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雷夏風帶著展思音與韋德回到雷家大宅時正值晚餐后的聊天時間,雷軍與雷柏生坐在客廳看電視,雷夕恆則獨自坐在餐廳,慢條斯理地喝他的紅茶,手裡還抱著厚達兩公分的醫學原文書。

至於管家溫仲熙,難得清閑的夜晚時分,為雷夏風與兩位貴客備好晚飯後,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於是他來到庭院,準備替雷夏風開門。

「仲熙大哥!」雷夏風正巧在門口下車想按電鈴,一見到溫仲熙立刻出聲叫喚。

「回來了?思音還好吧?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快點進來吧。」溫仲熙替雷夏風開了大門,好讓他把車子駛進車庫裡。

雷夏風抱著無力行走的展思音下了車,身後還跟著小跑步的韋德。

「別走太快,韋德,小心跌倒了。」雷夏風細心叮嚀。

「要不要我抱你?韋德。」溫仲熙朝韋德伸出手。

「不行,韋德是乖孩子,要自己走。」韋德很有氣概地搖搖頭拒絕。

「你教他的嗎?」雷夏風向展思音詢問。

「他從小就這樣。」展思音乾笑了兩聲,她總不能說是她教的吧?小韋德的習慣明明就是他真正的父母親教出來的嘛!

「思音,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吧?我做了點菜,如果還有胃口就多少吃一點,不然空腹吃藥很傷身的。」溫仲熙關心地說。

「我知道,謝謝仲熙大哥。」展思音點點頭笑道:「如果沒有你們,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別那麼見外。」溫仲熙拍了拍雷夏風的肩膀,「夏風是個好孩子,該謝的人是他吧?」

「對呀,是夏風爹地抱思音媽咪去醫院的哦!」韋德不甘寂寞地插話,「夏風爹地的力氣好大,真的好厲害哦!」

溫仲熙的一雙眉微微上揚,唇角充滿戲謔的意味,「夏風爹地……」他瞄了眼雷夏風,「夏風,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孩子?」

「啊!那、那個是因為……呃,這個說來話長。」雷夏風沒有預先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一下子被問傻了。

「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聽你講故事。」雷軍和雷柏生打一旁冒了出來,原來他們剛才一聽見車子的聲音就已經等在外頭了,自然也將雷夏風等人的對話全數聽進耳里。

「軍、柏生,你們沒事待在院子里做什麼?」雷夏風沒想到這兩個超級麻煩的兄弟竟然會突然冒出來,原本就不知所措的心情變得更加緊張。

「我們當然是在等你啊!」雷柏生不慌不忙地撒著漫天大謊,緊跟著視線又調向韋德,「嗨,你好啊,韋德,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柏生叔叔、軍叔叔。」韋德很有禮貌地向兩個人問安。

「嘖,怎麼突然覺得自己變老了?」雷軍啐了一聲,「喂,我說夏風,這孩子果然是你的對吧?不然他幹嘛喊你爹地?」

「別胡說!她只是我的學生而已。」雷夏風面容泛紅地嚷道:「讓開點,思音生病了,我要帶她進去休息。」

真是的!就知道這兩個弟弟別的本領沒有,就會把事情鬧大,而且常常是越幫越忙!

雷軍與雷柏生沒有什麼可以反駁雷夏風的。雖然很想早點弄清事實真相,但現在的情況讓他們不得不讓開,畢竟展思音那副蒼白又虛弱的樣子看起來是真的病了。

反正就算她裝病,家裡有個當醫生的雷夕恆,一查就知道是不是裝的了,所以也用不著擔心什麼。

仔細考慮后,兩個人很識趣地沒再吭聲,跟在溫仲熙及雷夏風等人身後走回屋內。

***

「你就暫時住在這間客房吧,有事要找我的話,我的房間就在走廊的另一邊,門口都掛著門牌,所以你不用擔心找錯房間;不然打通內線電話給我就行了,我會馬上趕過來的,話機上有標示我們的名字,很好認的。」雷夏風將展思音帶到溫仲熙預先整理過的客房,把事情交代過後,又摸摸一直乖乖跟在身旁的韋德朝展思音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兩天可以讓韋德跟我一起睡嗎?不然萬一他染上了你的感冒就不好了。」

