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師父,飛龍門門主登門造訪……」童七敲了下門。

「不見。」華懷琰檢查地面上一籃籃僕人採好的藥材,一樣樣的挑起低嗅淺嘗以分門別類。

自從那次不歡而散,那個女人見到他就一副疏離有禮的叫他華大夫,生份冷淡的態度著實讓他不舒坦。

與她保持距離,這不是他想要的嗎?可是他的心情卻更加躁鬱煩悶,做什麼都無法平心靜氣,這對醫者是大忌。

「我現在要閉關。」冷靜一下。放下藥材,華懷琰往內房走去,「不許任何人來煩我。」管他什麼飛龍門、飛蟲門門王。

「師父,他不是來找你的。」童七遲疑的道。

華懷琰腳步煞住。

「他是來找海棠的。」

話未完,「砰!」一聲,門被撞飛,華懷琰如疾射出去的箭矢飛了出去。

童七及時閃開,否則肯定鼻子被打飛的門板撞扁。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師父如此激動,凡事只要牽扯上海棠,師父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獅子一樣暴怒煩躁。

他望著一下子消失蹤影的師父,忍不住嘀咕,「明明在乎得要命,卻裝做什麼事也沒發生,做人幹麼那麼累,喜歡女人又不是罪過,真是受不了。」只是這些話他沒膽在龜毛的師父面前說。

而大廳里——

「就是你要見我?」海棠看著來找她的高大威嚴傢伙,無形散發著一股王者的霸氣,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你就是海棠。」

「請問我們認識嗎?」她歪著頭想了下,「等等,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啊,你是飛龍門門主!」

嚴無極不想多說廢話,單刀直入的問:「我想問你一件事,請問你是用什麼方法救治——」大廳的門「砰!」一聲被撞開。

「嚴無極。」吼聲如雷響徹雲霄。

「來得真快。」他喃喃自語,沉肅的臉龐不露神色。

「華大夫。」海棠恭敬的一福,謹遵尊卑主僕的紀律。

「你,給我回房裡去!」華懷琰強忍著心頭的不悅,冷睇了眼客氣有禮與他保持距離的她。醫館上下,她就連小狗都可以笑臉迎人,對他就沒好臉色,這女人非要這樣激怒他!

「是,華大夫。」海棠有禮的告退。

「你來幹麼?」等她走後,華懷琰戒慎的瞅著來意不明的嚴無極,可不認為他是為了求醫而來。

「何必那麼緊張,我只是有點事想請教海棠姑娘。」

「黃鼠狼給雞拜年。」這傢伙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除了他以外,應該沒有人知道她有那種能力,除非……

嚴無極嗤之以鼻,「那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嘴裡說著心裡只有師妹,可是,卻養了一個女人。」

「她是我的試藥人,我想對她怎樣,關你什麼事?」

「是嗎?我看不只是這樣吧!」根據探子的回報,這傢伙一怒為紅顏,摧毀了翔龍鎮外一整個村莊。

「吳老,送客!」

佝凄老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邊比出個請。

「我不會放棄的。」嚴無極眯起凌厲目光,瞧得意味深沉,不經意的瞥了眼藏在拱門后晃動的影子,意識到被他發現后消失,他收回視線,淡然一笑,「我會再來的。」他撂下話后離去。

該死的!嚴無極該不會知道海棠會醫人的事了吧?可是他已經嚴禁她使用那種能力,也禁止她外出,還是說她醫人的時候被人瞧了去?嚴無極這種人心機深沉,絕不是海棠這蠢女人可以應付的。

惶惶不安累積在華懷琰心口,他壓抑不住那強烈的擔憂,快步的穿過長廊,來到海棠的房間,門也沒敲的使勁一推。

才剛閃進門要關門的海棠,因他突然闖入嚇了一跳。

「你幹麼?」他沒有回頭的關上門落了鎖,深邃目光透著危險的火光,令人不寒而慄。

「我警告你,以後不准你靠近嚴無極那傢伙,連說話也不許!」因為他知道嚴無極在打什麼主意,要是給他知道海棠身體潛藏的秘密……

海棠翻翻白眼,「我知道。」他已經警告過了,不需要再提第二次。

「還有不許叫我華大夫,叫我的名字。」

海棠一愕。他不是討厭她嗎?

