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大小姐,大廳外有自稱來自江南金織樓的人求見。」
「金織樓?」雲飛雪眉黛顰起,「石英,我記得們雲紡樓好像跟金織樓素無往來,他們來幹麼?」
「這卑職不清楚,不過他們堅持要見-。」石英也覺得奇怪,金織樓和雲紡樓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根據傳聞金織樓是楚氏水夫人創立的,在丈夫身故后獨立扶養三子,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中豪傑。發明了水綉湘織而名揚四海,傳給三子,長子楚逸皇以開疆闢土見長,不到三年光景已雄霸南洋,是個商場悍將;次子楚逸龍以守成見長,冷靜精明,有南野卧龍先生的稱號,三子楚逸冥,善於四兩撥千斤之術,可惜長年卧病在榻,見過他的人沒幾個。
「好吧,石英,麻煩你把我拐杖拿來。」她還是習慣自己走路,不想依賴任何人。
「是。」石英必恭必敬的遞上拐杖,跟著她身後步入大廳,並在她耳邊跟她講述來人模樣。
軟榻上一個溫文秀氣的男子,身披價值連城的狐裘白氅,有張蒼白的臉龐,虛弱的氣息,彷佛隨時會駕鶴西歸。
他的身旁有八個大漢隨護在側。
「敢問姑娘就是雲紡樓的當家雲姑娘?咳咳……」男子輕咳了幾聲,繼續道,「在下楚逸冥。」
「你好。」雲飛雪斂身一福,緩緩坐下,「聽公子聲音很年輕,想不到雄據南方蠶絲市場的金織樓當家居然是個年僅弱冠的公子。」
「哪裡,姑娘見笑,-虛長我三歲,不介意的話……咳咳,我就稱呼-雲大姊。」楚逸冥輕柔和善的嗓音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
「當然好。」她雖然看不見他,不過能感覺他是個教養良好的少年,沒有紈絝子弟的驕縱任性,她很自然喜歡上他,「不知楚公子來訪有何指教?」
「咳咳……我是來道歉的。」
「道歉?」雲飛雪挑眉。
「關於前陣子云紡樓大火,小弟要負大半的責任,是小弟的屬下好大喜功,以為毀了雲紡樓就可以獨霸布匹市場……」
「你說什麼?」石英震怒的咬牙。
「石英退下。」她揚起手制止他,「你說這是你屬下做的?」照理說她應該怨恨那些燒毀雲紡樓的人,可是說也奇怪,面對這孱弱的少年,她心情卻是出奇的平靜坦然。
「是的,這是小弟領導無方,才惹來這麼大風波……咳咳。」楚逸冥撫掌輕拍,他的隨從立刻上前,搬了一個沉重木箱來到堂前,「這裡是一百萬兩黃金,賠償貴府的一切損失。」
「這太貴重了……」雲紡樓和染坊全部蓋新的也不需要一萬兩白銀,除了燒掉的顏色要重新搜集比較麻煩而已。
「不,這些錢還不足以彌補小弟屬下所犯的過錯。」他再次拍手,「另外這千年雪參加上數十種藥材調製的葯丹,只要磨成粉混水點進眼睛,一天三回,不出七日,相信雲大姊就可以看得見了。」
雲飛雪一愕。她可以重獲光明了?頓時心中百味雜陳。
「至於鑄下大錯的屬下我已經移交官府處置,其它同謀或知情不報的手下我也已經嚴懲,日後我會嚴加督促底下人,還請寬心。」楚逸冥在隨從攙扶下起身一禮。「在這裡,我再次向雲大姊賠禮。」
「不用了,事情過去就算,還好沒有人員傷亡,是不幸中的大幸。」雲飛雪優雅的微笑。
「大小姐,怎能就這樣算了?」石英為小姐抱不平,厲聲道:「你們金織樓燒了我們雲紡樓,還把大小姐眼睛弄瞎,以為隨便道歉就可以了事?」就因為雲紡樓樹大招風,大小姐經營能力強惹來殺機?
「石英,沒關係了,對方是帶著十二萬分的歉意,誠心誠意的來道歉。」在失明的這段期間,她有失也有得。
失去了雙目,她的嗅覺和聽覺、觸覺變得更敏銳,從日常生活中,她發現不少驚奇。
顏色原來也是有屬於它的味道,人的呼吸也會隨著心情的不同而變化,人的腳步聲也有不同,還有每個人身上都有屬於自己的氣息。像每天一早就來報到的衛尚風身上的麝香……三里開外就可以聞到哪股風騷味。想起他,一朵甜蜜的花朵在她唇畔徐徐綻開。今天他還沒來報到。
「小姐。」石英感到難以置信。
「謝謝楚公子的美意,那我就卻之不恭的收下了。」雲飛雪斂起了笑,起身一福。「石英,叫人把東西拿下去。」
「小姐。」太輕易饒過對方了吧!
