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ileen.一頭棕色波浪長捲髮,深邃立體的五官,一雙明亮的黑眸,豐厚多情的唇瓣,身型高瘦纖細,肌膚雪白,她臉上張揚著熱情的笑,也許該說她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是熱情。
他們三人一出關,遠遠地Eileen便大力揮手,朝他們喊:「Cosmo、Cosmo!」
藍若宓目不轉睛盯著朝他們飛奔而來的美麗女子,心裡驚嘆,果然是一眼就使男人神魂顛倒的美女!
Eileen跳上閻翌磊高大的身軀,給他一個無尾熊式的大擁抱,接著是一個熱度足以燃燒整座機場的擁吻,長長久久,直到她似乎感到些許滿足,才跳離開閻翌磊身上。
「我好想你!」Eileen甜蜜蜜地說。
「我也很想你。」閻翌磊溫柔地再給她一個擁抱。
藍若宓看著他們親密,明白了一一為愛心痛是這種難以承受的滋味。
「啊!這位一定是堂弟,歡迎你來玩。」Eileen熱情地想給閻瀚燁一個擁抱,卻被閻翌磊開玩笑地擋下。
「不准你亂抱我的Eileen。」他對閻瀚燁發出警語。
「OK、OK!不抱就不抱。」閻瀚燁聳聳肩,不在乎,雖然心裡感覺有些可惜,畢竟眼前是個貨真價實的美女。
「Hi!你一定是Cosmo讚不絕口的特助妹妹Jill吧。真的好可愛!」Eileen眨眨眼,問閻翌磊:「可愛的妹妹總能抱了吧?」
「當然。」他笑開,同時沒錯過藍若宓帶點尷尬又不安的表情。
Eileen二話不說給了藍若宓一個結結實實的大擁抱,「聽說你第一次來美國,我一定要Cosmo帶你去一趟DisneyLand,我想他們絕對猜不出你的年紀,你可以贏一個大娃娃。你真主好可愛喔,像洋娃娃!」
藍若宓微笑,對Eileen的熱情有些無力招架,她跟閻翌磊真正的關係,讓她對Eileen更是滿懷歉意。
「你中文說得很棒。」不知該說什麼的藍若宓,沒頭沒尾冒冒出這句。
「我母親是台灣人唷,跟她說話一定要用中文。我們快走吧,我已經要司機把車開過來。」
Eileen挽著閻翌磊,兩人走在前頭。
藍若宓感覺有些失落,走在前頭的不再是阿燁與郁庭,走在她身旁的,不再是閻翌磊。她忽然覺得,那十幾個出遊的周末是偷來的回憶。
看著閻翌磊高大的背影,她心思紛亂,不該有的嫉妒、難堪與悲傷,全在這一刻洶湧襲來。
「你還好嗎?」她身旁的閻瀚燁問,眼裡有抹瞭然與同情。
其實閻瀚燁是想嘆氣的,他並不確定他親愛的大堂哥是不是放棄了那個愚蠢的「復仇計劃」?
不過,半年多過去,閻瀚嘩不覺得閻翌磊真想復仇什麼,因為他看不出堂哥有任何行動,雖說這半年裡他們總是一塊一出遊。但堂哥一定邀他跟郁庭一起,大堂哥幾乎不單獨與若宓出去。即便只是吃個飯,堂哥也一定邀齊了郁庭跟他。
閻瀚燁猜,聰明的堂哥一定也發現若宓是個好女孩,決定不復仇了。半年多來,他的擔憂慢慢減少。可是他忘了,堂哥是個超有魅力的男人,曾經愛上他的女人不計其數,然而他總是嚴守分寸,始終只愛Eileen。
此時看著藍若宓若有所失的可憐神情,閻瀚燁不禁為她難過。九成九已經決定不復仇的堂哥,一定沒想到若宓會愛上他吧?
