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酒過三巡，雷熾與尹湘兩個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
尹湘的雙頰泛著明顯的紅暈，說話也顛三倒四，連酒杯都快要拿不住了。
至於雷熾，雖然還保有一絲清醒，但是反應已經不比正常時候。
「我說湘。」雷熾打了個酒隔，「現在到底幾點了？」
「還早得很哪！」尹湘舉起手腕想看手錶，卻覺得眼前彷彿有五個影像在重疊交替，讓她看得眼花撩亂，連左右都分不清楚，哪裡還看得出時間。
「早得很？那就再喝吧！」雷熾舉手招來酒保想叫酒，卻反倒被酒保阻止。
「我說雷熾，你跟小姐都喝醉了，時間已經很晚，都凌晨兩點半了，我看兩位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年輕酒保與雷熾已相識一年有餘，自是明了他的酒量，看見雷熾喝到醉言頻出，忍不住出聲勸阻。
「是嗎？兩點半了啊？」雷熾推了推身旁的尹湘，「我說湘，咱們回去吧！」
「好呀，反正……呃！反正我們也喝得差不多了。」尹湘勉強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離開座位。
「我送你回去。」雷熾付過錢，一把抓起外套，搭上尹湘的肩往大門走去。
「等等，我替你們叫車吧！」酒保擔心地叫住兩人。
「也好。」雷熾停下腳步，低頭看著靠在他懷裡，半是清醒、半是醉意的尹湘。「那先到你家好了。」
「不行。」尹湘搖著頭推了雷熾一把，「到熾哥家，你不是說……呃！你不是要讓我看……你的收藏品？」
「嗯，那就到我家。」雷熾點點頭，扶著尹湘跟在酒保身後踏出酒館大門。
「你們決定好了嗎？」酒保看著他們倆上車，再度確認：「要先到哪一位的家？」
「到雷家。」雷熾吐出一句話，卻在半秒內又突然反悔，「不行！」他抓住前座坐椅，對司機道：「先到小姐家！」
雖然喝到醉醺醺，但雷熾仍下意識地對兄長雷旭那句「不許帶女人回家」的交代有所反應。
「要到我家啊？」尹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邊打著酒隔邊應道：「也好，我們家的床很大，我們兩個人睡應該沒什麼問題……呃！」
「那麼，麻煩司機先生開到這個住址。」
酒保從尹湘手裡拿過身份證，照著上頭的住址念了一遍。
「我知道了。」司機點點頭，將車門上鎖。
「慢走。」酒保在店門口揮著手，望著逐漸遠去的車影，他只能搖頭嘆氣。
唉！看來雷熾過兩天大概又要回店裡吐苦水了。
瞧他和那位小姐一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樣子，八成根本沒弄懂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半夜裡會發生什麼事可想而知。
果然呀！酒這種東西——淺嘗就好。
♂♀
兩個醉到極點的「好哥兒們」一起在尹家門口下了車，雷熾拉著半倒、半站、半睡的尹湘踏入這幢獨門獨棟的二層樓住家，一時間倒也沒去細想尹湘住在高級住宅區的原因。
「湘，你家到了喔！」雷熾拍拍尹湘紅透的臉龐，試圖喚醒半夢半醒的她。
「嗯，到家啦？怎麼這麼快？」尹湘用力甩了甩頭，想把吵人的聲音自腦海中除去，可惜耳邊仍是嗡嗡作響。
「你帶了大門鑰匙沒？」雷熾不顧形象地往冰涼的鐵門一靠，想將身上過剩的高溫降低。
「當然！」尹湘跟著在門口坐下，東翻西尋地從皮包里翻出鑰匙來，她伸手在雷熾面前搖晃著，一臉得意相。「喏，你瞧，上頭還吊著……呃！這是我從車場要來的賽車零件喔！嘿嘿，很特別的裝飾品。」
「有鑰匙。」雷熾揉著被夜風吹過後開始隱隱作疼的腦袋，指指大門說道：
「進屋去吧！」
「好。」
尹湘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想開門，一雙醉眼卻怎麼也對不上鑰匙孔。
