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季的風在巷弄里流轉,吹拂過每一棟平房的紅磚牆、青瓦檐,牆上的長春藤跟午後的陽光嫁戲著,青翠的嫩葉在牆頭擺動著。巷道里沒有奔騰疾駛的車輛,只有孩子們喧鬧的嘈雜聲點綴其間。
高大的玉蘭樹生長在冷家的庭院里,寬而青翠的葉子往下探看,濃密的枝葉提供了綠蔭與隱密性,偶爾幾朵盛開的玉蘭花隨風飄墜,落在樹下那兩個相擁的年輕男女身上。
女孩白衣黑裙,年輕的臉龐清秀淡雅,正透露出羞怯的紅暈,她低著頭,貝齒輕咬著下唇。
「靜萱,不要害羞,看著我。」年輕男子誘哄著,高而瘦的身於擁抱著懷裡的女友,男性的嗓音雖然低沉,卻有著溫柔與緊張。
上了大學之後,他的一切蛻變成為一個徹底的男人,年輕的臉龐上深刻的五官俊朗出色,那雙黑得猶如子夜天空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透露出他堅毅而有些固執的性格。
「會有人的。』女孩眨眨眼睛.有些緊張的抓著他的衣襟。
「他們都出去了。」他低下頭,嘗試性的輕觸她柔軟而香甜的唇,年輕的身軀有著深深的撼動。
這不是他的初吻,但是那種溫柔的情緒牽動了他的心。他是真的喜愛這個羞怯的女孩,過去那些短暫的交往都像是兒戲,在她面前,他感受到那種今生無悔的珍愛,像是用盡所有的生命,也不願讓她掉一滴淚,這一輩子擁有她就足夠了。
只是,這麼早就許諾一輩子,是不是嫌太早了些?
靜萱的唇柔軟而芬芳,幾下的輕觸讓他心神蕩漾,兩人的臉都漲得通紅,他是因為莫名的激動,而她則是因為初探男女情慾的羞怯。
「現在天還亮著,會有人看到的。」她不安的說,修長纖細的身軀顫抖著。
她來過他家好幾次,只記得他有三個弟弟,還有一對恩愛的父母,兩人幾乎竊取不到什麼獨處的時間,一家四個兄弟都俊帥優秀,門口不時有青春正茂的女孩來探頭探腦。只是這個下午,他家意外的空無一人,年輕的情侶來到玉蘭樹下,虔誠而專心的交換一個吻。
「外頭有那牆木槿擋著,還有這棵玉蘭樹遮掩,旁人看不到的。」他喃喃低語著。
話還沒有說完,一顆瑩白的小石子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砸中他的頭,疼得他捂住傷處跳腳。樹下的兩人火速分開了,被襲擊的他彎腰呻吟著,不明白自己為何遭此暗算。
「冷奇偉大白天就偷親女生。」清脆的童喜從樹上傳來,毫不客氣的宣布他的罪狀,大有不以為然的味道。
他摸摸已經腫起來的額頭,疼得直吸氣,幾秒的尋找之後,總算看清楚襲擊他的暗器。那顆罪魁禍首正安然躺在地上,湯圓大小的石子看起來瑩白可愛。他有些憤怒的將雪白的石子握在手中,仰起頭來四處找尋著發出暗器的人。
從牆邊看去,一個身穿綠色衣袋的小女孩趴伏在對街一棵高大的蓮霧樹上,手上還緊握著一大串連蒂帶葉的新鮮小蓮霧。
