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哈哈哈哈……」恣意的朗笑聲出自一名俊俏的美男子口中,銀狐笑得亂沒形象一把的,若非顧及現在身處大馬路上,否則他真會笑趴在地上猛捶地板。
而另一旁,方以凝繃緊的俏臉如被千年霜雪凍結,臉色臭得像剛踩到大便一樣,她恨不得除掉身旁這個大白痴以解胸中的怒氣。
「開心點啊,我幫你解圍了不是嗎?」銀狐笑得高興,眼尾及嘴角全笑彎了,十足像只老狐狸。「我早說過PUB的工作不適合你,不過才上班第三天就和人起了衝突。」他一臉倚老賣老樣。依她那倔強的性子,在PUB那種地方和人起衝突是早晚的事,不過比他預計得還快上許多就是。
「解圍?」方以凝一臉憤恨的尖聲重複,直想打掉他臉上那抹過分刺眼的笑容。「你解圍的方法卻是害我丟掉一份工作!」
一想起那些人驚恐的表情她就火大的想揍人,愛滋病會讓人突然暴斃而亡?全部是一群沒腦袋的白痴!這樣的鬼話竟然也相信?當時PUB店的老闆嚇得趕忙請走她這尊瘟神,雖然依今晚這樣火爆的衝突早就構成老闆開除人的理由,反正她也不戀棧這份工作,無所謂。但身旁這傢伙卻說要和她同進退,因為那白痴居然當著老闆的面說他也得了愛滋,只因她和他早有一腿……喚——去他的!長到這麼大,她何時曾這樣悶過?
「若真這麼喜歡PUB的工作再找就是了,反應不需這麼大吧?」他笑嘻嘻的,一點反省之心都沒有。
「誰喜歡這種工作啊!」她怒吼,她只是討厭這傢伙的擅作主張與自以為是。
「你再接再厲找下一份工作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慢著!你搞丟我的工作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她憤怒的眯起眼。續做這類服務業,她恐怕很快就要去領救濟金過活。
「你是什麼童思?」她幾乎氣歪了臉,頗覺受辱的拍開他無禮的手,「你要去哪?」
「回組織。」他沒有避諱。
「什麼?」方以凝聞言,跟底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快步追上長手長腳的他,「我也要去。」
「你?」他匪夷所思的斜瞄了她一眼,「不行!」他想也沒想的一口回絕。
「為什麼?」小臉泛起一抹近似慍怒的冰冷,她不接受如此的答案與他近乎輕蔑的無禮。
「那裡可不是玩樂的地方。」向來掛著悠閑微笑的俊臉閃過一絲少見的嚴肅。
「你搞丟了我的工作,目前我沒事傲,正好纏你。」她嘲弄的冷笑,「一切全是你自找的。」
銀狐低頭看向她堅決的小臉,那雙眸子說明她的認真與一探究竟的決心。沉默數秒,他靜靜開口,「別知道太多事對你是比較好的。現在的我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但若讓你知道組織的位置,我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過你了,付出的代價將會是你的生命。」他冷冷警告,跨出的步伐沒停,剛開始說要她的命或許是半真半假,但若真帶她進了組織,恐怕他就得認真執行自己的諾言。
「無所謂。」沒有任何嘻笑的成分,她是真的不在乎。
她的答案沒由來的令銀狐感到生氣,「別老是這樣滿不在乎的態度,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的生命由我決定,值得!」她的眼角、唇邊儘是嘲弄。
「值得?你真這麼認為?」他有些生氣的反問。就為了這麼點小事,代價是否太高了?但想一想,他真不懂自己幹嘛替她擔心這麼多?她根本就不在乎!
方以凝不言不語的瞪著他,白凈的小臉寫滿她的固執。
「你找死!怨不得我。」他將銀白色的安全帽丟給她,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暴戾之氣。不再費心勸說,由她去吧!
