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面對這次的事件,斯雲的想法是──就此淡化他與薇弋的感情,更希望斯捷終伺機介入,這樣或許未嘗不是另一個好結局。
他不只這麼思考,也真的這麼去實行了。他想到的問題只有薇弋會恨他,斯捷或者根本不曉得要感謝他,但他自己呢?他沒想過。
好吧,就算他稍稍考量過,但他也不覺得會構成什麼困擾。他不是沒談過戀愛,分手更是習以為常,就算薇弋特別一些,就算他從沒與任何女人交往到像薇弋這樣的地步,但他的自信也讓他認為他絕對不會有問題,他一定忘得了她。
不過他錯了。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思念薇弋。每回他拿起手機,總是習慣性地要去看看有沒有她的簡訊,末了才恍然想到他根本已經換了號碼,收不到她的簡訊,
每天晚上他入睡前,躺在床上,張開眼睛,她的影子就會出現在天花板上;眼睛閉上,她的身影仍映在他心裡。
他想念她的笑聲,想念她那又細又媚的眼神,想念她噘嘴的樣子,想念她柔軟甜蜜的唇,想念她吻他的樣子,想念她火熱的激情……
他忘不了那天提分手時,她那雙受傷而哀怨的眸子。她鐵定十分傷心、失望,而且怨恨他。只要一想到這裡,他就心痛如絞。
這一切非他所預期。他不得不承認,要忘掉她實在是件傷神、困難,而且痛苦的事。
他從不懷疑自己對她的愛,但他並不了解這份愛有多深、有多難以割捨,然而在這日復一日的煎熬中,他漸漸明白了。
所有反向的情緒,在他看見廣告那天,達到了最高點。
那天早上,他如同往常一樣比家人較晚起床。他父母有晨起運動的習慣,總在家附近的山上待到近午。他走進廚房,通常也只看見斯琪坐在那裡看早報,喝她的減肥早餐果汁,這天,亦不例外。
只不過斯琪一看見他,就把一張報紙往他眼前一移,還附帶了一句:「你女朋友真夠偉大的。」
那語氣沒有一絲調侃,相反地還充滿了佩服與讚歎。斯雲完全不了解這從何而來,他接過了報紙。
半版的彩色廣告、簡單的構圖,只是幾個特大號的手機螢幕,說是手機廣告嘛,又沒有機身,更沒有品脾。螢幕上,如同簡訊的模式,傳達著訊息──
只是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這段感情。不怕讓你知道,更不怕讓全世界知道,我只愛你……薇弋
真夠瘋的了!不過多像她的作風。他嘆。
他看著報紙,似乎應該震驚,應該反應激動的,但他卻只是神經兮兮地笑了起來,嘆著,搖搖頭。
這女人,她總有辦法讓他驚訝,總有辦法讓他笑,總有辦法……讓他沒轍。
這廣告與其說是帶給他震撼,更該說是感動,他能從她短短的字句里看見她的真心、她不變的愛意。那一刻,他也衡量出自己對她的愛──
比起分手前不僅絲毫未減,甚至還更多更多了。他不得不承認,他辛辛苦苦所築起的牆,已經被攻破了一道裂縫,他對她的思念、愛戀,讓他猶豫起這分手的決定是對是錯?
不過這樣的想法只是一剎那,他只要一思考到斯捷,就像有股相反的力量,可以填補那道被攻破的裂縫。
他終究仍是什麼也沒做,折好報紙,如同他的作息,開始一天的工作。他不能否認,薇弋的影像總在他腦子稍有空閑時跑出來,但他努力讓自己的腦子不空白,他給了自己更多的工作,甚至隨車出去送貨。
貨車在大台北繞了一圈,最後的目的地是薇弋公司附近的那家陶藝店。如同往常,司機進去送貨,他在外頭顧車,站在陶藝店前。此情此景,帶他回到與薇弋初識時不期然的巧遇……
他的心霎時變得感慨,而且柔軟,充滿了感觸。回憶依舊美好,卻已無以為繼。
司機送完貨出來了,斯雲心念一動,陡地開口:
「你自己回去好了,我有點事。」
司機聽話開車走了。斯雲轉身,往那家寵物店走去。
他忽然很想見見那隻小狗,他送給薇弋的那隻小狗,現在已經快兩個月大,可以抱回家了。他之前也答應薇弋,要讓小狗養在他家,但現在呢?
