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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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林琳家樓下小樹林邊的電話亭里,看著她們家的燈一盞盞熄滅,心裡琢磨著這最後一面她會對我說點什麼。林琳是個心靈脆弱的姑娘,所以我很害怕被她安慰,因為通常安慰到一半時她就忍不住哭了,然後邊哭邊鍥而不捨的繼續對我進行安慰。這樣一來,我就只好暫時放下自己的難過轉而安慰她,安慰到最後我就會忘了到底誰才需要安慰。
有一次,我在班裡考了倒數第一。老師念成績的時候我臉上表現出失落,她看到后很自責,說我是因為跟她談戀愛才影響了學習。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她流著眼淚對我說:你不要太難過。
我說: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難過。
她說:看到你難過,我也替你難過。
我說:好了,我現在不難過了,你也別難過了。
她說:你考了倒數第一都不難過,我更加替你難過了。
我只好說:其實,這都怪齊世傑,假如他不轉去隔壁班,我也不至於淪為倒數第一。
這時,我看見一個粉色的身影悄無聲息的下樓,悄無聲息的打開大門,最後悄無聲息的穿過小花園來到電話亭旁。她穿著的粉紅色的運動外套,腳上一**白色的網球鞋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她輕輕喚道:郭二小,你在哪兒?
我小聲說:我在電話亭里。
她從正門進入亭子的同時我從窗戶跳了出去。
她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我進來了,你在哪兒?
我笑說:我在外面,你出來吧。
她出來時,我正悠閑的靠在一棵小松樹上抽煙,層層迭起的煙霧繚繞在我周身,然後在昏黃的街燈下一點點消散。她快步走過來,站在我身邊嘟起嘴說:你幹嗎呢?一驚一乍的,嚇死我了。
我沒說話,剛才還有滿肚子的話要傾訴的,現在林琳站在了我面前,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悶了半天憋出了一句:今晚的月亮不錯...
林琳抬頭看了看天空,小聲笑了起來:哈,你真逗啊!
我抬頭一看,漆黑的夜空上連顆星星都看不見,更別說月亮了,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符合著象徵性的笑了笑。
笑聲過後,沉默便如不速之客突然而至,使我們之間的愉悅氣氛像斷了電一樣悄然而止,掛在每個人臉上的笑容便顯得殘破、迷離。
她突然撲到我懷裡,我伸開雙臂抱著她,久久也不願鬆開。我們就那樣抱著,笑著,回憶著,在路燈的輝映下一點一點細數著過往的歡樂和悲傷。這時候,時間彷彿靜止了,地球也忘記了轉動,世界上的萬物都在陪著我們一起回憶,一起陷入了沉寂的回憶里。
這讓我想起了兩句歌詞:就算時光匆匆流去不復返,我只想擁有此刻的溫暖;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願就這樣隨著歲月死去。
我們的從前還沒有數完,路燈就熄滅了,四周漆黑一片。
我說:明天我就要跑路了,你不準備對我說點什麼?
林琳抬起頭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急忙說:你可千萬不要安慰我。
林琳說:我不用安慰你的,因為我決定跟你一起跑路。
聽完這句話,我立刻回想起了港片里老大們跑路時的場景。在我的印象里,凡是攜帶家眷出逃的老大,基本上都要被家眷動員去公安部門自首,而且還美其名曰「這麼做是為了你好!」假如老大仍然執迷不悟,那麼最後必然會被家眷出賣。
想到這裡,我腦海里頓時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我正躺在一個陰冷潮濕的小屋裡睡覺時,警察突然間就破門而入了,我被他們從床上揪起押至門外。這時,我看見了跟在警察身後的林琳,我憤怒地說:好啊!是你把警察引來的!
林琳說: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好。
我說:你竟敢出賣我!
林琳說:這不是出賣,這是舉報。
後面的部分我無法再想象下去了,假如再想下去,一方面說明了我對林琳有多不信任,一方面也說明了我的心理有多陰暗。我知道林琳絕對不會出賣我,但我是去逃命的,帶上一個姑娘可能比帶上一顆炸彈更危險。
帶上一顆炸彈,如果遇到意外情況的話,我至少可以跟敵人同歸於盡;可是帶上一個姑娘,如果遇到意外情況,我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於是,思索了良久之後,我說:這樣不行,我一個人都未必逃得掉,帶上你肯定沒得逃。
林琳說:你就帶上我吧,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我說:琳子,你不要這樣,我是去跑路的,不是去旅遊的。
隨後,我們的話題就圍繞著我如何勸說她不要跟我一起跑路而展開,我費盡了口舌,把一起出逃可能遇到的種種危險情況都分析了一遍,其中融入了很多動作類電影的可怖情節,林琳這才不再一意孤行。最後,她答應我會乖乖呆在家裡等我回來。
我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說:天這麼晚了,你回去吧。
林琳說:再抱我一會兒,好嗎?
我笑說:黑燈瞎火的,我們又是孤男寡女,我怕自己會幹壞事。
林琳說:討厭吧你!
說完,她在我背上使勁拍了一下,然後抬起頭怔怔的看著我,眼睛里淚光閃閃。
她說:以後你可不許這樣抱別的女孩子。
我說:你放心,我的懷抱永久性的割讓給你,擁抱是你一個人的特權,別人享受不得。
她說:你就會逗我開心。
我說:這是我的榮幸。
她說:你太善辯了,有時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我嘆口氣,說:好了,回去吧,小心著涼。
她說:你要照顧好自己。
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我像是丟失了一件寶貝。我隱約覺得她的身影一旦從我的視線里消失,就永遠也找不回來了。她靜靜的轉過身,靜靜的開了門,上樓,打開卧室里的燈,靜靜的站在窗前向我張望。
我想起一首詩,其中有這麼幾句:
在窗的另一邊
落寞的你淚流滿面
然而一窗之隔
我卻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