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成海東匆匆離開家門之後,正好趕上九點半會議,他在會議桌上喝了今天的第二杯提神咖啡。
十點會議結束,確定了下一處旅館的設計圖之後,他再度跨上機車,在路上又買了一杯咖啡,一口乾掉之後,奔向另一處工程。
這處工程的木工部分如果進度順利的話,明天就可以油漆了。
他早早趕完這一場工程,也許明天就能撥空早點回家陪老婆了。她那麼乖巧柔順,即使他再忙碌,她卻連抱怨都不曾吭上一句。
幸好,他早早便把她娶回家,否則真讓別人捷足先登的話,他上哪再去找這樣深得他心的好妻子啊!
這個周末,他說什麼都不工作,至少要帶著她去吃些小吃,不然看場電影吃華納威秀的爆米花也好啊。
成海東走入業主的工地后,接過工頭遞來的綠茶。
「老大,精神不好喔!有黑眼圈,昨天太操勞了喔,還在新婚嘛……」
揶揄聲一陣一陣灌入成海東耳朵。
「我哪有時間抱老婆啊!昨天跟廠商談工程,灌了半瓶紹興,一早起床頭痛得要死!」成海東翻了個白眼,—臉的無奈。
「唉唷,這麼可憐喔。」
「對啊,所以你們別給我找碴,我全身上下一把火,很容易發脾氣。」成海東拍拍大伙兒肩膀,在大笑聲中,開始巡視現場。
「小劉、老劉、劉董,拜託你這塊牆面的弧度抓平一些,你這樣我怎麼跟業主交代啊?」成海東在客廳的裝飾壁爐前轉了一圈,轉頭對年輕木匠說道。
「天花板的收納夾層怎麼還沒弄好!這麼—丁點小事,不用我再說第三次吧!還有,叫水電張明天來把燈裝好,他如果不來,以後就別接我們的工作了……這處牆壁補土補成這什麼樣,明天怎麼油漆……」
成海東從一樓一路羅嗦到五樓,能挑的毛病一丁點也沒放過。
這些人都是好夥計,但是大部分的人在工作上都是得過且過,被嚴格要求了才會有好成績出現。
「年輕頭家,你的羅嗦不輸你爸。」跟在一旁的副手小鍾忍不住說道。
「我如果不羅嗦,你們哪有法子拿到比別人更高的工錢?就是你們的工好,才搶手啊!」這幾年南部花大錢裝潢的人,確實比往常少了—些。
加上現在DIY傢具盛行,多少搶走了一些五十萬以內的小生意,因此改定高品質路線才是他未來規劃的目標。
成海東回頭又跟身邊的副工頭小鍾嘀嘀咕咕地交代了一些工程細節。
「小鍾,我和我老婆的幸福就靠你了。」成海東突然慎重其事地看著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副手。
「什麼?!你們要借種生子嗎?」小鍾大驚失色地後退一步。
「什麼鬼話!我壯得跟條龍似的,這事還用得著你嗎?」成海東一拳敲向小鐘的頭。「我是要你給我好好地認真學,你愈早出師,我就愈早落得輕鬆,可以早點回家陪我老婆。」
「原來是這事!你嚇得我屁滾尿流。大嫂看起來像是風一吹就要哭出來了,我寧願去釘一整棟的柜子,也不敢跟大嫂獨處。」
「什麼風一吹就要哭出來了?她是柔情似水。」成海東說完,驀地打了個冷顫。「馬的,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娘娘腔了?」
「頭家,十二點了!休息啦!」工匠們在樓下大聲喊道:「我們要去吃自助餐,你要不要去?」
「不用了,我去我岳父家吃。」成海東回以一聲獅子吼,又回頭對小鍾說道:「你跟我一起吃飯,我跟你談談像中正路那邊那個天花板電燈出線孔的問題——」
「頭家,外頭有個女的,看起來很像你老婆唷!」樓下又爆出一聲大吼。
「我老婆?」成海東濃眉一皺,快步走下樓梯。
他一口氣跑下四層樓,大門口果然坫著杜筱月。她長發披在肩后,一身淺粉色上衣,一臉羞澀神色。
杜筱月一看到他,馬上往前一步,臉上緊張之色這才稍淡了一些。
「怎麼突然跑來?」成海東神色著急地上前握住她的肩,焦急地追問著:「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瞧見他臉上的焦慮,她連忙搖頭。
「沒事你怎麼會突然跑來?」成海東不相信,眉頭攬得更深了。
