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你懂中文?」她驚訝的指著那個黝黑結實的男人喊道。

對方莞爾一笑,風度十足的彎腰行禮,如此優雅的姿態,配上他的穿著以及外貌,看起來非但不搭調,還有一種十分突兀刺眼的感覺。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不著痕迹的打量著柳清秋,黑眸深處閃爍著欣賞。「姑娘,別用那種指控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又沒有欺騙你,有誰告訴你我不懂中文的?有嗎?」他挑起眉毛,五官分明的臉龐滿是笑。

「是沒有,不過我這是正常反應,畢竟在我狹小的世界觀里,一個荒島野人應該只會圍著火堆跳裸舞,不可能懂中文,更何況還說得字正腔圓,活像是兒童中文教學節目。」她反駁著,因為仍有著被欺騙的感覺,所以語氣不是很客氣,甚至帶著几絲尖刻。

「噴噴,真是讓我傷心啊!你竟然這樣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說話。也不想想剛才的情況有多危急,要不是我站出來說話,只怕現在你已經被那位迫不及待的新郎打進洞房了。」高大的男人猛搖頭。

柳清秋張口還想回嘴,想不到衣領被人從後面用力一拎,連著綁好的馬尾部被人掐在手裡,淡綠色長外套的扣子頂住了咽喉,霎時間她的雙腳就離了地。她驚呼一聲,只能徒勞無功的在半空中揮動雙腳,渴望的看著地面。

「夠了,瀚海,不要再跟這小丫頭鬥嘴,你贏不了她的。」低沉而不悅的男性嗓音從她頸後傳來,熱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頭頂,讓她不由自主的顫抖。

「你這麼確定盧瀚海只是笑著,很是不以為然。

「非常確定,畢竟找領教過十多年,從她會說話起,我就深受其害,這世上沒幾個人能像我這樣,如此了解這丫頭有多麼牙尖嘴利。」冷奇偉綳著一張臉,睨著手中掙扎不休的小動物。

「你這是在幫他還是在幫我?」柳清秋勉強把頭抬高,感覺到頭髮被壓制住,頭皮在此刻疼得厲害。看到冷奇偉的表情之後,她陡然倒抽一口涼氣。

她還記得那種表情,從小到大,在冷奇偉準備要給她一頓好打時,他就是這種山雨欲來的冷漠表情,只有那雙眼睛里會流露出他難以壓抑的怒火。一接觸到他那撲克牌似的臉,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屁股開始疼起來了。

「找誰都不幫,只是不想讓你們繼續吵下去,虐待我的耳朵。再者,我還有事情要跟你好好討論一下。」他的話有著弦外之音,嘴角甚至還勾起一絲冷笑。

柳清秋吞吞口水,滿懷希望的提議,「我們在這裡討論就好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總不可能不顧她的顏面吧?她忐忑的想著,還勉強自己技出一個討饒的笑容。

「不行,我們找個地方好好單獨的討論,我有不少問題要問你。」他不留情的拒絕了,拎著柳清秋的衣領就往村莊的邊緣走去。

她雙手雙腳在半空中亂揮,還順手將寶貝背袋抓在手裡,最後像是一袋玉米似的被冷奇偉甩在肩上,鼻頭撞上他結實寬厚的背,妻時間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緊咬著牙根,她還想維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尊嚴,別的不說,總不能在這些野人面前出聲討饒,讓自己的顏面掃地。

就這樣,柳清秋一路被人扛出村落,她最後所看到的,就是那個被稱為瀚海的男人,臉上那種幸災樂禍的可惡微笑。

走了十幾分鐘的山路,她睜大眼好奇的四處張望,觀望著遠山近景、天高海闊的原始叢林景色。山路逐漸變得狹窄難行,有好幾次不知名的巨大綠葉差點將她掃下冷奇偉的肩膀。

「我們要去哪裡?」柳清秋第五次重複這個問題。

冷奇偉沒有回答,仍舊緊抿著唇往前走去,沉穩矯健的步伐顯示他已經很習慣這種顛簸難行的山路。

柳清秋嘆了一口氣,因為知道逃脫無望,所以也只是意思意思的掙扎幾下,畢竟她還算是有點小聰明,看到腳下這等崎嶇難行的山路,相較於落地辛苦的行走,還是被人扛在肩膀上舒服些。