她的五官清秀而精緻,皮膚光滑粉嫩,活脫脫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兒,一雙眼眸如秋月似深激,襯上一雙細細的柳眉,看得出來幾年後也是個美人胚子。這可以稱得上是家族遺傳,她家裡幾個姊姊都出落得美麗動人,各有丰姿。
冷奇偉這時才發現自己有些失算,本以為自己跟女友站得夠隱密,有了玉蘭樹的遮掩,旁人無法窺見他們的行為,怎料得到有人竟然趴在對面的蓮霧樹上,居高臨下的俯瞰,想來他們的行為大概一覽無遺的全落入那小女孩的眼中了。
「小柳兒,為什麼拿這石子打我?」他高聲問道,呼喚著他替她取的呢稱。
「路見不平,我丟小石子相助。」她像是只笨拙的小猴子,牢牢的趴在圓而粗的枝幹上,還能分神對他扮鬼臉。
「歪理,你才十一歲,懂個什麼路見不平?」
小女孩咬咬粉紅色的下唇,把臉靠在樹榦上,用樹榦上的毛毛蟲才聽得到的聲量自言自語,「我懂的事情可比你想象的還多。」她緊抓著手裡的那串蓮霧,感覺自己的心奇異的抽緊,像是有什麼梗在胸口,突然間難以呼吸。
就是那種突如其來的難受感覺,讓她毫不考慮的用手裡的小石子砸他。她全然不懂,為什麼看見他跟那個漂亮的姊姊嘴碰嘴,她就難受得心臟彷彿要停止跳動?她懷疑自己是否生了奇怪的病。
冷奇偉走出庭院,來到蓮霧樹下,那個美麗的姊姊跟在他身後,小女孩趴在樹上咬緊牙根,痛恨被他發現自己這般狼狽的樣子。
「馬上下來,我要跟你把這筆帳算清楚。」他對著樹上的小女孩喊,發現樹下圍著一大群十歲出頭的小孩,全都眼巴巴的看著樹上的女孩,張開的嘴像是在等待成熟的粉紅色蓮霧掉進他們嘴裡。
「小柳兒下不來了,她要幫我們摘蓮霧,但是爬得太高,然後就害怕,然後不敢下來。」一個更小的女孩說,語調有些結巴。
「我沒有害怕!」樹上的女孩馬上出聲抗議,受不了同伴說出她的窘狀。
「那就下來啊!」冷奇偉挑起濃眉,高大的身軀站在這群孩子之間恍如鶴立雞群。
她呆了幾秒,驚險萬分的在樹上滑動,最後終於再度靜止下來,像只無尾熊般認分的抱住樹的枝幹。「我的腳不想動。」她傲然的說,維護自己定發可危的尊嚴。「再說,我現在下去,你一定會打我的屁股。」
「我為什麼要打你?」他兩手叉著腰對樹上喊話,有一十些啼笑皆非。
「因為我妨礙你偷親那個女生,而且我只要做錯事,你就一定會打我,每次都這樣,打得我好痛。」她指控的說道,綁成一束的小馬尾在腦後晃啊晃。
所有的小孩竊笑著,在接觸到冷奇偉的目光之後,全都識時務的將笑意從臉上抹去,其中一個笑容收得太慢,還被旁邊的同伴踩一腳以示懲罰。台灣的孩子果然聰明,小小年紀就懂得看人臉色。
樹上的女孩也跟著笑,因為距離遙遠,相對的她認為冷奇偉對她的威脅性不大,所以即使冷奇偉對她怒目而視,她仍舊笑得很開心,只是這麼一不留神,手上險險的一滑——
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她勉強的又抱住技干,發現自已手心、額頭都在冒冷汗。一顆小蓮霧從樹上掉落,摔落在地上,果實因撞擊而碎裂,濺出不少汁液。
「這個黃毛丫頭就是會惹麻煩。」冷奇偉不悅的說道,動手往樹上爬去。「柳清秋,你給我乖乖的不準動,不然等一下我就給你一頓好打。」他難得喊她的全名。