「我很好啊!」藍若宓語氣有刻意的輕快。
「若宓……」閻瀚燁叫了她,卻遲遲沒能接話。
「怎麼啦?」
「大堂哥他……一直只愛Eileen。」他只能想出這麼一句話。
藍若宓嘆氣了,她的表現如此明顯嗎?
「我的心事全寫在臉上嗎?」她自我嘲諷地笑了笑。
「現在是挺明顯的,不過相信我,你在堂哥面前掩飾得很好。」閻瀚燁安慰她,他猜陷在暗戀里的女人,都不希望被揭穿。
「謝謝你的有效安慰。」藍若宓笑笑地,語氣卻悲傷,「我明白Cosmo只愛Eileen,我沒想過要介入,我已經失去談愛的資格,所以你不必擔心我。」
「為什麼要這麼說?我不認為談愛需要資格,愛是一種本能,不是嗎?」閻瀚燁不喜歡她悲傷的語氣。
「這麼說吧,愛確實是種本能,我本能地會去愛上某人,但我沒有資格擁有幸福的愛。」
「為什麼?因為二堂哥嗎?你相信我,沒有人責怪你,誰都投資格阻止你擁有幸福的愛。」閻瀚燁氣憤她將不該背的包袱往自己身上攬。
「阿燁,是我自願放棄幸福的權利,跟任何人都無關,你懂嗎?」
「我不懂!你還那麼年輕,不該選擇悲慘的路走,你應該活得輕鬆點。」
「從我得知文旭死的那一天起,我就被推上悲慘的路,再也無法回頭了。人不是你殺的,你不會懂的。」
「該死!人又不是你殺的!」閻瀚燁的大吼,讓前頭已有段距離的閻翌磊與Eileen回過身,閻翌磊蹙眉,鬆開Eileen,朝他們走來。
「怎麼了?」他低頭問藍若宓。
「沒事,真的沒事。」她笑得有點慌。
「為什麼吼『人又不是你殺的』?」他乾脆轉問閻瀚燁。
「沒什麼啦!我們在聊郁庭,若宓說要是我辜負郁庭,她會覺得很對不起郁庭,我是覺得根本不關她的事,才會吼人又不是你殺的,真的沒什麼!」
「是嗎?」閻翌磊壓根不信。
「真的是這樣。」藍若宓趕忙附議閻瀚燁的說詞。
「你們這兩個小孩子!以後要一起工作的人,不要隨便吵架破壞情誼。」他像個大哥哥,各拍了一下兩人的頭。
「拜託!我們是大人,不會吵架啦。」閻瀚燁保證道。
「那就好。明天放你們兩天假,我帶你們去DisneyLand。」
「我才不要!早八百年就去過了。」閻瀚燁抗議,「我想去找一個朋友。」
「好吧,你去找朋友,我帶若宓去。」
「Eileen也會去嗎?」閻瀚燁追間著。
「Eileen沒辦法去,她搭下午的飛機,要去西雅圖出差四天。」
「所以……就你們兩個人去DisneyLand?'』
「除非你改變主意,加入我們。」
「我不想。」閻瀚燁拒絕。
「看來明天就只好我跟你去羅。」閻翌磊伸手整理藍若宓略顯凌亂的衣領,然後對她眨眨眼,回身挽緊Eileen步出機場。
藍若宓一整天在迪士尼樂園裡,重溫了孩提時總是沉浸三童話世界里的幸福感。
她跟唐老鴨照相,摟住米老鼠那顆大大的頭親吻,頭上還戴了一頂閻翌磊送的米妮造型帽,她打從心裡笑得開懷。
此刻在迪士尼樂園裡的飯店餐廳,她的臉頰紅撲撲,笑容甜蜜蜜,嘴裡嚼著七分熟牛排,心裡只感覺到甜,這也許是她跟司翌磊最後一段甜蜜回憶。
「你看起來很開心。」坐對面的閻翌磊也遞上溫柔的笑臉。
