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趙毅翔背靠床沿,曲膝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不言不語,目光晦澀地盯著前方,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只有深深刻著痛楚的憔悴容顏,和布滿血絲的雙眼泄漏出他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筠庭那番字字尖銳、句句殘酷的言語一遍又一遍回蕩耳際,每想一遍就傷他一次心,而今絞痛不已的心已是鮮血淋漓、支離破碎了。
他早知道的,一旦付出感情,隨之而來的傷害和打擊根本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他又不是沒受過教訓,為何偏偏就是看不透、放不開,一再放任自己深陷感情的泥淖苦受煎熬?
只能說他活該吧!誰教他明知前方是萬丈深淵,卻仍執迷不悟地往萬劫不復的痛苦裡跳。
趙毅翔啊趙毅翔,你真是蠢得可以!
他悲涼地苦笑,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是該仰天大笑的,笑自己的痴、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真情成空的悲哀……
是上天惡劣的玩笑嗎?為什麼總是在他為一個人付出真情后,才又讓他嘗到情傷的刺骨錐心?為什麼他所扮演的總是那個自作多情的可笑角色?難道他所付出的一片深情都註定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回報?
琬凝是,筠庭亦然。
是誰說的?無情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若早知如此,他情願無情,情願一生平淡,不識愛情滋味。
他心灰意冷地閉上眼,自心底深處發出一聲嘆息。
叩、叩!
伴隨著他的嘆息聲,敲門聲也同時在寂靜的房內響起。
噢,天——
他無聲地低吟,心煩意亂地將臉埋進膝間,無奈的語調幾近哀求:「媽!拜託你別管我好不好?我心裡很亂,什麼也不想談,等我平靜下來,我保證將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訴你,行嗎?」
也許是知子莫若母吧!他的一言一行,任何一個輕微的情緒反應都逃不過趙夫人的法眼,自然也將他近來的消沉低落盡收眼底,對母親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關愛詢問,他根本就無心應付,索性躲在房中來個充耳不問、相應不理。
門外,筠庭進退維谷,詢問的目光望向身側的趙夫人,後者回以她無奈的苦笑,拍拍她的肩,小聲道:「你要多保重了,他最近情緒不太穩定,這時候和他談公事——唉,不智之舉。」留給筠庭自求多福的一眼后,她轉身下樓。
望著緊閉的門扉,筠庭退卻了。
本來她可以不用見他的,方才在樓下,她大可以將手中的文件交給趙夫人便轉身走人,但她突然強烈地思念他,渴望見他,想知道他為何不來上班,想知道他好不好;另—方面,她卻又害怕見他,怕面對他時無可避免的困窘氣氛,更怕在他眼中看到冷漠與疏離……
矛盾的情緒在心中不斷煎熬著她,最後,她仍是任想見他的渴望凌越於一切之上。
瞧瞧,她是將自己陷於怎樣的兩難境地啊!
深吸一口氣,她再度抬手敲了一下門板,不容自己有任何退縮的機會,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扭開門把,鼓起勇氣踏入房內——雖然此刻她有股想拔腿落荒而逃的衝動。
「媽——」趙毅翔不勝愁苦地叫道,抬頭望向門口,當目光與筠庭的在空中交會時,所有的話皆凍結在唇邊,呆然凝望著此刻應該絕不可能出現在眼前的娉婷身影。
「筠……筠庭?」叫喚聲輕得幾乎聽不見。這會是在他過度思念與渴盼下產生的幻影嗎?
望著形容憔悴、神思恍惚的他,筠庭發覺自己的眼眶莫名地發熱了,一顆心突然揪得好緊,隱隱抽痛!
此刻,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真正的感情歸向了,如此深刻的愛戀情潮,她如何逃避得了?
她步履輕緩,卻無比堅定地走向他,腦海只剩下一個清晰、不容置疑的念頭——她愛他!
為抗拒這份愛,她逃得好苦、好累,而今,她不再抗拒,因為無力抗拒,也因為不想抗拒。
她輕巧地在他身前蹲下,用柔軟纖細的小手心疼地撫上他深鎖的濃眉,輕輕滑至他刻鏤著痛楚的俊挺容顏,沉靜如水的眸光定定望進他震驚的黑眸,幽幽然道:「你變了,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趙毅翔,看情形,你這幾天恐怕過得糟糕透頂。」
趙毅翔如遭電擊,匆匆別開眼,不敢迎視她含著縷縷柔情的眼眸,有些顧左右而言他:「你送文件來給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檔案夾上。
「這就要問你,為什麼不來上班?身為你的秘書,我竟然還得透過別人才能得知你的行蹤。毅翔,想躲避我也得有技巧些。」她似乎忘了她也有過蹺班半天的紀錄,那時,她不也在用最沒創意的方式躲著他!