「快去。」
「是。」石英無奈的吆喝奴僕把東西搬進屋內。
「雲大姊,小弟還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擾太久,告辭了。」楚逸冥身側的八名壯漢旋即抬起軟榻。
「石英,代我送客。」雲飛雪含笑相送。
「不用了,就此別過。」楚逸冥頷首致意后,讓八位隨從抬著軟榻動作整齊劃一的反轉後步出大廳。
「小姐,-對他們太寬容了。」石英回到她身邊。對她的感情已從愛慕之情轉為兄妹之情。
「不要緊,石英,我眼睛可以重見天日了。」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不過,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就是別讓衛尚風知道。」雲飛雪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意。
「姑爺,早,你找小姐呀?」
一早,衛尚風按時來報到。春喜和如意已經漸漸能接受這個花心風流的姑爺,不時從他言談舉止中感覺他對小姐的用心關愛,難怪長安城裡沒有一個姑娘不拜在他褲管下。
不過,小姐的態度卻是曖昧不明,明明都已經原諒了姑爺,卻還對他冷淡如冰,不知道心裡想些什麼?
「小姐她在新蓋的染坊里。」她給他指了方向。
「謝謝。」衛尚風對兩人有禮的頷首后,朝剛落成的染坊走去,還沒靠近染坊,就聽見屋內傳來雲飛雪清吟柔亮的嗓音。
「阿雄,這邊加一點水,阿義,你小心一點搬。」雲飛雪站在染料的桶子邊指揮若定,一點都看不出瞎了眼的樣子。
「雪兒。」衛尚風溫柔的低喚。
「嗯。」她故作冷淡的虛應。
不知道為什麼,在濃郁嗆鼻的花香和染料味道中,她還是能夠輕易的分辨出屬於他的氣息。
衛尚風趨前來到她身邊,「雪兒,-從早忙到現在,要不要休息一下?」他從她看不見的明眸中看到了執著,對顏色的認真。
「不需要。」雲飛雪摸索著牆邊護欄,來到第一桶染料旁,以杓子舀起顏料嗅了下,再用手指觸摸感覺,「這顏色味道太濃烈,觸感太稠膩,阿義再加水,重新調過。」敏銳的感覺比雙眼還挑剔,可以精準的抓到她要的顏色,連染坊里的老師傅都驚呼不可思議。
「我說別弄了。」他看她忙碌著都沒有休息,感到心疼不已。
「不行,雪紡樓的名聲是我祖先建立的,我不能讓它斷送在我手裡。」她得趕快把這些顏料重新調製好。
「可是-的眼睛……」
「瞎了又不代表不能做事。」
「該死的,-身體才剛痊癒,還需要多休息。」他好想把她抱在懷裡狠狠的親吻,可是他不敢,現在她眼睛瞎了,纖細柔弱的外表看起來更加楚楚憐人,天知道她個性一點也不嬌弱,但他還是怕狂肆無禮的舉動會嚇到她。
雲飛雪沒理他的話,走到一旁垂掛著一排排蔭乾的布料,摸了摸染布的質感,淡道:「這批貨月底趕著要出。」
「那還早。」沒必要那麼急。
「但是,顏料已經全在那堆大火中毀光了,我必須在期限內調出合適的顏料,才能做出染布。」說著,她轉向另一頭,「阿雄,這些染布已經幹了,先把它們搬出染坊,以免這裡的濕氣影響顏色。」
衛尚風嘆了口氣,「我認輸了。」輸在她的執著她的不懈怠。他轉身拿起竹桿到染桶邊緣,「我也來幫忙。」
「你行不行?」雲飛雪狐疑的問,「這染料加上染布很重的……」攪拌也是需要技巧。
「我好歹也是練武的,再怎麼重也不會……」嘩!生手上陣的後果是──一攪染料的浪花飛濺他全身。
「哈哈哈……」哄然大笑滿溢在染坊里。
堂堂花花大少而今真的成了「花花」大少,他這風流多情種栽在這為色痴狂的小魔女手裡。
經過了七日的治療,這一天雲飛雪坐在床榻前,等待結果。
「小姐,-小心的把眼睛張開。」如意手裡拿著短箸沾了研磨好的葯汁,小心謹慎的在她雙目上方各滴了兩滴。「好了。」
時間慢慢的流逝,所有的人都緊張的盯著她。
雲飛雪慢慢的眨了眨眼,眼瞳流轉秋波,視線由模糊的影子慢慢凝聚成形狀,她看得見了!