杜筱月拉拉他的手臂,把裝著便當的袋子塞到他手裡。
「這是什麼?」成海東一臉不可思議地拎高紙袋,鼻子嗅到食物的味道。
「你不是說中午要去我爸媽那裡吃飯嗎?今天農曆初一,我爸媽沒做生意。我想你八成忘記了,因為我也是剛剛才想到……」仕筱月一被逼問,緊張之下便手足無措,連話都說得吞吞吐吐了。「所以,我送飯過來給你。」
成海東確定當真沒壞事發生之後,這才鬆了口氣。
「怎麼不先打電話來?」他問,蹙起了眉。
杜筱月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嘲弄聲已經讓她臉紅耳熱了起來。
「喔!感情這麼好喔,連中午都一起吃便當喔。」
「老大,給我們看一下愛心便當嘛。」
「你們左營區那邊不是有一家汽車旅館,去試試看嘛。」
杜筱月窘得想找個地洞鑽,只得站到成海東身後,害羞地抱著他的手臂,臉蛋幾乎低到胸口。
「你們去吃飯啦!」成海東沒好氣地揮手趕人。
「老大,我呢?」小鍾無辜地指著自己。
「你跟他們一起去吃飯,我們晚一點再談。」成海東說。
一群人鬧哄哄地離開后,成海東先把杜筱月帶回屋子裡。
「對不起,你午餐有事?」杜筱月小聲地問道,表情內疚得像做了壞事一樣。
「我原本是要和小鍾談一點事情的,沒關係。」
「你不用管我,你和小鍾談,我準備的是兩人份的便當,夠你們吃了。」她轉身就往外跑,想去叫住人。
「我說過沒關係了。」成海東找了塊比較乾淨的地板,揮揮手要她坐下。
杜筱月看著他嚴肅的臉龐,她雙手緊握著紙袋,心跳紊亂得很。
「你送便當來,我很感動。」成海東握住她的手,定定看著她的眼。「不過,你以後不用這麼費事了。」
杜筱月被他的話甩了一巴掌,小臉倏地變得慘白了起來,她眼眶泛紅,囁嚅地說:「對不起……」
「我沒怪你,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只是我在視察進度時,有時候業主也會在,年紀大一點的業主,一看到你送便當來,會把我當成還沒長大的孩子。這對我的工作情況而言,不是件好事。」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我沒想到這麼多。」杜筱月咬著唇,努力不讓淚珠滾下。
「我真的、真的沒怪你,你送便當來,我很感動。」成海東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用力地親吻了好幾下。「真的超級感動!」
杜筱月揚起嘴角,卻怎麼樣也擠不出一點笑容。
「可憐的筱月,你只是想跟我多相處一些時間,對不對?」成海東捧著她的臉,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杜筱月咬住唇,沉默不語。
「我這麼努力的工作,也是想早點看完工程,好多點時間回家陪你啊。」
「我知道。」杜筱月低頭看著手指頭,微聲說道。不準想,現在不準想,否則她會心痛到沒法子坐在這個地方。
「好了,那咱們來吃飯吧。」因為想說的話已經說完,成海東很快地就恢復到他原本笑容燦爛的模樣。
「嗯。」杜筱月不想說話,遞過便當盒。
「哇!咖哩粉絲、乾貝蘆筍、糖醋排骨,午餐吃這樣會不會太豐盛了一點!」成海東興奮地大叫出聲。
杜筱月向來最喜歡看他因為食物而發光的雙眼,可這回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便當盒,並且很努力地一口接著一口吞下食物,好壓住她此時心頭欲嘔的感受。
日子,不能再這麼過下去了。她沒法子做到一輩子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一個人身上——杜筱月在心裡忖道。
今晚,她與他該好好談一談了。也許她並不全然適合這樣無所事事的婚姻,但她愛他……
***bbs..cn***bbs..cn***bbs..cn***
杜筱月離開工地后,四處閑晃著,因為不想回家。
