起我兩個兒子。」
盲漢說著還有點一哽咽了,「這個地段平常人哪裡租得起,若不是租再這裡,有那麼多的人潮,單憑我們幾個瞎眼的也賺不到什麼銀兩。前些天我還了債務,還有餘錢幫兒子做套衣服,小孩子開心得不得了。」
花樂歌第一次聽別人提起石延仙的事,覺得很驚訝,又聽盲漢還道:「很多人都說石少爺吃人不吐骨頭,其實不是這樣,我看他一定是非常傷心那姑娘的死,所以性子都變了,他原本應該個性很溫柔,才那麼記掛著那姑娘」
花樂歌心裡一動,他從來不曾聽過這些,忍不住問道:「什麼姑娘?」
「就是石少爺在還沒發達前,有個深愛的姑娘,兩個人互許終身,但是那姑娘的爹親嫌貧愛富,將石少爺打出鎮去,沒想到後來那姑娘懷了身孕,因為兩人結合無望,就選擇投河自盡了,石少爺發達后,恨死了那姑娘的家人。」
也不知是什麼情緒突然涌了上來,他不曾想過石延仙心中有如此深愛的人,他的話少,神色也多是嚴厲,到他那兒去,都是為了一件事,就是要他的身子。
花樂歌不敢再問下去,那盲漢按摩著,最後還笑道:「這位少爺,您最近挺幸福的,是成親了吧?非常恩愛嗎?」
「什麼?」花樂歌不解。
「您的臉色我瞎了看不出來,但身子是不會說謊的,您最近過得很幸福,身子又調養得好,那方面應該也很契合吧。」
花樂歌臉上一下子就全紅,前些日子都跟石延仙在一起,今日也是放蕩的與他糾纏在一塊兒。原本他的腰臀在親熱過後都會酸疼,現在盲漢舒緩了他的筋絡,倒不太痛了。
他整整衣物出來后,石延仙已經看完帳本在等他。花樂歌想起剛才盲漢說的話,暗示他性事方面很好,讓他不敢朝石延仙望去,覺得臉上一陣熱浪襲來,沒想到旁人無意的話,讓他得知自己有多幸福。
原本石延仙可以更……更殘暴的對他,但每每歡愛的時候他總是會體貼他,就連初次那麼疼痛的過程中,也會帶給他舒服的感受。石延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怎麼與他越親近,對他的感覺卻越模糊呢?
「走吧,晚了,該回去休息了。」
他帶著他步行回家,一路上手掌沒放開他的腰身,兩人親密得過頭,花樂歌心裡煩躁不安,最近這部感覺常湧上來,以前從來不曾這樣,他不知自已在煩躁什麼,只知道這都是因為身旁的男子。
「你擁有的店面好多啊。」他開頭說了幾句話。
「是比一般人多了些。」
「那位大叔還說你人很好,收很低的租金,讓他們在那裡做事、養家糊口。」
「我不是什麼大善人,只是一個有利可圖的商人而已。」
他的話都是三言兩語、簡簡單單,花樂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一件事,但是他喃喃了幾聲,還是說了出來。
「那大叔還說你人很好,只是你心愛的姑娘死了,才讓你性子大變……」
石延仙就像被踩著痛腳一樣立刻停步,他的眸光暗沉。「他是這樣說的嗎?你沒聽到這傳言的後半段,才是人人說我恐怖、沒人性的地方。」
他的聲調里透股陰沉,好像掉進一個深洞里,見不著亮光,也碰不著底般。或許當一個人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在乎時,就是如此。
「我有權有勢后,第一個迫害的就是她家,把他們搞得家破人亡還不放手,
最後她爹拿來她的牌位,叫我看在往事上高抬貴手,我一腳踩碎牌位,冷笑的告訴他,人在情在,人亡情亡,她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人性的人。」
他陰沉的聲音令空氣僵凝'好像要化身成魔王一樣,花樂歌屏住呼吸,連氣都喘不出來,這一刻,眼前的男人危險得令人驚懼,也陌生得令他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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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被分配在蘭房,又像前些日子一樣,石延仙沒再過來,他的心空空洞洞的,一聽到開門的聲響,都會心跳停止的去看開門的是誰,但大多是送飯的仆牌,根本不是他想見的人。
他開始神思恍惚,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奇妙,到底自己在期盼誰?
每次思及石延仙說得那段故事,他的心就好像被什麼緊束住一樣。
又心疼又同情他,誰會把自己形容成沒有人性?他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呢?還說得這般難聽。
他已經稿不懂自己得心情,他之前還那麼愛著曾修名,現在怎麼可能會對這個對他身子需索無度的男子有其他感情?
