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獃獃地摸索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口袋，凌少齊在重新翻過第二次之後終於認清一件事實。

一接到那通午夜電話，因為心急著小嘉的情形而跑得太匆忙了，竟然沒有帶家裡大門的鑰匙！偏偏臨出門前還交代了原先陪自己一起等門的凌少峰夫婦先睡，不用等門了。結果，現在的他雖然如願的將失蹤的麻煩精給接了回來，卻面臨有家進不得的窘境。

想按門鈴，又怕這麼一個聲響會將淺眠的父母給吵醒，左思右想地考慮了半天，無意地看了眼在警察局被自己抱上車后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的畢小嘉。他的瞳孔倏然瞪得老大，凌少齊在心裡不敢置信地直嘆著氣。

世界上還有這種異類！

只因為一時放鬆了忘了幫她扣上安全帶，連在不是很寬敞的車座位里，畢小嘉那不算嬌小的身體竟然還可以整個蜷曲在椅子底下。

畢小嘉連這麼小的空間也能蜷縮下去？雖然看情形她應該不是睡得很舒服，因為她的眉頭不是像每次睡著以後那般舒展，而是緊鎖著不時動了動伸展不開的手腳。

低吁了聲，凌少齊不願意按門鈴將全家人吵醒，但又心疼著畢小嘉不舒服的睡姿，他壓根就忘了畢小嘉的掉頭就走，怎麼讓自己雞飛狗跳了一整個白天還有一整個晚上！現在她已經重新回到自己的懷裡了，凌少齊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謝，心中的喜悅早就撲熄了早先尋她不著的怒火。

想了想，他將車子往前一些開到大門邊側的圍牆邊，決定今天晚上先暫時就這麼將就一個晚上了，反正再過幾個小時天就快亮了。

將車停好后，凌少齊傾身將畢小嘉靠在椅側的肩頭攫住，然後小心地將她拖往自己的方向，待她整個身體都斜躺在椅子上后，他一個輕柔的用力將她架到自己身上，才將駕駛座往後給拉平了開來。就像每天晚上一樣，經過了這麼幾次的身體移動，畢小嘉連吭氣都沒有提高一點地順勢更往凌少齊的懷裡擠去。有時候想到她的睡眠狀態，凌少齊都會不禁懷疑地想著，不知道豬八戒跟她有沒有血統牽連？

在她輕易地就在自己懷裡找到一個好位置后，凌少齊將外套輕披在兩人身上，雙手擁緊身上小女人的軟玉溫香，因為已經累了一整個晚上，不由自主地凌少齊也開始半醒半睡地進入了睡眠中。

直到天色已經微透暈白，她的手不經意地停放在……

他猛地驚醒過來，怔忡了幾秒后才領悟到是什麼原因讓自己醒了過采。好笑地將她的手拎起來擱在自己的胸前，見她毫不抵抗地就將睡得粉紅的臉頰給湊到自己肩窩貼放妥，凌少齊開始在心裡憐惜自己的苦笑起來。

不知道這個衝動的女人知不知道她昨天在辦公室里表演的武術，差一點讓他從此就絕子絕孫？

又疼又愛地將她熟睡的身子摟緊了又鬆開，然後又情不自禁地摟緊，不管他怎麼調整兩人的身子，凌少齊總覺得都有絲不滿意直從心底冒了出來。俯首盯著畢小嘉那張泛紅的臉頰半晌，最後他實在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慾望了。低下頭去深深地將唇印上她微啟的唇上，然後貪心地輕輕吸吮著她那比看起來更輕軟的唇片。

良久，凌少齊輕輕地呻吟一聲，讓自己稍微滿足一些的唇離開了她的唇。

只幾秒后，像似受不了眼前的誘惑般的，他又略帶饑渴地將唇放低，再一次地攫住她已然紅艷的唇。凌少齊安心地放縱著自己的肆意偷歡，反正小嘉沒天亮之前都不會將眼睛睜開的。他很大膽地佔據著畢小嘉的唇不放，壓抑著悸動的感覺，深切地吻了又吻，欲罷不能地一而再地……

看到小嘉那雙突然睜開的眼眸，讓他差一點被嗆到，他猛地咳了起來，身子也大幅度地震動著。

「少齊，你怎麼啦？」一睜眼就見到凌少齊的臉先是跟自己的臉貼得那麼近，而且還將他的唇覆蓋在自己的唇上，然後就是好端端地突然咳了起來，畢小嘉關心地將手繞到他的身後好心地拍著他的背。