今天的藍若宓,是個孩子,他無法剋制,迷失在她純真的笑容中。
一整天看著她笑,他竟感覺到幸福,他陪著她玩一項又一項遊樂設施。對她那些複雜糾結的情緒,彷彿消失無蹤,在這個樂園裡,他陪著她,也變成孩子。
「我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好像重溫了我爸爸、媽媽都還在的幸福。看著童話故事的主角在我周圍活動,那種感覺快樂得難以形容。我好像聽到小時候爸爸溫柔地叫我,小紅帽……」她的快樂滲進了哀感與感傷。
「你父親叫你小紅帽?」他一直以為那是同學替她取的綽號。
「小時候,爸爸每天為我讀童話故事,我最喜歡小紅帽的故事,小紅帽雖然小,可是聰明又機警,我很想變成小紅帽,所以爸爸幫我買了紅色斗蓬,開始叫我小紅帽。我也以為自己是小紅帽,直到長大后,我才發現其實……我很笨。」笨得讓「糖果屋」害死一個好男人。
她沒說完,難過得想掉淚,但今天這樣開心,閻翌磊難得陪她聊天,她絕不能哭,也不要哭。
自從失去父母后,她再沒嘗過幸福的滋味。她要今天的回憶都是美好的,絕不讓眼淚來搞破壞。
「你一直很聰明。」閻翌磊注意到她忽然轉低落的情緒。
「我今天很快樂,非常快樂,謝謝你送的米妮帽。」她轉了話題。
「不客氣,晚點我還有一樣禮物要送你。」
「真的?我做了什麼好事嗎?」她可愛地吐吐舌頭。
「這半年多來,你很努力工作,值得嘉獎。」
他們的話題又回到工作,她有點失落,不一會兒,她振奮情緒,燦笑。「謝謝你的讚美,我會更努力工作,報答你給我的機會。」
「不客氣,我期待你表現得更好。」
「當然,為了禮物,我一定要更努力。」
看她吃掉最後一口食物,他問:「還想吃什麼嗎?」
她搖頭,微笑。
「那先去我房間拿你的禮物,你再回房休息。今天要早點睡,明天還有冒險樂園等著你。」
聞言,藍若宓趕忙戴起擱在椅子上的米妮帽,笑嘻嘻起身。
「今天玩得好開心,晚上一定很好睡。」
「常常睡不好嗎?」兩人並肩走往電梯等待。
藍若宓詫異抬頭,發現他研究似的目光,旋又低頭,敷衍虛應:「也沒有啦。」
事實上,她已經有許久不曾好好睡過,總是在惡夢中驚醒,小時候驚醒她的夢。是父親捧著漂亮的糖果屋忽然消失;長大后的惡夢,是文旭一臉哀感望著她哭泣,反覆問她:為什麼不愛他?
「跟你共事半年多,我學會一件事。想不想知道我學會什麼?」藍若宓心裡感激他換話題。
「我學會分辨什麼時候你說真話,什麼時候你沒說真話。你剛才……沒說實話。」
她的感激太早!藍若宓嘆氣,反問道:「怎麼分辨?」
「告訴你怎麼分辨,讓你將自己隱藏得更好?我可沒這麼笨!」
「我……」藍若宓想說什麼,卻被他打斷。
「我不是能讓你坦承以對的人嗎?」
意思是要她完全地坦承嗎?難道她可以毫不隱藏對他的感情?告訴他,就算他有個深愛的未婚妻,她還是愛他!
她可以這樣坦承嗎?在他們兩人都衣著完整的「現實世界」里,在激情全無的清醒時刻,她可以喻越那道性伴侶界線嗎?
