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敖鋒與袁海棠互相支持著對方，以求完成他們約定好的完美計劃之時，西昌國上上下下也為了三位公主的婚禮而大肆準備，不但要宴請鄰近幾個國家的佳賓，甚至以減免當年賦稅來慶祝這場婚事。

而在三位公主當中，最令人注目的當然就是西海龍王敖鋒與三公主袁海棠的婚事了。

隨著成親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送往公主別宮的賀禮也一天天的增加，數目多到令人數不清，其中多樣的珍奇珠寶與上等絲綢與提花錦繡，更是美麗到令人眼花撩亂。

"天帝大人送的金制翠雀簪花，瑤池王母娘娘送來染過天河水的織錦……海棠，你穿戴這些在身上，會不會感到壓力很大呀？"袁紫棠來到多日不見的小妹房裡，瞧見她散落得滿床鋪的飾物和衣裳，忍不住幫著整理起來，也順便與小妹聊聊近況。

最近她們二姐妹各自忙著婚事，倒少了聯絡，讓向來與姐妹最親匿的袁紫棠感到有些寂寞。

"別提了，這些還只是一部分而已。"袁海棠苦笑道："還是大姐和二姐最輕鬆，真好。"

"可是，你嫁的可是人人崇敬的龍神大人，母后若地下有知，一定會很高興的。"袁紫棠柔聲應道。

"是呀……龍神大人……"但說實在的，袁海棠直到現在仍是沒什麼將要成親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她要嫁的是個龍神，加上自己又與敖鋒約定假成親的事情，所以這婚事對她來說，只不過是場解脫；讓她脫離成天被逼婚的惡夢，和讓她獲得渴望已久的自由生活。

成親之後，她就可以不用每回都得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偷溜出宮，也不用再面對父王的嘮叨。

但是──敖鋒，他不久也就要回到西海龍宮去了。

雖然這是早知道的事實，但是最近她卻老是有種寂寞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最近與敖鋒相處融洽，不再像先前那般爭吵，而且偶爾敖鋒還會找機會帶她溜出宮去玩，再加上他們倆又擁有共同的秘密，所以她才會感到些許莫名的惆悵吧！

畢竟，她只是個普通人呀！

人與人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存在的。

所以每回當她一想到婚後不久敖鋒便要離去的事實，就會忍不住……

"唉──"長長的一聲嘆息道盡了袁海棠的心思。

"怎麼了？海棠，我看你最近老是在嘆氣。"袁紫棠擔心地問道："是不是與龍神大人吵架了？還是有其他的心事？說出來讓我聽聽，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也說不定。"

"不是的，紫棠姐姐，我沒什麼心事啦。"袁海棠苦笑著。

她要假結婚的事，怎麼能夠告訴紫棠姐姐呢！

要是泄露給紫棠姐姐知道，不一會兒舞棠姐姐一定也會知道，然後父王便會跟著過來"探望"她了。

"可是……"袁紫棠相信妹妹一定有無法說出口的愁煩，所以仍不死心地追問："我看你老是不開心，莫非是不喜歡敖鋒大人嗎？"

"才沒這回事呢！"袁海棠下意識地迅速反駁。

"看你和龍神大人相處得很融洽，那我就放心了。"袁紫棠見妹妹一副很護著敖鋒的樣子，心裡總算稍稍放鬆了點。

"嗯……對呀，我們是相處得很好。"

袁海棠有絲心虛。

"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袁紫棠納悶不已。

與龍神成親，本該是件好事，何況海棠又與敖鋒感情極佳，聽侍女說他們常常一同出遊，而且也常來往於府邸之間，那麼海棠到底還在擔心什麼？婚後有什麼事情值得她操心的？

靈光一閃，袁紫棠突然拉住小妹的衣袖，悄聲問道："海棠，你該不是在擔心那個問題吧！"

"哪個問題？"袁海棠被弄迷糊了。

"孩子呀！"袁紫棠一臉認真地問道："你是不是在擔心日後會有孩子的問題？"

"為什麼我要擔心孩子的事情？"

她與敖鋒又不可能有孩子！

當然這件事袁紫棠是不會知道的，但是對於她猜測的問題與孩子有關，袁海棠感到非常好奇。

"那是因為……"袁紫棠有絲羞赧地輕聲應道："畢竟，敖鋒大人是西海龍王而不是普通人，而你我都是普通人……這樣一來，你和龍神大人之間……會有孩子嗎？"

聽見袁紫棠的問題，袁海棠先是一愣，隨即才"啊"的一聲嚷了出來。對了！她怎麼沒考慮到這個大問題啊？

雖然成親之後，父王不會再逼她成親，但是孩子的問題該怎麼辦呢？她與敖鋒並不會行周公之禮，所以她不可能有孩子，但是抱孫心切的父王一定會輪流詢問她們三姐妹，看看哪個能夠最早傳出喜訊。