「不要過來,即使要打我也用不著爬上樹來啊!」她有些慌了,害怕他會真的再度動用大人購權力,給她的小屁股一頓好打。從小到大,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挨過他幾次大手掌的『伺候」了。
她開始往樹梢爬去,像毛毛蟲一樣緩慢的蠕動前進。
「我叫你別動!」憤怒已經被驚慌取代,冷奇偉看著小女孩在樹上滑動,一顆心提到了喉嚨。
這棵蓮霧樹有三、四層樓的高度,女孩攀附的枝幹離地面少說也有五公尺,要是這麼筆直的摔下來,非摔壞什麼不可。冷奇偉看著她在樹上爬動,全身的肌肉忍不住繃緊。
女孩停止蠕動,回頭看著他,一臉的不確定。「不會扁我?」她懷疑的問。
「我考慮考慮。」他咬牙切齒的說,爬上了高大的蓮霧樹,還不時要避開垂落枝頭的粉紅色。粉綠色的蓮霧。
女孩往樹梢方向又移動了幾寸,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冷奇偉,你會扁我的,對吧?因為我讓你親不成那個女生。」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屁股,再有些恐懼的看著他的大手。
「叫我冷大哥,不準直呼我的名字。」他不滿的糾正她的稱呼。
她看了他一眼,不當一回事的把頭撇向一邊,甩動的小馬尾掃下一些枝頭的蓮霧。幾秒鐘之後,那張精緻小巧的臉又轉回來,清澈閃亮的眸子直盯著他。
「喂,冷奇偉,把姻緣石還給我。」她伸出小手來催討。
「什麼姻緣石?」他皺著眉頭,高大的身軀攀在樹上,樹榦與枝葉都發出抗議的嘎嘎聲。他的身形比一般人高大,雖然手腳靈活,但是在樹上仍舊施展不開。
也顧不得要給這個惹麻煩的小女孩一頓好打了,他只想著要快些把她救下樹去,免得她手酸抱不住樹榦,直接摔下樹去。
柳清秋是柳家最小的一個女孩,活潑好動得有些過了頭。冷家與柳家是許久的鄰居,兩家人因為孩子年紀相近,所以培養出不錯的感情,冷奇偉就是看著柳清秋長大的,她老喜歡踉在他身後繞啊繞,小嘴甜甜的喊他幾個弟弟為哥哥,唯獨對他指名道姓,一點禮貌都沒有。
「就是我剛剛用來阻止你的暴行的石子。」她理所當然的說。
他把那顆石子從口袋裡掏出來,決定拿這石子當誘餌。「想要就過來這裡,慢慢的爬過來。」他哄著。
柳清秋先是看看小石子,接著再看看他,無法決定要不要自投羅網。
「你為什麼要吻那個女生?」她突然沒頭沒腦的問,小臉上的表情超乎她的年齡,滿是認真。
「叫她靜萱姊姊,要懂禮貌。還有,我親她是因為她是我的女朋友。」他回答著,放棄誘哄的策略,認命地往前移動幾公分,樹枝抗議聲變得更激烈了,吱吱嘎嘎的晃動,更多的樹葉與蓮霧被抖落。
「那……雖然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但是你可不可以也親我?」她認真的問。
看見他親那個姊姊,她的胸口就好怪好怪,一旦他也親了她,那種怪病會不會好一些?