「你在磨蹭什麼？」雷熾看她對著大門望了老半天，卻怎麼也插不進鑰匙孔，索性抓過她的手替她開門。「看吧，我果然比你清醒。」
「因為你是大哥嘛！」尹湘也沒多加辯解，徑自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喂，湘，你就……呃！你就這麼丟下我呀？」雷熾靠在門邊低聲問道。「你至少泡杯咖啡，讓我清醒清醒。」
「當然！」尹湘丟開皮包，將短外套往椅背上一扔，人也跟著癱進沙發里。
「別客氣，你是大哥嘛！快進來呀！」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羅！」雷熾腳步踉蹌的踱進屋內，一碰到足以依靠的沙發，他便跟著倒在尹湘身旁，「我說湘……呃，今天晚上讓我過一夜……」
「好呀，反正我的床很大。」尹湘拉著雷熾站起來，使盡最後一絲力氣，拖著他往房間走去，「在這邊，進來吧！」
雷熾已經醉到意識不清，也沒多加考慮，便跟著尹湘進房裡。
一躺在那張雙人大床，兩個醉成一團的好哥兒們立刻被睡意侵襲，連衣服都沒力氣換，就這麼一塊兒窩進床鋪里。
雷熾一把抓過枕頭，伸手想找棉被卻找不到，倒是碰著身旁已經沉人夢鄉的尹湘。
「湘，不蓋被子會感冒。」雷熾邊說，邊在黑暗中摸索著，但是尹湘的棉被早已被他誤拿去當枕頭用了，所以雷熾再怎麼找都找不著。
摸索了半晌，他實在是沒力氣，也沒精神再找了，索性一把抱過熟睡中的尹湘，將她攬進懷裡。
「總算暖和多了。」恍惚中，雷熾聞到酒香，因而將懷中佳人抱得更緊。
在失去意識的狀態下，雷熾難得沒有獸性大發地與尹湘度過了一夜……
♂♀
腦袋是沉重的。
在過多酒精的侵襲下，雷熾只覺得頭痛欲裂。
「頭好痛，痛死了！我的葯呢？」雷熾翻了個身，摸索著想找床邊的矮櫃，結果卻碰到一副軟玉溫香的身子。
「這是什麼？」雷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對上一張沉睡的臉蛋。
那感覺有點熟悉，卻又有點陌生。
長發披散在肩膀與唇邊，長長的睫毛下，眸子是合上的，看起來細嫩而柔軟的唇瓣正欲閉還張地吸吐著空氣。
「尹湘？」雷熾罷工的大腦總算重新開工。
吶吶地吐出這個昨晚才停駐在他腦海的芳名，雷熾的視線由尹湘臉上移到她的頸子、肩膀……
「幸好還穿著衣服。」雷熾吐出一口大氣，剛才見到尹湘睡在自己身旁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酒後亂性，把好哥兒們給「吃」了呢！
「這是哪裡？」雷熾總算稍微注意到周遭環境，他打量著自己與尹湘所在的房間，除了這張被佔用的雙人床之外，房裡還有張工作桌，擺滿電腦儀器及一些雜誌書籍。
在雙人床的另一端，單人小沙發與茶几、電視、音響的木櫃旁，是一扇半開的門，由門口的塑膠拖鞋與踏腳的墊子來看，那八成是浴室吧！
至於房裡的裝飾……若這兒是尹湘的閨房，雷熾給她的女人味評價包準不及格。
因為有哪個正值懷春期的可愛女孩，房裡擱著的不是布偶與小裝飾，而是迷你賽車模型的收藏櫃，以及看起來很像是整理到一半，因而被放置在半敞的衣櫃前的賽車服與安全帽？
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才會造成尹湘這種個性？就算她的兄長是個賽車手，她也不至於為賽車著迷到這種地步吧！
他敢打賭，尹湘的衣櫃里肯定有八成以上凈是輕便的休閑服，卻沒有二十來歲女孩喜好的長裙與洋裝。
不過仔細想想，這樣的尹湘也沒什麼不好，因為他與她在一起相處或談話時，都可以很輕鬆，半點壓力都沒有。
而且尹湘不會在乎什麼浪漫或羅曼蒂克的氣氛，他也用不著隱藏自己的本性。
他想，尹湘應該會是個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說不定，她還會是他這個風流成性的花花公子惟一的女性友人。
雷熾低頭看著睡在自己懷裡的佳人，只能泛出一絲苦笑。