她在摩斯漢堡里坐了下來,因為摩斯的漢堡是她和成海東最喜歡的漢堡。他老說他們米挑得好,食物味道新鮮、炸雞難能可貴地保留了水分,吃起來的口感不會有其他速食店那種冷凍食品的感覺。
天啊,她就不能有一分鐘不想到他嗎?杜筱月皺著眉,懊惱地找了個他們常坐的角落沙發,窩了進去。
喝了口熱可可,杜筱月這才注意到周遭的客人遠比她所想像的還多上好幾倍。近八成的客人都是女人。兩成女人穿著套裝,看來是同事關係;其他的六成女人則像是團體聚會。
她的左前方坐著一群談論著孩子生活、學校課業的媽媽,右邊斜對角坐了一組正在拼布的媽媽們,旁邊則是幾名用著僵硬口音說英文,但速度卻相當流暢的五十多歲婦人們。
每個團體都很熱鬧,每個人都急著想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生活經驗。
難道是她向來太容易自得其樂,所以才沒法子像這些人一樣找一堆朋友,把日子過得很熱鬧嗎?
她的大學同學現在都還在上班,她不便打電話去聊天。就算打去了,要她開口說什麼呢?
說她心靈空虛?說她雖然和她丈夫住在一起,卻老是想念她丈夫?
她想,她那些正為工作奮鬥的同學們,會覺得她該去看心理醫生。
她一個人待在家,可以有一百件事去做,但她卻選擇了把重心全放在成海東身上,這是她的不對——她承認。
因為成海東有他的事業,自然沒法子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而她最糟的地方,就是把他當成了她的事業!
杜筱月咬住唇,突然好想對成海東說聲「對不起」。她最該做好的事,就是讓他專心地出門工作,無後顧之憂,但她實在沒法子鎮日待在家裡,當一個只能引領企望他回家的女人。
杜筱月專心地看著熱可可,恍若裡頭有她的未來。
她不能再回家裡麵店幫忙,因為家裡已經請了個歐巴桑幫忙。況且,她若回娘家幫忙,爸媽也會催促著她回家去當好成海東家的媳婦吧。
她覺得自己該去找份工作,多一點與人的互動,才不至於一天到晚把自己關在金籠子里,也才能不與社會脫節。
要是她擔心全職的工作做不來,那麼兼差的工作總可以一試吧。
杜筱月雙眼發亮,突然想到摩斯門口似乎貼了海報在征兼差人員。
她突然站起身,不給自己任何考慮的時間,飛也似地走向樓下點餐櫃檯。
「請問……你們在徵人嗎?」
***bbs..cn***bbs..cn***bbs..cn***
筱月,居然不在家。
晚上八點,成海東坐在自家門廊,看著天上星星。
她習慣雙手空空地出門,手機自然沒帶也沒開。而他太習慣了她總是在家,因此連家裡鑰匙都沒帶。
娶了杜筱月的那一刻起,他把自己當成是全天下最幸運的男人。在外工作時,只要想到她在家中的忙碌身影,他便充滿了動力。
他出社會多年,碰過太多被塵世名利染得市儈的女人。而筱月是株百合,他決計捨不得她在外頭碰撞。她最適合的工作就是待在家裡,帶著甜美笑容等著他回家。
或者,快點讓她懷孕,生幾個可愛蘿蔔頭來玩耍,也是美事一樁吧。
成海東腦子裡才浮現自己抱著妻與子的畫面,陽剛臉上忍不住浮出寵溺笑容。
「海東!」
他一抬頭,但見妻子正站在街口一臉喜悅地朝著他飛奔而來。
杜筱月沒預料到他會在家,所以她開心地像乘了風似地跑得好快,快到她衝進他懷裡時,甚至還喘到說不出話來。
成海東笑得合不攏嘴地摟著她,拍撫著她仍然起伏的後背,她真是太容易讓男人自尊心膨脹升天了。
「沒想到你還是短跑健將啊。」他吻了下她的髮絲,雙唇便順勢地停留在她冰涼的耳廓上。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要陪爸爸出去應酬嗎?」杜筱月仰頭望著他,熠熠閃動的眸里有著不言而喻的喜悅神色。
「我看你中午離開的時候,一臉憂鬱的樣子,擔心你心情不好,所以跟爸說我身體不舒眼溜了回來。」成海東說。
杜筱月胸口一窒,她紅了眼眶,倏地將臉龐埋入他的胸前。他是這麼在乎她,她又怎麼能夠不為他而變得更好一些呢?
