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境,睡睡醒醒。
或許是因為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回到這裡,這個他稱之為家的屋子裡,所以睡得極不安穩。其實在東方滅明的心中,他也不認為這是他的家,頂多認為這是他休息安身的地方。
那麼,他的家又在哪裡呢?任何一朵花都有根,任何一個人也都該有家吧!
他的家在哪裡?在滅明還沒有成為「任務人員」之前,他居住了十幾年的地方是他的家嗎?一個嚴肅正直,卻永遠工作至上的父親,父子兩人同樣剛強的個性,造就了水火不容的家庭。不!那甚至不能稱之為家庭!早逝的母親,不懂溫情的父親,叛逆的自己,使得滅明在國家安全單位秘密徵召他的時候,毅然決然的拋下家庭與父親,成為沒有家庭、沒有過去的「任務人員」。
六年前在好友南宮揚的慫恿下買了這間房子,本來只是想堆放些雜物,卻沒想到數年後的今天,這裡會成了他休息養傷的地方,而且又來了一個美麗的不速之客。
迷亂的夢境讓他的情緒起起伏伏。已經有多久沒有享受到放任情緒的單純快樂?身為「任務人員」的這些年,滅明就被剝奪了這種表達情緒的權利。
夢境十分混亂,幾次生死一線的出任務情景在眼前一幕幕的上演,死的戰友,傷的戰友;失敗的行動,成功的行動,反正都是你死我亡的殘忍行為。
忽然,血腥的劇情消失了,滅明覺得自己彷佛回到學生時期。一位美麗的女子站在他面前,手上捧著一本詩集,用清脆的聲音念著陸遊的「釵頭鳳」。她看著他,笑容里有著一種令人心折的甜美。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宮牆柳?宮嬙柳?
滅明心中一動。一個從詩詞中擷取名字的神秘女子,被南宮揚送進他的屋子裡。他伸出手,她反而退得更遠。
忽然間,一聲轟然巨響。
她手上裝著黃豆的鍋子掉了嗎?
夢境整個消失了,轟隆隆的聲音卻沒有停止,變得像是機器運轉的聲響。
不對勁!
久經訓練的神智馬上清醒,本能地接管了一切。滅明從床上一躍而起,迅速地拿出藏在床下的手槍。犀利的眼光四下掃射,卻發現房間里沒有人影。
機器的運轉聲還在繼續,難道是有人泄漏了他的行蹤,仇家們找上門來了?滅明猜測著,小心翼翼的緊握手中武器,身手矯健的撲進主卧室。
時間是凌晨四點,窗外的天色仍是灰暗。宮嬙柳居然不在床上。滅明不由得皺起濃眉,暗自猜想著,那些人會對宮嬙柳下手嗎?該死的,竟然是他連累了她!
聲音來自樓下,被褥還是溫熱的,難道侵入者劫持了宮嬙柳到樓下?
滅明狠狠的一咬牙,沒有想到自己已經犯了「任務人員」最忌諱的,讓情緒影響了自己的判斷能力。他現在滿心所想的,只有去救出那個女子。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四周是單調的馬達運轉聲,倏地,低沉而威嚴、充滿命令意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雙手舉高!」
嬙柳吃了一驚,原本還有的一些睡意都被嚇跑了。她的雙手徒然一松,用來舀黃豆的湯勺摔落在地面,匡當一聲巨響,在清晨里更顯得突兀。
滅明環看四周,費儘力氣才讓自己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沒有入侵者,宮嬙柳好好的沒有被挾持,他在睡夢中所聽見的機器運轉聲,是宮嬙柳前面那台約一人高的機器所發出來的。
「你在做什麼啊?夢遊嗎?一大早就玩這種終極警探的遊戲。」聽出是東方滅明的聲音,她鬆了一口氣,卻有些生氣他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她一跳。「就算你生氣我干擾到你的睡眠,也不用這樣嚇我啊!」
