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杭州
斜倚在朱紅欄杆的拱橋橋頭,巫束菱興高采烈的嚼著連萬寶買來孝敬她的零嘴,一雙滑不溜丟的大眼睛凈是在四周溜轉。
「娘子,走了一天了,累不累?」
在這個景緻怡人的杭州城晃來逛去的一整天里,讓巫束菱最窩心又暖烘烘的,就是連萬寶投有一絲倦意的體貼與溫柔。
「怎麼會累呢?這兒那麼漂亮,看得人目不暇接,阿寶相公,你瞧礁,連這橋頭的欄杆都雕琢得那麼漂亮別緻,還有那些畫舫……」聲音打住了,巫束菱的眼睛跟嘴都張得大大的。
「怎麼啦?你瞧見了什麼?』連萬寶好奇的問著,視線不禁順著她的眼光望去。
「阿寶相公,你瞧見了投?那艘畫舫,有沒有?就在前頭顱流漂過來的那艘?』見他也學著她伸長脖子張望,巫束菱指得更加起勁,「最漂亮、最大的那艘,看,那上頭的布幔真漂亮,色彩配得真出色。」
「是嗎?」有些心不在焉的附和著,連萬寶卻是顰起了眉峰來,怎麼這艘畫航……好像挺眼熟的?
「你沒瞧見嗎?就是第二艘嘛,你看,還有幾個打扮得……天哪!」
發出一聲細微的呼喊,她的視線有些不敢置信的盯著前方那幾個人,三個明明看來像是大男人的長相,怎麼穿起衣裳來那麼花花綠綠的,令人……忍不住打心底發噱!
幾個人的衣著再加上那「色彩鮮艷」的布幔,使得那艘船看起來還真的是很……又熱鬧又花俏哪!
跟著巫束菱的視線望去,連萬寶突然覺得整顆心都亂七八糟的浮動了起來,他怎麼忘了這幾個傢伙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這裡?
「阿寶相公,你看,船上那幾個人的穿著。」巫束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看起來就像船上養了幾隻花花雞似的,真是逗人。怎麼城裡的公子爺們都穿成這般模樣不成?」她好笑的問著沒有作聲的連萬寶,但是在見到那艘畫舫上的幾個人全往他們這個方向瞄了一眼,交頭接耳了一番后的舉動后,她不禁納悶的也慢慢皺起了眉頭,「他們的船怎麼停了下來?」
連萬寶見狀,不禁在心中暗忖著,老天爺,不要是那麼倒楣被這幾隻花公雞發現了他吧?
「阿寶相公,這些『公子爺兒』似乎是沖著咱們來的?」這是不太確定的探詢語氣,但是隨著來人臉上露出的飽滿笑容,以及站在她身旁有些僵硬的連萬寶,巫束菱就知道這些公子爺「果然」是沖著他們來的。
此刻他們已經手腳不怎麼俐落的躍下了船欄,其中一個還很丟臉的跌了一跤。
「你認識他們嗎?」巫束菱看她相公的表情,就知道這一句話是白問的。
「呃,不能算非常熟,娘子,待會兒你可別多話。」望著距離愈來愈近的那三個傢伙,連萬寶忙不迭的叮嚀著她。
「別多話?」眉兒一下豎得老高,他這是什麼意思?「阿寶相公,我能不能請問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巫束菱的聲音透露出她已有些不高興。
聽她抬高了聲音,連萬寶就知道自己又失言了。「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不待他解釋,巫束菱就有些被傷害的俯下頭去。「只是什麼?只是覺得娶了我這個既不是達官顯要也不是大富人家的媳婦會讓你臉上無光,覺得我會丟你的臉,覺得我見不得人、上不了場面是不是?」她細聲的委屈說著。
「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連萬寶的話再一次被人給打斷。
「阿寶兄,真是大大的驚喜哪,我們還以為你要再一段時間才會回來呢!」這聲音好像是被又粗又利的沙紙給切磨過似的,聲音嘎嘎嘎的難聽死了,「怎麼今天那麼好興緻帶個姑娘出來遊河玩耍呢?」賴志偉打趣的
細聲的重複一次那人的話,她冷冷的睨了連萬寶一眼,果然,他這次不願意帶她到杭州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就跟上回一樣,她早就該知道,狗怎麼改得了吃屎的習慣呢?