不可能……他不會接受,甚至可能嘲笑踐踏她的愛。
「坦承那麼難嗎?」見她遲遲不說話,他又開口。
「我只是覺得,並非每個人都能承受毫無隱瞞的『坦承』。」她含蓄地說。
「你要不要試試我的承受能力?」
藍若宓深吸口氣,鼓足勇氣反問:「我能不能跟你要個禮物?」
「什麼禮物?」
「現在到明天回去前,你能不能假裝你愛我?把我當成情人……給我一場美夢,我保證明天太陽升起,美夢就蒸發,我會把美夢放進記憶里,絕不會糾纏你不放。」
「這就是你想要的禮物?」
「是。」她目光堅定地看他。
他安靜半晌,電梯前站了許多等待的人,他低聲問:「只要愛你這段時間嗎?」
「是的。我知道我不是個能讓你產生愛的女人,你把我想像成Eileen也沒關係,你甚至可以用她的名字叫我……當然,我知道我永遠都比不上她……」她緊張、慌亂地解釋,心底祈求著他會答應,即使她變成別人的替身,只要能讓她感覺到他身上的愛流向她,哪怕只是短短一天都好!
閻翌磊突然用食指抵住她的唇辦,沒讓她繼續說話,他朝她笑,接著就在電梯前、在一群不相識的陌生人面前,他低頭。
唇貼向她的唇,壓低聲音:「我不需要把你想像別人,既然這是你要的禮物,到明天回去前,我愛的人就是你。」
她仰頭閉眼,承受他的吻,世界在這一霎與她無關,陌生人的眼光也與她無關,雖然他只是假裝,但現下他深情的吻。
已經足以讓她感動得熱淚盈眶。
今晚,她可以假裝自己是被他愛著的女人。
今晚,她可以假裝,閻翌磊不恨她。
電梯前,他們的擁吻,沸騰了周圍空氣,不相識的陌生人開心地鼓起手掌,有人吹響口哨,祝福他們的「愛情」。
閻翌磊結束深吻,攬著她像護著深愛的人,她雙頰緋紅依進他的肩窩,電梯來了,閻翌磊摸摸她的頭,在她耳邊熱情低語:「我想愛你,真希望我們已經在房間了。」
走進電梯,藍若宓閉上眼,怕眼淚真的掉下來,他說「想愛你」,他們有過上百回的歡愛,今晚卻是他第一次說「愛」,這一晚會是她最美的回憶!
他抱她進卧室,小心翼翼將她放上床,他蹲在床邊,感覺慾望達到沸點,但手上的動作卻好緩慢,他食指繞著她的長發,拇指在她粉紅色唇瓣上嬉遊,他們的臉靠得好近,近得能接收彼此呼吐出的溫暖氣息,他用眼睛愛撫她,緩慢地品嘗眼前美景,像是他們擁有一輩子的時間……
藍若宓焦急地擁抱他,起身想拉他上床。
「別急,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閻翌磊笑著輕推她躺回原來的位置。
「我想要你…」她略顯害羞地笑。
「但我想慢慢調情,這是愛人之間的情趣。」
他伸手,一顆一顆解開她粉橘色襯衫扣,她胸前的雪白肌膚一寸一寸展露出來,他的指掌緩慢滑過那外露的肌膚,順著肌理往下滑,整排扣子都被解開,他細碎的吻如絲雨般落下。
他的唇帶著些許冰涼,然而被他吻過的地方,卻像火焰經過般燒灼起來……
「這種磨人的情趣應該擺在第二回合……」藍若宓神智亢奪得有些迷濛,感覺他正努力褪下她的緊身牛仔長褲,那絕對不是項輕易的差事。
「第二回合有第二回合的樂趣,我不希望在第一回合讓我的愛人失望。」閻翌磊低笑。
「如果你不能快點佔有我,才真的會讓我失望。」
她全身上下一定都著火了,老天,他的親吻與觸碰讓她舒服得想尖叫、想緊緊抓住什麼、想被他狠狠地、深深地佔有。
「我向你保證,你若拒絕接下來的『情趣』,才會真正失望。你不知道我得多費多少力氣克制自己,不馬上闖進你溫暖的身體。我想讓你先得到最大的歡愉,才有足夠的愛潮讓我進入更大的歡愉。」