「別告訴我,你可以心無芥蒂、若無其事地面對我。」他起身接過筠庭手中的資料放到書桌,深吸了一大口氣,努力平復內心波瀾洶湧的情緒后,才轉回身力持鎮定地面對她,「我並不是有意逃避你,只是我們都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適自己,努力忘掉那段不甚愉快的小插曲。」
面對他此刻的冷淡平靜,好似所有的事皆已春去了無痕,雲淡風也輕,再也勾不起他一絲情感的波動。筠庭心口泛起難解的苦澀,不管他介不介意,她認為自己有責任為那天晚上的失言向他道歉,她的言詞太傷人了,她承認。
正思索著該如何措詞的當口,未曾關上的窗口吹進一陣微風,吹亂了書桌上的紙,隨風揚起的紙張在風中凌亂地飛舞著,引起她注意的,是飄落腳邊那張有著她熟悉的字跡的紙張。
趙毅翔顯然也發現了,他極其慌張地想拾起它,卻讓筠庭搶先了一步,他那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倉皇神色,使筠庭打消遞還給他的念頭,疑惑地看下去。
紙上,凌凌亂亂寫了數首古詩詞,由「龍飛鳳舞」的字跡和雜亂無章的書寫方式看來,十之八九是他情緒低落時信手寫來發泄情緒的產物。
其中,包含了幾首為人所津津樂道、耳熟能詳的句子——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悲楚的酸意湧上鼻頭,她被他字裡行間所流露的深情所撼動。
愁陽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
殘燈明滅枕頭破,諳盡孤眠滋味。
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除此之外,尚有片片斷斷惹人心酸的字句,如「它生莫作有情痴,人天無地著相思」、「春心莫共花爭放,一寸相思一寸灰」、「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熱浪衝上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那強烈散發出的悲苦與無奈,牽動了她靈魂深處的脆弱心弦,令她泫然欲泣。
最後,她的視線鎖在幾句錐痛她的心的字句上。
她都已經明明白白地拒絕我了,再為她痛苦傷神又有什麼用?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她永遠不會愛我,永遠不會……沒有人會愛我,我註定孤獨、註定傷心。
我想醉,想醉到不省人事,拋開一切煩惱,但我又清楚地知道,即使醉了,我還是愛她,還是無法將她的身影驅離腦海——心,反而更痛!誰說的呢——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說得對極了!
筠庭必須咬著唇,才能防止自己哭出聲來,抬首又驚又憐地望向一臉不自然的趙毅翔,後者當然是極力逃避她的目光。
「誰是那個幸運女孩?」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她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毅然決然地望著他。只要他說得出口,是的,只要他說,她就什麼也不管了,如果愛他是錯,就讓她錯個徹底吧,她不再掙扎了。
「什……什麼?」他生硬地反問。
「你知道我的意思,回答我。」堅定的眸子直勾勾地望進他閃爍不定的眼。
該告訴她嗎?勇敢告訴她,他愛她,紙箋中字字句句皆是對她刻骨的深情告白,但……
他曾異想天開地以為這賭注值得他下,然而事實證明,他錯得離譜。錯一次,他能說自己傻,但是一錯再錯,是蠢!連他都會看不起自己無可救藥的愚笨行徑!