展思音雖然不是很想答應,因為她擔心單獨與雷夏風相處的韋德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害得雷夏風又誤會,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病情,她也只能點頭。「嗯,那就麻煩你了,夏風。」

看出她的猶豫,雷夏風只當她是捨不得與孩子分開,連忙又補充道:「放心好了,我沒有搶走他的意思,只是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

「我知道,謝謝你。」展思音摸摸韋德的小腦袋瓜,叮囑道:「要乖哦,別一直吵夏風爹地,知道嗎?」「我知道!」韋德大聲應道。

「都安置好了嗎?下樓用餐吧。」溫仲熙敲門進房,朝眼睛發亮的韋德伸出手,「我先帶他下樓用餐,可以吧?」

「也好,免得小傢伙餓壞了。」雷夏風推推韋德,「跟著仲熙叔叔先下樓吃飯吧,爹地和媽咪等一下就下樓陪你。」

「那,思音媽咪,你要快點來,夏風爹地也是。」韋德眨眨靈動大眼應道。

「會的,你先下樓吧。」雷夏風把韋德推到門口,「仲熙大哥,韋德就麻煩你了。」

「不會,你陪思音聊聊吧,等會兒我把晚餐送上樓好了,也免得柏生和軍吵個沒完。」溫仲熙體貼地道。

「謝謝你,仲熙大哥。」雷夏風對於溫仲熙的善解人意真是感動。

「不用謝了,早點解決你的事情比較重要。」溫仲熙低聲提醒:「別以為那兩個傢伙那麼好打發,只要你和思音的關係沒有釐清,他們一定會追查到底的。」

「我知道。」雷夏風苦笑道:「看來我最好在他們通知大哥他們回來前,先把事情處理完。」

「真的不確定的話……」溫仲熙的視線越過雷夏風的肩頭,往他身後的展思音看去,確定她真的聽不到在門口談話的他們的對話內容后,才輕聲說道:「雖然有點失禮,但是我想你沒忘了夕恆的專長是什麼吧?」

「三哥?」雷夏風微愕,這件事和夕恆又有什麼關係?

「總之你看著辦吧。」溫仲熙吐出一口長嘆,「我能幫得上忙的也只有這些了。」

「嗯,我明白了。」雷夏風關上門踱回展思音的床邊,腦袋裡惦記著溫仲熙方才的提醒。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家三哥的專長是什麼!夕恆是個擁有執照的醫生嘛!這還用得著提醒嗎?

可是溫仲熙刻意叮嚀他別忘了這件事,又是為了什麼?

莫非是要他在展思音病情有變化時去找夕恆幫忙嗎?

不會吧?大家都心知肚明,雷家兄弟當中,最古怪的人莫過於夕恆了,不但成天足不出戶,而且還有討厭人類的傾向,所以求夕恆幫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仲熙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再說,這跟失不失禮扯得上什麼關係?

雷夏風看向睜大眼瞧著他的展思音,心裡突然浮現不祥的預感。

仲熙和軍他們幾個該不會是懷疑韋德不是他的孩子吧!

不可能的,展思音沒有必要欺騙他。

而且他也不相信展思音會做出這種事來。他太清楚展思音的個性,她雖然有些倔強,但也善良體貼,偶爾會有細心又女性化的一面,所以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而且她也沒有理由啊!

雷夏風甩了甩頭,在心裡嘲笑自己傻。

他跟展思音相處的時間,遠比自家兄弟跟展思音相處的時間還要久,所以他們幾個對展思音不了解是當然的,看來這件事是他們反應過度了。

「夏風?」展思音茫然地看著雷夏風一下子皺眉苦思、一下子又嘆氣傻笑的模樣,實在不知道他腦袋裡在想什麼。

「啊,什麼?你餓了嗎?」雷夏風連忙把注意力拉回來。

展思音搖了搖頭,「不是的,只是好奇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沒什麼。」雷夏風笑了笑,很快地把話題移開,「你覺得好點沒有?」

「我覺得好多了,大概是醫生那一針生效了吧!」展思音摸了摸手臂,「希望打針不會讓我瘀青,它到現在還有點刺痛哪!」

「真的嗎?讓我看看。」雷夏風想也不想地抓起展思音的手臂,將她的衣袖往上推,仔細地查看針痕。

由於雷夏風低著頭,所以那頭略卷的棕發便散落至前額飄散開來,拂過展思音的臉頰。

沒有在如此近的距離看過雷夏風,展思音一時有點傻住了。

剛才被他抱住的時候,因為不好意思所以她連抬頭都不敢,只覺得心跳急速。

當時她只當自個兒是害怕那種搖來晃去的感覺,再加上發了高燒所引起的生理反應,但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雷夏風不過是在看她的注射痕迹罷了,她幹嘛那麼緊張啊!