望著他刀鑿釜刻的英俊臉龐,兩道炯亮如炬的黑瞳簇著火苗,不期然與他四目相接,她心跳突然變得急促,感覺口乾舌燥。

「該死的。」猝來的吻封住她的嘴。

看著她嫣紅的朱唇散發誘人的光澤,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嗜血的野獸,只想吸吮那片紅艷,她甜美柔嫩的滋味就像久早逢甘霖般,令他回味再三,情不自禁的加深了吻,饑渴的吸吮她柔潤細緻的唇瓣。

她圓睜著眼,大腦一片空白,奇異的熱液流進她嘴裡,衝擊她腦袋裡纖細的神經,她感覺全身著了火。

他……他又吻了她!

蝕骨銷魂的吻燃燒著彼此,若非那不識時務的敲門聲乍響——

「師父,上官小姐來訪。」童七的聲音在門外冒出。

「我馬上就過去。」他用了十二萬分的意志力才勉強放開她的唇,瞬也不瞬的鎖著她嬌艷欲滴的酡紅容顏,沙啞的呢喃,「你在房裡等我,不許亂跑,聽清楚了沒?」

海棠羞澀的點頭,心臟怦怦的狂跳著。

如果再吻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想起了曾幫義父送葯到妓院時,那些青樓女子給她看的春宮圖,霎時,一股火辣的熱氣從腳底竄到腦門,連他什麼時候走出門都沒注意。

「海棠,你還好吧?」門外的童七探進門,看門邊靠牆站著的海棠臉紅似發燒的模樣,有些擔心。

「我沒事,啊,剛剛你是不是說上官小姐來?」難怪他走那麼急!海棠唇角勾著澀澀的弧度。

童七點點頭,同情的看了她,長吁了口氣,「我們都知道你喜歡師父,而我們師父又只在乎上官小姐。」

「你們都……」海棠窘迫的捂著發燙的兩頰。她真的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醫館上下都知道她暗戀華懷琰。

童七給她安撫的一笑,「不過你別擔心,我們不會說出去的,我師父那個傢伙只知道煉丹研葯,他自己沒發覺,其實心裡已經有了你的影子,我希望你別放棄,師父總有一天會發現他真正的感情。」

「謝謝你,童七。」海棠眼眶一熱,心熱呼呼的。雖然華懷琰不愛她,但她還是很開心有這些朋友。

「我先去幹活了。」童七甩甩手離去,他可不願意待太久給師父看見,到時百口莫辯。想到翔龍鎮外那些地痞的下場,比死還不如的半身不遂,還被關進監獄,他背脊就竄過一陣寒顫。

大廳內傳來微弱的咳嗽聲,輕輕的、嬌弱的,像是怕被人聽見又無法控制的咳出聲,讓人聽了心疼不已。

上官迎月躺在八人抬的軟榻上,周圍還有四名丫鬟隨侍在側,身披價值連城的狐裘白氅,她蒼白的臉蛋比她身上的白氅還白,近乎透明。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也感受到無極越來越焦慮了。

「師妹,你怎麼來了?」聽到她的咳嗽聲,華懷琰憂心的攏眉,直覺的上前把著她的腕脈。

她日漸消瘦,瘦得兩指便可圈起她手腕還有多,從她輕細到難以察覺的脈搏探出,她的五臟六腑越來越虛弱,雖然有他研製的靈藥和針灸通血脈,還有嚴無極精深的內功心法護體,卻依然無法抗拒病魔的摧殘。

上官迎月深喘息著低語,「無極他是不是來找你?」嗓音沙啞無力,她也清楚她離大限不遠了,其實早在她八歲那年,她爹救不了她那一刻,她就該離開人間,是師父耗盡畢生內力給她續命。

為了保有她苟延殘喘的生命,師父收了個徒弟,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她一生一世,不棄不離。

華懷琰放下她的手,從懷中取出葯丹要給她。

上官迎月搖搖頭,欲抬起手的推開他卻使不出力氣,勉強擠出虛弱的微笑,「是不是?」

華懷琰點點頭。

「我不想讓無極擔心的,可是……咳咳。」一旁的隨從立刻奉上熱茶和手絹替她擦拭著臉。「謝謝,彩兒。」

一旁的丫鬟深吸了口氣,撐著笑,「小姐,你千萬別這麼說,這是彩兒應該做的。」忍著鼻酸,跟著小姐多年,她是最清楚小姐的為人和身體,看小姐一天一天的衰弱,任誰都不好受。