她轉身,看見滅明手上的槍。「喔!我的老天啊!你還帶著槍下樓來。」她的視線往上游移,正想質問他是不是想一槍斃了她時,瞬間,她瞪大雙眼,只能喃喃的念著:「喔!天啊,天啊……」嬙柳說不出話來了,只能雙眼發直的瞪著他。
說得更精準一點,是雙眼發直的瞪著他光裸的胸膛。
她自認沒做什麼壞事啊!為什麼自已跟平常一樣,凌晨四點爬起來研磨豆漿,卻要被人用槍指著威脅,還看到一個赤裸裸的,絕對可以媲美國際男模特兒體格的胸膛?天啊!她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機器的聲音讓我誤以為有人入侵屋子。」滅明順手把槍枝插進褲腰裡,淡淡的解釋著,有些好笑的看著她看呆了的模樣。
過了好一會兒,嬙柳回過神來,用抱怨掩飾自己的羞窘。
「什麼嘛,你動作片看多啦!」她再度背對著滅明,粉頰已經紅似天邊的晚霞。彎腰撿起掉落的湯勺,用有些發抖的手放在水龍頭下清洗,又回到研磨豆漿的機器前,一勺一勺的把泡了一夜的黃豆倒進機器中。
媽媽咪啊!她的房東喜歡凌晨爬起來用槍指著人,還會光著上身走來走去耶!嬙柳開始認真考慮搬家的可行性。
「你在做什麼?怎麼會這麼吵?」他走近幾步,從她的肩膀後方看著她的動作,語氣中沒有責怪,只有不明白。「現在是凌晨四點耶!你都這麼早起的嗎?」
走得太近,他的溫度彷佛包圍了她。
嬙柳又把黃豆舀進機器中。
「為了賺錢糊口嘛!要知道,我做的是賣早點的生意,所以每天凌晨都是這麼早起床準備。」她把最後一些黃豆倒進機器里,看著黃豆被絞碎,變成豆渣與豆汁,流入機器下方的大型深鍋中。
「這是什麼?」滅明好奇的彎下身子,伸手想去觸摸浮在表面的淡黃色泡沫。
嬙柳想都沒想,迅速拍開他的手。「這是給客人吃的豆漿原汁,不要拿你的手在那裡攪來攪去的,待會兒要是弄髒了,你要我怎麼拿出去賣給客人喝?」
她賣力的想把裝滿豆漿原汁的鍋子拖到廚房。滅明看不過去,主動接手,輕而易舉的把鍋子扛到瓦斯爐上。
誰知道嬙柳猛對他搖頭,嚷著:「步驟錯了。原汁還必須先過濾,才能加熱煮熟,不然含有豆渣的豆漿沒有人會喝的。」
在她七手八腳的指示下,滅明又把鍋子搬下地來。怎麼這麼麻煩啊?他在心底咕噥著。
長年在國外,又因為工作的關係,這幾年來,他每天早上幾乎都是喝杯咖啡打發過去的,從來沒有想到中國人吃個早餐居然有這麼多的麻煩事兒,光光是看似簡單的豆漿就有這麼多的學問。
已經換上工作服的嬙柳,頭髮像昨天早上他所看到的一樣,挽成一個髮髻,讓人不由得想去猜測那頭青絲的長度。
她熟練的拿出一塊棉布,仔細的過濾掉黃豆原汁里的豆渣。
滅明沒有出聲,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忽然間想起,自己似乎沒有看過她穿工作服以外的服裝。宮嬙柳的工作服是一件普通到有些土氣的運動服,外面罩著洗白了的圍裙,平凡的裝扮卻也難掩天生麗質,裊娜纖細的腰肢,盈盈不及一握,娉娉婷婷,身段苗條而輕盈。
過濾后的豆漿,潔白得像牛奶。嬙柳把豆渣隨手丟進一旁的水槽,示意他可以把鍋子抬上瓦斯爐。
他不露一點痕迹地收回在她身上流連的眼光,沉默的照辦。
「何必這麼早起來,不能前一天晚上就做好嗎?」他一邊打開爐火,一邊問著。
嬙柳搖搖頭。「當然不行,豆漿很容易壞的。況且大部分的人早上還是習慣喝熱豆漿,要是不新鮮,不是當天早上煮的,喝起來的味道就是不夠好。」她一臉專家模樣地替他解說著,接著彎腰下去,小心翼翼的調整爐火的大小。「所以我一定每天早上都爬起來煮豆漿。」
靠得太近了,近得讓嬙柳腦中警鐘大響。忍不住的,她的視線又往下溜,在他光裸、性感得令人髮指的胸膛上打轉。
空氣中突然瀰漫著一種曖昧難明的氣氛,他看著嬙柳,抿著唇,眼中卻有著一些似笑非笑。
她就像是害羞卻又好奇的女孩,明知道不該去看,視線卻偏偏離不開他的胸膛。天啊!
東方滅明這招太不公平了,光著上身在她面前晃過來晃過去,讓她根本無法思考嘛!
