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死裡逃生的僕人乾咳著,不可置信的摸著紅腫的頸項。他剛剛竟在卡瑞洛的手下撿回一條命,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任何人都知道卡瑞洛沒有仁慈、沒有憐憫,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如今這個惡魔因為一個女人而改變決定。誰能想象得到,這麼一個東方小女人竟然能夠影響盛怒中的毒梟,改變他的決定。

疼痛逐漸減輕,芷瞳在柔軟的床上翻騰著。每次或熱或冷時,總有一個寬闊的胸膛熨燙著她的肌膚,用不知名的語言輕哄著、安撫著。

不知過了多少天,她再度清醒,而背上的疼痛已經逐漸褪去。

柔軟的大床上飄蕩著巾帷,她輕眨著眼睛,凝聚焦點,認出這是卡瑞洛房裡的大床。她躺著不動,思索著這些時日以來的事情,卻難以拼湊起半昏迷的期間所發生的事情。

記憶里只有他的影像,但是那麼溫柔的形象根本與他聯想不起來。她懷疑一切都只是夢境,但是當她轉頭時,驀然間呆住了。

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從來拿刀、拿槍的手如今細心的拿著毛巾,小心翼翼的將毛巾扭干。專註的表情,像是正在做今生最重要的事情。他轉過身來,走近床鋪,想將毛巾覆蓋在她額上。看見她已然清醒的瞬間,藍眸里有著狂喜的火焰。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纏,無人開口。半晌之後他緩慢的靠近她,將毛巾覆蓋在她的額上。藍眸里的狂喜轉眼間被掩蓋,他又恢復成冷靜自製的男人,只有些微顫抖的手泄漏他曾經經歷過的緊張。

「還痛嗎?」他問道,聲音意外的輕柔。

芷瞳搖搖頭,突然間對他感覺陌生。是不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見到一個長年埋藏在無情外表下的他?溫暖的情緒瀰漫在胸口,縱然知道不應該感動,卻還是不由自主。

他上了床,緩慢而小心的靠近她,將她擁抱在胸前,像是擁抱著最珍貴而易碎的瓷器,將她放置在胸口。雙手環繞著她的身軀,小心的避開她背上多處的傷口。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他每個日夜都是如此擁抱著她的。

她的雙手放在他胸前,發現這個姿勢意外的舒服,能夠傾聽他的心跳,讓她依戀而不願離開,心中浮現平和的感覺,像是能這樣與他相擁到地老天荒。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在監牢中看見她時,她的雙手傷痕纍纍,纏繞著骯髒的繃帶。經他細心照料,手上的傷痕才逐漸恢復,再看見她受傷的雙手,藍眸里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你的手又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普通奴僕的日常工作。」她聳聳肩,不當一回事的說著。

他憤怒的瞠大眼睛,雙拳緊握。「是誰讓你去做的?我不會放過他。」

芷瞳挑起彎彎的眉,眼裡帶著些微笑意。「是你啊,忘了嗎?你離開瓦雷斯前,囑咐僕役長不用客氣的使喚我,而他只是服從你的命令。你是打算不放過誰?你自己,還是那個服從命令的無辜僕役長?」

卡瑞洛不說話了,緊抿著薄唇生悶氣。

她看著他的側臉,心中冉冉浮現某種平和的感覺。從來他帶給她的都是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如今的氣氛更顯得難能可貴。

「那人沒事吧?」她開口詢問,有些擔心。實在無法容忍他在她面前殺人,那會成為她的夢魘,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身邊這個男人是多麼的惡貫滿盈。

卡瑞洛的眸子變得冷硬,輕撫著她額上的發,不情願的回答,「我沒有殺他。」

芷瞳抬起頭來,唇瓣漾開溫和的笑。不能夠改變他先前的行為,最起碼他願意聽她的要求,沒有在盛怒中殺死那個無辜的僕人。她心中瀰漫著溫暖的液體,知道剛剛得到一項不可多得的珍貴禮物。

看著他的眼眸,她輕輕嘆息,知道兩人的距離又靠近一分。她的心離淪陷愈來愈近。

在台灣時她是真的毫無選擇的嗎?以他國際毒梟的身分,只要她將消息透露給官方知道,他絕對會被大批警力圍剿,當他被逮捕,她自然就可以自由。

為什麼當初她沒有想到這些?她不停的自問。

不,不是沒有想到,只是她選擇去忽略。卡瑞洛要是被逮捕,憑他背負的可怕罪行,一定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受到審判,之後迅速受刑。他是邪惡的魔鬼,製造悲劇的兇手,但為何想到他會遭到死亡時,她的心竟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著?

她是可以反抗的,卻還是選擇跟隨他而來。也就是因為如此,她對傾城還有著深深的罪惡感,若不是她有心保護卡瑞洛,傾城根本不至於被綁架。

卡瑞洛在看見她的笑容時,心幾乎停止跳動。直到真正得到她衷心的微笑時,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渴望看見她的微笑。在她牽動溫潤的唇兒時,他多麼懼怕那抹笑會突然消失,她對他從來吝嗇給予那麼溫柔的表情。他心中清楚,他的所作所為難以讓她微笑。

他的手輕觸她的唇。「你知不知道我等待這個笑容有多久了?」他緩緩的問,因為收到如此珍貴的微笑而震撼。早就該承認他對她有著比迷戀更深刻的情感,這個女人在柔弱的外表下有著堅強的心,像是溫柔的水滴,逐漸穿透他堅硬如石的心。

「你可以用主人的身分命令我微笑或是哭泣。」她輕柔的回答,笑容變得苦澀。

他勾起她的下顎,呼吸著她身上因為長期治療所帶著淡淡的葯香。「我是可以,但是那些不能滿足我。我慢慢明白自己要的不是控制你,而是你衷心的反應。」他不悅的說道,知道在此刻全然放下控制權。

「那不是我應該走的路,我應該遠遠的避開你。」她無奈的說,軟弱的依靠在他懷抱里,想遺忘外界的一切,單純的倚靠這個男人。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他霸道的說,心中卻有著恐懼。他從來能夠掌控一切,但是唯獨對她沒有把握,難道他有能力得到整個世界的權勢,卻無法得到她的真心?

他不要命令得來的反應,他要的是真實。而就是因為所要求的難以得到,他轉而囚禁她、傷害她,卻只是讓心中的缺口愈來愈擴大。在看見她昏迷的躺在監牢中時,他終於明白自己無法離開她。

「我不認同你的生活、你的方式。」她喃喃自語。

「那不重要。」他狂妄的回答,更加用力的緊抱著她,彷佛懼怕有人會從他的懷抱中將她奪走。

「你我都知道,那會讓我躊躇不前。就是因為那些無法認同,讓我一再的逃離你;就是因為那些無法認同,讓我無法給你更多。我不停的迷惑著。」她雙手平貼在他胸前,傾聽他平穩的心跳。

逐漸看清楚她對他的迷惑里,有著沉重的情感。那情感背負了太多枷鎖,讓她遲遲不敢面對自己。平順的生命因為他而改變,她看清了許多假象,命運讓他們相遇,讓她活得痛苦卻真實。她沉睡了三年,以為會永遠寂寞下去,以致將那份迷惑細細包裹,不願去碰觸,也不願去看清,長久的孤寂著。直到他再度出現,用慣有的霸道喚醒她,逼得她不得不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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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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