「小姐,怎樣?」石英低問,情緒緊繃。
「是啊,小姐,-說說話?」春喜也提心弔膽,生怕失敗。
「我看見了。」雲飛雪嫣然一笑,興奮的心情梗在喉頭,「我看見春喜、如意、石英,我看見你們了。」
「小姐,-差點嚇死我們了。」春喜和如意相視而笑,喜極而泣,雀躍的抱在一起。「太好了。」
石英也如釋負重的深吐了口氣,「小姐,要通知衛公子嗎?」
「不,我暫時不想讓他知道。」
「為什麼?」如意不解。
「你們不覺得這麼早告訴他太便宜他了嗎?」雲飛雪狡黠一笑。
「小姐,姑爺整天跟著-在染坊做苦工,任小姐差遣毫無怨言,我感覺得出他對小姐是真心的。」
「春喜,-被他收買了,還是說-也喜歡上他了?」雲飛雪似笑非笑的瞅著面紅耳赤的春喜。
「小姐,天大的誤會,奴婢再怎麼大膽也不敢喜歡姑爺。」春喜神色慌張的跪在地上。
「起來,我沒有說-不能喜歡姑爺。」雲飛雪上前攙起她,彎起唇角漾著溫柔的笑,「-會喜歡他表示小姐我眼光好。」現在她想開了,何必計較他身邊鶯鶯燕燕有多少,該她的跑不了。
「小姐,-打算怎麼做?」石英很樂意配合,不能太便宜那傢伙。
「他來了。」遠遠那熟悉的味道便飄入雲飛雪鼻端,點點滴滴滲入她心中。「就照平常一樣。」
「小姐,姑爺來了。」門口小廝喊道。
「小姐,-好厲害。」如意驚嘆。
雲飛雪巧笑倩兮,「記得什麼都不能說。」
打從衛尚風踏進雲紡樓,每個人都投以詭異的笑。
「姑爺,小姐在染坊。」
「謝謝。」衛尚風頷首為禮,信步走到染坊,同樣的還沒接近,雲飛雪的大嗓門就已經傳到他耳里。
「阿雄,這邊需要多加點水。」
「小姐,這邊好了。」
「我來看看,阿義繼續攪拌。」
這是衛尚風踏進染坊看到的情景,雲飛雪摸索著護欄一步步的步上木板架成的階梯及平台,走到染桶邊,這危險的一幕差點讓他心臟停止。
「雪兒,太危險了,快下來。」
雲飛雪回頭挑了挑眉,「危險?不會呀,以前我都是這樣子工作。」哇!他臉色發白了。
「-下來。」衛尚風戰戰兢兢的走上階梯,一手抓著護欄,小心的伸出手,「來,把手給我,我帶你下去。」
他手在發抖,身體在打顫,他該不會有懼高症?
她強忍著笑,神色平靜,「不用了,我沒事,我工作還沒做完。阿雄,味道太淡,顏色不對,你把紅牡丹壓榨的花汁倒進一點。」靠著染桶邊緣,她蹲下身,拿起長柄杓子舀起一些嗅又舔。
看得衛尚風緊張的忘了呼吸,差點魂飛魄散,「-……-要小心,別亂動,我過去接-,別亂動……」
她彷佛沒聽到他的話,專註品嘗顏料的味道和顏色,「嗯,夠了,再攪拌一下就差不多,大家辛苦了。」說著起身。
衛尚風沒料到她突然站起,煞腳不及的衝撞上去,而她剛好轉身驚見他從背後撞上來,千鈞一髮的側身閃避。
他沒想到她會閃開,整個人衝過頭,「啊!」砰──嘩!紅色水花飛濺半天高。
雲飛雪圓瞠著眼望著在水中活像鴨子溺水揮舞雙手的衛尚風,忍不住噗哧的笑出聲。
「救命,我不會泅水……咕嚕。」又沉下去。再探出頭時抓著阿雄手中長桿猶如快溺斃的人猛喘氣。
「衛公子,這水桶比你身高還矮。」阿雄忍俊的道。
衛尚風一楞,試著站起來,果真踩到底,這桶染料恨本淹不死人,而一旁的雲飛雪笑得抱住肚子跪在地上。
他放開阿雄手中的長桿,站在染桶中央,腦筋閃過要墜落前的一幕,「-看得見?」他瞪著笑不可抑的她,「-眼睛好了?」
「衛公子,全部的人都知道了,你不知道嗎?」阿雄挑眉問。
「雲飛雪!」衛尚風咬牙切齒的撐離染桶走向她。
笑到無力走的雲飛雪搖搖手,「別……別過來,啊……」身子還沒來得及站起,嘩!她被拖下水了。
「衛尚風……唔。」來不及撤退,她的嘴被他粗魯的嚙咬吸吮,這狂野的吻抽去她肺里的空氣,她只覺得兩腿無力,全身虛軟。
「-這壞女孩!」托住她後腦,他狠狠的攫住她嫣紅的嬌唇,長驅直入她滑細如絲的濕熱小嘴,舌尖直抵她的喉頭,懲罰性的吻吞噬她芬芳的氣息。
直到兩人氣喘吁吁,他才勉強用超強的自制力放開她的唇,目光熾熱的鎖著懷中的人兒。
「居然這樣戲弄我。」這也意味著她已經原諒他。
「要是我一輩子都看不見呢?」她喘息的試圖以沉肅的口氣面對輕佻的他,但仍是失敗的嚶嚀喘息著。
「那就由我來當-的眼睛。」
衛尚風溫柔凝眸,抬起布滿厚繭的大掌撫觸她白裡透紅的臉蛋,他再次覆上那片嫣紅的唇,看來他這輩子是栽在這色魔女孩手裡了。
周遭立刻響起鬨然鼓噪的叫好聲。
雲飛雪心底綻開甜蜜的花,她終於找到屬於她的顏色──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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