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胸口彷佛壓著一塊大石,讓他難以呼吸。這輩子從不曾對什麼事、什麼人感到愧疚,以至於就算是遇見了罪惡感,他也認不出來。只是在知道她哭泣時,他的心隱隱感到疼痛。
鞭子不停的落下,一鞭接著一鞭,巧芙的尖叫聲逐漸虛弱,最後只能頹然掛在鐵環上。她不再尖叫,身子隨著鞭子落下的頻率,強烈顫抖抽動著,衣衫被鞭打到殘破不堪,連原本雪白的肌膚也沾上點點血跡。
還不到二十鞭,而巧芙已經昏厥,僕人有些遲疑,鞭打的力道減少了許多。直到卡瑞洛出聲命令停止,他悄悄鬆了口氣。他沒有鞭打過女人,有些擔心這個嬌小的東方女人是否能承受方才的懲罰。
「記住,我不容許有人違背承諾。」他將她拉起,直到兩人的目光能夠平視對方,看見她的淚水,他的心狠狠的糾結,嘴角扭曲成諷刺的笑。他對自己殘忍的直覺冷笑,知道這次的確徹底的傷害了她。
那麼為何他心中感受的疼痛竟如此劇烈?看見她的淚,他憤恨的想殺掉那個僕人,幾乎忘記僕人只是忠實的執行他的命令。
曾幾何時,她竟然能影響他到如此深的地步?他傲視憲宇,自以為能夠無情的擺弄一切,而命運之神竟將她送進他懷裡,逼著他承認,平靜的心湖也會因為一滴溫柔的水滴掀起濤天巨浪。
過度用力的,他鬆開手臂,讓她跌落在地上。他轉身走出監牢,將她留在牢房中,僵硬的走入迴廊,任由光影在他臉上交錯著,照映那張嚴肅的俊美臉龐。在藍眸的深處里,有著認知后的駭然,他被閃過心頭的疑問深深撼動了。
他擁有她,而她左右了他,到底誰是誰的奴隸?
巧芙的背上有著鞭打后的傷痕,每一次治療時,芷瞳就感受到心中巨大的罪惡感。
這就是卡瑞洛的懲罰,無情而徹底,沒有傷害她的身子,卻將她的心撕裂成碎片。
她還是不了解那個毒梟,在心中的火焰逐漸熄滅后,她也沒有衝動想去了解他。她再也不與他對抗,只是消極的不再讓他觸碰她的心,沉默的抵抗。
她感覺自己像是缺少陽光的花朵,正在逐漸死去。絕望是生命最可怕的詛咒,而她逃不開那個咒語,所身處的地方見不到陽光與自由。
經過監牢里的刑罰之後,他對她更加的疏遠,那些刻意的傷害更加嚴重。在瓦雷斯的城堡里,他的言語與行動在在提醒著,她雖然地位特殊,但終究只是他的女奴。
他甚至將她當成獵物般玩弄,將她帶到瓦雷斯的古堡之外,在濃密的森林邊緣,要她賣命的逃走。而他則在固定時間后,進行夜間狩獵,在陰暗的森林裡尋找她。
在暗無天日的森林裡,她慌亂的奔跑著,幾乎聽得見他的氣息噴在頸后。任由她怎麼逃、怎麼躲,終究還是會被他找到,他是最好的獵人,而她則是無助的獵物。
找尋到她后,他會在森林裡要了她。
昏亂的纏綿里,他們在森林中赤裸交纏,她聽著他的心跳,只有在這個時刻才會荒謬的感到平靜。遺忘外界的一切,包括他與她的身分,至少在這短暫的片刻,她可以容許自己在這個惡名昭彰的男人懷裡稍微安歇。
他刻意在傷害她,但是那雙藍眸里的情緒更加激烈,在每一次纏綿之間,她難以確定自己所受到的是不是最珍貴的寵愛。嚴苛的言話不斷從他的唇中吐出,但是總在傷害她之後,他的唇也吻遍她的身子,在她顫抖時,他叨念著一些音符般的異國語言,輕柔舒緩,像是安慰,也像是情人之間的低喃。
