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唉,不該答應他的。虔素葆皺著眉。
可是……也怪她自己,受不了激、受不了哄,更……受不了誘惑!
就在前幾天,他們一如往常般膩在她住處的客廳里,聽音樂、看她喜歡的卡通動畫,他坐在她腿邊的地板,將臉貼在她的小腿,手指頭還不乖的輕撫划著她的小腿肚……
「暑假嘛,你又沒打工。」田沐山早就將她的暑假行程表打聽得清清楚楚,要動要靜,他全都掌握在手中,諒她無處可逃。
哼哼!
「我高興當閑閑美黛子,不可以呀?」說到這一點,她心裡不由得湧起不服。
她這次出國拿文憑,信誓旦旦的跟家人說好此行完全靠自己,雖然手裡的積蓄還算充足,可若有機會,她當然不排斥找個臨時工多賺點零用錢什麼的,待學成歸國時,好歹手頭上的錢也可以撐過謀職的那一段薪資空窗期。
可他只輕描淡寫卻口氣沉穩的撂下一句話——不行!
不行就不行?呵呵,他算哪根蔥呀?問題是,更讓她覺得孬的是,他說不行,她暗氣在心,卻也……嗟,就依他的不行,完完全全的坐視著自己吃老本的怠惰行徑,連個屁也懶得放。
完了,她這下子真的是沒得救!
「當然不可以。」他想也不想地將她的嘀咕打回票。「你想當豬仔,我可不想呀,這樣吧,我們出去玩個幾天?」
「玩?」
「是呀,我自願當司機,咱們開車子沿著海岸線走,走到哪、玩到哪,好嗎?」知道她愛海,所以,這一招當然是投其所好。
暑假向來是他最忙的時候,但,自從阿葆出現后,幾個分館長也均分他的不少工作量,為了不讓他們有機會及借口群起抗議,他乾脆商請大衛擢升為特助,攬下他的大半責任,好讓他能多出點時間來——為——所——欲——為!
換言之,以往那個工作第一的田沐山已經改頭換面,凡事,虔素葆擺第一!
「呃……」驀地坐正身子,順手拍開他偷溜到大腿的毛手。「那麼熱的天氣,你想害我得皮膚癌呀?」
「放心,全世界有大半的人在這時候都喜歡曝晒在陽光下,所以,就算你得皮膚癌,也不愁沒伴。」至少,他就是一個啦。「順便,我們還可以飛到北加州去看看我的馬場。」
聳聳肩,虔素葆朝他做一個不是很感興趣的鬼臉。
「去幹麼,給我挑匹馬做禮物呀?」
「你真聰明。」
「你……什麼……」不會吧?她不過是隨口揶揄著他的興緻勃勃,可沒真想過當一匹馬的主人哪。
「其實,我已經替你挑了一匹,可不知道你跟它合不合緣,所以,不趁著暑假飛過去瞧瞧怎行呢。」
「我……嘖,你不覺得這樣太大手筆了嗎?」她乾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匹馬呢,老天,如果是一顆鑽戒,她還算可以加減去揣測他的動機,但,一匹活生生的馬兒?
他想動什麼鬼主意?!
「別胡思亂想,我只是很單純的想送你一匹馬,如此罷了。」咧開唇,田沐山顯露一口白牙,給滿臉狐疑與揣測的她一個刻意裝出來的猙獰奸笑。
更何況,當他們的未來確定以後,他有的,她也會有,所以……嘿嘿,無所謂呀,現下送來送去的一切,以後還不都是屬於他們的!
「你的如此罷了,讓我覺得……心驚膽戰。」
「有那麼嚴重嗎?」他大嘆一聲,面頰不死心地依著她退呀退的小腿肚,緊貼不離。「還是,你不敢?」
「我為什麼不敢?」
「因為,你怕如果咱們兩個孤男寡女一塊兒上路,在某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我又會變成狼人。」
「赫!」怎麼,她將心事寫在臉上不成?
但,怕呀,怎會不怕若真發生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呢?甚至……她沒傻到企圖矇騙自己,一想到若真接受他的邀約,此行可能會失身的機率達百分之一千,不由自主的就打起莫名的冷顫。
尤其,自腳底泛起的冷顫並不是因為想到若真失身後,可能隨之而來的處女情結,而是開始幻想著與他翻雲覆雨的那一刻……怕呀,她怕有朝一日,經由他的「啟發」進而勾出她體內的蕩婦細胞!