「就算是你真的要對我動私刑,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了,不用大費周章的愈走愈遠,這裡就可以,不用走得太遠……啊……」她的建議最後是以慘叫聲結尾,一記重擊拍上她的臀部,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安靜。」他沉聲說道。

柳清秋感覺臀部火辣辣的疼著,想要伸手去揉,偏偏雙手又被壓在身子底下,別說是伸出來揉揉被攻擊的部位了,就連移動都有困難。冷奇偉的手勁下得重,絲毫不留情,那種感覺很熟悉,她小時候老跟在他身邊搗蛋,三天兩頭都會受到這種招待。

那是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就像是一切都沒有改變,他還是鄰家的那個大哥,而她也還是綁著馬尾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後團團轉,偶爾惡作劇讓他能夠注意到她,就彷彿他並沒有遠走,並沒有消失這麼多年…

綠色叢林的深處,一棟小木屋建築在巨大的岩石上,枯枝編成的門扉半掩,屋頂則是鋪滿了翠綠色的芭蕉葉,木屋的四周滿是巨大的白色貝殼,用繩索串起來橫掛空中,迎著海風,叮叮噹噹的響著,清脆而悅耳。

他扛著她進屋,然後不客氣的將她甩下肩膀。

柳清秋瑟縮了一下,以為會直接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出乎她意料的,跌坐下來時,接觸到的卻是十分柔軟溫暖的皮毛,她低頭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勉強可以稱之為床的傢具上,上面散布著涼涼的皮革以及鬆軟的皮毛,凌亂的床鋪有著野性的愜意。

她抓著背袋往後靠,瞪大眼睛看著他,背後的木板發出抗議的聲響,似乎有些微海風從木板的縫隙透來,撩動她的發尾,讓她敏感的刺癢著。

冷奇偉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臉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

「你究竟見鬼的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他語氣不善的問,雙手在胸前交抱,銳利的眼光在她身上掃著。

難以想象,昔日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消失了,只剩那張五官精緻的臉上還殘留一些過去的影子,不然還真難看出這個美麗修長的年輕女子,跟十年前那個小魔鬼是同一個人。

她從小就可愛聰慧,嘴又甜,所有人將她當成寶貝又疼又寵,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融了。那些寵愛倒成為她冒險心性的養分,年紀小小就有著橫衝直撞、顧前不顧後的硬脾氣。

冷奇偉想起,她從小就被人稱為會呼吸的惡夢,而如今,這個惡夢自己送到他的面前來了。

柳清秋聳聳肩膀,還不忘四處打量著。

小木屋簡陋卻舒適,只有一張床與小桌子,桌上堆滿了書籍與資料,還有一盞看起來年代久遠的油燈。

「我請朋友幫忙找尋你的。前幾年你回台灣時,我就聽你爸媽提起你一直居住在菲律賓外海附近的某一群島上,但是那附近的小島多如繁星,要是一個一個的找,真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她吸了一口氣,緩慢的要自己放鬆,終於能將眼睛對上他那雙冒著怒火的眼眸。「後來我認識了一個對這附近很熟悉的朋友,拜託他幫忙處理一切,讓他送我過來。」

她審視著他的面容,想要看出些許不同,更想要找出些許的相同,這些年來不曾見到冷奇偉,他的面貌有了改變。

他的皮膚因為受到太陽長時間的洗禮,變得黝黑光滑,裸露在皮褲外的肌膚因為汗水而閃爍著,男性的薄唇緊緊抿著,像是有太多不滿,而那雙黑眸緊鎖住某些接近絕望的憤怒。

柳清秋並沒有告訴他,在五年前他回到台灣處理事宜時,她躲得遠遠的看著他,看見他風塵僕僕的回來,捧著一瓮骨灰,眼底眉梢都是最沉重的悲戚。他不發一語的處理一切,接受眾人的責難,安排好墓地之後就再度遠走高飛。若不是些許的照片與音訊,以及那一杯黃士墓碑為證,她甚至要懷疑,那個在清明時節紛紛亂雨里短暫出現的身影,只是她過度懷念而幻想出來的影象。