「琬凝!」他心慌意亂,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拿琬凝當擋箭牌。瞥見筠庭瞬間慘白的容顏,他心口一揪,卻仍是硬著頭皮圓謊,「是琬凝,我心裡一直都只有琬凝。」
「好!」破碎顫抖的語調輕緩地響起,筠庭悲絕地點頭、再點頭,「我懂了、我懂了……」轉過身,她心碎絕望地掩著唇,不讓他聽見她痛徹心扉的啜泣,牛刻也不停留地往門回奔去,只想遠離這個令她柔腸寸斷的男人。
「筠庭!」他一驚,就在她轉身的同時,劇烈的惶恐包圍住他痛縮的心……他就要失去她了!雖然,他從不曾真正擁有過她。
「別走,筠庭!那是我的違心之論,全都不是真心的。沒有琬凝,沒有別的女人,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心中就只容得下你了。筠庭,我愛你、我愛你!原諒我拿琬凝當作擋箭牌,因為我無法忍受自己的感情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你面前,連最脆弱的一面也隱藏不了……所有的言不由衷,全都因為我真的對你付出了感情,我收不回來,又不敢放手爭取你,我的矛盾、我的痛苦,皆源於我愛你,深深地愛著你,你明不明白?」他不顧一切地吶喊出內心激烈的深情,再也不保留、再也不壓抑。
筠庭咬著唇,痛苦地閉上眼,淚水無聲地串串滾落,她知道她完了,再也沒有能力抵擋他灼熱的情火……
她轉過身子,緊緊環住他的腰,心碎地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膛。沉淪吧、沉淪吧!她投降了,讓她陪著他一同沉淪吧!
「筠……筠……」趙毅翔有些受寵若驚,手足無措地望著懷中的楚楚佳人,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認栽了、我投降了、我再也不逃避了!為情所苦的不是只有你,還有我!我內心的煎熬和折磨並不比你輕啊!」她激動地泣訴,泉涌的熱淚染濕了趙毅翔胸前一大片襯衫。
趙毅翔沒有任何錶示,但筠庭卻由他微顫的身子和劇烈起伏的胸膛,感受到他真正的情緒。他將她摟得好緊、好緊,不留一絲縫隙。
「毅翔——」她心頭酸酸楚楚的,她明白,他真的如他所言的愛她,一如她對他,「我不會問你有多在乎我,更不會再懷疑我和唐琬凝在你心中孰重誰輕,因為我已經有了答案。」
不說話,是因為心湖波瀾激蕩,難以成聲,更是因為怕眼前的景象是南柯一夢,夢醒成空。
他溫柔地吻去她眉睫的晶盈珠淚,輕輕柔柔地滑至她直挺小巧的鼻樑,最後捕捉住她如玫瑰般紅艷的唇瓣。
她閉上眼,雙臂溫順地爬上他的頸子,靜靜享受著他溫柔醉人的柔情。
良久,他不舍地放開她,目光綿遠地凝睇著她淚痕猶存的容顏。
「筠庭,」他試著發出聲音,卻是那麼的低沉嘶啞,「為……為什麼?」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你以為,在看到那張令人熱淚盈眶的字字句句后,我還能無動於衷嗎?尤其,你的表白——令我心碎,我才發現,其實我早巳在不知不覺中對你付出感情,會為你傷神、為你心痛、為你肝腸寸斷……」
他心旌撼動,久久難以成言。「我、我以為,你和琬凝一樣——沒有人會為我心疼,為我付出真心……」
「我會。」筠庭抬手捂住他的唇,幽幽柔柔地說,「我和唐琬凝不同,我對你的愛很真、也很深,現在是,以後也是,無論在什麼情況下,請你相信……我對你是認真,答應我,永遠不要懷疑這一點,好嗎?」
趙毅翔不曾深思她話中的深意,當然也忽略了她眼中那抹凄怨,他心中掛記的,是另一樁令他耿耿於懷的事:「那麼——『他』呢?」
他?筠庭茫茫然地回望著他:「誰?」
「你的晚歸、你當初對我的拒絕,難道不是為了他?」他的口氣酸酸的,挺不是滋味。
筠庭認真地想了一下。他是指昭庭嗎?沒事幹嗎把他扯進來?莫非……她恍然大悟!
她眨了眨眼,不怎麼肯定地問:「這能不能稱之為『吃醋』?」
趙毅翔又惱又窘,索性悶不吭聲。
這回筠庭可是萬分肯定了,領悟之餘,忍不住低低輕笑:「醋桶!」接著解釋,「你口中的『他』,姓莫,名昭庭,是姑娘我的同胞手足,這樣的介紹不知道你滿不滿意?所以啦,我實在想不透,拒絕你和我弟弟有什麼關係?」
「啊?」這下糗大丁!他不好意思地望著她,靦腆地提出解釋,「我不知道……當時看你和他講電話這麼親密,任誰都會誤會的嘛!」
筠庭沒好氣地輕戳他的胸膛:「所以你就搬出唐琬凝來氣我?」
「我道歉,下不為例。」他保證地舉起右手。
筠庭拉下他的手,整個人偎進他的胸膛:「此時此刻,我不想為未來的事煩心,只要真實擁有過你,我就滿足了。」
「筠庭?」這話不太對勁,他想深問,筠庭卻只是搖搖頭,什麼也不想談。
無聲地輕嘆一聲,他展開雙臂將她圈入充滿柔情的溫暖胸懷中。
筠庭靜靜靠著他,沉浸在他呵護的深情中,此刻,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房門,輕輕開啟,又悄悄合上。
趙夫人帶著欣慰的笑容,滿意地離開。
***
抬手看了一下表,哇,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又近正午了。
趙毅翔抬頭望向前方的筠庭。美人正托著香腮,蹙著娥眉,近來她總是如此,究竟是什麼事困擾著她,使她如此愁顏不展?