她偏偏又嫁了個龍神，對於好面子的父王來說，能夠有個龍神孫子，絕對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天哪！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海棠、海棠？"袁紫棠以為自己猜中妹妹的心思，連忙緊張地勸道："放心好了，我想你一定會有孩子的，畢竟你的夫婿是法力無邊的龍神大人，所以你不要太擔心，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袁海棠勉強擠出一抹看起來還算開朗的笑容，將問題敷衍過去。

但是她的心裡，卻仍然掛記著袁紫棠所說的話。

不過，現在考慮這些都來不及了。

吉日將近，而她即將成為敖鋒的妻子，名義上則是西海龍宮的女主人，也就是──龍王妃！

隨著鬧洞房的喧雜聲逐漸散去，敖鋒吐出一口大氣、癱在新床上，幾乎是渾身無力。

"敖淀那傢伙……改明兒個回到水晶宮，我非得好好整他一頓不可。"敖鋒喃喃自語地抱怨道。

剛才由敖淀帶頭，強迫他灌了不少酒，而且還要他抱起袁海棠繞著新房跑一圈，表示日後的恩愛，另外還有一大堆琳琅滿目的花招數都數不清，累得他連端端正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了。

"敖鋒，你們龍神一族成親的儀式與我們凡間相同，是不是？要不然敖淀大哥為何這麼清楚鬧洞房的那些花招啊？"袁海棠沒等敖鋒來揭下頭蓋，自己便先扯了下來。

反正她與敖鋒是朋友而不是夫妻，這些禮俗就可以免了。

"這個……說起來是我自作自受吧，因為前回敖修……呃，就是東海龍王，他娶了個凡人當妻子，那個時候我們替他辦了個凡間的婚禮，所以也想了很多鬧洞房的點子。現在……敖淀那該死的傢伙，竟然全用到我身上來！下回要是換他成親，我非得整回來不可！"敖鋒一邊罵一邊翻個身。

"那麼……你等會兒便要走了？"袁海棠聽著敖鋒的話，心裡頭感到有點落寞。

她原以為鋒會過幾日再回去的。

"算了吧，你以為我現在還有力氣飛回水晶宮嗎？"敖鋒有氣無力地抬起頭瞟了袁海棠一眼，"不好意思，今晚我得在你房裡打擾了。"

"啊？"袁海棠微愕。

"不行嗎？"敖鋒苦笑道："今晚我是新郎倌，到別處去過夜很奇怪吧？而且還容易招來懷疑，所以睡在這兒是最好的方法。"他頓了頓，又接著說："放心，我會打地鋪，你大可以安心睡床上。"

"睡地上？你會著涼的。"袁海棠有絲擔憂。

"放心，我身體好得很。"敖鋒自信滿滿的。

"但是……"袁海棠仍是不放心。

"海棠，這個新房就只有一張床，我若不睡地上，難不成叫你睡地板啊？"敖鋒瞧著袁海棠，扯出一抹笑容，"安心吧，我是龍神哪！哪有這麼容易就生病的？"

"我不放心呀！"袁海棠左思右想，最後終於下定決心。"這麼辦吧，你跟我都睡床上，咱們在中間隔條薄被，把床分成兩半，這樣就不算是一塊兒睡了吧？"反正敖鋒算是個正人君子，絕不會動她分毫的。

"啥？"敖鋒傻了眼，"一起睡？"

"不是一起，是你睡外頭我睡裡頭，一張床都分成兩半了，當然是一人睡半張床，這可不是一起睡。"袁海棠微紅著臉推了推趴在新床上的敖鋒，"喏，快起來，我替你把被子攤開，早點休息吧！"

敖鋒訥訥地瞧著袁海棠將薄被隔在床中央，然後拆下戴在頭上的鳳冠，正要開始解衣帶時，袁海棠猛地回頭，拿起擱在桌上的紅頭蓋便往敖鋒臉上罩下。

"不許偷看，我要換衣服了，等我說好，你才可以拿下來。"

敖鋒很守約地沒偷看，但聽著身旁換衣的摩擦聲響，心中卻感到異常難熬，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在腦海中勾勒出袁海棠的身材曲線來。

但就在他幾乎要忍耐不住，想偷瞥一眼時，袁海棠卻突然伸手揭下他頭上的紅頭蓋。

"好啦，我要先休息了，你呢？要換衣服再上床，還是直接穿著新郎倌的衣服睡都沒關係，我不會偷看你的。"