上官迎月轉向他,「聽說你為了我養試藥人?她也是擁有九陰絕脈的體質,我可以見見她嗎?」

「沒什麼,只是個登不上檯面的人。」是哪個該死的奴僕大嘴巴?華懷琰眼底閃過一抹陰騖。

「師兄。」她不希望他為了她傷害到無辜的人。

「這件事你別過問,你放心,有師兄在,你不會有事的。」他輕揉著她的頭,曾幾何時烏黑柔亮的長發已經失去了光澤。

「我的身體我還不清楚嗎?」上官迎月凄楚的一笑,「師父都說了,我的身體撐不過二十。」她已經勉強的撐過了二十大限,已經無力再撐下去了,她也想跟無極長相廝守呀!

「別胡說,我會保住你的。」只要找出藥引……腦海閃過海棠燦爛的笑靨,他甩甩頭。「我送你回去。」

「師兄,這是不對的……」

「噓,什麼都別說,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你只要安心養病就好了。」華懷琰安撫的拍拍她的手,望著遠方的目光變得幽深。

他該怎麼辦?難道真要拿海棠換月兒!

光想到他有可能因此失去海棠,他身體一僵,喉嚨被恐懼勒緊得透不過氣,感覺血液逆流的心口發冷。不,海棠是他的!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就算是嚴無極也別想動她一點寒毛。

上官迎月的狀況越來越糟,神醫王一指的預言無法改變。

飛龍門上下一片哀戚,所有的慶典活動都停止,白虎堂也開始準備籌備後事,以門主夫人的厚儀來看待上官迎月;玄武堂鎮守著飛龍門內部,朱雀堂繼續經營商業順便查探靈丹妙藥,青龍堂全力戒備預防任何幫派趁機為亂,整個翔龍鎮上陷入詭異的氣氛。

華懷琰這幾天很忙,四下忙著尋覓藥材,忙著回師父故居翻閱古籍醫經,希望找尋到一線生機。

「童七,侯五。」拖著一身疲憊甫踏進醫館的華懷琰攬起眉頭。四周怎麼那麼安靜?連門房也不見人影!

是出了什麼事嗎?一陣嘻笑喧鬧的嘈雜聲飄人他耳里,是後院傳來的。他旋即轉向後院一探究竟。

穿過拱形門,映入眼帘是一群人聚集在一棵樹下叫囂著,華懷琰兩道濃眉糾結在一起。難怪一路都沒看到什麼人,原來全都跑到這來了。

「你們這是在幹麼?想造反呀!」他才外出沒幾天。

眾人因突然的喝斥駭然變色。

「快接著。」樹梢上傳來嬌喊。

這聲音……「海棠!」他猛然抬起頭,眼瞳驚怒的霎縮,呼吸停止。這蠢女人不要命了,居然爬那麼高!

「等我一下。」海棠俯瞰,開心的朝他招招手。

「你給我下來。」他爆吼。心臟被恐懼鞭笞著,要是她失足了還是不小心樹枝斷掉了,怎麼辦?

「再差一點,我就摘到了。」倏地抓住的那根樹枝「啪」的一聲,她身子傾斜的滑倒,「啊!」

「海棠!」眾人驚駭的大叫,目睹她垂直墜落。

更快的是華懷琰的身形快逾電光火石的衝上前,抱住那直直下墜的她。他心裡不停低咒著。他不該救這蠢女人,可是等他意識到時,他人已經在樹下接住了她,而她居然還有臉對他笑!

「你——」皆目怒視她,才張嘴想發飆,一個物體扔進他嘴裡,甜美的果汁瀰漫口中。

「好吃嗎?」海棠巧笑倩兮,無視於他板著的臭臉,仰望著擎天大樹,喃喃的道:「這果樹的果實在安陽山很多,沒想到你家後院也有。」她想起了安陽山的美好光陰,跟義父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日子。

吞咽下果實,好吃歸好吃,但——

「你這蠢蛋,我是餓著你了,還是沒給你飯吃?」華懷琰忍不住咆哮。

「沒有呀,當試藥人真好,每天吃好喝好,我都給你養胖了,你看,我的腰可以掐出一團肉。」但只有吃藥不太好玩。「啊,快放我下來,大家都在看。」她終於驚覺她被他摟在懷裡,熱浪從頸部衝上兩頰。

「你……」耳邊飄來竊竊私語讓華懷琰意識到醫館的奴僕全在旁觀,他橫眉一掃,「看什麼?還不快給我工作去!」

眾人立刻成鳥獸散去。

等大夥走光,他緩緩放她平安落地,心頭吊在半空中的大石塊落下。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在乎一個女人,而且是個又笨又沒大腦的女人。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喜歡……喜歡她!