雖然裝作沒聽到她的輕聲細語,連萬寶的大手還是緊緊的握著巫束菱有些開始想縮回去的纖纖素手;眼見早先這三個掃興的傢伙還沒出現時,他與菱菱兩人間融洽又愉悅的氣氛已經消失淡逸,連萬寶的臉上雖然面無表情的望著來人,但心裡卻開始涌著微慍之意,這幾個傢伙出來掃什麼興嘛!
「這個是我的媳婦兒。」他不甚熱絡甚至於有些隱約的厭惡之意的介紹著。
「哇!」
那三個男人聽到他的話后,馬上睜大了眼,嘴巴都張成了誇張的O型,那空間足足夠幾百隻蟑螂竄來竄去開運動大會了。「老天爺,你居然娶媳婦兒了!」「怎麼可能呢?」「阿寶,你竟然那麼想不開?」「真是天下奇聞,連萬寶竟然娶親了,這簡直是奇迹嘛!」
奇迹?聽聽這幾個人模人樣的草包所說的話,連萬寶到底以前是做了什麼事?是否信誓旦旦的跟所有人說他這一輩子絕對不娶妻?巫束菱有些好奇的又送了個眼光給開始站立難安的連萬寶。
「喂,你們也別太誇張了,我只不過是娶了個媳婦兒而已……」連萬寶試圖將話題轉移或是淡化。
但是他的話卻惹得他們更是大驚小怪的瞪大了眼,而且還霹出一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強勇模樣。
「什麼叫作只不過?你以前不是說成親就像得了絕症一樣,下場凄慘無比嗎?」
「對啊!還說什麼,除非天下紅雨,否則你一定不會娶媳婦兒。」
「你不是還跟楊睿、林政蒼賭過,看誰能光棍一輩子,誰就服誰?」
三個人爭先恐後的說著自己的驚訝,而且像是說話比賽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接得更是流利。
火藥在連萬寶的腦子裡開始點燃,他惱怒的沒再多聽幾句賴志偉那幾個不怕死的話,心中立時作下了決定,就在今天、再過幾分鐘,就在這個地方,待他將菱菱給哄回去后,他得跟這幾個酒肉朋友好好的「溝通」一下。
然而,就在此時,另一個不怕死的勇士張乃文卻突然冒出了一句讓他心頭猛地一抽的話。
「這下可好了,阿寶兄哪,你這一成親,那聚花樓的紅牌姑娘小蝶不是得哭上三天三夜了?」
「對呀,你不在杭州時,她等你等得可辛苦了,連別的客人都……」
「對、對、對!她每次見到我們都拉著我們直問你怎麼都還不回來呢,哭得我們都心疼死了。」
連萬寶根本無心去理會他們幾個人的廢話,但一聽到張乃文這個不長腦子的笨蛋竟然好端端的扯出小蝶,他就決定待會兒的「溝通方法」要更加「有力」才行。
心裡的主意甫一下定,連萬寶又差點兒被另一股突起的強烈怒氣給擊暈了,這幾個傢伙不識好歹的眼光在瞧哪裡?!