「吵到你,我很抱歉。」嬙柳強做鎮定的深吸一口氣,退開幾步。「但是也麻煩你,不要一大早就光著身子,妨害風化的在屋裡跑來跑去。」
滅明淡淡一笑。「這房子是我的,我要穿什麼在屋子裡走動是我的自由。」他別有深意的打量著眼前的嬙柳。「如果你不服氣,也可以如法炮製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嬙柳恨恨的想著,把他的提議當成耳邊風。「謝謝你的建議,但是我可沒有裸奔的習慣。」
滅明失笑,好玩的看著她。「小姑娘,這不叫裸奔,至少我還穿著一件褲子。」他指指自己身上的睡褲。「通常在卧室里,我才會做完全無保留的演出。」
她沒好氣的瞪滅明一眼,自顧自的離開廚房,把研磨豆漿的機器關掉,整棟屋子少了機器運轉聲,突然變得有些安靜。靜到連自己的心跳都聽得到,嬙柳胡思亂想著。
當初南宮揚是怎麼跟她說的?她回想著。
「我這個朋友,工作性質不太尋常,所以房子已經空了好幾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活著回國,回來住這棟房子。你不是正需要一個地方住嗎?剛好嘛!就別客氣的給他住下來,那傢伙不會介意的。他要是不回來,那著房子就交給你了;要是他回來,你也是替他照顧房子啊!況且那個人酷得很,剛毅沉默到有些古怪,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不會打擾到你啦!」南宮揚在兩年前曾經自信滿滿的說著。
剛毅沉默?哈!下次遇見南宮揚,千萬提醒自己要告訴他,東方滅明那種個性不叫剛毅沉默,那根本是叫悶騷!一個穿著睡褲在屋裡走動的人,還敢大言不慚的建議她如法炮製,這種人的個性會剛毅到哪裡去?她想到此處,不由得搖頭。
滅明在嬙柳之後跟著走出廚房,看見她獃獃的站在停止轉動的機器前。「怎麼,睡眠不足嗎?」他走到她身邊,笑著舉起大手在她眼前揮了揮。「走了幾步,就對機器作起白日夢來了。」
嬙柳有些匆促的、勉強的笑笑。一轉頭,又跟他的裸胸打了個照面。她在心底呻吟了一聲,強迫自己轉移視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眼光居然往下掉。天啊!再這麼看下去,就快到「禁區」啦!她連忙抬起頭,卻留意到滅明隨手插在褲腰間的槍枝。
很奇怪,槍枝不管在任何人身上,佩帶起來就是有些刺眼,讓人心生恐懼。偏偏東方滅明是個異數,穿著睡褲,掛著手槍,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對勁。嬙柳相信,就算他現在穿的是西裝,襯起如此致命的武器,也不會令人覺得突兀。這個男人的氣質已經與武器融為一體,同樣是平穩中又透露出危險,那種若有似無的霸道氣息更是引人注意,這就是為什麼嬙柳剛剛有好一陣子完全忘記那把手槍的存在。
「你不是說過你的職業是公務員?」她發問,澄清如水、光亮如星的眸子瞅著身旁高大的男人。「哪個公務員會佩帶槍枝?」
他淡然一笑,不準備回答。他實在喜歡她好奇瞎猜的模樣,太喜歡了,那就像只小心翼翼的貓兒,想玩卻又有些害怕,所以只是慢慢的伸出爪子,一次、兩次的翻弄問題。
「啊!你是警察?」警察也算是公務員吧!她自問自答,蹙著秀眉想了一會兒,又推翻了自己的答案。「不可能,你不像是警察。」沒有警察會有東方滅明這種跋扈、不可一世的氣勢,就好象世界上的一切規範準則都不能限制他的行動,徹底的狂與傲,跟南宮揚一模一樣。
「哎呀!我不猜了。」她沒有耐心的放棄,盯著這個嘴角含笑的男人看。「你自己宣布答案。」嬙柳有些半命令的說道。
滅明沒有被她的語氣唬到,仍舊搖搖頭,像是在吊她胃口。是不想告訴她,也是不能告訴她。
「你太好奇了,好奇心會殺死貓的。」滅明提出諺語警告她,如預料中的沒收到什麼效果,嬙柳仍然拿那種非逼問出事實不可的眼光看他。「普通人看到帶槍的人就知道要乖乖的,噤聲不敢多問,哪有人像你,還不知死活,嘰嘰喳喳的在旁邊自問自答?」
嬙柳哼了一聲,皺皺小巧的鼻子。「大場面我也是見過幾次,可不是那種看到槍或血就嚇得像只鴿子,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女人,和阿揚認識的這兩年,我也多少了解他的生活圈子。」
南宮揚的生活圈之複雜,簡直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他今天可以穿著運動服,笑得像個大男孩,帶著一大票剛打完籃球的大專學生來光顧她的豆漿店,明天也可能變成黑社會大哥,戴著墨鏡,坐著高級黑色大轎車,用令人戰慄的眼光,冷漠的判定一個人,甚至一群人的生死。
所以臨時冒出東方滅明這麼一號神秘人物,她也不太驚訝,南宮揚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佩帶槍枝的人在嬙柳眼中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佩槍又怎麼樣?阿揚也拿了幾把讓我防身,全擺在樓上。」
滅明挑起眉毛,不免有些詫異。「你會用槍嗎?」
他昨天大略看了一下附近的情形,發現南宮揚在嬙柳的住家旁安排了一些人,看來是要保護她。是因為南宮揚真的太在乎這個女人,還是這個女人有什麼秘密的過去,需要這麼嚴密的保護?
