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夜色深濃,還有一些夜晚特有的霧氣,顏貴妃欲參見皇龍駱,德隆正向皇龍駱稟報這一件事。

「皇上,顏貴妃此時來訪,說有急事……」

皇龍駱望向御書房的窗外,窗門明月高照,看來夜已深了,只是這個夜好象特別安靜,靜得他連小太監走路的聲音都沒聽到。

有些小太監剛入宮,夜半走路時,總會害怕的嘴巴念佛,他之前聽過還覺得有趣,怎知這一夜卻一點聲息也沒有,看來真的是夜太深了。

「宣她進來吧。」

德隆聞言退了下去。

顏貴妃攬著裙來到皇龍駱面前,斂裙為禮,「臣妾叩見皇上。」

「免禮,顏妃,有什麼急事,讓妳這麼晚還來到御書房來見朕?」

「臣妾見皇上日夜操煩國事,唯恐皇上病倒,經過這裡時,見御書房的燈還亮著,想勸皇上早些入睡。」

「勞妳費心了,顏妃,妳也早些休息吧!」

「臣妾睡不著,皇上。」

顏妃對他說話的口氣向來唯唯諾諾,聽起來頗有羞澀膽怯的感覺,怎知道她這句話卻回得十分強勢,聽起來倒不像平日的她。

皇龍駱將眼光從奏摺上移開,望著坐在一旁的顏貴妃,和顏悅色的問道:「怎麼了?顏妃,妳今夜似乎有些不一樣。」

顏妃微微一笑,「臣妾向來都是這樣,只是皇上沒見過。」

她連笑容都好象有稍微的變化,皇龍駱將身體坐直,夜靜得連根針落地似乎都聽得見,這麼怪異的靜,終於讓他起了奇異的違和感,他開始有了警覺。

「德隆,德隆,替顏妃奉上茶來……」

連喊了兩聲,竟然未聞德隆的應聲,皇龍駱的目光頓時變得寒厲,他的手在御書房的桌子下緩緩的摸索,然後摸著一把塞在桌下、可以護身的短劍。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藍齊曾說他推顏貴妃並未推得太用力,一切都是顏貴妃自導自演,藍齊從未在大事上對他說謊,只是他當時一點也不相信。

「皇上,臣妾見夜深了,所以讓德隆先下去休息了,況且臣妾又不渴。」

明知有異,但皇龍駱臉色不變的點頭,「也好,德隆年紀大了,可能也困了,才會喚他喚了兩次都沒有反應。」

「是啊,皇上,我們就兩個人談談心吧,想臣妾侍奉皇上這麼多年,還沒有跟皇上談過心呢。」

「顏妃,妳溫柔可人,待在妳的身邊如沐春風,即使有天大的心事也都忘了,又何來談心之說。」

顏貴妃悅耳的笑聲揚起,「皇上,您對任何侍妾、侍妃都沒有這樣甜言蜜語過,臣妾真是受寵若驚,依臣妾看您只有對藍將軍才會這麼說吧!」

「這關藍齊什麼事,況且朕也恩准他辭官了,他的個性像個孩子似的反反覆覆,也許朝廷沒了他,還少了許多亂子呢。」

顏貴妃掩嘴一笑,「皇上,這一輩子臣妾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會傾慕在一個男人的背影下,皇上您既英俊又英明,若能當上您的皇后,一定是件無與倫比的樂事,在宮裡數年,臣妾對皇上的愛慕有增無減。」

「顏妃,朕知妳統理後宮有方,若不是妳在後宮幫忙朕,朕不知還要勞費多少心力去統籌後宮呢。」

皇龍駱臉上溫和的笑容始終沒變,而顏貴妃也一樣笑靨如花,根本無法想象兩人間存在著一觸即發的危機。

「皇上,臣妾真的很想當您的皇后,這件事擾得臣妾這些夜裡都睡不安眠……」

「顏妃,妳還是早點睡得好,這件事就算要做,也要從長計議。」

顏貴妃噗哧一笑,她從袖裡抽出一把短劍,「皇上,御書房書桌下的短劍早已被我調包,現在裡面只剩一根木頭而已。」

皇龍駱手中沒有武器,仍是面不改色的笑道:「顏妃,朕不知妳竟這麼調皮。姑娘家動刀動劍太危險了,交給朕吧。」

顏貴妃垂下眼瞼,目光霎時變得銳利,「皇上,這些年來,我總是想著該不該殺了你,蠻王一直催促我,但我心裡又喜歡你喜歡得緊,剛好老蠻王過世,新的蠻王根本就不知道老蠻王在你身邊安排了我,所以要不要讓你死,全都任由我自己決定。」