「張乃文,我們不打擾你們的遊興了。」他暗示的說,「我跟菱菱還要到別處逛逛,你們也可以回船上繼續遊河……」有些啞然失色的頓住了話,連萬寶的臉色青青白白的變幻個不停。
重咳一聲,他再一次試著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呃,你們可以走了。」
但是在見到昔日來到杭州時偶爾會結伴同遊、飲酒作樂的一千公子哥兒們那幾雙微凸的眼神竟然全都放在菱蓑身上,聽都沒聽進去他說的半個字,連萬寶原本就灰暗的臉色更是嚇人的陰沉起來,火爆脾氣整個提上來。
「喂,我知道我這個娘子貌不驚人,你們也別凈顧著我的面子惺惺作勢的盯著她瞧那麼久,這會讓她會錯意的。」他的話中又帶酸又帶醋的說,「張乃文,把你的口水收一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中風還是抽筋了。」說話的口氣火辣辣的震人,眼神也不悅的掃掃這人,瞪瞪那人的。
怎麼以前從來不覺得這幾個人面目可憎,而且眼神下流兼……無恥呢?
但是,凄慘的是,還是沒有一個人有多餘的時間,聽連萬寶說話及感受他那幾道刺目的視線。
「沒想到阿寶兄的運氣那麼好,娶了個長得那麼標緻的媳婦兒。」有個鴨子聲率先開口了。
連萬寶快暈了過去,他們是存心挑畔不成?
「呃!」僵直怔忡的笑了笑,巫束菱只能幹乾的發出個聲響。
他們這些突兀的行徑還真是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杵在那兒,自小到大,她還真是不習慣被人當成只猴兒觀賞,況且還不知道這些花公雞到底跟自家相公是啥交情,也不好立時動氣下手修理對方一頓,所以對這個不知姓啥名啥的公子爺的話也只有報以更僵硬的一笑。
但是這個僵笑似乎達成了反效果,一見美人展顏,不管是喜或是厭,反正看來有了反應就讓他們的話匣子突然打得更開了。」
「阿寶兄福氣真是好得讓人直眼紅哪,單靠他那一流的生意手腕掙到的財產,就已經夠他穿金戴銀幾輩子不愁吃穿,現在竟又娶了個貌美如花般嬌艷、舉手投足又有大家風範的媳婦兒,真是羨煞人也。」
「對啊,對啊,真箇兒是美人如花,更比花嬌呢!」
「還不止呢,瞧瞧,展顏一笑百媚生,簡直連花都被比下去了呢!」
「是啊,是啊。」
「還有呢,這阿寶兄的媳婦兒……」
不但連萬寶暗地裡猛翻著白眼,連巫束菱都忍不住的輕輕呻吟一聲,兩個人的肚子里直翻滾的想吐。
這幾個傢伙怎麼那麼白痴、笨蛋、無聊到極點?拍馬屁也不是拍成這種樣子,還盡拿花兒比,奇怪,那些花是跟他們有仇是不是?被他們貶得那麼低!而且,我連話兒都還沒進出半個字,他就看得出來我舉手投足有大家風範的味道?!巫束菱心裡嘲諷的想著。
「三位公子爺……」
巫束菱甫一開口,其中一個拍錯馬屁的傢伙馬上得意洋洋的打斷她的話。
「我是張乃文,你叫我乃文就行了。」
沒待她真的啟口叫出他的名字,另外兩個人似乎是怕一個落後就會輸面子般的,也爭先恐後的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賴志偉。」
「嫂子,我叫金財輝。」
三個粘答答的聲音再配上三副粘膩、流著噁心笑涎的嘴臉直瞧著她,那眼神活似飢餓了好幾百年討人厭的耗子般的獐頭鼠目的,教人看了就覺得……惡……心透頂!