閻翌磊終於褪下包裹她下半身的所有衣物,她意識到雙腿被他分開,他的吻覆上她最最私密的部位,她所有意識在一瞬間徹底粉碎,他靈巧的舌或淺或深逗弄吸吮她敏感的珠蕊,他的手則探人她暖熱潮濕的身體里。
她的世界瞬間混亂又炫麗,她的身體陷溺在他火熱的撫主中,甚至聽不到自己發出愉悅呻吟,哀求他的舌、他的手給芝更多、更多……
藍若宓的感官知覺被他的舌手推往頂峰,她在極高處看上燦亮煙花,看見自己在威力極強的爆炸后,碎成一片片輕柔羽毛漫慢落下,回到現實世界……
「老天!我愛你,好愛、好愛你……」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回傳,她的身體經歷了極致歡愉,理智一時半刻找不回來。
他結束親昵的遊戲,指掌沾滿她攀上高峰的證據,他對著神態迷濛的她微笑,沾濕的手還在她灼熱的秘徑里輕輕律動,他另一手摸過她的額頭、摸過她的長發,像寵愛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我也愛你,你美得像不存在的精靈……」他抽出手,飛快褪去身上所有衣物,跨上床,精壯修長的身軀覆上她,在她神思仍載浮載沈之際,他的硬杵徹底取代手進入她。
眼前的慾望凌駕一切,今晚他想帶著她一同飛翔,在亘古以來就存在的男女情慾旋律里,恣意狂歡。
兩人縱情在一回回的歡愛里,迷人的夜像似漫長,實則短暫。
在迷迷濛蒙里天光降臨,他緊緊擁抱她,沉沉睡去……
情慾默默退場,藍若宓的身體疲憊,感覺卻充實。
聽著閻翌磊沈穩的呼吸聲,她在燈光下欣賞他的睡臉,他肌膚毛孔如此清楚,記憶中,他們不曾如此接近。
藍若宓微微地笑著,靜靜感受這一刻的寧靜幸福。
接著,她輕手輕腳地移動,花了好一些時間才從他寬闊的懷抱鑽出;坐在床緣留戀地再看他片刻,她起身穿妥衣物,看見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放在茶几上,她猜那是昨晚他說要送她的,拿了禮物,她體貼為他關掉房內所有燈光,冀望他有一個好夢。
她躡手躡腳退出套房,確認門自動鎖妥,快步回隔壁的套房。為掩人耳目,來之前閻翌磊訂了兩間房。
藍若宓靠坐在沙發上,乾淨的氣味在空氣中流動,她若有所思,靜望那張未曾使用,整齊萬分的大床。
閉上眼想休息一會兒,睡意卻不願意來訪,
拆禮物吧,她睜眼,想起一進房就被她擱下的禮物。
映人眼的是一個透明壓克力盒子,裡頭裝了一個仿育幼院的……糖果屋!
糖果屋前,有四個小小的人形娃娃,兩男兩女交錯站立,臉上都是大笑的表情!她立刻看出來,哪個娃娃代表了誰,最右邊是翌磊,接著是她,再來是郁庭,最左邊是阿燁……
她記得他們一起返回育幼院那個晚上,四個人站在育幼院前拍下照片。
閻翌磊竟將照片做成糖果屋!
老天!在她懷抱里,是她曾經夢想得到的糖果屋,是她以為得到就能永遠幸福的象徵……
多麼諷刺!多麼諷刺!她得到糖果屋,卻無法從送她的人身上得到幸福……
天啊,命運竟用如此殘酷的方式,再次提醒她曾經如何愚蠢……
藍若宓淚流滿面,一下子像被人從天堂推進地獄,她的身注不斷地往下墜,止不住痛苦放聲大哭,撕心挫骨的痛將她捲入黑暗最深處,她邊哭邊咒罵自己,活該她要痛苦、活該她要流淚、活該她至死得不到幸福!她把一個好好的人害死,就為醒前這個一一糖果屋。
她竟然從無法給她幸福的男人手上得到糖果屋,這難道不是天大的諷刺?不是上天給予她最烈的懲罰嗎?是啊、是啊!她確實是該被懲罰!