他牽起了停放在路旁的重型摩托車,銀色的車體和他的名號相得益彰,優美的流線造形令人驚艷,這類車子一向只有在國際賽車場上才看得見。
「將要死的人了,還擔心我的安危?」她嘲弄的看著他將唯一的安全帽給了她。
「少羅唆!」粗魯的替她罩上帽子,他推她坐向後座,油門一催,銀色車體如一道閃電般飆出,以優越的性能御風而馳。方以凝緊抱住他結實的腰桿,任由疾風刮痛她臂上的肌膚。
☆☆☆
位在台北市郊有一座豪華的宅邸,佔地廣闊,翠綠色的林圍像座屏障般護衛著中心的主屋。銀色機車穿過兩扇重如千金的銅鑄大門后,直奔綠林小道的盡頭,盡頭處便是主屋的入口。
跳下車,方以凝好奇打量著四周。
「挺氣派的嘛!」她說出第一個感想,不起眼的暗處有幾名守衛男子往這邊看來,帶著年少特有的輕狂,她大膽回視。「這麼招搖,顯然我們台灣的治安大大出了問題。」她撇撇嘴,話里儘是諷刺。
「這點我倒是不能否認。」銀狐恢復了他一貫的訕笑,將車鑰匙丟給了組裡的弟兄,邁開過人的長腳逕徑自走在前頭。
方以凝不急著走向目的地,只是慢條斯理的跟在他身後,像觀光客般這兒走走、那兒看看,只要吸引她注意的花卉、擺設,或是不知拿來做何用途的廳堂,都會改變她的行進路線。銀狐常常一回頭就發現她又不見了,循線回去找人時會發現她可能蹲在某個角落研究那些別緻的裝飾物是否藏有特殊的機關,或那一道道的門扉後面是否通往某處密室,甚至是存放大批武器的地方。
「死心吧!這邊不是你所想像的龍潭虎穴,沒有任何機關或暗室讓你探險。」
「用生命換來的觀光行程,當然得仔細瞧瞧了。」她如誤闖異世界的平凡人,四處打量眼前所見的景象。
「後悔了嗎?」他挑眉問著。
「我的字典里沒有這兩個字。」她倔傲的一撤嘴,把心思浪費在懊悔上是蠢人才做的事。
「那就好,因為你早已踏上不歸路了。」他微笑昭告著,語氣溫柔卻冷血。前方一名正在和兩個男子談話的紅衣女子吸引了方以凝所有的注意力,她停下了腳步,忍不住望著她出神。她從沒見過哪一個女人美得像她這樣動人的,傾國傾城的絕色紅顏,媚而不妖,艷卻不俗,迷人得教人移不開目光。
她的靜止讓銀狐好奇的伸出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方以凝眉眼一斂,拍掉面前那隻礙眼的大手。
「做什麼發獃?」他問,隨著她的眼光望去。
「她是誰?」方以凝指著前方那名美麗的紅衣女子。
「她?」銀狐看到了她所指的人,「那是幻蝶。」
「幻蝶?」她喃喃重複之時,銀狐已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往紅衣女子的方向走去。
幻蝶眼角瞥見向她走來的兩個人,微微中斷了與人的談話,銀狐身旁的女孩子應該就是那一晚他出任務時遇見的,看來好像還是個學生。
「有事?」銀狐問,兩名弟兄向他頷首打招呼。
「沒什麼。」幻蝶微笑,「只是請他們幫我查探點消息,你們去吧!」
「是!」兩名男子頷首領命離開。
女子的沉穩冷靜讓方以凝訝異又激賞,對她更加好奇了。她美得不可方物,渾身上下充滿了謎樣的氛圍。
「你臉紅了?」銀狐像發現什麼新大陸似的驚叫,十分詫異看見小鬼粉頰上淡淡的紅色。
「關……關你屁事!」方以凝收回目光,惱羞成怒的偏頭避開他探索的眼神。
「嘖嘖融……你看看你這張紅顏禍水的臉,連小女生都不放過。」銀狐調侃著幻蝶。
方以凝的臉色愈見火紅,惱怒的瞪向他閃著惡作劇的眼眸。
「銀狐別鬧了!」幻蝶警告的掐他的腰,飽滿的唇瓣噙著不忍的笑意,「你沒看她都臉紅了嗎?」
「是啊!我還沒看過她這麼可愛的樣子,平常她可是一副兇巴巴的模樣。」銀狐摸摸下巴說著。