「完蛋了，少齊，你是不是感冒了？」畢小嘉開始緊張起他的身體健康來了。

「我很好。」邊咳，凌少齊邊心慌地想避開畢小嘉猛力拍打著自己後背的手。

「真的？」畢小嘉懷疑的問。

「對，我沒事，只是咳了一下而已，你可以不要再乘機打我了。」凌少齊求饒似的說著。

「乘機？」畢小嘉不解的重複一次。

過了好半晌，她才意會出凌少齊的意思，他認為自己還在為昨天的事報復他，真是小人，她是關心，他卻不領情，心中暗忖著，手勁不自覺地又加重了一些。

看著她的手還不住地拍擊著自己的身體時，凌少齊怕她的怒氣加深，趕忙想解釋昨天的情形，並不是如小嘉所見的那樣。因為急著解釋，凌少齊很不幸地又讓口水給噎到了，原本已經稍稍止住的咳聲又出來了。

「丫頭，我沒事，你別打了。」邊嗆邊說著，凌少齊竟然開始微喘著氣。

「可是你還是咳得很厲害耶，少齊，你一定是感冒了。」畢小嘉很固執地論斷凌少齊的病因，尤其是聽完他的解釋后，她的注意力更是全都放在凌少齊的咳嗽聲上，手也沒停過拍打的動作。

忍了又忍，直到凌少齊覺得自己再不開口制止小嘉的好心動作的話，他鐵定會被她打成兩截了。「我投有感冒，但是如果你再不住手的話，我就會死在你的鐵掌下了。」

話一說完，畢小嘉就兩手僵在空中不敢落下。

「少齊，我是不是太用力了？」嘟著一張嘴，畢小嘉懊惱地說。

瞧著她那被自己偷吻得紅艷又有些微腫的嘴唇，凌少齊不禁緊張地想著，不知道剛剛小嘉有沒有發覺自己被人偷吻？

「小嘉，你今天怎麼會突然醒過來了？」好奇地將眼光探向車窗外。「天都還沒亮呢。」凌少齊故作從容的問。

被他這麼一問，畢小嘉想到了自己一睜開眼的那一幕。她歪著臉頰審視著有些緊張的凌少齊。

「少齊，你剛剛在做什麼？」

「我？剛剛？」故意裝作沒什麼地聳聳肩。「我沒做什麼啊。」雖然嘴裡否認了畢小嘉的追問，但是有一些些無法掩飾住的紅意，悄悄地塗在凌少齊的頸項上。畢竟自己從小到大可都不曾去偷吻過女孩子。

「是嗎？」畢小嘉懷疑的眼神沒有離開凌少齊的臉。「那我剛剛怎麼一醒過來就看到你在親我？」

「有嗎？會不會是你在做夢？」本著打死也不肯承認的決定，凌少齊面紅耳赤地再次否認了自己剛剛的動作。

「真的是我在做夢？」她喃喃地自語著，「可是，那個夢怎麼好像是真的一樣呢？」畢小嘉沉吟了好一會兒。

當她看到有些戒慎的凝視著自己的凌少齊，突然一種想法襲上了她的腦子。

「少齊，你確定剛剛沒有偷偷親我？」嘴角掛著一抹詭笑，畢小嘉望著他的神色有些覬覦的意圖。

口乾舌燥地吞了幾口口水，凌少齊心想不妙地提高警戒地瞪著她。「你在懷疑我？」

「哦，我不是懷疑你啦。」語氣親昵的誘著他，畢小嘉一雙修長的手輕輕地挪到了凌少齊的頸后，然後一臉理所當然的對他說：「少齊，我剛剛做的夢實在是太真實了，所以我現在要求證看看，如果你真的親我的話是不是感覺一樣！」

然後在凌少齊怔了一下便以極高度的配合下，她動作略帶笨拙地將他的頭壓了下來……

○○○○○○

透著皎潔的月光，他們仍能隔著車窗清晰地望著眼前那一幕，田宓兒微紅著臉有些羞意地貼向身後的阿標。「阿標哥哥，他們在做什麼？」

其實阿標的臉也開始發燙了，尤其是又聽到宓兒這麼一問，更是不好意思到了極點。

「走吧，我們去瞧瞧小芙那兒有沒有事。」不顧宓兒的詢問與好奇，阿標硬就是用了不必要的大力，將本來就已經很柔順地跟隨著他的宓兒，給扯著離開了這個看起來隨時會起火燃燒的地方。

○○○○○○

「你說你要什麼？」凌少齊提高著音量，眉頭已經不由得糾結成一團了。

距離車上那個吻到現在也有不少時日了，在不定時的練習下，自己跟少齊之間的感情已經可以說是邁人了甜甜蜜蜜的熱戀期。這在少齊愈來愈長的熱吻與愛撫，及偶爾令她事後想到仍會臉紅的愛語中，只要是有長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少齊對自己真的是疼愛有加的。