「我說中了吧?」真叫人頹喪,她真拿他當月夜狼人看!
「就算真是這樣,有錯嗎?」誰叫被激情焚身的他笨到聽不出她的心意。
不,就是不!
不,不等於「Ido」!
在心情完全沒有準備及調適之下,他想強行闖關?哼,門兒都沒有!
「你沒錯,所以我也給你保證呀,你說不,我就不,OK?」
他笑得很無奈,偏就是那抹無奈又帶著渴望的溫柔,說動猶豫不決的她,結果……唉!
他邀她出遊,她考慮幾天後,還是接受;雖然知道此行對她的生命來說,極有可能是個天大的轉變,但,她的心真的被他攻陷,既是已定的事實,她才不玩那種暖曖昧昧的挑情遊戲。
不,就是不。
可是,當她點頭說是,就真的是是了!
「醒醒哪。」一手操控著駕駛盤,另一手,田沐山始終交握著她的手。「你幹麼偷看我?」打趣的嗓子里滿是笑意。
經過一天一夜恣意悠遊的玩樂與分享彼此的情慾,他的心漲滿喜悅及滿足。而這一切的心滿意足,全都是她賜予他的。
「咦?」她真被他突如其來的促狹嚇一跳。「你怎麼知道?」
長吁一聲,他伸手敲敲鏡面明顯偏向她的照後鏡,不慌不忙的再縮手繼續操控著方向盤。即使得要有任何動作,他也不捨得鬆開執住那雙柔嫩小手的滿足感。
因為抑不下心中渴望時時刻刻都能將她映在眼底的情愫與慾望,一坐上車,他就不由自主地調整照後鏡的方位,這樣,不必斜過臉,立即可以將心上人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裡。
「嘖,照後鏡!」嘀咕一聲,隔幾秒,她忍不住又偷偷瞟向他的側臉。
忽然發現……其實,他長得還挺有味道的嘛。才剛想完,就又想到一句話——情人眼裡出西施。她不由得嘆笑出聲。
真的,在人跟心雙雙淪陷后,她豈只已經開始「情人眼裡出西施」?現下,怎麼看他,怎麼順眼!
「你怎麼突然迷上看我了?」
「呵……哪……我哪有!」
「沒有?」重重的捏一下她的手。「那,好端端的,你幹麼臉紅?」
「我?沒有呀。」眼神亂瞟,虔素葆矢口否認。
「沒有嗎?」嗤笑著,他忽地飛快伸手攬住她的脖子,將她拉過來狠吻一遭。「說呀,是不是還在回味著昨天晚上?」
赫,這傢伙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誰說的!」這下子更是打死也不承認,偏不爭氣的臉壓根就懶得合作,不但是泛起燥熱,還紅得更是嚇人。
昨天晚上,當真是如了他的願,跟他裸裎相見……想到他又燙又熱的大手觸盡她的每一寸肌膚,溫暖的唇瓣隨之而來的吻遍她的身子,就在他逐漸加烈的情慾深濤中,她茫然於身為女人該有的矜持,甚至,在短短的瞬間,她完全忘我地將自己交付在他的激情對待中……
咳咳,想到昨天晚上一幕又一幕的情慾翻騰……要她不臉紅也難。
老天爺似乎存心玩她,也玩得很起勁;沒錯,她是神機妙算、她是料事如神,但那又如何呢?再怎般慎重防範,仍敵不過感情最終的試煉。
她,又再一次的跌入愛情海!