「你也太沒戒心了吧！」雷熾輕輕拂開散落在她頰上的髮絲，低聲笑道：「萬一我是只大野狼，你該怎麼辦？」
尹湘皺了下眉頭，像是要醒了，但下一刻她卻拉過雷熾的手臂當枕頭，然後繼續睡她的。
「湘！」雷熾真覺得自己被她打敗了。
原想起床到處看看，但是他又不忍心吵醒尹湘，無奈之下只得繼續躺在床上。
望著尹湘恬適的睡相，雷熾倒是很想知道，當她醒來看見自己躺在她身旁時，會有什麼樣的吃驚表情。
尹湘的反應一定很有趣！
一思及此，雷熾忍不住捂住嘴開始偷笑。
就在雷熾覺得自己悶笑到快得內傷的同時，冷不防地，床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雷熾原以為尹湘應該會因此被吵醒，可是她卻依然無動於衷。
「真是……』雷熾對她的睡功真是甘拜下風。
但是他又不方便伸手去接電話，免得壞了尹湘的清白。
幸虧電話旁還裝有答錄機，在連響了十來聲之後，答錄機開始運作，傳出尹湘的招呼聲。
透過機器發出來的尹湘的聲音，與她給雷熾的感覺是完全相似的洒脫與率真，簡潔的招呼過後，答錄機發出嘩的一聲，開始錄下對方的留言。
「小湘，你還在睡嗎？都幾點了，快點起床，不然你上課要遲到了！聽見沒有？小湘！」
打電話來的是個男人，不高不低的男中音，帶著幾分優雅的味道，與一點點易於焦慮的神經質。
這個男人與尹湘是什麼關係？雷熾禁不住在心裡猜測起來。
聲音是他沒有聽過的，所以應該不是車場里那群酒肉朋友，那麼會是尹湘的同學嗎？會是什麼樣的朋友知道她很會賴床，所以打電話來叫她？
可是，再怎麼說，也應該是女同學打電話來吧！難道尹湘沒有女性友人嗎？不至於吧！
雷熾還來不及思考，男人的聲音再度傳出
「小湘，你這個月已經遲到幾次了？要是你再不改改這個壞習慣，我可要禁止你來找我了，你聽見沒有？小湘！」
雖然對方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很不滿，但是很可惜，尹湘根本就沒聽進去，因為她仍然在睡覺。
「真有你的，你這樣怎能準時上課？」雷熾自言自語地道。
抬頭看看鬧鐘，都已經早上八點半了，就算學校九點才開始上課，依照尹湘這副睡相，八成是趕不上了。
而電話那一端的男人仍然繼續自顧自的叮嚀著尹湘，似乎也已經放棄叫尹湘起床了。
「小湘，上回的錄影帶我已經寄到你那裡去了，收到後記得通知我一聲；還有，偶爾一也打個電話過來，不要老是我在打電話找人。」男人沉默半晌，又突兀地迸出一句不悅的叮嚀，「小湘！我說了那麼多，你到底起床沒有？小湘！」
雷熾在心裡為這一廂情願的男人哀悼，因為尹湘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不過聽男人說話的內容，他與尹湘的關係應該還算親密吧！那種半帶寵溺的語氣……莫非打電話來的這個男人是尹湘的情人？
「算了，反正待會兒你自然會起床，我也不想再羅唆；總之，你快點上課去吧！記得晚上別太晚回家，知道嗎？」男人繼續發表無意義的叮嚀，接著電話便掛斷了。
雷熾搖搖頭又嘆了口氣，心想依尹湘的樣子，恐怕睡到下午都不成問題呢！
不過這麼看來，他今天是鐵定來不及趕到公司上班了，不知道旭會不會大發雷霆？等會兒還是編個好借口，然後打電話去知會少陵一聲比較恰當……
♂♀
嘰——
機械運轉聲突如其來地冒出，雷熾轉頭往房內四周探看，瞧見電視螢幕已經自動打開，連錄放影機都自動開啟了。
「定時裝置？」雷熾挑了挑眉，想看看尹湘到底放些什麼片子在裡頭。
英文字幕浮現在電視螢幕上，說明這是前年的方程式賽車回顧集，緊跟著便是幾輛方程式賽車閃過畫面的鏡頭。
雷熾正為尹湘一大早定時放映這個片子的原因感到好奇的時候，尹湘卻突然翻了個身，伸了伸懶腰，像只剛睡醒的小貓一樣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然後才坐起身、睜開雙眼。
敢情她是拿這玩意兒當鬧鐘？雷熾忍不住失笑。