五年前她並沒有現身,刻意躲避著他。青澀的情懷,難以分清是女孩還是女人的年紀,心裡總覺得亂紛紛的,再度見到他,感覺到乍驚乍喜。她遲疑著、迷惑著,終於還是選擇不去觸碰他。

直覺告訴她,那時候的冷奇偉並不會歡迎她貿然伸出的雙手。

只是,此刻不同於五年前,她給了彼此時間。五年的時間足夠讓地撫平傷痛,也足夠讓她以最美麗的容貌出現,奢望著想要從他眼裡看到絲絲驚艷。

五年了,就算是再沉重的痛苦,也該痊癒了。她看著他,讓自己的眼熟悉那記憶中的五官輪廓。

冷奇偉沒有發現她的審視,只是說道:「我真的不敢相信。當那些孩子告訴我有人拿著我的照片到島上來,我還以為是他們胡說八道,在婚禮上看到你時,我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

「不要太小看我。」柳清秋哼了一聲,對自己的行為有些驕傲。

「我小看了你的膽子,卻高估了你的智商。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該知道,貿然跑來這麼一個小島是多麼危險的事,而你竟然就靠著一個朋友的消息與幫助,什麼都不懷疑的跑來了。」他能感覺憤怒持續在心裡累積,那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危而產生的對等焦慮。

分開這麼多年,縱然小女孩已經成為有著陽光般笑容的小女人,柳清秋衝動而過度勇敢的性格還是沒多大改進。

「我的直覺沒有出過錯。」她喃喃的說,不太高興身邊所有的人都低估她交朋友的能力。

「等到發現出錯時,你已經被賣到某個不知名的人口販子手裡,說不定還傻愣愣的幫那個所謂的朋友數鈔票。」他譏消的說,看著床上的柳清秋臉色因為憤怒而發紅。

這附近的確有人口販賣組織在群島上抓人,他的顧忌自有道理。

冷奇偉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目光灼灼的凝望著她,高大的身軀壓得椅子直慘叫。

「我還以為是傲群告訴你,你才找到這裡來的。」他看著她手裡那個背袋,啼笑皆非的想起這個城市土包子竟然還帶著筆記型電腦到這荒島上來。

柳清秋眼睛陡然發亮,在毛皮上跪坐起身子,興奮的靠近他。「冷二哥是怎麼找來這裡的?」

「誰曉得呢?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一路找到這個島上來,四、五個月之前,他來過一次,我看到他時簡直嚇呆了。因為島上不允許陌生船隻進入,所以他不要命的跳船自己游過來,上岸時還跟居民們打了一架……」說到這裡,冷奇偉停了下來,用奇異的眼光盯著柳清秋,狐疑的問道:「等等,你又是怎麼上岸來的?」

柳清秋微笑著,笑容里有著調皮與自滿。「好巧,我也是跳船自己游上岸來的。」

他發出呻吟聲,再度對柳清秋的大膽感到不可思議。「你太過膽大妄為了,那一帶不時有鯊魚出沒,你跟傲群都只是運氣好,要是真的遇上鯊魚群,不到幾分鐘的時間,你就會被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幾塊白骨。」

柳清秋幻想那種情景,恐懼滲透進心靈,全身不自覺起了雞皮疙瘩,一股寒意讓她發抖。一想到鯊魚那白森森的牙齒,她就打從骨子裡發冷。她是很喜歡吃腌鯊魚肉沒錯,但是可不喜歡幫鯊魚檢查蛀牙。

「我會游得很快。」她嘴硬,還在強辯,妄想要掩飾自己冉冉而生的恐懼,盡量表現出勇敢的一面。

冷奇偉哼了一聲,大有不以為然的意味。「游得再快也沒用,那些鯊魚一旦聞嗅到血腥,就會發狂的撕咬,全力往血腥處攻擊。」

她閉上嘴,賭氣的瞪著他,手指下意識的觸摸掛在胸前的那顆瑩白的小石子,讓柔軟的手掌包裹著那冰涼的石子,藉以安撫自己的緊張。怎麼思索也想不透,為什麼她會如此的緊張與不自在?眼前的他明明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只是隔了幾年不見,為什麼那種距離感竟像是耗盡一生的努力都無法跨越?