怎麼可能?!

「我肚子餓了。」

這一定是惡夢!「不會叫廚房給你弄吃的。」

「現在還不到時辰,我不想太麻煩人家。」他好像還是很生氣,也不過是偷摘了幾顆果子而已。

攬起眉瞪著她,他有種無力感。真不知道這笨女人到底有哪點好?為何能讓醫館上下幾乎當她是寶,連他這主人都不如。

算了,他這輩子是栽到她手裡了。

冷不防的,他不發一語的攫起她的胳膊,拖著她走。

「你要抓我去哪?」她勉強跟上他。

「吃飯!」翔龍客棧就在巷口。

「你要請客?」海棠笑眯了眼。童七說得沒錯,他這個人外冷內熱,個性彆扭又不擅表達,可是他對她關心是真的,要不然他大可不理會她生死。

華懷琰斜睨著笑容燦亮的她,冷哼一聲,算是回答。

「好耶,我好久沒出醫館。」

在嚴無極來過之後,華懷琰命人對她緊迫盯人,不準任何人放行她出醫館,被逮的人扣薪俸,也不準外人進門找她,她等於是被隔離在醫館內,她心裡清楚他是為了她好,可是被關了那麼多天,是人都會被悶瘋了。

突然走到一半,還沒到客棧,他突然煞住腳步,她來不及反應的撞上他的背,鼻子撞痛的悶哼一聲。

「我們回去。」他轉身就走。

海棠揉了揉鼻,鼻音濁重的問:「怎麼回……啊,是上官小姐和嚴門主。」不期然望見客棧里倚窗邊而坐的兩人,正與他們對望著,「不跟你師妹打聲招呼可以嗎?」

躺在嚴無極懷中的上官迎月,比半年前在安陽城見到的時候還要蒼白贏弱,她的臉上全然沒有血色。

「不用了。」華懷琰可沒忽略師妹身邊的嚴無極正虎視眈眈的盯著海棠。「還不快走。」

「噢。」海棠連忙跟上。

「記住你的身分,不許你去接近他們。」華懷琰嚴厲的提醒。

「我知道。」她不是滋味的撇撇嘴。只要事情一扯上上官迎月,他就會變了個人,陰陽怪氣,不可理喻。

意識到話說得太凶,華懷琰口氣和緩下來,「走,我帶你去買包子,你不是最喜歡吃巷口王老爹的紅豆包子。」

海棠漫不經心的沉吟,「如果說要救她的命,需要用我的命來換……」她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救上官迎月,因為沒試過。

「你想太多,月兒的身體非一般藥物能救治。」她那個能力他是唯一知情者,可是他不希望她用。

海棠抬起頭,清澈如水的目光瞬也不瞬望著他,「我是說我跟她,你會選擇救誰?」她想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月兒身體比你差得多。」心虛的別開臉,他發現自己竟沒有勇氣直視她那認真坦率的臉。嘴裡雖然冷淡的說,而他的心早在不知覺中偏向她多一點,想起在翔龍鎮外那驚悚的一幕仍讓他膽寒。

他該不會是愛上這發育不良的丫頭了吧?!他震驚的瞪著她看,猶如看見她頭上長角。

怎麼可能?他心底只有小師妹。

「我明白了。」海棠點點頭,心涼了半截,嘴角彎起自嘲的笑。她還在奢望什麼?她早認清,或許他永遠無法愛她,那又何必強求呢?君子有成人之美,她不妨就做做好事,幫他完成心愿。

「我師妹的事與你無關。」華懷琰眉頭打了個死結,不解她為何會突然轉開話題,為何會突然提到他師妹?

該是離去的時候!「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在說什麼?你不是肚子餓,還不快走。」

「好。」她綻開微笑,反勾起他的手臂。不知道用那能力的後果會是怎樣,她只想把握與他相處的僅有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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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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