「他應該在吧?」騎在摩托車上,遙遠地,虔素葆的視線開始梭巡著停在馬路兩側的車,然後眼睛一亮,神情大悅。「哈,他果然在!」不由自主地,控制在手上的油門摧得更緊。
今天晚上她沒搏擊課,而學校的課也臨時調開,難得一個半天的空檔,她心血來潮的想約他逛大街、看大戲、吃大餐,若趕得及,說不定還可以找個風景好、氣氛佳的地方看夕陽。
男人哄女人的伎倆實在是高超得教人不得不佩服,一趟快快樂樂的出遊,一個濃情蜜意的夜晚,一番隨時脫口而出的甜言蜜語,一切百依百順的體貼對待,一個傻呼呼的女人這麼被騙得死死的。
像她就是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偏她不知死活,嘗過一次苦澀的戀情仍不以為意,放任感情恣意在他的追求里,然後愈陷愈深。
才剛走近接待室的大門,就聽見幾個男人正在裡頭高談闊論,其中,田沐山的大嗓門勾出她唇畔的淺笑。
「這個人喲,就是不懂收斂,都在同一個屋子裡,講話需要這麼大聲嗎?」笑著搖頭,正待抬手推開門,三兩秒的剎那間,她就聽出他們的話題是使用暴力的方法與正當性,而話題人物是……她?!
驚詫的停住腳步,微笑在剎那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虔素葆垂下手臂,瞪著闔上的大門,不敢置信的豎起耳朵。
「少來了,阿葆的兇悍度無人能比,誰敢欺負她呀?」
錯不了的批評是出自田沐山,她愛上的男人口中。
身子一晃,她差點腿一軟地直癱向水泥地。
「更別提有你在她後頭撐腰,對不對?」這是大衛介面的打趣。
「沒錯。」雖然是笑著承認,但,他的口氣斬釘截鐵得不容人輕覷。
可她的心已經快樂不起來了。沒想到,在他的眼中,她是個兇悍無比的女人,甚至兇悍到無人敢欺?這話,說得既嘲諷又尖酸刻薄得教人聽進耳里,痛進心裡!
「可是再怎麼勇猛,她畢竟是女孩子。」低沉沉的,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有些時候,女人動手動腳比男人還要兇狠哪。」田沐山嘖了嘖。「你都沒看見阿葆攻擊我的時候,活像是對付仇家似的,張牙舞爪得很呢。」
「怎麼可能呢?!」
「哼哼,我騙你幹麼呀?」又是田沐山的大言不慚。「她的身手,嘖,一般女人沒得比啦。」
「阿葆的進度的確是有目共睹,對你來說,她或許真的是一點兒都沒保留的喊打喊殺,可是,她對我們雖然也是挺直率的,卻反倒讓人更欣賞她的真性情,不會裝腔作態的惹人反感。」
「說穿了,還不都是她對我另眼看待嘛!」田沐山大嗓門依舊是不掩其自負本色。
「那你還嫌?」當下,大衛替她喊起冤來。
「噢,這哪是嫌棄呀?只是,有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多少也該有點溫柔婉約的性情,別成天就是橫眉豎目的,想嚇死人呀?」
「要那麼溫柔婉約幹麼?軟趴趴的,一點個性都沒有,阿葆不錯啦,比起我的那幾個,強多了。」不知是誰又開口仗義直言。
「我知道呀。」這會兒,田沐山輕快的語氣里增添不少沾沾自喜的得意。
嚴格說來,他們說她的五四三,可並非全都針對她的缺點,甚至還稱得上是正面多於負面,但,她就是覺得被傷到心。
相識至今,她知道他雖然費盡心思來討好她,但也始終沒斂盡大男人心態,更遑論收斂算得上是粗心大意的莽率行徑。
或許,他講的是實話,也是心裡的感受,可這麼直接的評論像支凌厲到幾近無情的尖針,直刺進她的心臟,叫她幾乎無法呼吸。
來到底特律,一心一意的為自己轉換另一款生活,為此,她撇去以往的柔弱,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兇悍,而他,卻開始在嫌棄她的這項努力……狠狠的咬緊下唇,她腳根一扭,悶頭向前衝去。
「咦?!」
沒聽清楚這聲錯愕的驚訝是發自誰的口中,也沒有抬頭瞧瞧自己撞到的是誰,虔素葆的一顆心,完全教陰鷙的悲哀給覆上,一待對方強行攫住她的身子,她也不掙扎,乾脆直摟上對方,胸腔起伏劇大且驚人,卻靜靜的哭著,直到快喘不過氣來。
「阿葆,你幹麼呀?」身手敏捷的迎著她,穩住兩人的跌勢,黛碧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勢嚇到。
怎麼回事啊?是誰欺負何葆?前一分鐘,才見神情靜肅的阿葆像個柱子般怔杵在門口,不推門,也沒移身半寸,下一分鐘,就見阿葆轉身就跑,不但沒瞧見她已經站在身前,蒼白的面頰垂著兩行淚,無端端地哭花了臉,甚至在她還沒扶穩阿葆時,一伸手就緊抱住她,繼續哭得像是天空甫遭雷劈,已經匡啷一聲地垮一大半。
裡頭是出了什麼大事?!