她慢慢將臉抬起,拉開短劍,短劍映照月光,輝映著寒光點點。

「若是我當了皇后,我的兒子是未來的皇子,我的身分將是無比尊貴,但可惜的是你偏不立后,枉費我在後宮這麼多年的假仁假義,安撫那些愚蠢至極的女人,換來的,竟只是你立我兒子為皇太子。」

終於知道自己當初為何聽了顏貴妃的話會覺得怪異,因為一個人的寬容有限,若藍齊真的傷了她,她豈會替他求情?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本來就透著怪異,天下沒有人會好到這種程度。

若是有,不是那人天生就是一個好得徹底的人,要不就是一個假仁假義的偏君子。

「妳身為皇太子之母已足以令別的嬪妃對妳羨妒不已。」

顏貴妃輕輕的笑了,「皇上,你別說笑了,你身體健壯,看來二十年後還不會死,而育兒還得跟無數的皇子相比,這二十年,足可令你換下十幾個皇太子,我怎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育兒身上。」

「那妳想怎麼樣?」

顏貴妃輕撫著刀刃,「皇上,你若是現在遭刺而死,皇太子立刻即位為皇帝,而我是皇帝的生母,太后的位置非我莫屬,就算你現在不立我為後,你死後,還是會有一堆臣子把賢淑恭良的我推上太后寶座的。」

「當初朕腦中的毒物是妳放的嗎?」皇龍駱冷靜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顏貴妃點頭微笑,好象他們之間正在談笑般。

「是啊,皇上,我想讓你痛個幾年,就在藥石罔效之後,我每日在佛前念經,祝禱你身體趕快回復,等我這賢婦名聲傳揚后,再收回這毒物,到時你奇迹似轉好,感動之餘,還能不立我為後嗎?只可惜半路殺出個藍齊,他去過蠻地,見識過這個東西,竟被他取出。」

顏貴妃純柔的笑顏變成了露骨的殺氣,「他與你的曖昧關係看得我又氣又怒,他怎麼敢動我的男人,這筆帳不是把他挫骨揚灰就可了結,不過我若殺了他心愛的男人,然後嫁禍於他,讓他被朝廷追捕,這一定很有趣。」

「妳怎麼能斷定妳不會被捕,又怎麼能斷定所有人都會相信妳的說辭?」

顏貴妃呵呵直笑,「皇上,你怎麼問這麼愚蠢的問題,我殺了你之後再在自己身上划個幾刀逃出宮門求救,只要我說是藍齊殺的,你想有誰會懷疑我這個受害者,又有誰會想到我區區一個弱女子竟能殺死宮中無數人,這隻有像藍齊這麼厲害的武功高手才做得到,不是嗎?」

皇龍駱抓起桌上的奏摺往顏貴妃的臉上去去。

顏貴妃側頭躲過,一貫笑吟吟地道:「皇上,你逃不了的,除了藍齊之外,我相信沒有人會敵得過我。」

她手中拿的短劍忽然像銀蛇出洞般,迅速的一口咬上皇龍駱的肩膀。

皇龍駱的武功只是平平,他根本就閃躲不了,慌亂之中腳步踉蹌地往後倒去,借著這個倒勢,他離房門又近了幾步。

「皇上,就算你逃出門去也沒用,侍衛早被我放迷香迷倒了,誰能救你?你就乖乖受死吧,我原本要殺你二十刀,若是你討饒的話,念在你是我兒子的爹親,也念在你死後將帶給我的榮華富貴的份上,我會只殺你十刀,到時你死了,剛好是他們醒過來的時候,光是想著這樣遺憾的場景,也夠令人開心的了。」

她的惡毒,此刻顯露無遺。

皇龍駱抓起椅子往顏貴妃的方向丟,他才逃出門口一步,忽然覺得腿間一麻,劇痛難忍讓他明白自己的腿已被顏貴妃刺中,而她正像貓逗老鼠般的要他竄逃。

他往後抓住顏貴妃拿劍的手,想不到顏貴妃看起來瘦弱,動起手來卻力大無比,連眼中都射出噬血的神態。

那把短劍劃過他的手掌,痛不可當,他逃出御書房的門前,卻沒看到任何巡視的侍衛,他厲聲大叫:「來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然而,四周依然是一陣冷冷清清,沒有人聲,就連蟲鳴鳥叫似乎也都停頓了。