睨視著他們半響,巫束菱有些不敢置信的拋了個「老天爺,這就是你來杭州時結交的好朋友」的眼光,給同樣沒什麼好臉色的連萬寶。
「三位公子爺,今兒個怎麼那麼好興緻來遊河?」她的語氣客套且生疏,沒想到她相公的交遊圈子還真是廣呀,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
「開玩笑,整個杭州城有誰不認識咱們三個!」
「對啊,反正平時也沒事嘛,就常常在城裡走動走動,交交朋友。」
「是嗎?」皮笑肉不笑的輕哼一聲,巫束菱見連萬寶倏地攏得更緊的濃眉,心中雖然還在為那個叫小蝶的事在生著氣,但還是忍不住暗暗的竊笑一聲,真是難得,有人竟然在生悶氣了。
「今天初識各位公子爺兒,沒想到三位少爺真是有禮又熱心,這倒讓我開了眼界了,原來咱們家阿寶相公來杭州時就是與你們這幾位舉止特殊的……呃,公子爺兒交交朋友?」含諷帶刺的幾句話,霎時把連萬寶的臉色弄得更沉重了。·
「咱們男人家的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個什麼?」他不假思索的轟了回去。
現在又一臉輕蔑的說我是婦道人家?巫束菱胸口的氣更旺了。
「可是,阿寶相公,你不是……」
連萬寶突然不悅的打斷她的話,「阿寶相公、阿寶相公,你每次一口氣都叫四個字不覺得累嗎?少叫兩個字可以嗎?」他語氣客氣,但神色卻充滿了強悍的反彈與抗議。
這傢伙,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在這個非常時期,他還有那種閑工夫來理會這種丁點大的「小」事?可是礙於那幾個無聊的公子爺兒們都在場,巫束菱又不能火辣辣的順口將話給頂回去給自己的夫婿沒面子……
「阿寶!」她擠出一絲甜甜的笑。
但連萬寶還是一臉的不滿意,阿寶、阿寶的,從小到大不管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叫他阿寶,他堂堂一個六尺昂揚的大男人被這樣叫了一輩子,尊嚴都快被叫沒了。
「你叫我相公會死是不是?」
「是!」巫束菱簡潔有力的說,臉蛋也是板得一本正經得很。
連萬寶為之氣結,「你……算了,你先回府里去?」
他的聲音很深沉,比他的臉色還要沉上百倍。
但是他的話也讓巫束菱遂心所願,她本來就已經不怎麼想留在這兒繼續聽這些不怎麼順胃口的聲音,低吁了聲,正待開口先行告退,就聽到張乃文接下來的大嗓門,她馬上臉色倏變的望向連萬寶。
張乃文剛剛說要邀相公去聚花樓?聚花樓?!光聽這名稱應該是做……那行的,而相公居然叫她自個兒先回家,這豈不是代表……他預備上聚花樓去找那隻小粉蝶兒!
「阿寶相公,你真要去找那個叫小蝶的姑娘?」巫束菱有絲難過的看著他。
心中狠狠的詛咒著張乃文,連萬寶覺得自己快控制不住脾氣了,他快要當場就動手修理這三個傢伙。
「不是!」怒視著滿頭霧水沒有一絲危機意識的張乃文他們,連萬寶幾乎是用吼的回答巫束菱的話。
「可是你卻要我自己一個人先回去……」巫束菱是一派楚楚可憐的模樣。
「因為我……」長長的吞了一口烏氣,連萬寶止住不說。
笨菱菱,我是因為不願意這幾個色狼的口水與言詞玷污你的心靈,影響我們之間好不容易才培養起來的和睦感情,所以,我才要你先回去將你支開,然後再好好的給他們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亂講話!