「去……去你的!」方以凝真想打爛他那張嘴。
幻蝶微笑著替她解圍,「你叫什麼名字?」
她適時的轉移話題,讓方以凝的臉色稍稍回復了正常的溫度,她清清喉嚨報上自己的名字。
「你看起來年紀好小,還是學生嗎?」
「目前是,但我快畢業了。」
幻蝶的美麗與溫柔讓方以凝對她十分有好感,不再綳著冷漠與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然,她的表情漸漸和緩友善,隨口問起關於這地方的一切。而後幻蝶同意帶她參觀充當導遊,此舉立即贏得方以凝一記大大的笑容,兩個女人就這樣熱絡了起來,相偕前行,丟下銀狐離去,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別和她成為太好的朋友啊,幻蝶,這小鬼可是無法活過明天見著隔日的太陽。」銀狐在後頭徒勞無功的喊。她們交好的速度之快,讓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蒼鷹找你,快去吧!」幻蝶應付性的回頭朝他揮揮手,兩個女人更往內院深處行去。
有沒有搞錯?他可不是帶她來這兒交朋友的。銀狐沒轍的搖了搖頭。
「這裡有好多動物。」方以凝聽到她剛才的話,忍不住噗哧一笑,「不過幻蝶這代號好特別。」
「那是因為我不同於男人粗暴的打殺。」
「你也是殺手嗎?」她實在無法想像這麼美麗的女子如何冷血地取人性命。
「是。」幻蝶點點頭。唇邊噙著醉人的笑意,沒有任何扭捏或遮掩,只是單純的承認一件早已存在的事實。
「我可以加入你們嗎?」方以凝不是很認真的問。
「為什麼?」幻蝶沒有立刻給予答案,只是溫和的反問她的動機。
方以凝聳聳肩,「沒有為什麼,只是生活得太無聊,想體驗殺人的感覺。」
「這可不是什麼有趣的體驗。」縱使被殺的全是無惡不做之人,但上帝的角色扮來可不輕鬆。
「反正我一向獨來獨往,沒有牽挂。」
幻蝶笑而不語,沒有迫問原因,「我聽銀狐說,你撞見他的那晚,深夜還在外遊盪。」
「他連這種事也說!」方以凝不悅的啐了一聲。
「為什麼不想回家?」
她的心一震,像被人敲中某個弱點似的不自在。幻蝶輕淡的問話中沒有任何責備與嗔怪,也沒有端出年長者的架子責問她為何不回家,只是單純的詢問她如此做的原因。
方以凝掩飾性的聳聳肩,「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七早八早就回家睡覺是乖寶寶的行為,我沒那麼遜。」
「這麼說來,你是認為自己不乖了?」幻蝶輕笑,眼中溫柔的眸光是包容的,像在看著一個很有自我個性及主張的小妹妹。
她下竟識的撥撥自己的短髮,掩飾自己的局促,「我從沒說過自己是個乖寶寶。」
幻蝶但笑不語,方以凝看著她如雲的長發,突然感覺自己刻意染紅的發色叛逆得有些可笑。不願遵守世俗的規範並不需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的意念,在幻蝶身上,她看到了另一種沉靜卻堅決的意志,完全跳脫世俗的框架,活得自由而自我。
看見她揉頭髮的小動作,幻蝶微微一笑,「很漂亮的紅色。」
「啊?」方以凝像突然驚醒般,回過神后赧然輕笑,「會嗎?很紅啊!像太妹。」
她有些手足無措的胡言亂語,說完后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在鬼扯些什麼東西?這不就擺明了她是故意耍壞嗎?等於昭告幻蝶,她的行為幼稚得可笑。
「你的頭髮很柔軟。」幻蝶假意沒看見她的窘迫,真心的微笑道。「亮眼的紅色其實很適合你。」