她平時的粗線條到哪兒去了?以往就算和男同學混在一起玩,偶爾的肌膚相親她不也當成無意的嗎?為何一遇上雷夏風,她原本開朗的性情就全走了樣?

「不知道輕輕揉過會不會好一點?思音。」雷夏風抬起臉,卻沒想到自己與展思音靠得如此近,嘴唇竟輕輕掃過她的臉頰,引來一陣熱潮。

「夏、夏風!」展思音反射性地捂住臉頰往旁邊縮。

她萬萬料不到自己竟會這麼陰錯陽差地被雷夏風吻了。

「啊!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問你那個……我真的很抱歉!」

雷夏風緊張地站起身,手足無措的連聲道歉:「對不起,思音,我沒有那個意思,請你相信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展思音知道是自己反應過度了,雷夏風怎麼可能對她……那是不可能的事,雷夏風之所以這麼照顧她,不過是基於補償心態罷了。

「那個,我的三哥是個醫生,我……我去問問他好了,看看注射的地方要怎麼樣才不會瘀青。」說罷,雷夏風擱下毛巾,像逃命似地飛奔出客房。

展思音楞楞地瞧著雷夏風離去的背影,心中霎時充滿不舍。

那是一點點酸澀混著寂寞,再佐以名喚甜蜜的調味料所嘗起來的陌生感覺。

她不懂這是什麼,但是她明白,每當雷夏風否認她與他之間的曖昧時,這感覺總會不受控制地襲向她。

為什麼她要在意這件事?她與雷夏風之間明明什麼都不是。

不過就是她在惡作劇,而雷夏風成了無辜的玩具而已。會變成這樣的情況,一定是因為雷夏風對她和韋德太好了。

他並沒有逃避責任,而是勇於面對;他沒有排擠她與韋德,更沒有一絲的懷疑,只是拚命地想補償、想說服她留下。

雖然,那並不是為了私人感情。

雷夏風對她沒有愛情,只有師生的感情。

這是她感到寂寞的原因嗎?

但是她對雷夏風……手指不自覺地觸上被雷夏風不經意吻到的面頰,全然的冰涼只是讓人感到更加難過。

她對雷夏風有意外的感情存在嗎?

所以她遲遲說不出口,無法告訴雷夏風,說一切只不過是她的惡作劇,他根本沒有必要負起任何責任。

可她無法承受魔法解除后帶來的空虛。

當謊言被拆穿之後,想必雷夏風定不會再如此對待她。

他不會對她關懷備至、噓寒問暖,更不會成天陪著她和韋德到處遊玩,也不可能將她接到雷家住下。

這就是她說謊的代價嗎?欺騙了雷夏風,卻得賠上自己的心。

直至今日,她才明白,與雷夏風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已是她拋棄不了的回憶與期待……***

「找我有什麼事?」

雷夕恆自窗邊起身,將手中的原文書放回架上,回身看了眼局促不安的七弟,發出低音重複問道:「我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雷夏風被房內沉重的氣氛悶得不知該如何開口,聽見雷夕恆出聲,他很快地回道:「呃,三哥,我是想請問你,那個……打針引起的瘀青要怎麼處理?」