「沒什麼。」這回,虔素葆終於聽清楚無端受累的人是黛碧。
長吸口氣,知道自己失態,止不住抽泣仍劇的胸腔起伏,卻也不敢抬起紅腫的眼望向她。
「別睜眼說瞎話,你是怎麼了?」她才不信阿葆的敷衍。
「沒啦,真的沒什麼事。」
「阿葆!」黛碧猛地擰起五官。「說,究竟出了什麼事?」
嘴裡逼供,黛碧的視線卻一刻也不得閑地細細審視。
阿葆的衣著整齊,所以遭人動手動腳的這一點可以剔除;阿山人就在裡頭,他也不可能容得下眼看著別的男人對自己的女人動歪腦筋,所以被人佔便宜的這一點也可以剔除;那……嗟,還有什麼事情會讓阿葆在剎那間哭得這麼傷心欲絕?
「什麼事都沒有。」她依然是否認到底。
「你不肯講是不是?」黛碧怒眉一聳。「好,我進去問問他們,看他們到底鬼扯什麼話。」扳開她的手,作勢往裡頭闖去。
接待室里有好幾個長舌公,她沒耳聾,遠遠就聽見吱吱喳喳的聲音;待走近,她甚至耳尖的聽到不知哪個長舌公問阿山對阿葆的感受,也聽到阿山不掩粗獷性情的坦白直言,他這回是栽在她手裡,不得翻身。
照理來說,親耳聽到自己的男人說出這句宣言,應是好事一樁呀,阿葆沒道理反應這麼激烈,所以,一定有些話是她沒來得及聽進耳朵里。
「黛碧,不要!」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你哭得半死,卻不知原因、不能替你伸冤?」
「我沒事,真的沒事,只是……想家,突然覺得好想家,如此而已,別追根究底,好嗎?」
「哼!」黛碧抬起不滿的神色。
別追根究底?不好,等阿葆肯鬆開死拉著她不放的手后,她第一個動作就是衝進去,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兔崽子惹阿葆傷心難過;就算裡頭全是高手,那也無妨,她打不過人家,總可以將這種粗活全賴到阿山頭上吧!
「答應我,黛碧?」光憑她的一聲哼,虔素葆就知道她不肯輕易讓步。「我發誓,真的沒人欺負我。」
「我不信!」
「你要我怎麼做,你才信?切腹自殺?還是跳樓?」
這,阿葆她這是什麼意思嘛?威脅?
「你……好啦、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心猶不平,她狠狠的瞪淚痕未乾的虔素葆一記白眼。「沒見過你這麼孬,受委屈也不吭不氣,算啦,走吧,我請你喝杯涼的去去火氣。」順便,看能不能探出點原委來。
「可是,你晚上不是有健身課?」長長的吸足氣,待氣息稍穩,她這才看向一臉忿忿不平的黛碧。
心中,卻開始升起惶然無措的恐懼,陷得愈深,患得患失的心態也愈來愈濃,接下來呢?她該怎麼做才能符合他對她的期許?老天爺,誰來救救她?誰能告訴她,該如何以平常心對待這段感情……
「不上了。」這會兒,她哪還有心情進去裡頭蹦蹦跳跳的呀?
昨天晚上才跟同居人狠吵一架,今天又碰到阿葆發神經的抱著她哭,啐,真背,早知道會這樣的話,前幾天就別雞婆的棒打鴛鴦,硬生生的拆散那兩隻正處於嚴重發情期的黑貓,它們愛做那檔子事,就讓它們盡情做到精盡貓亡嘛,干她何事呀?
真是的,平白無故的為一干人等招盡霉運呀!