尤其自己身為當事人，感受更是明顯得舒心。雖然他到現在還沒有對自己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但是，他的動作可是一天比一天更撩撥著她春意蕩漾的心。

只是，再怎麼寵愛她，他也並不中斷地常常打破她一些突發奇想的主意。

像現在，對於他這略帶怒意的反問詞，畢小嘉仍是一臉無懼地坐在沙發上，但眼神還是透露了一些些的退縮。

「我想買一輛摩托車。」她勇敢地再說一遍。

「丫頭，你是開玩笑的吧？」連凌克鳴也開口插了句話進來。

「人家想要一輛摩托車嘛。」畢小嘉偷觀了眼臉色正逐漸轉為鐵青的凌少齊，口氣和緩地解釋著自己的願望。「你們想想看，騎著摩托車有多拉風、多方便、多神氣、多……」

「多送死！」聽她愈說愈嚮往的模樣，凌少齊忍不住大發雷霆地吼斷她的夢想。「小嘉，你沒有看到那些不要命的孩子在路上飆車時的狠勁嗎？你一個女孩子家騎摩托車太危險了。」

「飆車？」尖叫一聲，他原本以為會出現的驚恐表情竟然沒有在她臉上浮現，畢小嘉的臉上反而是一臉的羨慕與哀求。「哦，少齊，求求你啦，我想要一部摩托車。」

「除非我死。」看也不看她那一臉期盼的神色，凌少齊斷然地拒絕了她的要求。

「少齊……」畢小嘉不死心的撒嬌著。

「別做夢了。」冷哼了一聲，凌少齊仍不瞧她一眼。

但是畢小嘉可以感覺到其餘那幾道射向自己的同情眼神。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那麼笨，會白痴到在吃飽飯後的水果時間，當著全家人的面向凌少齊提出這個自己已經想了好久的願望。

讓他當著全家人的面拒絕了她的要求，形成了現在這進退兩難的僵局。

「小嘉，你為什麼突然想買部摩托車呢？」插進這個已經即將要爆發的戰場中的聲音，是來自那一向就笑臉迎人的好好先生凌少峰那兒。

「少峰，有一部車好威風哦，而且真的是很方便耶，以後我出去時就不用老是很花時間等那走起來慢吞吞的公車了。」找到一個可能的盟友，畢小嘉是興奮的連手帶腳地都開始比劃起來了。

不待凌少峰繼續發問，凌少齊又發難了。他一臉的窮兇惡極地瞪著畢小嘉，口氣是嚇人的暴怒。

「你打算去哪兒？」聲音是陰沉到會令人打從心底發毛。

「如果我要去找小芙或者是去逛街啊，或者是……」畢小嘉興高采烈的說著。

單是想到這個莽撞女人騎著輛沒有安全措施的摩托車在台北街頭橫衝直撞地，凌少齊就直打心頭冒著冷汗。

「什麼都不用想，我們不用再討論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根本都沒有讓小嘉有把話說完的機會，凌少齊簡短地做著結論。

「可是，少齊……」她急急地想謀取任何一絲一毫的機會。

「不用可是，說不行就是不行。」凌少齊用眼光狠狠地擋住了原本想開口聲援畢小嘉的穆培琳，然後一臉堅決地說：「今天你就是說破了嘴也是沒用的。」

低吟一聲，畢小嘉看到那五道由不同方向投來的眼神中，寫滿了不約而同的同情與可憐。全家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凌少齊的脾氣一向比騾子更加倔強，他不答應的事情，就算把他殺了，他都不會從唇縫裡吐出一個「好」字。

「少齊。」她努力嘗試著最後一線希望。

「不行。」凌少齊毫不留情的回絕。

見他真的是一臉什麼都不用再說的神情，畢小嘉也不急著生氣，她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啊轉的，然後突然像是下了決心的口氣說：「好吧，既然你不肯買輛摩托車給我，那我出去找份工作，然後賺了錢再買輛摩托車。」嘴裡是這麼說著，但是眼神流盼間卻帶著絲狡黠。

「小嘉，你想出去上班？」凌少峰這次拔得頭籌，首先發難。

畢小嘉得意地點著頭，還沒有悠哉的回他幾句自己的打算，就聽到皓皓石破天驚般的嗓子高興地問：「丫頭嬸嬸，你要去做應召女郎嗎？」

他的童言稚語讓全部的大人都大聲地深抽了一口氣，那還包括了被他一言驚醒的畢小嘉。

「應召女郎！」穆培琳大驚失色地叫了出采。

「天哪！」凌家的最高首腦夫婦也同時失聲叫了起來。

連一向遇事最鎮定的凌少峰也變了臉色。他不是因為自己那玩命的兒子所說的話，他是因為怕來不及在凌少齊的發標行動中救出自己那鐵定會受到波及的兒子。

這其中最高興的莫過於是畢小嘉了，只見她搖頭晃腦地嘀咕著自己的短見與無知。「對啊，怎麼那麼白痴都沒想到可以到酒店上班呢，還可以日領一萬元呢，那隻要做個三、四天，不就可以買到一部摩托車了嗎？」