他差點摔下樹去。「不可以。」
「為什麼產她發揮小孩子追根究底的精神。
「因為你年紀還太小,染指小孩子是會被判刑的。」他胡亂的說道,決定自己去抓小柳兒。
「那麼等我長大你就會親我羅?」她偏著頭看他,眼睛里閃爍著旁人讀不出的思緒。
「親不親等你長大再說,現在你給我過來!」他終於伸手抓住女孩,把那小小的身軀提到面前。
離地有好幾公里高,柳清秋不敢掙扎,只能乖乖的像只小貓一樣被提到他眼前。手忙腳亂的,她從他的手中奪回那顆姻緣石。
「那顆小石子有什麼特別的?」他隨口發問,心裡只想著要快些讓兩人離開這棵樹。低下頭,他開始尋找下樹的落腳處。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眼前危險的狀況,只忙著戲玩手裡的小石子。反正從小就習慣了,惡作劇被冷奇偉抓到時,他總是這樣拎著她,把她當成頑皮的小狗似的。
「二姊前不久塞給我的,她說這叫姻緣石。」她緊握著石子,聽得見他的呼吸聲,也聽得見四周的綠葉隨風發出微弱的聲響,像是在低語著。
綠葉的低語,彷彿在見證什麼重要的時刻,它們因為震驚而鼓噪騷動。
她抬起頭來,突然間發現自己跟他的差距有多麼巨大,二十歲的他已經是個大人了,寬厚的肩膀與胸膛,還有那結實的四肢,看起來都跟她截然不同,相較之下,她矮小瘦弱得微不足道。要是他不低下頭偶一眷顧尋找,他是不是永遠不會發現她?
想到這些,她的胸口更難受了。
「你二姊不是住院了嗎?」他想起小弟曾提起,柳家第二個女孩因為看見同班同學墜樓自殺,過度震驚而崩潰,所以住院療養一陣子。
「她住院前交給我的。」她神秘兮兮的說。「二姊說,這個石子啊,有點古怪。」
「我看你才有點古怪。」他不以為然的說。
她拿小石於在他臉前揮動,氣憤他不相信她的說法。『叫。石子會發光的,那個光會把人包起來,然後……」她陡然住了嘴,豎起耳朵傾聽。
「怎麼不說下去了,然後被光包住的人會怎麼樣?」他挑眉,等著聽這個小女孩能夠說出什麼傳奇故事。
「你有沒有聽到嘎嘎的聲音,像是樹枝在哭月她悄聲問道,緊張的抓緊他的衣服。
「不要胡說八道。」他嗤之以鼻,將她的話當成童言童語。
語音未落,像是為了要嘲弄他的話,柳清秋手裡的小石子突然發出激激光華,在這陽光燦爛的夏季午後,仍舊顯得光燦奪目,那柔和的。白色的光暈,像是白晝里一輪小小的明月,在她手掌心裡四散出令人不解的光芒。
一瞬間,兩人的身子被光芒包裹,他們的視線透過那層白光交纏。冷奇偉看進那雙清澈得不可思議的眼眸里,在她的眼睛里看見無比的堅決,他有些驚訝,也有更多的茫然,那股怪異的光芒似乎在他心裡種下了什麼種子。
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會有什麼堅決?
「喔,糟糕,我們要變成空中飛人了。」她小聲的說,拳頭握緊,將光暈包裹進小小的掌心裡。
樹榦終於因為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啪」的~聲整個斷裂,在眾人的尖叫驚呼中,兩個人伴隨著大量的綠葉與蓮霧摔落地面。
冷奇偉直覺的緊抱著懷中柔軟的小女孩,感覺自己的身體穿過樹枝,撞擊上地而,肩膀因為重擊而疼痛不堪,像是在瞬間碎裂了。他重重的呻吟;卻仍舊保護著懷裡的女孩。
靜萱一臉焦急的跑到兩人身邊,確定冷奇偉沒有受傷之後,連忙把他懷裡的小女孩接過了去。
「有沒有摔疼?」她拍拍女孩身上的灰塵與樹葉,一臉的關心。
柳清秋搖搖頭,手裡還緊握著那顆小石子。她沉默的看著眼前這對男女,就連小小年紀的她也看得出他們有多麼相配,霎時,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又疼了起來,她的怪病似乎又加重幾分了。
綠葉在騷動著,她手裡的小石子也變得好燙好燙,她想著自己等一會兒要找一個地方偷偷躲起來看,看這顆名頭是不是會像二姊所說的那樣,繼續發出很漂亮的光,像剛剛那樣,用溫暖美麗的光把她整個人包起來。
只要她胸口那種難受的感覺先消失,她就可以找到一個隱密的地方,獨自享用這個秘密。
但是,在看見冷奇偉站起來,親密的跟靜黃姊姊靠在一起,說些悄悄話時,她又感覺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蹋了一腳。溫熱的液體突然湧進她的眼眶,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剛剛從樹上摔下來,大概把她的心都摔壞了,不然怎麼會覺得胸口好疼、好痛?