他的笑聲引起尹湘的注意，尚在半夢半醒之間的她揉揉惺忪睡眼，甩了甩腦袋，好不容易讓視線所及之處不再模糊不清，卻正眼對上雷熾那雙冰藍色的瞳眸。
「嗨！早安哪，湘。」雷熾好整以暇地靠坐在床上，狀似優閑地朝尹湘道了聲早安。
尹湘瞪大眼，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後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當她發覺這不是夢，雷熾真的躺在她床上時，她楞楞地指著他問道：「你為什麼……」好半晌，她空白一片的腦子根本找不到話可以說。
她和雷熾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雷熾為何會躺在她床上呢？她明明記得自己和雷熾談得很投機，所以相約去喝酒，而且雷熾還半開玩笑地承諾要跟她當一對好哥兒們啊！
怎麼一覺醒來，世界卻風雲變色，一切全走了樣？
尹湘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頭看看一臉賊笑的雷熾，她發現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還穿得很規矩，只是稍嫌凌亂了點，但那不過是多幾道皺褶罷了，想來她與雷熾之間應該什麼事都沒……
「放心吧，我可沒飢不擇食到吞了自個兒的好兄弟。』雷熾只消看尹湘一眼，就可以猜出她的心事。
看來尹湘與她的情人還沒進展到上床的地步嘛！說不定到現在還停留在牽牽手的咖啡館小約會，否則昨晚那個很普通的臉頰吻，怎麼會讓她慌成那樣？實在太不尋常了。
而且，在得知兩人之間並沒有暖昧行為發生時，她那副心頭大石落下的表情，也證實了尹湘並不如她平時表現出來的那般開放。
她開朗外向，但不代表她與每個人深交，她只是當大伙兒都是好友，倒沒去深思男女有別的意義，所以她像個男孩子般率直隨性，卻也在同時保留了一份女孩子該有的內向羞怯。
多麼可愛又有趣的尹湘，真是讓他捨不得放下她呀！瞧瞧，這麼特別的女孩子要到哪裡找去？所以他當然要好好照顧她了。
「我說湘，你想這麼跟我大眼瞪小眼到兒點？今天不用上課嗎？」在長達一分半鐘的沉默之後，雷熾很好心的出聲提醒她。
尹湘這才如臨大敵似的從床上跳起來，「糟了！我今天要考試。」
略帶幾分女性味道的尖叫過後，尹湘丟開棉被，連滾帶爬的跳下床鋪，接著她匆匆自衣櫃里抽出簡便的襯衫和牛仔褲，連跟雷熾打聲招呼都來不及，便沖人浴室里開始梳洗。
雷熾看著她匆忙的樣子，心想她等會兒八成是遲到定了，於是他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借了尹湘的電話預先叫來計程車，然後整整自個兒身上的衣服，接著因為沒事可做，於是他很體貼地幫尹湘關掉電視。
五分鐘過去，以飛快的速度梳洗完畢的尹湘從浴室里沖了出來，抱起散落在電腦桌旁的課木和背包后，她慌張地看了壁鍾一眼。
「九點了！」尹湘倒抽了一口冷氣，「我九點半要開始考試耶！」
「我替你叫了計程車。」雷熾一把拉過著急的尹湘，不由分說地將她抱進懷裡，輕聲安慰道：「別那麼著急，告訴我到學校要多久？」
「坐計程車最快要二十分鐘。」尹湘貼在雷熾的胸膛上，只覺得一陣陣規律的心跳聲像是附和著節拍的安眠曲，讓她漸漸感到平靜。
「還來得及不是嗎？」雷熾拉著尹湘的手往外走去，「今天考什麼科目？」
「英文會話。」被雷熾緊握著的手傳來初冬時節最需要的溫暖，讓尹湘有絲捨不得放手。
「你的英文能力應該還不錯吧？」否則那捲全是英文報導的賽車介紹她怎能聽得懂？
「馬馬虎虎。」尹湘乖乖跟著雷熾步出大門，並將家門上鎖，又隨著雷熾鑽人計程車內。
雷熾勾過尹湘的身子在她前額輕吻了下，像哄小孩似的柔聲道：「很好，那你就不用那麼緊張，不是嗎？來．告訴司機學校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