他無聲地移步向她,雙手悄悄蒙住她的眼睛,童心未泯地以怪聲怪調說:「猜猜我是誰。」
「別鬧了啦,我沒心情和你玩。」筠庭拉下他的手,仍是心事重重,不展歡顏。
「怎麼啦?」他斂去嬉笑,回復正經臉色。本來只是想逗逗她,看能否使她重拾笑顏,不過現在看來,事情好像挺「大條」的。
「毅翔,」她一臉凝重,接下來的話,猶如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毫無預警地引爆:「讓我辭職。」
「辭職?」趙毅翔怎麼也沒想到她想說的會是這麼一句話,一時驚詫地喊道,「你吃錯藥了?!」
「不,沒有。我考慮很久了。」與其讓她左右為難,不如辭職,讓她完全沒得選擇,就當柯紹朋交付給她的任務無法完成,日後,她會向趙毅翔坦承一切,若他能諒解,並坦然接受他們的相逢、相知起初是建立在不實的謊言和欺騙上,那是她的幸運;若不能,也是她的命,她也算對得起他了。
「原因。」震驚過後,他回復平靜,鎮定地問,「原因呢?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原因?能嗎?她能說嗎?「因為愛你。」
「愛我?」他茫然地重複,「因為愛我,所以你決定離開我?」
「不是離開你,是離開公司。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差別。」
「對我來說都一樣。我習慣時時刻刻都能見到你,習慣想你時你就在我身邊。現在這樣不好嗎?為什麼你想改變現狀?」
她一時詞窮:「是沒什麼不好,可是……」一慌之下,她隨便抓了個借口,「我們每天同進同出,必須面對多少人的指指點點?他們都說……而且,我會影響你的辦公情緒,害你無法集中精神。」
「我不會。」趙毅翔不苟同地反駁。
「你就會!」她直勾勾地望著他,害得他開始心虛,沒臉再同她爭辯。
事實上,他的確會。每回遇到較棘手的事,心情浮躁時,他總會到筠庭這兒來,擁著她柔軟的嬌軀,嗅著她獨有的迷人幽香,所有的煩悶全都煙消雲散了。
有時,當他看到筠庭和公司的男同事多聊了兩句,或某人向她表示好感,他會老大不高興地拋開手邊的工作,醋勁大發地拉她進辦公室,狠狠地吻住她,宣洩他滿心的不平衡……
所以,她怎麼可能不影響到他的工作呢?
「那……那是偶爾。」他心虛地小聲說。
「一樣。」
「這根本不是問題,大體來講,我不曾誤事,偶一為之,無傷大雅嘛!至於流言問題,我很想裝傻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但偏偏我該死地比你還清楚,這一點,我很抱歉,為了我,你就委屈一下嘛,反正我們又不是第—個搞『辦公室羅曼史』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個被指為追名逐利的女人,何必太在意呢?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相信你就好了,是不是?」
「說得倒輕鬆,反正人家指指點點的對象又不是你!」筠庭噘著唇抱怨。
「怎麼這麼說呢?我聽在耳中,也是在心裡為你心疼啊!」趙毅翔將她的小手包裹在他溫暖厚實的掌中,憐愛地親了一下,「答應我,好不好?」
她搖著頭,力持清醒,緊緊抓住所剩無幾的理智,不讓自己又沉溺在他的柔情之中:「不行,我……已經……決……」
沒等她說完,他已拉她入懷,封住了她的唇,溫熱的舌尖挑起了她的回應,同時也讓她那少得可憐的理智全軍覆沒。
直到他放開她,她才微微嬌喘,後知後覺地指控:「你……你居然挑逗我,害我……;害我——」臉紅心跳,茫茫然,忘了今夕是何夕。
「不這樣,你會聽話嗎?」有時,他可以奸詐到無所不用其極,包括「色誘」她。
真是敗得冤枉、敗得沒道理!筠庭氣呼呼的轉身背對著他,那種兩相依偎的感覺好甜蜜、好旖旎。
「別生我的氣,,恩?」他在她耳畔輕喃。
溫熱的氣息使得筠庭渾身一陣酥麻,軟軟地靠在他懷中,什麼氣也提不起來。
「真的不肯讓我走?」她猶做最後的努力。
又來了!這女人真是固執。
「不走、不走!除了我這兒,你哪裡都不許去。」反正他就是不打算放人,耍賴也要留住她。