「阿揚有教我用過,每隔一段時間,他會撥時間訓練我槍術。」聰明的人,學什麼都快,況且用槍又不是什麼難事,嬙柳在南宮揚的訓練之下,很快的就進入狀況。比較讓她傷腦筋的,是槍枝的進步很快,她在南宮揚的堅持下,必須不斷的學習新式槍枝的使用方式。
畢竟她的情況特殊,雖然在南宮揚的保護下安全的躲了兩年,但是誰也不知道,當初那些陷害她的人是不是已經放棄找尋她。
難道,就這麼躲過一生嗎?
轉念一想,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啊!嬙柳喜歡極了現在這種平靜的生活,對過去的燦爛生活沒有任何眷戀。
滅明看著她臉上變化萬千的表情。又在想什麼小說劇情,想搪塞他嗎?
「南宮揚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血。」他在陳述一件事實,沒有挖苦的意思。「我認識阿揚夠久了,他就算對情婦也沒有這麼費心。」這是實話,滅明從不曾看過南宮揚對一個女子如此尊重,重視到已經把宮嬙柳當成朋友。
「或許是因為我知道他的弱點啊!」她眨眨大眼睛,有些調皮的說道,兩個人同時露出笑容。
「你昨天告訴我的故事,讓我想了許久。很不錯的故事。」滅明突如其來的說,果不其然看見她愣了一愣。
嬙柳的身子變得有些僵硬,眼神警戒的看著他。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這個男人太聰明,絕對不會只滿足她昨天餵給他的一堆假話,那些他稱之為故事的假話。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她硬著頭皮裝傻,在心中納悶的想,不知道南宮揚究竟透露了多少真相給東方滅明?
「真人面前說不得假話。」滅明習慣性的把雙手交疊在胸前。
不知道是因為工作的關係,還是本能,他總是喜歡挖掘真相,尤其是真相還與這麼一個有趣的女人有關時,他挖得更是賣力。
「你說你是被討債的人追殺,所以才撞見了南宮揚。我認識他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欠下多少錢,他會付不起嗎?」
嬙柳咬咬牙,迎視他審查意味甚濃的目光。
「話雖如此,但是你也應該知道,阿揚只會做別人要求的事,絕對不會雞婆的多涉獵一分。我只要求他安置我,並沒有要求他替我還錢。」一段不愉快的記憶湧上心頭,她的眼睛掠過一陣陰霾。窮盡她的一生,她不會要求男人替她還債。「再說,你我也只是房東與房客的關係,你不覺得自己問得太多了嗎?如你所說的,好奇心會殺死貓。」她拿滅明前不久說的話堵他。
滅明沒有因為這小小挫折就放手。長久的嚴酷工作環境與內容,造成他絕不半途鬆手的性格,這也不知道到底是嬙柳的幸或不幸。
他走近幾步,目光灼灼的看著嬙柳,帶著一抹笑意。
「你的意思是說,要是你我的關係不僅止於房東與房客,那麼我就能多了解你一些?」
他故意曲解嬙柳的意思,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這算是邀請嗎?」
「你……」嬙柳簡直為之氣結,她沒料到這個人居然如此無賴,逼得她無路可退。
正在煩惱,一時之間想不出話來回他,突然間,門鈴聲突然大作。
對峙的兩個人都被嚇了一跳。滅明皺著濃眉,看看牆壁上的掛鐘。
「凌晨五點,居然會有人來按門鈴?你們這裡的生活習慣似乎跟別的地方不同。」他苦笑著。
嬙柳盡量不讓心中的欣喜顯現在臉上。太好了,正在纏鬥的時候,救兵到了,是上天看不過去她一個弱女子被欺負,所以派人來拯救她嗎?管他的,反正只要能讓她逃離東方滅明的逼供就行了。
她帶著過度燦爛的笑容,腳步輕快的去開門。