她哭得無法自己,陰沉沉的黑暗記憶殘酷襲擊她,她感到呼吸困難,感覺就像回到得知文旭死亡消息那一日。無邊無際的黑暗像張密密的網捉住她,她拖著沉重的腳,掙扎走到文旭的家……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連天上的神都看不過去,雷電交加,倒下傾盆大雨,她站在文旭家門外,哭得痛徹心腑,只是再多的淚水也換不迴文旭的生命。
那日大雨打在她身上,她的身體卻不覺得痛,耳邊傳進轟隆隆的大雷聲,她相信一定是連慈悲的上帝都對她生氣!當時,她多希望來一道雷劈倒她,結束她罪該萬死的生命,可惜,雷遲遲不來。
她記得文旭的爸爸、媽媽進出了好幾次大門,他們看到她,沒有理睬,但也沒走到她面前咒罵她,順便賞她幾個巴掌。
她站了好久好久,雨像是永遠不會停止,從白天下到黑夜,再從黑夜下到白天,她忘了自己在大雨底下站多久,好像有幾個日夜,意識消失前,文旭媽媽撐著傘走來,她的眼眶紅腫,哽咽地問她:「為什麼文旭活著時不珍惜?現在什麼都挽回不了,苦再多、淋再多雨又有什麼用?」
「對……不起……」她聽見自己沙啞得可怕的聲音,像極來自地獄深淵上來的鬼魂,她只能無意義地道歉。她記得,她跪下來……後來的事她全不曉得。
兩個星期後,她在閻家的客房裡醒來,文旭的告別式早已結束,她連送他最後一程都沒做到!她該死千百萬次!
文旭媽媽給她文旭最後一年寫下的日記,要她看完,她花了一天時間,淚如雨下一個字一個字讀完,文旭媽媽坐在房間一角陪她看完日記。
後來,文旭媽媽說:「我跟我先生想了很久,一半的我們不願意,另一半的我們卻知道我們非得這麼做不可,我們必須原諒你,因為文旭太愛你。若要追根究底,文旭的死並非全是你的錯。我們讓你看這本日記,希望你明白他曾經多麼認真愛你,文旭已經死了,但你還活著,我們希望你連同他的份一起活。」
「對不起……」她的嗓子啞了,只能發出低沉微弱的氣音。
「不要再說對不起。你差點死掉,你知道嗎?嚴重肺炎,連續幾天高燒,醫生說你很可能撐不過去。幸好,你熬過危險期醒過來。答應我們,你會好好活下去。」文旭媽媽走向她,坐在床邊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當時的她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後來,她被送回育幼院,接下來的一年,她恍恍惚惚,如同行屍走肉……
回憶奔騰,早巳刻在靈魂深處的罪惡感又浮上來糾纏,天色完全明亮,太陽探出頭,沒拉上窗帘的房間,竄進刺眼的亮。
但藍若宓的心卻落人深沉的黑暗裡,她抱著糖果屋,痛哭許久、許久。
下午兩點多,藍若宓簡單沖澡后,收拾好行李,她猶豫片刻,決定去敲隔壁房門,如果他還沒醒,也該叫醒他。
站在房門外,她又遲疑半晌,才按下房鈴。門不到一秒就開了,像是等著她似的。
「呃!」她驚訝門一下子就打開,呆怔看著門內顯然才剛沖完澡的閻翌磊,他的頭髮濕淋淋的。
「我正要去找你。」閻翌磊笑說。
藍若宓感覺他有些不一樣,他的笑容似乎比以前更溫暖,是因為他承諾到回去前都假裝愛她嗎?一下子她竟忘記要說什麼。
閻翌磊充滿笑意的臉,在注意到她一雙紅腫的眼後轉成嚴肅,「你哭過?」
接著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份禮物……他完全忘記了!