見他支支吾吾半晌卻不說話,只是臉色反反覆覆的變呀變的,巫束菱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酸的。
「既然我在這兒礙事,那我先回去好了。」她細聲的說。
「等一等。」腦子裡才剛模糊的印下她心酸欲泣的神色,連萬寶猛地就直覺得一顆心在拉來扯去的直喊著痛,他不假思索的將她欲走開的身子給扯住,急切的說:「菱菱,我跟你一塊兒回去好了。」
「真的?」
巫束菱忙不迭的轉過頭採的驚喜表情,讓連萬寶不由自主地大力點著頭,算了,來日方長,要修理這三個傢伙有的是時間,或許,也可以托阿楊睿或是阿蒼代自己教訓教訓他們。
「走吧。」牽起她的纖細柔荑,連萬寶柔聲的說。
「阿寶兄,你不跟我們一起去……」一接觸到美人投射過來的凌厲眼神,張乃文霎時張口結舌的頓了頓,「呃,逛逛?」
「下次吧!」連萬寶淡淡的說。
「但是……」嫂子的眼神一瞪,賴志偉霎時又猛地停住了嘴。
連萬寶不再理會賴志偉他們三個人,「菱菱,我們走吧。」
「是,相公。」巫束菱乖乖的裝出一臉的溫馴模樣,而且走時還微眯著眼給了那三個對她驚為天人、滿臉不舍的公子爺一個似笑非笑的扯動唇角。
但是,她扯動唇角的笑在無聲的說完那串咒語后,笑容開始真誠起來了,願老天爺保佑你們!巫束菱心裡暗暗的想,真是幾個鐵定會敗家的紈絝子弟!
不謀而合的,她跟熊靖之用上了同一個形容詞,而且巫束菱也很自動的將自己的相公給包括進去,誰教他剛剛竟然敢起了想去找那個叫小蝶的青樓女子的念頭!
而在張乃文他們又重新手腳並用的爬回畫舫沒幾分鐘后,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一聲高亢且刺耳的尖叫,然後是更多更尖銳的呼喊,一大堆人腳步慌張的衝來擅去的,整個情況霎時噼哩啦的亂成一團。啊,船漏水了。」「快點,快點,快拿水桶。」「天哪,快點,這水進來得很快
只見賴志偉他們所乘坐的畫肪無端端的竟然破了個洞,而且是不小的大洞;更恐怖的是有一大群不知打哪兒竄出來的肥老鼠,一隻接一隻的在甲板上賽跑兼競走,而且是愈竄愈多,活活的就快將畫舫上的一伙人都嚇得個個目瞪口呆的愣住那兒。
大家全都被這個突發的狀況給怔住了,有幾個膽小的傢伙甚至於自嘴角吐出一些冒著小泡泡的白沫,然後身子一癱,往外滑跌的暈了過去。
一回到房裡,連萬寶就口氣沒有很好的沖著自己褪去盈盈笑容,並且開始泛起滿臉莫名其妙不知究竟的巫束菱吼著。
「去提桶水來,我要洗澡。」
有些不解的望著突然情緒不佳的連萬寶,她情緒還根好的說:「相公,你是累了?我立刻叫阿新去……」
「我要你自己去提。」連萬寶很不領情的打斷她的建議,他的口氣實在沒有辦法好一些,因為他此刻的情緒已經慘跌到比山谷還要深的程度了。
本來今天上午連萬寶還興緻高昂的帶著菱菱去跟楊睿和林政蒼碰面,而且他私心裡在盤算著,讓菱菱可以好好的瞧個清楚,他連萬寶的好友是阿睿跟阿蒼這種有為青年,以完全杜絕她有時輕輕奸笑的嘲弄他,他那「與眾不同」的擇友眼光。
但是沒有想到,結果卻是跟他心中所打的如意算盤差了個十萬八千里之遠!