袁海棠笑了笑，隨即從容地爬上新床，鑽入被窩間，而且就這麼背對著敖鋒沒再回頭。

敖鋒有絲詫異，畢竟──再怎麼說，他都是個男人，而袁海棠則是他"已過門"的妻子，所以就算他碰了她都沒人會說半句。

可是……他不能碰。

因為他與她，有過假成親的協議。

如果碰了她，那麼協議便不成立了。

做了個深呼吸，敖鋒本想立刻飛回水晶宮去．但是一想到自己已消耗殆盡的體力，只得留下。

撤去鮮紅的新郎倌外褂，敖鋒鑽上了新床，聽著平穩的呼吸聲，他這才發覺袁海棠似乎已經睡著了。

"啐！你就這麼相信我啊？還是說你根本不當我是個男人？"敖鋒有絲怨慰地自言自語著。

然而袁海棠除了平順的呼吸聲，什麼反應也沒有。

"真的睡著啦？"敖鋒悄悄地越了界，偷覷著袁海棠半露在被窩外的半張睡臉。

素凈的臉蛋缺少妝點，卻多了份清純的特質，袁海棠十五歲年紀的單純毫無掩飾地流露在睡臉上。

敖鋒忍不住將臉移近了點。慢慢地、慢慢地……

等他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的唇幾乎要貼在袁海棠的頰上。

"我在幹什麼？"敖鋒咬了咬牙，隨即一個翻身窩回被窩當中，夢周公去了。

他剛才一定是見鬼了，才會做出那種鬼迷心竅的舉動。

對！他一定是鬼迷心竅……

他鬼迷心竅了！

一陣細微的聲響在敖鋒平穩的呼吸聲出現之後發出。

袁海棠小心翼翼地翻過身子，臉上凈是紅潮。

剛才敖鋒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她，只不過她硬是給忍下來，沒有出聲，而且也不做任何反應。

但是當敖鋒與她貼得極近時，老實說，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不知道敖鋒剛才想做什麼？

這是她的疑問，但卻又不能問。

但她可以確定的是……

她自己似乎是喜歡著敖鋒的。

不然她就不會在才剛那一瞬間，有著臉頰火燙、心跳加速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喜歡嗎？

是吧？

她喜歡著敖鋒，而敖鋒……是否也喜歡她呢？

多少有那麼一點點吧？

至少，她相信敖鋒是不討厭她的。

否則敖鋒就不會帶她出去玩，不會明知道帶著凡人駕雲如負山那般沉重，還嚷著要帶她出門遠遊，更不可能幫她幫到底，連鬧洞房時都盡量護著她，也不會在敖淀語帶玄機地套他們倆虛實之際，挺身而出駁回敖淀所有的疑問。

當然，他更不會──像剛才那麼樣地貼近她。

敖鋒不會說謊，所以只要觀察他的舉動，他的心意便可一目了然。

"敖鋒，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袁海棠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回應袁海棠的，一樣是他沉穩的呼吸聲。

伸手勾起他一綹銀白的髮絲，袁海棠忍不住將它放近唇邊輕吻。

下意識地將銀白的發與自己墨黑的髮絲交纏，牢牢抓在手裡，袁海棠笑了。

"這樣，我們就算是結髮夫妻了嗎？敖鋒？"

握著交纏的髮絲，袁海棠在滿足的笑意中沉沉睡去，伴隨著月淡星稀，直到天明。

她做了個美夢，夢見敖鋒決定留下來永遠陪伴她，因為他們已是結髮夫妻。

而且在夢裡，敖鋒總是溫柔地喚著她的名。

海棠、海棠……

我的……結髮妻！

"公主、公主！三公主？請問您起床了嗎？三公主？"

婢女的叫喚聲讓袁海棠從夢裡驚醒過來。

環視四周，敖鋒的身影已然消失，而身邊空蕩蕩的床早已冰涼。

可見，敖鋒很早就離去了。連半點留戀都沒有……

甚至沒有喚醒她與她道別。

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離去……

"三公主？"

婢女的叫喚依舊，打擾了袁海棠的思緒，她掀開身上絲被正要起身，冷不防地在自己的枕邊瞧見昨夜的紅蓋頭。

但是昨兒個夜裡，她記得自己確實是將它放在桌上的……

是敖鋒嗎？

一思及此，袁海棠連忙將它拿起、揭開。

霎時，一束黑白相間的髮絲從紅中里飄落，散開在床鋪上。

黑溜溜的發是她的。銀白色的發是敖鋒。

交纏的兩色髮絲都有個共通點，就是利落的切口，可見得它們是被利刃刻意割下，然後被細心地放置在紅巾里包起來，再塞到她的枕邊。

"敖鋒……是你嗎？"喃喃自語地拾起銀白的髮絲，袁海棠忍不住笑了。

就像昨夜，她夢想著自己與敖鋒成為結髮夫妻那般，笑得很幸福。

"敖鋒、敖鋒……我的龍神，我的結髮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