她的手掌也痛,小石子燙得她快要握不住。咬住粉紅色的嘴唇,她死命的握著那顆石子,堅決不放開。
「小柳兒,你要不要緊?」他問了一句,發現女孩沉默不語。「怎麼,那一摔把你的舌頭摔掉了嗎?」他低頭探看女孩的表情。
「冷奇偉,我討厭你。」柳清秋突然喊道。十一歲的小女孩毫無預警的衝上前去,狠狠的踢了二十歲的年輕男子一腳,然後很快的逃逸無蹤,放任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身後憤怒的大叫。
她一定是生病了,不然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哭個不停?她氣喘吁吁的跑著,感覺風聲在她耳畔呼嘯,配合著她的腳步與喘氣聲。她緊握著石子,心中懷疑這種怪病有沒有痊癒的時候?她又會這樣不舒服多久呢?
雪白的小石子在女孩稚嫩的手掌中,悄然發出瑩瑩的光亮。
十年後菲律賓附近外海海風盈滿了遊艇的帆,熱辣辣的陽光照耀在海面。
碧波萬頃的浩浩汪洋閃爍著粼粼波光,偶爾幾條不知名的魚兒躍出海面,在海面點出一圈圈的漣漪。夏季的海洋像是一大塊上好的藍色水晶,從船舷外低頭往海面望去,清澈的海水裡可以看見各類色彩斑斕的熱帶魚優遊其中,因為過於清澈,視覺上發生幻覺,看起來竟像是探手一模就撈得著似的。
菲律賓的外海若干海里處,有一列被當地人稱為『史達」的群島,這列群島像是漂浮在太平洋上的美麗寶石,因為距離文明世界過於遙遠,這裡到現今還是化外之境,當地的原始居民還是處於自給自足的封閉狀態。
而她長久思念尋找的人,就待在這列群島的某一處。
她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他要拋棄台灣的家人與朋友,為了某種研究而遠遠的跑到這種原始的地方來,還一住就是好幾個年頭?不過,沒有關係,等到遇見他時,她可以詳細的盤問清楚,他們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討論這個問題。
一個陰影來到她附近,打擾了她的日光浴。
「柳小姐,已經看得到史達群島了。」船長必恭必敬的走到甲板上,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柳清秋抬起一隻修長的手摘下了臉上的墨鏡,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因為一時難以適應陽光而眨動著。「直接在最大的那個島嶼附近落錨停靠。」她簡單的說,從躺椅上一躍而起。
她穿起放在一旁、薄薄的淡綠色長外套,把曬得有些發紅的身子遮掩起來,穿著綠色泳裝的嬌軀,只剩下一雙修長的腿還是光裸的。走到船舷旁,她遠遠的眺望那些散落在海面的島嶼,海風吹起她額前的劉海,讓髮絲拂過她光潔的額頭,及肩的長發束成馬尾,顯得清爽而利落。一顆瑩白的石子掛在她頸間,用一條紅線串起,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妝點。
「柳小姐,那是不可能的,群島上居住著野蠻人,他們不歡迎外來者,船還沒接近就會被他們以石頭或是尖矛攻擊。」船長為難的低語著。「我們先前提議過要配備武器,但是柳小姐不答應。」
柳清秋轉過頭來,秀眉挑高。「我記得你被叮囑過,一切以我的要求為首要,不得有任何異議,不是嗎?再說,我只想上岸找人,又不是攻城驚地的,何必配備什麼武器?」
船長畏縮了一下,神情里有著無法掩飾的懼怕。「是的,但是沒有武器配備,我們真的不能靠岸,雷先生交代我們要負責你的安全。」他呼儒的說。