「阿寶,沒想到你娶的媳婦竟然有那麼可愛的一面!」這是林政蒼髮自內心的感想。
但是,他不明說的話,連萬寶還能將自聽了菱菱引吭高歌的那件事後,在心中憋了好一會兒的怒氣隱忍不發,但是林政蒼偏偏就是多嘴的對菱菱誇讚不已,而且是邊說邊笑,笑得好半天一張嘴巴都合不攏,連萬寶當然就立刻、很直接、很一相情願的直覺他所指的是下午餐后餘興節目的那檔子事。
而很不幸的,連萬寶的直覺一向都挺準的。
「不,這豈止是可愛而巳,簡直是太神奇了,真沒想到咱們弟妹除了有副漂亮絕頂的美貌外,她的嗓音竟是那麼的……」楊睿更惡毒的讓連萬寶瞪著他的雙眼都快冒出火花來了,才故意慢條斯理的說下去,「唉,弟妹的歌喉真是獨一無二的奇特美妙啊!」他還裝出一種神往與佩服。
「對,對,對,獨一無二的奇特美妙,就是這個詞兒!阿睿,我剛剛就是一直想找出最貼切的形容詞,怎
知腦袋瓜一下子全空了想不出來,這會兒聽你這麼一形
容,還真是貼切得無話可說了。」
不但他無話可說,連連萬寶自己也是啞口無言的任
他們說笑,這像什麼話?菱菱她一個婦道人家竟然敢當
著他的朋友面前扯開嗓子唱小曲,這還不是最令他氣憤
的事,會讓他氣成這樣是因為……下午他們親耳聽到的
那些聲音還叫唱小曲嗎?!
她像貓叫春似的唱得那麼難聽,還敢厚著臉皮繼續
唱下去,但更過分的是,他那兩個對他講話一向都很毒
辣加苛刻的死黨,竟然沒有一個人開口嫌棄菱菱那笑死
人的歌喉,也沒有對她說半句喝倒採的誠實話,反而還
很噁心的猛向她灌著甜湯迷藥,誇讚她的嗓音甜美得猶
如黃鶯出谷?!
如黃鶯出谷耶!這話若被那些黃鶯聽到的話,它們
鐵定全都會跳海自殺以劃清界線。
一思及此,連萬寶就覺得今天的臉丟得有夠大的
了,所以一走進房門見笑得開懷的巫束菱,心中就很不
由自主地遷怒於她。
「為什麼要我去幫你提洗澡水?」巫束菱也有些變
臉了,「不是一向都由阿新幫你提的嗎?」
「我高興要你提水,不成嗎?』
見他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巫束菱用力的猛往肚子里吸著氣,別說家裡那幾個大水桶一個個壯得像牛似的,就光說小的那幾個水桶裝滿水也夠她受的了,如果真要她親自一桶一桶的提回來,等到澡盆里的水量讓他滿意了,她鐵定「掛』了。
但若是不使法術的話……巫束菱的臉倏地白了起來,慘了,阿寶相公怎麼會突然指定要我去提水?是不是發現我是女巫了?
「阿寶相公,你今幾個晚上是不是玩得很不高興?」她試探的問。
「玩得不高興?」連萬寶很假的哈、哈、哈乾笑了幾聲,「怎麼會呢?我這輩子就屬今天的日子過得最快樂了。」
這怎麼可能呢?別說看到你的臉色,就憑你說話的樣子,笨蛋都知道你在扯謊!巫束菱心中更是憂心起采了,阿寶相公鐵定是察覺到什麼異狀了!
「那……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
「怎麼會不高興?我快樂極了。」像是強調似的,連萬寶故意將聲音揚高好幾度。
想到那時間跟阿蒼搶著在她面前說好話的樣子,連萬寶心中就有氣,他們的語氣、行徑簡直就像是跟賴志偉他們一模一樣,讓人噁心加上萬分的令人唾棄;而最過分的是,菱菱竟然還毫不客氣且快樂的照單全收。
樂在其中的三個人根本都沒有去理會悶坐在一旁塌著臉的連萬寶,而且,在他噴著火花的憤怒視線里,楊睿跟林政蒼這兩個傢伙看他的菱菱的眼光就像是男人去喝花酒,見到那些姑娘們時般的……下流、齷齪、卑鄙、無恥、骯髒……反正,就是這種滿懷愛慕的眼光讓他愈想愈氣,氣得幾乎想上前將他們兩個人的眼珠子全都給挖下來。
連萬寶很自虐的一遍遍的回想著當時的情形以提升著自己胸口的怒火,但是卻很粗心的忽略了楊睿跟林政蒼彼此間不時丟過來、拋過去的眼光,那兩雙眼光裡頭滿是壞心眼的惡作劇。
「可是……」巫束菱遲疑的望著他,怎麼相公好像是真的要她親自去提水?