談戀愛,沒有絕對的天秤以茲衡量,也無法秤秤你的愛或掂掂她的情,在意的只純粹就是一種感覺,一種你情我願的喜悅;她知道田沐山不是不愛她,縱使他口口聲聲評她是暴女,可他的感情依舊是專註在她身上,此舉不假。
但,不管如何努力地說服自己,她就是無法對他的玩笑話一笑置之,他說過的話縈繞在她的耳畔腦際,久久不散。
偏這次想一如前次般洒脫地拍拍屁股走人、說拜拜,想得容易,卻做不到,只是,在面對他時,笑容里少了些許快樂,多了淡淡的愁緒。
「原來,先前跟吳銘方的那一段情全屬小兒科的情愛,否則,又怎會連傷心都未曾領悟,有的只是濃濃的憤慨;可這會兒……」自嘆且自嘲,虔素葆手托著頰,笑得苦澀。「希望,別到最後才發現自己竟輸得一無所有。」
她的多愁與多慮,田沐山全都看在眼裡。
可是,他不懂的是,他有什麼不好?
自認識她、迷戀上她后,他任由她罵、任由她打、任由她踹、任由她冷熱對待,可以說,一個大男人的尊嚴全都敗在她手上,可她卻依然故我。
尤其在得到她的身體……不,該說是隨著那一趟出遊的結束,他們的甜蜜時光也只再持續短短的數日光景,然後她就像是成天都處在難纏又難解的生理期般,晴時多雲偶陣雨,情緒常教人捉摸不定。
奇怪,通常在愛情的全壘打后,有患得患失情緒的不都是女人家嗎?為什麼這種心情會落在他頭上?
他不懂!
更不懂的是,他有什麼不好?而且……好吧,就算他的種種表現真的連差強人意都達不到,但她可以說、可以怨、可以一五一十的老實說出來呀,為了她的快樂,他願意改。
但她沒有,她選擇悶不吭聲,選擇讓他去揣測、去胡思亂想。唉。
不懂、不懂,真的是不懂女人的心;尤其是這個叫做虔素葆的女人心!
虔素葆迷上在嘴裡叼根煙的滋味。
正確說來,她迷上的不是那一根一根的尼古丁,她迷上的是自學長那兒強索來的那把打火機。一把造型唯妙唯肖、幾可亂假成真的掌中雷打火機。
那天,差點沒將唇舌給磨破,好不容易,被她纏得快發瘋的學長才有點為難的將這玩意送給她。
但,說是他送給她的是客氣點,嚴格說來,她幾乎是不由分說地將它自他手中給搶過來的。
「你可別拿去嚇人呀。」遇到個女強盜,元慎頡不得不忍痛割愛。
「拜託,我窮歸窮,可還沒缺錢缺到那種程度。」她沒好氣的吁著不滿。
其實,她可是難得蠻橫耶,不是熟人,她還不屑強取豪奪呢;更何況,說來說去,還不都得怪學長自己愛現,有個了不起的寶貝就忍不住拱出來借她賞玩,而她呢,瞧來瞧去,竟也覺得這把槍小小巧巧、做工精緻,比在台灣時處處可見的那種美女打火機吸引人。
瞧呀瞧的……嘖,當然就瞧出想佔為己有的私心嘛。反正學長的就是她的,而她的還是她的。這可是她出國前,疼她的阿姨親口許的承諾,而這個常將她寵過頭的阿姨不是別人,就是學長的親娘呀。
摻著尼古丁的細管叼在唇畔,可她不曾點燃過,純粹做做樣子,偶爾燃起槍把上的火焰在眼前晃一晃、炫炫眼,再鼓頰吹滅,咧嘴乾笑。這麼做有何樂趣可言?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迷上掌心雷的別緻造型。
門開,走進來的是前些時候在軟硬兼施下,才總算將她的大門鑰匙弄到手的田沐山。他將買來奉承她的冰淇淋順手擱在桌上,客廳靜悄悄的,甚至連音樂也沒,他不禁好奇的多瞟她一眼。
「那是什麼?」東西完全被她的雙手覆住,瞧不清究竟是什麼。
「嗯?」虔素葆的視線仍停留在掌心雷上。
一開始,會上道館練健身搏擊的心態是相當健康且一心一意,可如今……她有了意興闌珊的頹廢。沒課?好,窩在圖書館寫論文;寫不下去?也好,乾脆回到住處窩著,看電視、聽音樂,做什麼都好,就是懶得上道館去。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手槍呀。」