「皇上,我放的是效力很好的迷香,在我靠近他們的時候,輕輕的揚一下巾帕,他們就熟睡了,等你死時,他們就會醒過來,我看時間快到了,不如我們就快些解決吧。」

她速度奇怪的欺上身來,優雅的面容笑得知沐春風,但是她手裡的短劍卻毫不留情地往皇龍駱的心口用力剌去。

皇龍駱停止呼吸,突然眼前一花,聽到一聲巨響。

他只覺得自己被帶開,摔躺在另外一側。

而顏貴妃在慘叫聲中飛出,落在草地的另一邊,就算她沒死,但那麼大的衝擊力,也足以令她背骨皆斷。

「藍、藍齊……」皇龍駱聲音沙啞。

藍齊嘴角含笑,他笑得那麼甜美,就像他第一次策馬闖進護衛群里,說要見皇太子一般的淘氣。

只不過這一次不同的是,插在藍齊心口上的那把短劍,他似要走向他,卻腳一軟,趴躺在地。

「不……不——」

皇龍駱不知道自己喊出了多少聲的不,只知道自己血液沸騰,立即沖向前,不顧自己的左腳痛得無法行走,跪跌在藍齊的身邊。

藍齊伸出手來,皇龍駱將他握緊。

藍齊笑道:「你看我多厲害,能夠在最危急的時候救了你,你欠我一條命了,下次就不許再叫我去打仗。」

藍齊嘴角滲出血絲,但他臉上的笑靨一點也沒變,好象兩人是在玩兒一樣,他一點也沒有受傷。

「我終於要死了,駱,這樣你就不必傷腦筋到底要把我送到哪裡去送死才好,我想你每次一定為了要把我送到那裡征戰,而傷透了腦筋吧。」

皇龍駱的腦袋一片空白,曾經有許多夜晚,他天人交戰,最終還是頒布了聖旨,要藍齊去打那些根本贏不了的仗。

他總是想著,藍齊要是死了,這樣他就不會再受制於他,不會再迷戀他,迷戀到應該立后時,總是無法下定決心

但是藍齊總是能挽回頹勢,得勝回朝,一次又一次的建立無人能建立的功勛,每個人幾乎都豎起大拇指,稱讚他是史上最強的將軍。

他卻反覆思量,藍齊習慣陸戰,那就讓他去打他不熟悉的海戰,打那些兇殘、野蠻的海盜,他不相信藍齊會活著回來。

但是半年後,藍齊帶著一貫的爽朗笑容,回到他的身邊。

他那晚與他纏綿的做愛,吻遍了藍齊的全身,他身上多了些傷口,但是rou體溫熱的還在他的身邊,依然是笑語如珠。

他的笑聲,他的笑容,他叫他的方式,撒嬌的方法,無法無天的行事作風,瘋瘋癲癲的說話方式、俏皮話語,讓他氣、讓他笑,也讓他煩惱,更讓他想把他抱在懷裡,一輩子也別放開。

這些記憶,難道藍齊死後就能煙消雲散嗎?

他會忘了藍齊令他氣惱的事,也會忘了藍齊在他底下環抱住他的腰身,兩人做愛的熱情嗎?

然後他就會忘了藍齊這個人,就像這個人以前不存在般,從此下定決心立后,然後愛上另外一個人嗎?

怎麼可能,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誰能像藍齊一樣,讓他刻骨銘心的愛過、惱過、笑過?從來沒有人!