玉石還安安穩穩的放在梳妝台前,他輕撫著玉石,任由玉石特有的溫度滑過他的肌膚。
他為什麼不再過來了?是他問了那姑娘的事觸怒了他嗎?所以又開始冷淡起來,還是……
一想及花園裡見到的那些女妾男寵,個個艷麗無雙,還會說些有趣的話題討好他;自己如此無趣,又不曾見過世面,哪裡比得上別人。
石總管曾說他家少爺喜新厭舊,說不定他是厭倦他了,因為他既不會服侍,又常常說話得罪他,既笨又傻,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
一滴清淚落下,他的心竟為這個男子感到悲傷,不,他悲傷的是石延仙不會再看他、要他了。
不,他在想什麼,他只是石延仙的男寵而己,怎麼能痴心妄想?忍不住又哭了,衣袖上斑斑點點的淚滴,莫名的傷心落淚了。
「花公子,勞煩您把門打開。」
外頭傳來蒼老的聲響,他急忙擦淚開門,只見總管捧了好幾樣東西進來,衣襪、鞋子、首飾等。
「這是什麼?」
「少爺要您穿上這些,隨他出門去。」老總管話里透著古怪,像是不太贊同石延仙要做的事。
「要要去哪裡?」他問道。
老總管欲言又止,最後回答一個他無法理解的答案。
「去一個您想不到的地方。少爺要您打扮好,待會兒我會叫婢女來服侍您更衣。」
總管退了出去,他抖開衣服,平生所見最華麗的衣服展開在他面前,衣袖、下擺上的手工刺繡,每朵花都繡得那麼真、那麼美,他不覺得自己能穿這麼美麗無雙的衣服。
首飾是比拇指還大的珍珠,色澤晶瑩圓潤,鞋襪也是特別裁製的。婢女進來后,迅速的為他穿上衣服,梳整頭髮,整理好了之後,由總管領他到大廳,石延仙正在那裡等著他。
「我不懂,為什麼要穿上這樣華麗的衣服……」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然一愣,石延仙也特地打扮過了,只是他不像他那麼花俏,素雅有光澤的錦服,就像石延仙的個性,內斂而不顯於外。
他不禁心兒狂跳,怎麼覺得石延仙今日特別的俊雅。石延仙的眼底充滿欣賞,「這衣服穿在你身上正好襯你的膚色跟眼睛,你果然很適合清雅可人、純真無邪的白色珍珠。」
他走近幫他調整了發上的珍珠飾品,花樂歌心跳得更快,在他欣賞的目光下,臉蛋微紅,吐氣如蘭的低聲道:「要去鬧街嗎?」
「不,要去吃喜酒。」
石延仙話題就到此為止,他要人起轎,轎子落地時,石延仙為他掀起了轎簾,兩人並肩走到了大門,他卻愣了一下,腳步跟艙,險些跌倒,驚疑的望向石延仙說:「這是……這是……」
他來過這扇大門,是曾家的大門。
「是曾修名與你堂妹的婚宴,我是他的遠房表兄,縱然平日不親近,他大喜之日也該到場祝賀。」
花樂歌眼淚險些奪眶而出,他不懂石延仙為何要折磨他,明明早已知道他之前對曾修名糾纏不休,也知道曾修名不屑於他,為什麼還要他看著曾經戀慕的人,娶了假相親的對象,他怎能承受這種折磨!
「進來。」
「不……不要!」
他以為自己能夠假裝沒事的踏進大門喝喜酒嗎?他做不到!更何況還要看到伯父、伯母那種視他如眼中釘、肉中刺的臉色,他更加無法承受。
「我叫你進來。」石延仙握住了他的手,使勁拉住。
「不要,不要,不要!」他一連拒絕,幾乎要哭出來,可是石延仙沒放手,他前進一步,就被拉進大門一步。
「我……我恨你,你分明是……是要折磨我。」
就連在伯父、伯母的淫威之下,花樂歌也不敢說一個恨字,但是現在對石延仙卻能夠這麼輕易的說出口,是不是只有在石延仙面前,他才敢展示真正的自我?
「你恨我也無所謂,我就是要你進來。」
石延仙堅定言語讓花樂歌寒透了心,為何這幾日還為這個無情的人悲傷,甚至因為他不來看望自己而感到寂寞,自己簡直就是笨蛋一個,石延仙比伯父、伯母還要壞。
伯父、伯母也不過是口頭罵人,身體的責打,但這怎麼比得上要他看著的曾修名結婚,那種心中的創傷跟痛苦。
「你為何要如此對待我?我究竟犯了什麼錯,讓你對我這麼壞……」
他幾乎啼哭出聲,石延仙站在他面前,一手為他整整發上的珍珠,另一手則捉住他稚嫩的臉,嚴厲的命令,「笑,聽懂了嗎?」
「我怎麼還笑得出來,這裡面沒有人歡迎我--曾修名討厭看到我,伯父伯母根本就把我視若煞星,我若進去,以後曾家出了什麼事,他們一定會說是我……」想到以前加諸他身上的詛咒,花樂歌便哽咽道:「他們一定會說是我帶來楣氣的。」
「你頭上的一顆珍珠,比花家的家產還要值錢,你身上穿的衣物是最好的師傅獨一無二的作品,你的美。……」石延仙嚴厲的聲音柔和下來,「會讓所有的人相形失色。等掀了頭巾之後,曾修名才會知道他錯失了什麼。」
「我一點也不美,哪裡比得上你梅房裡的人」他為何說這些話來刺激他,他一點也不懂石延仙的心。
石延仙扯著他再上了一個台階。「你不美,怎能讓我見你一面,就非要你不可,還大費周章的把你帶進石府?」
花樂歌愕然的看著石延仙冷酷的側臉,他不是在說甜言蜜語,只是在陳述事實,而他從來不曾聽過石延仙讚美他的外貌。
「我美嗎?」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美。
「等一下你就會知曉。」石延仙不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