她的撫觸讓方以凝紅了臉,這樣漂亮的一個美女,連身為同性的她都不禁要怦然心動了。
「你的發色也偏紅,但是沒像我的這樣誇張。」
幻蝶聞言撩起自己一束囂發細看,很自然不矯飾的一個動作,卻風情萬種,美女就是美女,一舉手一投足都如此迷人。
後院深處坐落著一座漂亮的溫室,沮室外頭還栽植了許多不知名的植物。幻蝶帶她走進溫室內,許許多多從沒見過、也沒研究過的綠色植物在這兒生長著,更有許多艷麗的花朵綻放其中,形成一片生意盎然的景氣。
「好漂亮的花,這叫什麼?」方以凝指著其中一株極為艷麗的紅色花朵問遭。她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花,雖然她對花花草草的沒啥研究,但也不免為它的美麗而驚嘆。
「別碰這裡所有的植物,這邊你所見到的每一株植物全含有程度不等的毒性。」幻蝶走了過來,「尤其是外形愈特殊美麗的,毒性愈強。」
「你是否也是如此?」方以凝直言不諱,在途中,她聽說了幻蝶是「冥月」組織里唯一的用毒高手。「世上所有東西,都是愈美麗的愈毒?」
「很有趣的見解。」幻蝶輕笑,倒是沒有否認。
「可以教我怎麼調配毒藥嗎?」
「用途呢?」她挑眉反問。
方以凝聳了聳肩,「不知道。也許看誰不顧眼就給他點教訓,反正好玩。」
幻蝶微笑著搖搖頭,「毒也會反噬施放者,你貿然使用,危險性極高。我給你一株小盆栽,它沒有毒性,具有提神醒腦的作用,對你念書很有幫助。」
方以凝接過那個小巧的盆栽,雖不是她原本想要的,但對它倒是挺中意的;嫩綠色的葉瓣清新可人,淡淡的芬多精聞起來感覺舒暢又提神。
「謝謝!」她露齒而笑。
☆☆☆
「小鬼呢?」看到只有幻蝶隻身一人,銀狐不禁問道。這小妮子該不會又好奇地跑去哪兒閑晃溜達,迷路在組織里了吧?
「在和室里。」幻蝶伸出玉手指了指,美眸中有著打量的深意,「真捨得動手?」
「嘿!別告訴我你喜歡上她了,這小鬼已經難逃一死。」銀狐帶笑的眼中清楚訴說著警告,並非虛言恫嚇。
「我知道。」幻蝶微微一笑,井無多言。銀狐表面上雖然嘻皮笑臉的,但心腸其實比任何人都來得冷硬。
向旁滑開了透光性佳的紙門,寬敞的和室內空無一人,銀狐張望一圈,才在矮桌的另一側發現方以凝,原來她就著地板上幾個軟墊,躺著睡著了。
他走近一瞧,看見矮桌上有一組使用過的茶具,幾個杯子還殘餘著淡淡的茶香,顯然她們幾個女人剛才曾在這兒泡茶嚼舌根,且一旁還擺著一個綠色的小盆栽。不懂怎麼會有這東西,他順手拿起來端詳了下,才將它放回桌上。
這小鬼睡得還真熟。他低頭望著沉睡中的她,柔軟的短髮些微落下覆蓋住她的臉,少了平時的譏誚冷淡,她粉嫩的臉龐透露著濃濃的稚氣。
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嘛!銀狐啐了一聲。她醒著時那雙眼睛像貓一般銳利,震懾人心,幾乎讓人忘了她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而現在,火紅色的髮絲垂覆在她白皙的臉頰上,看來有些弱不禁風的蒼白。
現在就殺了她也不錯,悶死她或是折斷她纖細的頸於,也可以選擇對準她的心口開上一槍,讓她在睡夢中死去,感覺不到疼痛。要殺她簡直易如反掌,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想著想著,銀狐伸出的手直逼向熟睡中的方以凝。
「喂!起來!」他拍了拍她水嫩的臉頰。
「嗯……」她嚶嚀了聲,意識不清的翻個身,換個睡姿。