她一定要更快學會怎麼安排一個人的生活!她不要他日後驚覺娶了一個無用的妻子!
「你怎麼不先進屋子呢?」她小聲地說道。
「我沒鑰匙。」成海東故意裝出可憐表情,巴著她手臂說道:「你跑到哪裡去了?我等很久了。」
「我……我去……吃飯了。」杜筱月結結巴巴地說道。
因為面試順利,心情很好,不想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家裡。
出乎意外的,那位應徵她的摩斯主管辛夷玲,和她相談甚歡,兩人面試完畢之後,還到附近的帕莎蒂娜法式烘焙館小坐了一會兒。她挑了他喜歡吃的伯爵卡迪那蛋糕,酥脆口感現在還在唇齒間留香。
「幹麼心虛?」成海東一挑眉,握住她的下顎,盯著她的水眸,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偶爾不在家,我難道會氣到放火殺人不成?」
「如果我經常不在呢?」她試探地問道,不自覺地屏住呼息。
「那我就考慮找徵信社跟蹤你,看看能不能來個捉姦在床。」他故意惡擰起濃眉,擺出雙唇緊抿的凶霸相。
杜筱月連忙搖頭,冰冷指尖著急地陷入他的手臂里。
「我如果不在家,也不會喜歡別人啊。」她柳眉攬了十八個結,雙眸慌亂卻極為認真地對他解釋著。
「傻子,我當然知道。」成海東捧起她的臉龐,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涼軟得如同果凍,是他最百嘗不厭的甜點。
他每回都打算只是要淺嘗的,豈料每次卻總是欲罷不能地想得到更多。
成海東貪婪的靈舌鑽入她的唇中,大掌將她的身子往前一推,讓她後背平貼在大門上,好讓他能更輕易地嘗逼她的味道。
成海東高大身軀沉入她柔軟曲線里,讓她完全感受到他為她而起的灼熱。
「我們還站在門口啊……」杜筱月窘紅著臉頰,小手用力地推著他的肩。
「站在門外又如何?我連我咕嚕亂叫的肚子都管不著了,哪還顧得了我現在站在哪裡。快點開門——」成海東吮住她的耳珠,以舌尖撩繞著。
杜筱月身子輕顫著,可她卻睜大眼,內疚地看著他。
「你怎麼還沒吃飯呢?已經七點半了啊!」她知道他最禁不起肚子餓了。況且,她早已把餵飽他當成她的天職了。
「我原本等著帶你去吃愛河附近的米糕,還有炭烤三明治、阿婆冰的紅豆麻糬。」成海東咽了口口水,才有法子繼續把話說完。「誰要你這麼晚回來……」
「那我們快點去吃飯吧。」杜筱月拉著他的手臂住外走。
成海東把臉龐往她頭上一靠,灼熱氣息正好抵在她的鎖骨。「無所謂,我現在只想吃你……」
「先去吃飯。」杜筱月馬上轉移話題,又推又拉地扯著他往前走。
他的慾望那麼強烈,每次親熱完后,她只剩下閉上眼睛沉入夢鄉的力氣,哪還有心力跟他討論事情呢?