出自一份對小狗的關心,或者該說與薇弋相關事件的關心,斯雲來到寵物店。然而他一推門進去,那熟悉的狗籠前卻蹲著一個他更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怦然,只覺不可思議。又一個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安排他倆相見?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念頭,他應該跟著車回工廠的。
是這樣宿命抑或緣份註定的感觸,讓他沒有轉身離去,反而直接走到薇弋身邊,也蹲了下來。
「你來帶它回家?」
薇弋詫異地看著他,眼睛瞠得大大的,不敢相信似的轉回來,又移回去看他一眼,彷佛要確定他是真的存在。等到她真的相信他是個真人,不是幻影,薇弋才終於回復了說話的能力。
「是很想帶它回家。」薇弋略略埋怨。「但是因為有人黃牛了,所以我正傷腦筋要怎麼養它。」
「登個廣告,看看有沒有人可以收留它如何?」他意有所指地說。
薇弋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她暗自笑。「你看到啦。」
「怎麼可能看不到。」他搖頭嘆。「我所有的朋友,知道我跟你交往的人,不是電話留言就是E─MAIL,要我一定要去看那份報紙。」
她莞爾。「那我的目的達到了。」
「如你所願,全天下都知道了。」他不禁要說她,「你真夠瘋的,花了多少錢?」
「我所有的存款,不夠的跟我妹借。」她一五一十地數。「她剛好在分類廣告公司做事,我威脅她動用關係給我最便宜的價錢,否則我就把她交男朋友的事跟我爸講。」
斯雲臉上的表神簡直就像聽見一個人間奇聞。他忍不住重複:「你所有的錢?」
她沒直接回答,只是用認真篤定的眼光看著他。「錢跟你比起來,當然是你重要。」
他深吸了一口氣,震撼而感動。他的眼光在她的臉上緩緩移動著,有如輕柔的撫觸,劃過她每一寸線條。
這個他深愛的女人,他曾經愛她,現在更愛她。他怎能讓她從他眼前溜走?他怎麼能錯過她?
他所築起的那道牆,他努力維持的那道防線,終於在她柔情似水般的眸子中,瓦解成碎碎片片。
這一刻,他的情感得到了解脫,他的心裡綻放著一種嶄新的喜悅,嶄新的激動。
「走!」
他陡地拉起她的手,帶她走出店門。
「去哪?」薇弋錯愕。
他沒回答她,只是跨著大步走向馬路,攔了輛計程車。一路上,他什麼話也沒說,表情凝肅而深沉,薇弋幾乎被他這樣的神情給駭住了。她認識斯雲這麼久,從沒見過他這麼凝重,那思考而計畫著什麼的沉肅,讓薇弋把好奇心給壓了下來,完全不敢問,甚至不敢開口。
車子在路邊停下了。斯雲一樣拉著薇弋的手,走向一棟公寓大樓。這大樓薇弋似曾相識,驀地想起這不就是斯捷的住處!她剛接任職業情人的時候,曾經來這裡守候過的。
斯雲的目的就是斯捷的家。他帶著薇弋進大樓,進電梯,按下樓層……
薇弋心裡模模糊糊地有點明白,有點驚喜,卻又不太敢相信,不太敢多加臆測。
終於,他們站在斯捷家門前,斯雲按下了門鈴,斯捷來開門,看見是斯雲,他的臉上立刻浮現了笑容。然而斯雲身後竟然跟著薇弋,斯捷的笑容愕然地凝固了。
不過他終究沉著,什麼也沒問,只是先讓他們進門。
門一關,斯雲就開口了。
「哥,抱歉。」他誠摯、篤定,而勇敢地說。「我一直沒告訴你,薇弋其實就是我交往中的女朋友。」
斯捷定定地看著斯雲,驚愕而迷惘,好一會兒,他才像是明白了斯雲在說什麼,他看看薇弋,再看著斯雲和薇弋緊緊交握住的手,他終於懂了。
然而斯捷畢竟沉穩,他臉上的平靜神情,完全讓人看不清他內心是驚訝定錯愕,抑或其它的情緒。
他只是笑了笑,沒有責備,沒有怨怒,只對斯雲說了句:「你該早點跟我說的。」
斯雲該怎麼解釋他沒開口的原因,牽扯到愛情銀行的那些事?他脹紅著臉,還是只能說:「對不起。」
斯捷看了看薇弋,眼裡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但很快讓他壓抑住。他問:「你為什麼也不說?」
「不好意思。」薇弋老實答。「斯雲還沒講,我就這麼自我介紹說我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很怪。」
「是有點怪。」他喃喃地重複這句。一場烏龍。
「你們都站著幹嘛?不必罰站吧?坐坐坐。」斯捷輕鬆地道,不知是故作輕鬆還是真的釋然,率先走向沙發,想緩和尷尬的氣氛。