「我不管那麼多,反正你把我送到這裡就行了。」她簡單的說,拿出一個防水的小牛皮袋子,把自己的隨身行李裝進去。
都已經來到這裡,柳清秋說什麼都不會放棄,她手腳利落的拿了條繩索捆好皮袋,心裡油然生起興奮與些許的畏懼。
那麼久沒有見面了,他還好不好?他是不是還記得她?她在心裡反覆猜疑著,雖然輕鬆的處理行李,卻沒辦法輕鬆的整理。動情,那些心情太複雜,也背負著太多歲月,還有太多隱藏在深處的牽挂……
她咬咬粉紅色的唇,不讓自己想得太多,一面把繩給打得死緊。
「但是這樣子接近真的是不智之舉,柳小姐,只要你同意我們回去裝備武器,我們要上岸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船長努力說服著。
她繼續捆綁行李,對於船長的勸阻只是發出一些鼻音,給點意思意思的反應,卻仍舊我行我素。
船長几乎跳腳,他不是忌憚這個二十齣頭的美麗女子,而是畏懼將少女送上船來的那個雷先生,畢竟放眼東南亞,還沒有人敢對那個男人說一聲「不」字。再說,他還想要在東南亞海域做生意,雷先生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只是,船長至今仍不明白,雷先生怎麼會個跟這種女子扛上關係?柳清秋看起來太過明朗,臉上展露的微笑仿若夏日的陽光,他還記得這女人剛上船時,對著明亮的太平洋大叫的暢快模樣。
不論怎麼努力,船長還是無法將這麼明朗的女子跟雷先生聯想在一起,畢竟雷先生在東南亞的名聲如雷貫耳,而那些名聲往往都夾帶著邪惡與血腥……「接下來我可以自己處理,你跟他已經幫忙得夠多了。至於雷先生那一邊,等我上了岸安頓好,找到要找的人之後,我自己會跟他聯絡,解釋這一切事情。」柳清秋愉快的說,拿出一個新型的潛水鏡。
「那是一個荒島,你不可能有辦法跟他聯絡的,你可能還沒能跟雷先生聯絡上,就被那些野人抓去當祭品了。到時候雷先生知道我對他交代的貴客如此疏忽,我們這一整船的八個人都要去當你的陪葬。」船長反駁。
柳清秋笑著,對船長搖搖手指頭。「不要太小看現在的科技,我自有與他聯絡的方法。」
船長低聲的嘀咕,「什麼方法?放鴿子嗎?」抬起頭來,他堅決的說道:「不可以,我要負責你的安全……」
柳清秋揮手打斷船長的勸說,清澈的眼睛緊盯著他。「一句話,你可以馬上送我上岸嗎?」
船長思索了半分鐘,終於搖頭。
柳清秋露出微笑,那笑容燦爛而美麗。「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揮揮手,然後走到船舷旁。「你能帶我到達這裡,我已經很感謝了,接下來我也必須稍微努力一下,免得奇偉說我沒有誠意,什麼事情都靠別人幫忙。」
在船長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她已經翻過船舷,優雅的滑入殷藍的海水中,像是一條曼妙的魚兒,快速而熟練的拖著那袋行李,朝著群島中最大的那個島嶼游去。
船長發出呻吟聲,火速的撲向船舷,卻只能無助的看著柳清秋愈游愈遠。「姓雷的那傢伙要是知道我讓這女人一個人游上那個野人島,他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一個船員走到他身邊,發現船長正愁眉苦臉,只差沒有掉眼淚。「船長,現在怎麼辦?」他有些怯生生的問。
「逃!馬上逃走,在那個莽撞沒腦袋的女人還沒跟雷厲風聯絡上之前,我們必須逃得愈遠愈好。」船長當機立斷,隨即將雙手合十。「願上帝保佑她,也保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