唉,但願——他日後別後悔莫及。
「難不成你打算留我一輩子?」她心不在焉地隨口問,心頭紊亂不堪。
「是有這個打算。」他認真地回答,「你呢?你願意留一輩子嗎?」
她一震!能嗎?她真能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只怕你後悔。」她的話中有絲不易察覺的凄苦,「毅翔,你曾經有過悔不當初的心情嗎?」
趙毅翔將注意力放在後面那句話,以致沒有深思前頭的句子:「不,我沒有。我曾對你說過,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就連當初將琬凝親手交給陸宸軒,三年來我仍然沒有後悔過。我比誰都明白他們之間的感情,除了成全他們,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尤其當初琬凝還懷了陸宸軒的孩子。」
一股微妙的酸意湧上心房。「你竟是這麼地愛她,甚至不惜……娶懷有身孕的她?」
「愛?」他無所謂地笑笑,「也許吧,決定娶她時,只是想替她扛起所有的憂愁和煩惱,當時,我已經連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併愛上去了,早就不在乎那孩子的父親是誰。直到後來,我發現我的愛反而成了琬凝的痛苦,她不想離開陸宸軒,卻又覺得愧負了我,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讓她快樂……所以我才會演出那場臨時換新郎的鬧劇。」
「不可否認的,三年來,我從不曾停止愛她,本以為我會一直愛下去,永不改變,可是直到認識了你,我才發現,對琬凝那種好像宿命註定、亘古不移的感情會在今天全然扭轉,今後,我的深情不再是對琬凝,而是……是你!」
「我?真的是我嗎?」她一陣迷茫。
「還懷疑呀!」他香了她臉頰一記,「你的人正在我懷中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了,不是嗎?」
「嗯。」她的人現在是在他懷中,可是以後呢?「我但願自己有唐琬凝的幸運。」在唐琬凝和陸宸軒身上,她看到了「永恆」,她呢?她和趙毅翔也有這份幸運嗎?
「會的,我們會的。」他給予肯定的保證。
***
「是的,包括莫筠庭。」他不容置疑地下了個結論,然後掛上電話,合上桌前的檔案夾,拿著它走向相通的那道門。
「筠庭。」他將檔案夾放在筠庭眼前,擋住了她原本在看的資料。
「什麼呀!」她好奇地翻開,不到一分鐘,整個人傻住了,連說話的能力也失去。
「有必要一副見到鬼似的誇張反應嗎?」趙毅翔失笑了,「不過就是要你加入這宗企劃案的研究商討工程罷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罷了?這叫『罷了』?你不怕引起高層主管的反彈?」她火燒屁股般地彈跳起來,聲音起碼提高了八度。
「沒這麼嚴重。」他將她壓回椅子上。
「才怪!」這宗企劃對公司而言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參與人員一個個不是資歷深厚便是深具實力,換言之,所有對公司虎視眈眈、心懷不軌的企業團體想對這宗企劃下手,其滲透率——完全等於零。
可是多了她又不一樣了,她進公司的時日不久,不論從任何一個方面看,她都不適合參與,連她自己都知道她不值得趙毅翔信任!
所以她懷疑,開會時會沒有人對他提出反對?
「你何苦自找麻煩?」筠庭無奈地望著他。
「你知道我的用意。」他不再多言,因為他明白善感冰心的筠庭會明白他的心意。
是的,她知道。
一直以來,她總在無形中告訴他,別太相信她,甚至連她都不願信任自己了。所以,她顯得有些悲涼、有些落寞,也許,他察覺到了吧?所以,他想藉此表達他堅定的信念,告訴她,他無條件相信她!
她明白,這是他表達深情的獨特方式,愛她,永遠相信她。
她緊緊握住手中的檔案夾,內心的煎熬與掙扎更劇烈了,她該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