「你要睡到幾點?快起來!」他用力的搖她,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不要吵啦!」她不悅的咕噥著,推開他的手。
「很晚了!要睡回家再睡!」他一把拉起她。
「你很煩耶!」她掙脫他的鉗制,終於正眼看他,但在送給他一個惱怒的大白眼后,她再度窩回舒適的地板,緊閉的雙眼皺著兩道不悅的秀眉。
「搞什麼……」他怔愕的瞪視,實在沒想到小鬼睡品如此差,賴床功夫無人能敵。
幻蝶在門口看明一切,輕笑出聲,「帶她去客房睡吧,可能是太累了。」
「就這樣讓她一睡不起如何?」銀狐在腦中盤算著。
「別挑今天,今晚我不想見血。」
銀狐挑眉看向她,顯然對她的話感到有趣得緊,似笑非笑的眼瞳中滿是存疑。
「不要讓她睡在地板上,會著涼的。」幻蝶對他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徑自叮嚀著。
銀狐沒轍的吁了口氣,彎身一把抱起地板上的人,輕若鴻毛的她顯然沒幾兩重。小鬼就是小鬼,果然一點也不像個女人,這樣纖瘦的身材,這輩子要成為男人眼中的性感允物怕是無望了。
銀狐抱著她走向客房,一腳踢開房間大門,將她放上柔軟的大床。
一接觸到溫軟的被褥,方以凝的身體自動自發的尋找最舒服的位置,無意識的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后,不久便沉沉入夢了。
銀狐盯視她充滿稚氣的睡臉,無言的站在床邊望著她熟睡的模樣好一會兒,才關上房間的燈,轉身離開。
☆☆☆
「昨晚你去哪裡了?」
方以凝停住腳步,剮走進家門,她原本想裝作視而不見的回自己房內,但這聲嚴厲帶點輕鄙的斥喝聲強迫她停下。
「去朋友家。」她抿著唇,年輕的臉上浮現倔強反叛的神情。
「你才幾歲就懂得去朋友家過夜了?」洪麗美的言詞里滿是無法置信,四十開外的臉龐保養有道,沒多少細紋的眼角寫滿挑剔與責備。「是男的還是女的?」
本已有些不耐煩的方以凝,聽到這句帶著輕鄙的問話,火氣不禁提了上來,「是男是女又如何?你在暗示什麼?我昨晚又不是第一次夜不歸營了!」
「你……你說什麼?」她似極驚嚇,不能相信她的話及渾身帶刺的態度。
「我沒有看家的義務,那是保全的工作不是嗎?」方以凝的眼神及口氣全是嘲弄。
「你是什麼意思!」洪麗美幾乎要發怒了。「這是在向我們抱怨嗎?」
「不敢,我知道你們工作辛苦。」
「注意一下你的態度!」洪麗美疾言厲色的警告,「少明嘲暗諷的,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
方以凝的臉色沉了下來,兩片唇抿得死緊。
「你以為養孩子這麼容易嗎?沒有我們工作,你靠自己能生活?」冰冷的吐息重挫她倔傲的自尊。
方以凝一張俏臉倏地刷白,「工作?那也不是你的錢吧?」抑制不住翻湧的情緒,不受控制的舌頭一心只想反擊。
「你說什麼?」洪麗美柳眉倒豎。
「不需要你們賺錢養我,我自己養得活自己,那筆財產若你們喜歡儘管拿去。」方以凝冷冷地說道。
「你以為我們希罕這些錢?」洪麗美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這樣壞的?別以為沒有爸媽管你,你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在你滿二十歲成年前,我仍是你的法定監護人!」她端出年長者的架子要求她服從。
不想將氣氛弄得更加僵凝,無法收拾,方以凝倔強的一抿唇,轉身就想走。
「給我站住!你要去哪?」