在她還真的開始盤算著收入時，那無辜的凌皓南已經被他那驚恐萬分的爸媽給拖到樓上去了，臨上樓前兩個大人還不斷地給臉色已經開始變成青紫色的凌少齊無數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抱歉眼色。

而凌克鳴朝不太能分心的畢小嘉崇拜地眨了眨眼后，也被吳彩雲以她那上了年紀所能使用的全部力氣給迅速推到房裡去了。

樓上樓下都同時響起了逃難的關門聲。

留下也開始有些意識到不對勁的畢小嘉，獨自面對著那危險的來源處。

「你打算去做上班小姐？」他的聲音里沒有透露出半點的怒意，表情也是冷然的鐵青著。

「上班小姐不是賺錢比較快嗎？」畢小嘉天真的說。

「你知道她們工作的性質是什麼嗎？」眯起眼睛，凌少齊懷疑地問。

他這才突然想到一件事，以小嘉這丫頭平時不斷的驚人之語聽來，或許這個有著奇怪來處的女人，並不知道究竟上班小姐指的是什麼。

「我知道啊。」她得意地舉起手來開始扳著手指數。「要陪人唱歌、喝酒、還有划酒拳，偶爾還要被人動手動腳摸摸屁股什麼的，或者是陪人家上……」

愈聽她說的話，凌少齊的臉色就愈加地接近黑色了。他的耐性終於告罄了，暴怒地打斷她的話。「夠了，小嘉，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事情的？」

不管自己平時用不用暴力，他決定要讓那些污染了小嘉腦袋瓜子的人好看。

「電視都是這樣演的啊，少齊，你都不知道嗎？」畢小嘉揚起眉頭狐疑地問。

電視……電視……電視？電視？！

凌少齊突然覺得實在好笑得徹底，不管小嘉是不是真的是小狐狸精，她那原本單純的腦子也大概已經像皓皓一樣，被電視給教育得差不多能適應這個社會了。

「小嘉，你真的想要找一份工作？」凌少齊將語氣放柔，輕聲地問。

「人家真的想要一輛摩托車嘛。」看見事情又有轉機了，畢小嘉也顧不得兩個人這會兒還坐在四通八達的客廳沙發上，快速地將身子挪到他的身邊，將人整個黏在他身上，兩手環上他的腰。「少齊，你就讓我出去賺錢好不好？我只要賺夠了錢買一輛摩托車，我馬上就不幹了，好不好？」

想答應的話在想到外頭那些複雜的人際關係時又給止住了，小嘉那麼單純的一個丫頭，她怎麼應付得來呢？

「少齊，好不好嘛？」她撒起嬌來的聲音，真的會讓人骨頭都酥了。

望著她露出來的潔白頸背，聽著她磨人的懇求，凌少齊忍不住地輕嘆了聲，他知道自己輸了這場摩托車大戰了。俯身將自己的唇往她的頸側印了上去，畢小嘉揚起那勾魂誘人的雙眸凝視著他半晌，然後嬌憨地笑了笑，頷首就向他迎了過來，兩人尋覓的唇在空中相會……

在貪心地將整個台灣省的空氣都給用光后，凌少齊才依戀不舍地將唇鬆開，灼熱的呼吸吹襲著她細白的肩側。

「不準騎快車，不準飆車，不準搶紅燈，不準……」

畢小嘉不敢置信地打斷了他的諄諄叮嚀，眼裡寫滿了激動的驚喜。「少齊……你願意買部摩托車給我？！」

「算我怕了你了，你這磨人的傻丫頭。」他語氣輕快地說。

凌少齊不知道，原來自己看到這個丫頭臉上那神采飛揚的笑臉，自己也會有一種彷彿置身雲霧中的飄浮感。

「真的？」她還是不太敢相信地再問一次。

「真的。」再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凌少齊肯定地對她點了點頭。

「萬歲！」

緊摟住他的脖子，畢小嘉毫不害臊地給了他一個響亮且迅速的吻，然後高興地笑倒在他的懷中。

開懷的笑聲持續不到一秒，兩個人就聽到那奇怪的聲響。

從凌克鳴的房間跟二樓最靠近客廳的房間，那是凌少峰夫婦的房間傳來的聲音。

……好像是什麼東西跌到地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