「手槍?!」他驀地揚起音量。
「很酷吧?我才剛弄到手的。」低聲嘟噥,她忽然壞心一起。「其實,有把槍留在身邊也不錯,萬一哪天猛地想不開,不必費盡心思去找刀片什麼的,隨手就有致命的武器。」
先是手槍的存在教他傻眼,再來,就是聽到她輕描淡寫的口氣說這番話……剎那間,周身一抖,不知何時已然緊繃的頭皮又麻又凜的直揪著他的心;尤其,見她像是玩上癮似的將它兜在掌上把玩,他更是連氣都窒住。
「丟掉它!」惡聲咒罵,田沐山不假思索的疾竄向她,劈頭就是一記矯健的手刀將掌心雷自她手中打落。
「好痛!」被他攻擊的手腕在瞬間像是打了劑麻藥,又像是被狠砍一刀,又痛又熱又發麻。「你幹麼啦?」
「我幹麼?啐,你才有病!」臭著臉,他先橫她一眼,忿忿地朝被摔到牆角的手槍走去。
「我?我怎麼了?」
「從今以後,不許你開口閉口就是死,聽到沒。」想到就有氣,顧不得先撿起危險的掌心雷,他睨瞪著她的神情更兇狠。「這麼危險的東西也拿來玩,你的腦筋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他把她的話當真?
丹鳳眼微睜,虔素葆猶豫片刻,決心告訴他那把掌心雷的「無能為力」。
「呃,那把槍是……」
「就算沒有這把槍,你也不準有這種念頭。」忿忿難休,他乾脆回頭朝她走去。「只要有我在你身邊的一天,你就給我絕了這個念頭,聽到沒?」
虔素葆愣愣的看他發飆。
有他在她身邊,她不許有尋短的念頭?
那,是否也代表,萬一當他變心離開她時,她也別留戀繁華世事,乾脆去死一死算了?
「別以為你不吭氣,我就不知道你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啥?」不會吧?她在想些什麼他全都了解?
呵,哼哼,向來粗心大意的他何時變得這麼善解人意來著?
「別從鼻孔里哼氣,你又不是小狗子。」而且,讓他覺得心情在剎那間變得郁沉。「我知道我剛剛的口氣是霸道點,可是,這怎能怪我?」氣過後,他捺著性子跟她陳述原因。
「咦?」
「誰叫你老是讓人擔心。」尤其是最近,她笑也笑得不開心,氣也氣得不盡興,活像是只花一半的精神在生活,雖不是恍惚度日,可也相去不遠哪。
「你說我老是讓人擔心?」她才不信。
來到底特律后,舊識與新識都誇她愈來愈有獨立性,她也自認自己將生活打點得很好呀……直到又蠢得跌進愛情海里!
「不是嗎?」伸手替她順順髮絲,溫熱的指腹自她的眉心輕觸到微噘起的紅唇,小心翼翼的依著唇線來回描繪著。「明明就不是個當暴女的料,偏還硬就是處處逞強鬥狠,你呀,八成是故意惹我心疼的。」
「可是……」
「想說什麼就說呀?何時變得這麼吞吞吐吐的。」
既然他這麼說,深吸口氣,虔素葆平著聲音說出困惑許久的感傷。
「你不是說我很兇悍、很潑辣?」
「隨口說說你也信?」寬闊的肩膀誇張的垂下,他壓根就沒想到,雖然他並不忌諱在旁人面前嘀咕與誇讚她的能文能武,但,卻從不曾在她面前親口說出兇悍、潑辣的字眼。「嘖,你什麼時候這麼好騙?」
「自從認識你以後。」哼,這會兒又嫌她笨?
「所以啦,只好讓我來替你多擔待。」傾身偷了一吻,田沐山忽地笑得賊兮兮的。
「你?」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可不就是我嘛。」像是藏了許久的秘密終於爆光,炯亮的黑瞳驀然閃過一抹開心、一抹羞怯,在她半疑半惑的凝視下,他自褲袋中掏出一個寶藍色的絨毛小盒。「嫁給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