看著他那雙曾經溫暖的帶著笑意,如今卻充滿冷漠而隱含憤世嫉俗的黑眸,她的心就莫名的糾結了。

分離了太久,她想要了解他,著穿他心裡是否有著傷痕,甚至更進一步的,她奢望要治癒他。只是,他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嗎?還是會毫不留情的推開她的雙手?

「怎麼不說話了?被嚇著了嗎?難道我連你的膽量都高估了?」

「你應該知道,從小到大,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嚇得著我的。」她緩緩的說,眼神里滿是倔強。

「那是因為你從來都被保護得太好,養尊處代得就像是溫室里的花朵。但是這裡是個野蠻的荒島,不比你所熟悉的台灣,潛藏的危險超過你所能想像。你那種盲目的勇氣只適用於文明世界,到了這裡可是一點都不管用的。」他拿過桌上的紙張,低頭審視著,像是馬上就把她忘在腦後。

「好歹我也安全上岸了,事實證明我還有點本事,拜託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看。」她出聲抗議,晶亮的眸子有著不滿。

冷奇偉緩慢的抬起頭來,深不可測的黑眸掃過她的身子,不放過任何一寸的景緻。那段時間漫長得像是永恆,他的視線有了改變,似乎在這一刻又重新的審視眼前這個小女人,那眼神裡帶著一點的笑意、一點的欣賞、一點的不可思議……

「的確是不能再把你當成小孩子了。」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說道,低沉的男性嗓音回蕩在小木屋中。

她突然沒來由的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羞赧的全暈染上面頰,一絲絲竊喜的情緒在心間瀰漫,她努力逼迫自己凝聚勇氣看問他,卻無法從那雙深幽的黑眸里看出他更深層的情緒。

「在這島上,任何人都不會把你當小孩子,在他們眼裡,十五歲就已經是適婚年齡,你今天看到的那個新娘只有十四歲。島上所有的男人對你都很感興趣,我敢說,要是你給他們些微鼓勵或是暗示,你接下來的歲月就等著嫁給島上的人,在這裡陪我一輩子吧!」

柳清秋的嘴角漾起謎一般的微笑,只是看著他,半晌都沒有說話。

「笑什麼?嚇呆了」他不當一回事的問,將手裡的紙張一丟。「兩個星期之後,島上的人要乘船出島一趟,去附近的大島做交易,到時候我帶著你一起去,出島之後就請人送你回台灣。」

柳清秋搖搖頭。「我不回去。家裡都跑得沒人了,我回去做什麼?難道窩在家裡抓蚊子來玩嗎?」

冷奇偉挑起濃眉,無聲的詢問。

她嘆口氣,停了幾秒鐘之後才慢慢的說出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你我兩家的家長結伴去環遊世界了,把兩家的孩子都放在家裡。首先,先是你家老三把我三姊騙去訂了婚;接著是十年不見蹤影的冷二哥跑回台灣,將最乖的大姊拐走,兩人不知道私奔到哪裡去了;之後不久,連二姊都被你那當警官的小弟騙得晚節不保;而找,則是考完朕考之後就跑來找你。」她細數著,修長漂亮得猶如水蔥的手指彎曲著。

「貓兒不在,你們這些小老鼠就亂來了。」他下看評語。

「要怪也只能怪你那幾個兄弟手腳太快了,一看家長們不在,就施手段騙得我幾個姊姊團團轉。」她聳聳肩。

「你就特地千里迢迢的跑來向我報告這些?」他不感興趣的問,手指爬梳及肩的黑髮。

「別這麼無情,彷彿我說的人與事跟你沒有一點關係,他們好歹是你的家人,怎麼你甚至各於顯示一些關心?」她有些愕然,料想不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淡然冷漠,就像是他正在談論的是一些陌生人的事情。

「我五年前回過台灣一次,之後喜訊就全然斷絕了。我跟家裡的聯絡,只是比那個浪跡天涯的冷傲群多一點罷了。」他淡淡的說,有意無意的阻斷自己的情緒。

「我聽你爸媽提過,他們尊重孩子的選擇,他們只要知道你還存活著,這樣就夠了。典型的放任父母,尊重孩子的意願,」柳清秋皺著眉,不解的看著他。「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能夠這麼冷酷,說不聯絡就木聯絡,只讓我們知道你待在太平洋的某個小島上產冷奇偉深沉的黑眸在她臉上一掃,看見她小臉上的疑惑。男性的唇扯出一個奇異的笑容,裡面所包含的苦澀多於笑意,看上去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我冷不冷酷不關你的事。」他無情的說著,將頭轉過去。

