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凌曼宇凝視著清透的水流,表情是深思的。「如果郎雲和你在一起才會開心,那麼他就會好好地和你在一起,郎霈那裡,我會去跟他談談。那個死小孩如果敢找麻煩,我第一個拿他開刀。」

說得這樣理所當然?「你就沒有想過,或許是我不想和郎雲在一起?」

「我和你不熟,你的需求對我一點都不重要。」凌曼宇無聊地瞥她一眼。

「呵,是。」起碼她夠誠實。葉以心溫和頷首。

「但有一點是絕對不變的,」凌曼宇的語調轉為森冷。「我虧欠郎雲太多,多到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的程度。所以,如果有人敢讓他傷心,這個人便必須面對我的怒氣。」

「想必您警告的人是我了。」葉以心不為所動。

凌曼宇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著讓人不會錯認的警告。

「我可以向你保證,當我真正發怒時,連閻羅王都會害怕。」

後山的茶花開得正艷,昨兒個大漢摘了一把過來,趁今日秋陽仍好,她把茶花鋪在野餐桌上,挑撿合適的花形,一一插入花瓶里。

桌角的一壺茶已經冷卻,主人並未在意。直到她發現,手不知何時也停下來,整個人空茫地注視著前方,才倏然清醒,搖了搖頭,繼續工作。

時令鮮花本身便是最瑰麗的裝飾,不需要過度的人工擺設,因此她只挑選協調的花色,隨機插入瓶中。

然後她逮著自己第二度出神。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過類似的一天。天候介於秋與冬之間,午後陽光已經壓不過山頂的冷空氣。她坐在前院,如現在這般,整理剛採下來的花材,眼睛不住地往外頭看,期待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

那天「他」大清早便起床了,得開幾個小時的車回台北。

當時他們才剛吵完架,從他離開那一刻起,她便後悔了。既然他的離去已經是無可避免的結局,為什麼不好好地讓他走,在他心裡留下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一直看著太陽移動的軌跡,從東方、正中,漸漸西移。他以前不是沒有下過山,通常在太陽走到後山那棵老榕木的頭頂時,便會回來。

但是,她知道,這種景象,不會再出現。

儘管如此,理智仍然管不了心,她無法停止地渴盼。或許小徑那端不久就會出現他的身影,一切仍然和以前一樣……

她以為自己早已死心,卻從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在等。

茫然的眼落在小徑上,兩棵相思木在半空中交錯,形成一道天然迴廊。他曾經說,走在這條小徑上,直像走在結婚禮堂的走道一般。

每天來找你一次,就得走禮堂一次,難怪我會愛上你。他笑綻出一口白牙。

她眨了眨眼,想從記憶里跳脫出來。不期然間,一副英挺的身形在小徑那一端成形。她再眨一眨眼,好一會兒無法確定,那道踏落葉而來的人影是真是假,他會不會說出她一直期待的話?

「嗨,我回來了。」

嗨,我回來了。

「你一直在等我嗎?」

你一直在等我嗎?

「抱歉離開這麼久。」

抱歉離開這麼久。

「雖然有點遲,但是我回來了。」

雖然有點遲,但是我回來了。

有一瞬間,她搞不清楚自己身處何方,真實與虛象交錯,這些溫柔也是幻想出來的嗎?

啪嗒輕響,她低頭,在桌面上看到一顆破裂的水珠。下雨了嗎?她並不覺得自己被淋濕,唯有臉頰濕涼涼的。

一個灼熱的懷抱將她摟起,讓她的臉埋進他頸間,在她發心印下細細的吻。帶著清草香氣的男性氣息鑽入她鼻間,熟悉又好聞。她的指機械性地滑過一大片背肌,探索每一道線條。

她突然喘不過氣來,原來自己將臉緊緊貼著他的體膚,緊到沒有一絲呼吸的餘地。

她不敢鬆開,甚至不敢亂動,生怕一切會在她的移動下化為泡影。

他是真實的嗎?