摩斯要她明天就去上班呢!
「唉,既然你堅持的話,那就上車吧!」成海東握著她的手,笑嘻嘻地牽出摩托車,嘴巴上卻不饒人,他最喜歡她被他逗到雙頰發紅的可愛模樣。「畢竟,吃飽后才有力氣愛你久一點嘛。」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著『那件事』。」杜筱月脫口說道。
成海東戴安全帽的動作,戛然而止,回頭看著她——
她正懊惱地咬著唇。
「我愛你,所以想『愛你』,這樣有錯嗎?」成海東嚴肅地反問道。
杜筱月咬著唇,因為口拙、因為心亂,直覺便開口說道:「對不起,我只是不好意思罷了。」
她只是希望他可以多花一點時間聆聽她說話罷了。這話她沒有說出口,因為這話一提,便好像是在指責他對她不夠用心似的。
「傻筱月,這事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全世界結婚後還會害羞的老婆,我看也只剩下你一個了。」
成海東撫著她髮絲,嘴裡說得輕鬆,但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但他不認為有什麼大不了的。
縱使沒法子像以前一樣能有那麼多時間陪她,但他一天比一天愛她,對她的熱情也從未減少過。他認為只要讓她感受到他有多在乎她,她內心的寂寞便會因此而淡去吧。
如同有些他甚少說出口的深層情感,他也總是藉著親熱舉動而表現出對她的眷戀。冰雪聰明如她,不可能沒察覺到吧。
「上車吧,美女。」成海東朝她勾勾手。
杜筱月坐在他身後,把臉偎在他後背上。他的身上有著工作一天後的塵土氣息,她慚愧地將他抱得更緊一些。
她一定得讓自己更獨立一些,這樣才對得起每天在外頭辛苦工作的他。
「你下午做了什麼事?」成海東在紅燈時,停下來問她。
「我……」
「幹麼欲言又止?」
「只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下午做了什麼。就是到處亂晃,到摩斯喝了杯可可,去帕莎蒂娜吃了塊蛋糕。」
「竟敢趁我不在跑去吃蛋糕,我的心都碎了。」
「星期六,我們一起去好不好?」她問。
「好!」成海東精氣十足地大聲說道。
摩托車騎過漢神百貨前,百貨公司因為過年在即而在外頭大樹上鑲上一串串、一片片的藍色燈泡,百貨公司遂像裹在一層藍寶石里,璀亮得很。
杜筱月回頭看著那片冰藍燈海,目光卻突然停在—個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身上。
「海東,騎慢一點,你幫我看看——那個男人是不是表姊夫?」杜筱月揪著成海東手臂問道,小臉儘是緊張神色。
成海東的摩托車慢了下來,直接停在計程車載客處。
他朝著杜筱月指的方向看過去,中年男人正摟著一個身著迷你裙的辣妹,走向LV精品店。
辣妹穿著低胸T恤,毫不客氣地將她柔軟胸脯擠在中年男人手臂上,樂得男人不住地笑著。
「是你表姊夫沒錯。」成海東淡淡地說道。
「旁邊那個女孩子……」
「顯然小他十幾歲,正開心地準備帶著凱子表姊夫進去LV敲一頓竹杠。」成海東看著表姊夫的手,在女孩臀部上捏了兩下。
杜筱月驚跳了一下,急忙回過頭不敢再瞧。
「坐好了,我們走了。」成海東說道,替她拉好了口罩。
杜筱月抱著成海東的腰,卻再也無心去看什麼美景了。
表姊知道表姊夫外遇嗎?表姊是那麼自豪於表姊夫對她的言聽計從,如果知道了真相,表姊怎麼有法子忍受呢?