半個小時前他醒來,發現漆黑的房裡只有他一人,竟有些驚慌。他猜想,她回自己房間了。當他打開燈,看見時間,驚訝邊由床上跳起,衝進浴室洗了個澡。他發誓,就算是在他服義務役時,洗澡也沒那麼快。
他邊洗邊想,怎麼睡得那麼沈?邊洗邊想,她會不會一個去冒險樂園了?
說不出為什麼心慌?那感覺像搞丟了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好不容易捱到穿戴整齊后。他轉門把同時聽見房門鈴,見正在門外的人是她,他才鬆了口氣。他的腦子,徹徹底底忘記要送她的禮物,直到看見她明顯紅腫的眼。
藍若宓笑開,手刻意揉揉眼睛,「我一整夜沒睡,紅眼睛很正常。本來想睡的,但又想到難得到迪士尼玩,花時間睡覺太浪費。我去冒險樂園玩,因為沒睡飽,眼睛一直覺得癢,邊玩邊揉跟睛,眼睛就變成現在又紅又腫的醜樣子。」她調皮地吐舌頭,打了一個哈欠,吐舌頭是演戲裝可愛,打哈欠卻是真的,「你真像個小孩。」他笑,摸摸她的頭,信了她的話。
「在這麼夢幻的地方,想不變成小孩很難耶。」
閻翌磊被她可愛的語氣,逗得又發笑。「還有時間,要再去玩?」
藍若宓搖頭,又打哈欠,「我沒力氣了,好想睡。我剛才把行李整理好了,我們可不可以回去了?我想我一定可以從現在睡到明天中午。」
「小孩子!」他拍拍她的細嫩臉頰,「你先回房,等我五分鐘,我整理好東西再過去找你,回去的路上,你可以先睡。」
「真的可以嗎?我不需要幫忙注意交通狀況?」
「不需要,我保證把你安全送到我家客房的大床上。」
「感謝你,閻大哥。我真的好睏喔!」她揉著眼睛,踱回隔壁房,沒發現閻翌磊轉變神色。
「閻大哥」?!三個字像一記大棒槌,把他敲回現實世界!
他的情緒,從發現她不在房裡那一秒起,就飄搖在不現實的夢幻里!他的情緒,還停留在昨晚的旖旎美夢,他看她的眼神、對待她的態度,還存著有如情人似的寵溺。直到她喊他「閻大哥」,他才清醒過來!
閻翌磊走回房,慢條斯理想統整思緒,卻發現思緒凌亂糾結,他朝茶几看,禮物已經不在!
她拿走了!剛剛她說了謊吧?糖果屋,對她來說是如此重要的象徵,只要送她糖果屋,不管是誰,她都願意嫁。
如果她拆了那份禮物,他不相信她還有心情到冒險樂園玩。
收拾好行李后,閻翌磊坐在床上,耳邊響起方郁庭說過的話——若宓只是個可憐的女孩!
她紅腫的雙眼,真是因為一夜未眠?或者,其實她是為糖果屋哭了?她得到糖果屋,卻得不到送糖果屋的男人。
如果她哭了,那表示…他成功讓她痛苦了,不是嗎?
他終於讓她嘗到文旭死前的苦了,是吧?
昨晚她在高潮里呼喊: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他回應她:我也愛你……
欺騙世上所有人很容易,但人終究騙不過自己的靈魂與心。他昨晚的回應並非演戲,無法逃避的事實是,他真心誠意、貨真價實的……愛上她了。
那愛,比他對Eileen的愛,強烈幾千幾萬倍,強烈到即便知道她是害死文旭的女人,他還是愛!