他怎麼能愚蠢的認為只要藍齊死了,一切就一了百了,他便再也沒有任何牽挂疑慮。

「不,不,朕不希望你死,藍齊,朕情願自己死,也不願意是你死。」

淚水從他的眼眶滑落,落在藍齊白得像紙的臉上,起先是一滴一滴,然後越來越多的淚水洶湧而下。

藍齊輕顫著白唇,忽然間他那愛笑的嘴角撇下,就像再也無法承載心裡的痛苦般,流下晶瑩的淚珠。

「別說這種不像你會說的話,我聽了會很難過,別說,駱。」

「不,朕偏要說,藍齊,朕愛你,就算天地異變,就算捨棄王位,朕也要愛你,從見到你的那一日起,朕就愛上了你。」

藍齊感動的抱住皇龍駱,皇龍駱也緊緊的抱住他,抱得藍齊快喘不過氣。

藍齊拍著他的肩膀,小聲道:「等一下再抱,我調一下短劍的位置,以免刺到你。」

「刺到我?」

皇龍駱聽不懂,視線順著藍齊低頭而往下,看見原本刺在藍齊胸口的短劍,不知怎麼搞的,竟然滑到肚子,藍齊正在調整位置,讓它重新回到胸口。

皇龍駱看得目瞪口呆,若是短劍真從胸口滑到肚子,早已開膛剖肚了,豈容藍齊調整。

「等……等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

「喔,我在胸口放了一本厚書,因為我想這女的這麼奸詐,一定會來狠招,說不定就是要刺我心口,我因為急於救你,所以想說被她刺中心口也無所謂,反正書那麼厚,她若真的刺得穿,那就真的了不起了。」

「所以你……你沒受傷?」

皇龍駱緩緩的問出口,而他的怒火也洶湧的噴發出來。

「沒受傷啊,駱,我看你傷得比我重呢。」

皇龍駱比著藍齊的嘴角,「那你嘴巴怎麼會吐血?」

藍齊痞笑道:「因為剛才看你竟然逃命逃得這麼狼狽,實在太好笑了,所以不小心笑得嘴抽筋,去咬到舌頭了。」

皇龍駱氣得全身發抖,「那你為什麼剛才說你要死了?」

「因為平常看戲,都有那種快死的人哼哼哈哈的戲,我出兵這麼多年,不要說死啦,就連重傷都不曾有過,我真的很想演一演那種快死的人的感覺,剛才演得好嗎?你看起來好象很激動耶。」

藍齊笑得很自然,好象他的回答很平常。

皇龍駱拳頭緊握,忍不住的發顫,他隨時可能會把拳頭揮出,往藍齊身上任何地方打過去。

「你給我滾,聽見了沒有?滾得越遠越好……」

皇龍駱的怒吼幾乎要翻掉屋頂。

藍齊一臉笑的開心道:「駱,你剛才真情流露,這一輩子我都沒聽過這麼動聽的情話,太棒了,駱,我又更愛你了。」

一想起自己剛才愚蠢的行為、愚蠢的話,讓皇龍駱恨不得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藍齊,也恨自己沒被顏貴妃殺死,這樣就可以免於這樣的恥辱。

「不,不,朕不希望你死,藍齊,朕情願自己死,也不願意是你死。」

藍齊照著剛才皇龍駱激動的聲調重複說了一次。

「不,朕偏要說,藍齊,朕愛你,就算天地異變,就算捨棄王位,朕也要愛你,從見到你的那一日起,朕就愛上了你。」

皇龍駱面孔漲紅,雙手握緊。

藍齊偎在皇龍駱的肩上,卻批評道:「駱,你怎麼會說出這麼羞人的話,這麼噁心的話連我都說不出來哩,想不到你骨子裡挺悶騷的,這麼愛我就早說嘛!」

皇龍駱恨恨的推開他的頭,氣到幾乎快要暴斃。

「給我滾!藍齊,滾開!」

「哼,也不感念我的救命之恩,這麼絕情,不過滾就滾,到時歡迎你來這兒玩兒啊。我在京城開了家妓院天香樓,山西的姊妹淘幾乎全過來了,我當的是這家妓院的老鴇,皇上,歡迎你隨時過來,貴客賞金不嫌少,不過白嫖不行喔。」

被塞進手裡的紙張,寫的正是天香樓的所在。

「你……你……你又回去當老鴇了?」

剛才皇龍駱是氣得快要暴斃,現在是暴斃后又氣活過來。

「是啊,皇上,想我生得這麼美艷動人又大方,正是靠這行吃飯的能手,人家送上白花花的銀兩給我花,不拿白不拿嘛。」他笑得一派天真可愛。

皇龍駱真想掐死這個可惡的藍齊,他竟又回去那個賣笑的行業,過著生張熟魏的生活。

「你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藍齊。」

藍齊在他唇上用力的送上一個香香甜甜的甜蜜之吻。

「當然有把你放在眼裡啊,皇上,你不知道天香樓的老鴇只賣身給你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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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寢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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