甜蜜得過分的笑容讓送燒餅油條的人有些嚇到,一時之間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還不習慣一大早有個美人感激的看著他,活像他是個能打敗怪獸的超人似的。
「小柳。」送燒餅油條的是個微胖的中年男人,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用極有特色的台灣國語說道:「今天的燒餅油條我替你送來了,你點一下,看看數量對不對。」
嬙柳低頭看著紙箱中的燒餅油條時,滅明的腦袋從她肩膀上探出來,一臉好奇的看著中年男人送來的食物。
「啊!」男人看到滅明的一剎那,嘴巴驚訝的微張,表情獃滯,眼神也變得有些渙散,標準的受驚過度模樣。「小柳,這是你男朋友啊?」男人馬上換上一副欣喜熱絡的表情。
「我就說嘛!一個女孩子住一棟房子多危險,總要有個男人在家坐鎮。你終於想通啦?!什麼時候請我們這些鄰居吃喜糖啊?」
嬙柳大翻白眼,原本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
「林桑,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她有些不情願的側身退開一步,讓兩個男人能正面看到對方。在發現東方滅明仍然是光裸著胸膛時,她簡直想抱頭痛哭。完了,完了,這下子就算是跳進愛河都洗不清了,她完美的聲譽註定要毀在這個男人手上。
「這位是東方滅明,是我的房東,昨天才冒出來。」猛然發現自己失言,她連忙又補了一句。「喔!不對,是昨天才從國外回來。」
她轉頭看著滅明,恰好捕捉到他好氣又好笑的眼神,這一次她乾脆置之不理。
「這位是林桑,也是住在社區里,我店裡的燒餅油條都是跟他訂的。他們家三代都是做燒餅油條的,味道好極了。」基於鄰居與客戶的立場,嬙柳隨口誇了幾句,說得林桑眉飛色舞。
兩個男人禮貌的握手,林桑還拿出口袋裡的檳榔,熱絡的請滅明拿一顆嘗嘗。他沒有拒絕,入境隨俗的拿了一顆。這是南部人的習俗,不拿的話,主人會過意不去。
「我本來以為燒餅油條也是你自己在店裡做的。」他慢吞吞的對嬙柳說。
她搖搖頭,很高興兩個人的話題又回到安全範圍。
「不是,我只做豆漿,偶爾會做米漿,其它的食物都是跟外製店訂購的,請他們每天早上送過來。不這樣的話,我根本忙不過來,說不定每天早上必須更早起床。況且做得不好吃,我也不會拿來賣給客人。」她順手拿起一根起鍋沒多久,炸得金黃香酥的油條。「知道嗎?油條要炸得好吃、炸得漂亮,聽說就要學上五年。所以啰,我專心的做我的豆漿就夠了。」
林桑也在旁邊猛點頭,眼光在兩個年輕人身上轉來轉去。就算是懷疑兩個人的關係,他也禮貌的沒表現出來。
「小柳的豆漿做得好極了,配上我家的燒餅油條,附近的人都吃得上癮,連我家裡的人忙完后都會到小柳的店裡吃早餐呢!」林桑驕傲的說著。「年輕人,東方什麼來著的,你喝過小柳煮的豆漿沒?我以人格跟你擔保,方圓五十里內,沒有比這家更純、更香的豆漿。」
「我會嘗嘗的。」他別有深意的微笑,定定的看著嬙柳。
她突然覺得臉頰一片燥熱,恐怕又因為羞窘而變得通紅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目光就是有辦法讓她手足無措,灼灼的像是要洞悉她的過去、她的靈魂。
強做鎮定,嬙柳面無表情的看了滅明一眼,進屋去看看瓦斯爐上的豆漿煮得如何。
滅明則是目送她的背影。雖然兩人間沒有對話,那種張力卻是不言而喻的。靜默在四周蔓延,卻又像是暗示著什麼不平凡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