「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點去提水,要你做個事情就在那兒磨磨蹭蹭的像只大懶豬似的,怎麼,你還真的想變成大母豬呀?」連萬寶的心情壞、臉色壞、口氣更是壞透了,見巫束菱聽了自己的話后還凈杵在那裡,他燃在心頭的那把火更旺了。
「什麼事都不會做,只會不知羞恥的扯著破鑼嗓子在別人面前鬼吼鬼叫的丟人現眼,什麼黃鶯出谷?哼!」連萬寶還很不是味道的嘲諷著。
巫束菱臉色驀然發白,她以為之前在公公面前說她是小母豬是他鬧著玩故意說的,但沒想到……他真的是這麼看她的——不事生產,只知道吃飽睡、睡飽吃的大母豬!現在更諷刺她是破鑼嗓子,嫌她沒有一副曼妙悅耳的好歌喉,更怨她在他的朋友面前丟人現眼?!
心揪了一下,痛意卻是慢慢兒一點一滴的擴散著,眼淚也急衝上了眼眶裡,凈在那兒轉啊轉的,巫束菱很用力的眨著眼睛不肯讓它們滑下來。
「原來你的心裡果然是一直都在嫌棄我。」過了半響,她才勉強擠出這句話來。
其實剛剛無理取鬧的話一說出口,連萬寶就已經很後悔了,現在一見到巫束菱眼中的淚光閃爍晶瑩,心中更是懊惱。
心一悔,霸道的氣勢硬就是給軟了一大截,「我……沒有,我只是……心裡不舒服。」
「因為娶了我?」
「不是!」
「是啦,一定是啦,你鐵定是因為不甘不願的取了我不高興在心裡,現在公公婆婆及我爹娘都不在跟前了,所以你原形畢露的欺負我,你……自己說過一輩子都不會嫌棄我的,都是騙人的。」巫束菱真的是無法相信她的愛人居然有顆不良的心,「難怪公公會罵你,你真的是世界上最惡毒的小兔崽子。」
「我……我只不過是想洗個澡而已。」見她又難過又動怒,連他老爹罵他的話都給學了出來,連萬寶不覺得放軟了聲音,可憐兮兮的說。
但是再多亡羊補牢的補償言詞也已經來不及消災解危了,巫束菱氣死了他的霸道、輕蔑與無理取鬧。
「好吧,既然你想要洗個澡,那就讓你徹底的清醒一下。」心念一定,一串咒語在她唇畔隨之逸出,在連萬寶詫異的眼光中,一桶冷水突然自未關閉的門外疾飄進來。
「菱菱,你這是……」它是騰空的!他驚恐的盯著那個半空中的水桶。
「你不是要洗澡嗎?」咬牙切齒的回著,不讓他有一絲一毫逃逸的時間,巫束菱手一揮,一大桶的冷水就直朝著他頭上灑了下來。
就像只落水狗似的猛烈甩著頭,連萬寶咆哮的吼著:「該死的,菱菱……」
「你不是要我提水給你洗澡嗎?既然要洗澡我就如你的願給你一桶水,但是我覺得該先洗洗你那顆蠢腦袋!」說完,她甩頭沖了出去。
「菱菱,你要上哪兒去?」身上還濕答嗒嗒的直淌著水,但連萬寶一顆心只是懸在身影已閃出門外的巫束菱身上。
「不用你管。」
「菱菱……」
追到門外,哪兒還有巫束菱那小辣椒似的嬌媚身影,她就像是乘著風兒走了似的已不見蹤影。
猛地聽見響聲震耳的雷鳴,連萬寶站在中庭,整張臉色登時大霎。
「該死的,要變天了。」
遠處閃過的電光與一聲發一聲的轟雷聲,彷彿是要印證他的話似的,愈閃愈疾亮、愈敲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