男人從桌上抽出一枝山茶,略微推開她一點距離,遞到她眼前。

「以前你老公從山下回來,你會對他說什麼?」

「『你怎麼去了好久,在山下發現了什麼好東西嗎?』」她聽見一個沙啞的女聲回答了這個問題,但無法肯定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會怎麼回答?」

「『山下的好東西可多了,尤其是沿途那些路標。』」還是那個遙遠的女聲在應詁。

「山下的好東西可多了,尤其是沿途那些路標。」他吻一下她的頭頂。「接著你會如何說?」

「『路標到處都看得到,有什麼特別的?』」

因為……

「因為它們能將我帶回你的身邊。」

彷彿幾年來的疲憊,在這一刻同時湧現,她的腦袋沉重得無法思考。

當年那個勾動她心的男人,懷著滿山遍野的情,踏著峰迴路轉的意,終於歸返。

【第九章】

郎雲徜徉在半睡半醒的狀態。

一種前所未見的舒暢感讓他深呼吸一下,滿足地睜開眼。

天已經全黑了。木屋裡毫無燈光,廚房的窗戶忘了關上,風從那裡探進一條冰冷的細絲,越過用餐區,纏上屋子中央的大床。懷中人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偎進他的胸膛。

牆上的鐘指向十點鐘,他們在床上廝混了六個多小時。他把臉埋進她的發中,準備再泅回夢鄉里。

某個人搖了搖他的小腿肚,他咕噥一聲,把腿縮回被單里,與她纏成一氣。

那個人更堅定地搖晃,郎雲眨開一隻眼。

「我要睡覺了。」小卿站在心心那一側床畔,與他對望。

「……去別的地方睡。」他瞪著小女孩。

兩個人都壓低聲音,以免吵醒淺眠的女主人。

「我都睡在這裡。」小卿指了指床鋪。

「從現在開始這裡是我的位子。」他毫不相讓。

「我先來的,你插隊。」小蠻牛和大蠻牛斗在一起。

「去找大漢和那隻母老虎。」他要插的可不只是隊而已。

「漢叔說他和清阿姨晚上很忙,叫我來找心心姊。」小卿學大人盤起手臂。「我明天要跟清阿姨講,你叫她『母老虎』。」

好你個大漢,自己快活就好,把麻煩丟到我床上來。

「告密鬼!我和你心心姊晚上也很忙。」

「忙什麼?」小卿不通道。

「忙大漢跟母老……清姨一樣的事。」

「那又是什麼事?」

「一件八歲小女生還不懂的事。」他咬牙道。

「九歲。」小卿糾正他。

郎雲該死的不在乎她今年幾歲。「你去村長家睡,不然就去找雜貨店的陳大嬸,你不是跟她家小孩感情很好嗎?」

「我要跟心心姊睡!」小卿瞪著他。

「我也要跟心心姊睡!」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兩隻狗相爭的那塊肉骨頭渾然不知戰況,舒懶地輕吟一聲,在他懷中翻個身。

大狗小狗同時僵直,確定她沒有醒來的跡象后,同時舒一口氣。

「你們沒有穿衣服。」小狗低聲控訴。

「不關你的事。」大狗狺狺嘶吠。

不過他還是細心檢查一下有沒有穿幫之虞。兩人腰部以下都被毛毯蓋住,原本心心背對著他,他的前半身靠她遮蔭,她自己比較危險,幸好他的手臂一直環著她的酥胸。等她翻過身後之後,光滑的裸背雖然暴露在小女孩眼前,但是該遮的都遮住了。

這並不表示郎雲的危機已經解除,事實上,它越來越迫切。

心心呢噥地努著鼻尖,擦過他深巧克力的男性蓓蕾,一隻玉腿因畏寒而切入他的腿間,她的肌膚柔滑得不可思議,他必須努力深呼吸,才能剋制自己別在有觀眾在場的情況下失態。

一張床上躺三個人絕對太擁擠,不管這張床有多大!

「早知道我就不要給你看那個項鏈。」小女孩抱怨了。

討人情來著?郎雲冷哼一聲。「那個項鏈本來就是我們的,你只是物歸原主。」

「亂講,那是心心姊送我的。」小卿漲紅了臉。

懷中人更深地偎進他懷裡,嘴唇拂過另一個硬點,他忍回一聲呻吟。

小卿一看她身旁空出大片位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動想爬上來。

一隻蠻橫的古銅色大手佔住那半片床,不准她造次。

兩雙大小眼睛猛然杠上,滋滋滋──空氣中電流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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