他們都是慌亂的,卻都不願意去承認。他震驚於這個東方女人給他的影響;她則迷惘而困惑。
他是罪該萬死的毒梟,若是她還有一點道德良知,就應該徹底的鄙棄他,怎還能給他任何反應?她守不住身子,難道就連靈魂都要淪陷?從小受到禮俗的教育,她無法認同他的殘忍。
在兩人的沉默間,時間流逝得很快。隆冬的森林不再適合狩獵,他將她困在舒適的房間里,給予她充分的自由,甚至可以隨時去探望監牢內的巧芙。
巧芙背上的鞭傷痊癒了,只剩淡白色的傷痕。每次見到芷瞳,就不停的流著眼淚,她害怕這一生再也踏不出監牢。
芷瞳找不出話來安慰她。時間就像是凍結般,她的生命似乎已經停止流動,困守在瓦雷斯的古城裡。
然而,當卡瑞洛再度接到「暗夜」領導人的命令,必須前往日本時,平靜的假象宛如春水上的薄冰,全然龜裂融解。
因為芷瞳的強烈懇求,巧芙終於也能踏出監牢,跟著「暗夜」里最優秀的成員前來日本。
卡瑞洛對組織的能力太有自信,罔顧行動中可能發生的危險,而他也相信有了先前的懲罰,芷瞳沒有膽量再度逃離。他親手毀了她眼眸中的火焰,將她變成一個道地的奴隸,沉默的服從他的命令。但這些竟不能滿足他,她的沉默服從讓他憤怒焦躁,他隱約知道一切離他所要的結果愈來愈遠,那些懲罰的手段雖然有效,卻使得他永遠得不到他真心想要的反應。
他不習慣如此受制於一個女人,因為她的蹙眉而焦躁許久。為了保護自己,他不停的傷害她,在她身上予取予求,以為總有厭煩她的一日。奈何他就像是上了癮般,怎麼也離不開她。
所以當她開口要求讓宋巧芙也跟著來到日本時,卡瑞洛沒有思考多久就答應。她沉默得久了,更甚少要求什麼,寂靜得像是已經死去的花朵,陌生的情緒不斷從他原本冷酷的心中湧出,全都繞著她打轉。無可解釋的,他竟然如此擔心她的一切。
他們在深夜裡到達日本,在黑暗中驅車前往「暗夜」設於東京的落腳處。
芷瞳離開所屬的木屋,在清幽的小徑上走著,日本式的庭園幽雅寂靜,溪水在夜裡琤琮地流動,偶爾一片楓葉旋轉掉落,被溪水帶離了所屬的樹木,不知飄蕩到何處。
她推開巧芙身處的木屋,門上精緻的風鈴響動著。巧芙趴伏在榻榻米上,照例哭得有如淚人兒。她走進內室,在玄關褪了鞋,嘆息的走近好友。
「好不容易能夠離開瓦雷斯,你怎麼仍舊在哭?」芷瞳無奈的問,心中其實也知道好友哭泣的原因。只是她找不到理由可以安慰對方,總不能上演新亭對泣,每每見到巧芙掉淚,她就跟著淚眼滂沱,危急的情況中,需要有人保持理智。
巧芙擦擦面頰上的淚痕。「要我怎能不哭?我想家啊!都來到日本,明明離家那麼近了,卻不能夠回去。」她睡著榻榻米上柔軟的椅墊,因為失望而萬分沮喪,甜美的臉龐埋在椅墊中,聲音暗啞。片刻之後她下定決心的抬起頭來,豁出去般說道:「芷瞳,我們逃走吧!這裡離台灣近,我們也都懂得日文,一定可以找到人幫助我們的。」
「要逃走並不容易,卡瑞洛是有了萬全的提防,才會答應帶著你前來的。」芷瞳理智的說,倚靠窗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