「回房不行嗎?」她譏誚的反問。
「那是什麼態度!你爸媽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孩子!」洪麗美再也忍不住的出口斥責。
「與我爸媽無關,不要動不動就扯上他們。」她沉下了臉,冷言以對。
洪麗美的神色鐵青,極力維持臉上的表情避免失控,「你真該感到羞愧!」她好不容易擠出聲音。
話里的鄙夷像針一般刺進方以凝的心裡,她瑟縮了下,再度用慣常的冰冷武裝自己,「我是我,我的人生不需要向任何人負責!」誓言般地撂下話,她不再多留的上樓回房。
洪麗美瞪視她的背影,種種情緒在胸臆間翻騰,薄唇一抿,她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回房洗了個澡,換上另一套乾淨的衣服,方以凝再度出門。在出門之前,偌大的屋子裡果然如她所想,早就空藹無人,冷清得教人打顫。她關上大門,冰冷的上鎖聲響回藹在空屋裡。
洪麗美其實並不是她的生母,而她的丈夫施正民也不是她的生父,事實上他們只不過是她的養父母,她的生父生母另有其人。但早在她七歲那年,因為一次交通意外,一名醉漢超速駕駛擅上他們的座車,坐在後座的她因為身材瘦小,在早已扭曲變形的車體里僥倖逃過一劫,卻從那一刻起成了孤兒。或許是年紀尚小,對悲傷這事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她很想父母,但他們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後來洪麗美夫婦收養了她。從以前方施兩家就私交甚篤,彼此皆是大學同班同學,郊遊、約會四個人全玩在一起,即使畢業後進入社會工作,還是保持著對彼此的聯繫,一直到結婚後出了這樁意外為止。但小小年紀的她不明白,為何從前一向對她親切的阿姨,在父母俱歿前後的態度差別如此之大,就連疼愛她的叔叔也一樣,一直到年紀稍長,她才在反覆的搜索中發現,當年這四個人曾有過怎樣的愛恨糾葛。
相愛的父母皆不知情彼此身邊都有個愛慕者,那兩個人就是施正民與洪麗美,但施正民愛的並不是媽媽,而是爸爸;洪麗美愛的也不是爸爸,而是媽媽。這一段苦戀他們都沒有表白的勇氣,時間一久,他們漸漸發現彼此並非立場對立的情敵,而是同為單戀所苦的盟友。也許是相互憐惜,兩人發展出另一種超然的友誼,直到他們戀慕的對象終於結了婚,沉浸在新婚喜悅的方氏夫婦沒察覺身邊人的苦澀,還一個勁兒起鬨要將他們兩人湊成對,而為了掩人口實,也為了不讓人發現這禁忌的真相,他們結成了夫妻,就和大多數人一樣遵循傳統的步道,但做的卻是一對無性的夫妻。因為從結婚那刻起,他們從來沒有一天同房過,只是個性單純的父母到出意外當時,似乎都沒有發現身邊好友的苦戀。
出於責任及一種莫名情感的延續,膝下無子的兩人義不容辭的領養了她,但那就像保存一個過往情人的紀念品一樣,無法狠心丟棄,卻也無法再給予任何情感,每看見一次,各種愛恨酸楚就湧上心口翻騰,徒留化不開的苦澀。他們無法給予她任何溫暖,只提供她物質上的需求,讓她心靈空虛得可怕。在得到一次又一次冷漠的回應后,方以凝小小的年紀就已學會了封閉自己,保護自己不再受傷害的方法就是不再對人付出情感,同樣的,她也不奢求別人對她付出溫暖。
曾經,她怨恨施正民夫婦為何要收養她,一個人的寂寞好過被人施予冰冷的對待,但現在她強迫自己變得冷漠,這算不上是早熟,只是一種壓抑了所有情感,看似獨立的假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