「打針引起的?」雷夕恆瞥了眼雷夏風,「什麼時候打的針?」

「今天晚上的事。」

「那就別用力揉它,止血后熱敷就行了。」雷夕恆兀自翻看其它書籍,對於七弟的不安只當沒看見,反正自個兒被列為兄弟間的異類又不是頭一天的事。「就這個問題?」

「啊!是……呃,不是,我……那個……」

「有什麼問題就說清楚!」雷夕恆受不了雷夏風吞吞吐吐的說話方式,索性打斷他,「如果你是想問我那孩子的問題,就清楚地說出來。」

他並不是個要求嚴謹的人,也習慣優閑度日,但是當旁人妨礙到他獨處時,他總會巴不得立刻把事情解決,好讓礙事的人離開。

而現在,眼前的雷夏風就是個例子。

他並不是討厭自家兄弟,對他們他可說是沒啥偏見,但倒也不像其它人之間那麼熱絡,他最不喜歡的是強迫推銷的溫情,除此之外的事情,他都可以用最和善的態度來面對。

「對、對不起。」雷夏風乾笑了兩聲,「我只是好奇而已,關於韋德和我的血緣關係……」雖然他並不想懷疑展思音,但是好奇心仍舊驅使著他發問。

「如果單純用外表判斷的話,他確實像你的孩子。」雷夕恆很乾脆地響應。

「這個我也很清楚,因為他實在長得和我太像了。」末了,雷夏風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果然三年前的那天……」

「三年前怎麼了?」雷夕恆沒有漏掉雷夏風的獨白,「你三年前就跟那個女人發生過關係了?」

「啊!我……」雷夏風慌張地應道:「不是的,那天我喝醉了,所以才會……我也很吃驚,因為我完全沒有印象。」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三年前,你到底跟那個女人做過愛沒有?」

雷夕恆問得直截了當,教雷夏風尷尬得直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呃,我想是……有吧。」雷夏風無力地點頭應道。

「如果以三年前來算,那個孩子現在幾歲?」雷夕恆難得大發善心地撥出一小部分的耐心,為自家兄弟解解謎題。

「韋德他已經兩歲了,不過我不清楚出生日期。」雷夏風老實地招認。

「兩歲加上懷胎十月,理論上是你的孩子沒錯。」雷夕恆轉身在沙發上坐下,「如果你還有疑問,可以比對血型,再不然去驗驗DNA也行,那是最準確的。」

「果然是這樣嗎?」雷夏風苦笑,「謝謝你,三哥。」

「你懷疑那個孩子不是你的?」雷夕恆微一挑眉,他不認為老實的七弟會懂得懷疑別人,因為他的爛好人個性根本就和大哥雷少陵有得比——兩個人都善良到無藥可救!只不過這個七弟還多了份不知打哪兒遺傳來的正義感。

「我不是想懷疑思音,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必要騙我,只是,我不懂她為什麼甘願獨自撫養孩子也不嫁給我?」雷夏風幽幽長嘆。

雷夏風意外地發現,在面對雷夕恆時,他竟然可以侃侃而談,或許是因為雷夕恆從不主動去招惹事端吧!

「何不去問問那個女人?」雷夕恆對於感情的世界向來陌生,年輕時代是因為忙著念書,所以沒空談愛情;成年後則是因為自己選擇離群索居而失去與人的聯繫,但是不論原因為何,他都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我問過思音,但她總是不肯正面回答我。」雷夏風苦笑道:「我想過,也許她是覺得我不足以依靠,所以才不肯嫁給我,寧願自己帶孩子。」

雷夕恆瞟了眼雷夏風,「你想娶她?」看來這個七弟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純情青年了,他開始談戀愛、開始注意起女人……雷夏風納悶問道:「那不是當然的嗎?她都生了我的孩子了。」

「重點不是孩子。」雷夕恆收回對雷夏風的評語,看來他還是太高估自己的七弟了,這個小鬼根本還弄不清結婚的意義何在,說不定那個女人就是看出這一點才遲遲不肯點頭。

「三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雷夏風反問:「重點不是孩子,那是什麼?」

「自己去想。」雷夕恆無情地打斷雷夏風的問題,「我沒空當心理醫生,更沒興趣插手你們的家務事。」

「三哥!」雷夏風知道,雷夕恆一定是發現什麼問題了,但為什麼他不肯說出來?他現在就差那臨門一腳了呀!

難得韋德的心已經偏向他,而展思音又住進家裡,一切情況都對他有利,他只要加點油說服展思音就成了,為什麼三哥卻不肯幫他一把?

「這個問題是你自己造成的,後果該由你自己承擔。」雷夕恆嚴肅地道:「你不也說過,你覺得一切都是因為你自己不夠格讓他們倚靠,所以那個女人才不肯嫁給你。」

「但是……」

「夠了,出去吧,我要休息了。」雷夕恆冷血地將雷夏風趕出門外。

連著三天看了一堆新出版的原文醫學書,他的腦袋已經累到極限,才沒空去管這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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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詐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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