柳清秋的眼眸一黯,感覺胸口悶得發疼,他那些話像是好幾記重捶,擊得她頭昏眼花,一時難以喘息。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有些自衛的說道,緊咬著粉紅色的唇瓣。

她熟悉的冷奇偉雖然脾氣不太好,性格激烈如火,但是對親人與朋友願意付出關心,即使對當初那個小跟屁蟲,都會分神多加照顧。然而,她不能理解,如今的他為何會變得如此冷漠?那雙孤寂的眼冷冷的看著所有一切,就像是這世上任何事情都與他無關,再也挑不起他的情緒,再無悲傷與歡欣。

就像是他眼裡長久居住著一個鬼魂,而那個鬼魂牢牢的禁錮了他的心。

「人總會改變,有太多事情會改變一個人原本的性格。」他嚴苛的說,最後再若有所指的看著她,諷刺的微笑。『人不能永遠愚蠢。」

她眯起眼睛,狐疑的問:「你這是在諷刺我?」

「啊,你變聰明了。」

柳清秋看了他幾秒鐘,之後才低下頭來,好整以暇的整理自己的行李,將裡面的東西一件件的拿出來。「你用不著這麼咄咄逼人,我不會被嚇跑的。」

「你不用被嚇跑,等到兩個星期之後,我自然就會在第一時間內送你回台灣。」

「讓我留下來。」她要求著,靈活的眼珠轉了幾圈。「我好不容易才考完聯考,讓我在這裡度個假,休息一陣子。」她心裡打著主意,只要冷奇偉願意讓她留下來,她就還有機會實行自己的計劃。

「兩個星期是我最高的忍耐限度。」

「我保證不會惹麻煩。」她舉起手對天發誓,一臉的真摯。

這一次換成冷奇偉眯起眼睛看她,臉上的表情是明顯的不相信。「你會不惹麻煩?那麼天可要下紅雨了。」

他不會上當的,清秋從小就是如此,她擅長乖巧的保證,騙取旁人的信任,之後她就有辦法意出一串又一串的麻煩,讓她身邊的人為了收拾殘局而疲於奔命。

女孩蛻變成女人,同樣的,她所代表的麻煩與危險性也相對的增加。

柳清秋氣憤的往床上一捶,木板發出巨大的聲響。「我不管,反正你別想送走我,我是賴定這裡了。」

兩個人氣憤的瞪視對方,誰也不肯移開視線,就這樣僵持不下的看著彼此,緊張的氣氛在小屋裡瀰漫,沒有人肯開口,此刻連窗外的海風都顯得刺耳。

許久之後,冷奇偉不耐煩的嘆了口氣。「小柳兒,想都別想,我不想帶個麻煩製造機在旁邊,你這兩個禮拜內給我安分些,時間一到我就馬上送你回去,到時候不管你答不答應,我會以最快的方式將你打包送回柳家去。」

他的研究已經進入最後階段,沒有時間能夠分神給清秋,再者,這個島上布滿各種危機,他更不願意看到她涉險。

抗拒她的陪伴是必須的,他不願意看到另一個人在島上喪命……

他的心驀然一痛,像是最深處的傷口被翻動了,那種疼痛仍舊那麼尖銳,讓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酷,斷絕一切情緒,不去想,不去感動。

「你辦不到的,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敗。」她咬著牙。

「想不想試試看?」他撂下一句狠話,隨即頭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小木屋,沒有關上的門扉因為海風的窺探而晃動著。

柳清秋緊繃的身子霎時癱軟下來,頹然的倒進柔軟的皮毛里。直到此刻,那陣一直不曾褪去的顫抖才湧現,撼動著她的身軀,讓她覺得自己的骨頭像是要從靈魂的最深處被搖晃拆解了。

「你不能送我走,你不能。」她喃喃的說著,雙臂緊緊的環抱自己,連眼睛都閉起,像是在凝聚勇氣。「你不能送走我,我是為你而來的。」

海風依舊吹拂著,一聲又一聲的流轉,像是某種神秘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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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柳系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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