那愛,讓此刻成功完成計劃的他,笑不出來。
藍若宓睡得很沈,可見她是真的累了,一路從迪士尼睡到家。車停在前院,他已經喚她好幾次,最後,決定抱她進屋。
推開門走進玄關,經過客廳正要上樓,一個人飛閃過來,好奇探頭探腦,似乎不太相信眼前看到的。
「她怎麼了?」閻瀚燁皺起眉頭。
「玩得太累,睡沉了。」閻翌磊將聲音壓得好低,不想在這裡吵醒她,反正他都決定抱她上床。
閻瀚燁的眉頭更皺,閻翌磊壓低的聲音,讓他有種不祥預感,那好像該是用在Eileen姐身上的體貼溫柔,怎麼會…
好死不死,在閻翌磊懷裡的藍若宓,朝他偎緊,喃喃說了句讓兩個男人都震住的夢話一一
「翌磊……我不行了。不要……再一次……」
「你、你們……」剛剛那句話,簡直讓閻瀚燁震驚得神經全斷線。
「等一下再說。」閻翌磊拋下話,抱著藍若宓上樓了。
閻翌磊將藍若宓放上床,替她脫下腳上的鞋,接著拉來被子為她蓋妥,他站在床邊看她熟睡的臉,輕聲嘆氣,有點不舍親吻了她的臉頰,昨晚是場美夢,他們都該回到現實了。
他起身離開,關上房門,下樓。
閻翌磊站在酒櫃前,遲疑著要開哪瓶酒?拉開玻璃門,他拿出伏特加。
「我也要一杯。」默默跟在他後頭的閻瀚燁終於出聲。
倒出兩杯酒,將酒瓶擱回原來的位子,他遞了一杯給後頭像極背後靈的閻瀚燁,接著頭一仰,一口喝乾杯子里酒精濃度超過百分之四十的伏特加。
還不夠!閻翌磊默默地想,又拿出酒瓶,一杯喝過一杯,直引終於感覺醺然醉意來襲,他才滿意地將酒瓶歸位。
「呃……」閻瀚燁滿腹疑問,開了口卻不知從何問起。
一屋子靜,閻翌磊端著杯子,倒上沙發,緩下速度一口一口啜飲烈酒。
背後靈跟來,一樣站在他後頭,接著喝一大口酒找尋勇氣,「那個……你……跟若宓你們……你們……」勇氣遲遲找不到,他問不出口啊!
「過來坐下。」閻翌磊命令,有不容置疑的氣勢。
「喔。」閻瀚燁應聲,乖乖坐到閻翌磊對面。
「下個月就讓你正式接手公司。」
「What?!」閻瀚燁大吼,「太快了,我沒辦法啦!」根本是為難他嘛!才剛會走,就要他趕快跑,好殘忍喔!
「你有沒有辦法,我比你還清楚。我會跟二叔提,我預計在台灣再待半個月,然後回美國跟Eileen結婚。」這是他開車回來的一路上,想出的辦法。
他無法繼續面對藍若宓,他怕再也管不住自己。
「跟Eileen姐結婚?有這麼急嗎?」
「就是這麼急。我年紀不小,該養兩三個小孩了。」
「養小孩?」閻瀚燁有眼冒金星的感覺,年紀不小?真是本世紀超級冷笑話,他親愛的大堂哥才剛滿三十耶!
「是,養小孩。」他一口喝光剩下的酒,起身想再倒另一杯,卻被閻瀚燁的話拌住雙腳。
「大堂哥……你……該不會把樓上那位小佳人吃干抹凈后,就想不負責任拍拍屁股走人吧?」
剛才藍若宓那句曖昧夢話,讓他很難不儘力發揮聯想力。
好長一陣沉默過後,閻翌磊冷冰冰開口:「你可以等樓上小佳人清醒后,問她看看。不過,我建議你,不歸你管的事。最好不要插手。」
不正面回答代表心虛嗎?
「你該不會還在執行你愚蠢的復仇計劃吧?」閻瀚燁不怕死地再問。
閻翌磊沒答話,他起身欲離開客廳。
閻瀚犀從沙發上跳起來,跟上他,非常不滿意他的沉默。
「堂哥!」閻瀚燁的聲音透出氣憤,如果大堂哥真是在復仇……就太不應該了。
「別煩我!」閻翌磊大吼,吼完便上樓,沒打算再理會閻瀚燁。
無端遭到轟擊的閻瀚燁愣在原處,他親愛的大堂哥,居然會失控到大聲吼叫!唉,問題恐怕很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