「在替你表姊難過?」成海東問道。
「嗯。」
成海東一挑眉,覺得筱月當真好心過了頭。她那個表姊嫉妒她,想盡法子要踩在她頭上,是眾所皆知的事實啊。
「你那位表姊婚姻出問題是早晚的事情。」
「為什麼?」她揪緊他腰間上的衣服,苦著一張臉問道。
「我們結婚時,他們之間始終沒互動,都是你表姊在唱獨角戲。」
「沒有互動也不能外遇啊。」杜筱月傾身想說話,安全帽叩地一聲撞上他的。
「小心。」成海東放緩了車速,往後扶了下她的身子。「就我看來,你表姊只是把丈夫當成她身分的代表。她炫耀她有個醫生丈夫,就像她背了個LV皮包一樣。我們結婚、訂婚時,你表姊夫總是頻頻看錶,沒和你表姊說超過三句話。」
他說著說著,忽而低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要和你表姊聊得上天,就得愛說人是非,男人比較不愛說那些事。」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愛說啊……」杜筱月說道,聲音卻飄散在車水馬龍里。
「你說什麼?」成海東加大音量。
「表姊夫如果不愛聽這些,當初為什麼要娶表姊呢?」她轉而這樣問道。
「男人的慾望很簡單,你表姊樣子不賴,看起來就像個模特兒。加上你表姊夫追求她時,也許還有其他競爭者,讓你表姊夫只想先行得分,因此有沒有共同興趣這回事,自然就變得可以忍受了。」
杜筱月默然了,她揪著眉,覺得好可怕。
男人真的都這麼容易被感官影響嗎?
如果愛的只是那副皮相,皮相會老啊!她以為結為夫妻的人至少都該有某部分思想交融啊,否則怎麼走一輩子呢?
杜筱月乍然想起她和成海東之間交談次數變少了,但他們親熱的次數卻不曾改變過一事,她的眉頭於是揪得更緊了。
男人和女人所要求的,當真是這麼截然不同的東西嗎?
成海東的摩托車騎進愛河畔,停好車子后,他放好安全帽。
他抬起頭,卻見他老婆還怔怔地站在原地,粉紅安全帽下露出一雙苦惱的眼睛。
「幹麼傻呼呼地站著?」成海東笑著為她解下了安全帽。
「我只是在想表姊的事……」還有我們的事。
成海東抓著她的手掌放入他的臂彎里,一面過馬路,嘴裡一面說道:「你表姊的世界太狹窄了,成天在家當少奶奶,唯我獨尊久了,跟社會脫節了,個性就算不扭曲也會變怪的。」
「我也是整天待在家裡啊……」杜筱月低頭,有種被刺傷的感覺。
「你的個性和她不一樣,你雖然待在家裡,卻總是用心希望能給家人最好的一切。你的單純是赤子之心,是一輩子都不會讓人厭倦的。」他低笑出聲,訝異他的小妻子居然反應過度,反省到她自個兒身上了。
「現在是剛結婚,我的單純,你或者會覺得新鮮,但是十年之後呢?」她認真地問道。
「我會一輩子喜歡你的單純。」成海東嘻笑著,將她的手擺在他的胸口,做出以心發誓的動作。
杜筱月抿了下唇角,權充成微笑。
她不相信他的話!
如果連她都開始對自己覺得有所不滿足的話,那麼他有朝一日也會發現她的貧脊的。
「好了,別露出一臉沉重的表情,吃飯可是件快樂的事情啊!」成海東低頭親吻了下她的髮絲,摟著她走進米糕店裡。「老闆,來兩份米糕、一豌蒸蛋湯、一豌旗魚輪湯。」
杜筱月順從地讓他幫她點餐,乖乖地讓他幫她拉開座位。
吃完飯後,她決定要大聲地告訴他——她明天會出去工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