斯雲終於機械似的動了動,彷佛剛才那一刻用盡了他全身的精力,他整個人都僵掉了。
然而氣氛也是僵得不可能說輕鬆就輕鬆,基本上斯捷是個較嚴肅的人,本來就不擅長炒熱氣氛,而斯雲雖然開朗幽默,但此時此刻他根本就開朗不起來。薇弋考慮著該坐還是該走?感覺仍是很怪。
所幸薇弋眼尖,發現斯捷穿著正式的西裝,看樣子不是剛回來,就是正準備出去,遂問:「你要出門啊?」
「欸。」斯捷隨口道。「去聽一位教授的演講。」
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三人解脫的好時機,斯雲立刻站了起來。「那你出門吧,我們先走了。」
斯捷也沒留他們,送至門口時,笑道:「今天真不巧。下次再請你們吃飯。」
那口氣神情自然而誠懇,完全是斯雲所熟悉的哥哥,斯雲當下比較放心了。
在下樓的電梯里,斯雲一句話也沒有說,薇弋也沒開口,她只是用一種研究似的好奇眼光,不時地打量斯雲。
等他們走到了街上,斯雲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你看什麼?」
「不可思議。」薇弋老實地說出心裡的想法。「你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也覺得自己很怪。」斯雲自嘲地笑。
「你後悔嗎?」薇弋抬起眸子,認真地問他。
「不。」他的回答既快又堅定。從寵物店拉薇弋手的那一剎那,也許是某種衝動,然而在計程車的一路上,他思考過、衡量過,他非常確定自己不想失去薇弋,那麼只有對斯捷坦白,才是唯一的路。
至於日後如何?斯捷該怎麼調適?他們兄弟的親近情感是否會因此有所變化?斯雲一定會盡他所有的努力化解,但結果如何,卻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也很慶幸剛才有個迅速離去的機會,這樣也好,讓彼此能有時間調適。大家杵在那,只是讓情況更難堪而已。
這些想法讓斯雲臉上的線條不由得又嚴肅起來了。薇弋不忍心,逗他:「笑一笑嘛。」
他回過神來,說了一句:「還不都是你害的。」
那語氣帶著微微的責備,無可奈何,更多的是寵愛。他的眼神漾著無比溫柔,是她所見過他最溫柔的眼光。
她感動地笑了,無比的滿足,甜甜地把頭靠在他的臂膀上。「我就知道你絕對不會讓我失望。」
他伸出手指,輕柔地撫觸著她晶瑩剔透的臉龐,他深情的語氣泄漏他的愛意:「我為什麼會遇見你?」
薇弋仰起頭,晶亮的眸子閃著動人的光芒。「別這樣嘛,我補償你。」
她笑著,湊上去給了他一個嘖嘖有聲的響吻。
「這樣怎麼夠?」他是多麼想念她甜蜜的吻,也壓抑了太久。他扶起她曲線完美的下巴,不假思索地把唇貼住她的。
饑渴,火熱,那麼猛烈的吻,她整個人都快攤化在他身上了,只能攀住他的肩,在他懷裡動彈不得。
忘了兩人還在大街上,忘了來來往往都是人,這一刻,兩心相契,彼此就是唯一。
佳璋常說薇弋和斯雲的愛情定律是甜蜜與危機期交互出現,幸福一陣子之後一定會有個阻礙,然而阻礙解決了之後就會進入一個更甜蜜的甜蜜期,兩人對彼此的愛也會更堅定。
然而這回,佳璋的預言卻不太准。
照道理說,一切都談開了,斯雲也不把薇弋讓給斯捷了,幸福與甜蜜應該都會隨之回復才對、但怎麼說呢……
薇弋總覺得斯雲還是怪怪的。
「怪什麼?哪裡怪?」中午佳璋和薇弋共進午餐,向來是她們談心的時間。
「我也說不上來。」薇弋用湯匙混著咖哩飯,心卻不在飯上。「他對我還是很好啊,也很愛我。可是有時候他明明在我身邊,我會突然覺得他好像不曉得在哪裡似的,離我好遠。」
「為什麼?」佳璋疑問。
薇弋撇撇嘴。「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你沒問哪。」佳璋那表情好像薇弋是笨蛋。
「問過了。」薇弋辯。「可是他說沒事,我能怎麼樣。」
「他有事瞞著你。」佳璋下了定論。
薇弋沒好氣地說:「這還用你說。」
「咦,是你們。」
突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出現,薇弋和佳薄一同轉過頭去,赫然見到一身光爭艷麗的文襄齡!
「佟薇弋,好久不見。」襄齡特地眼薇弋打了招呼。
薇弋只得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
「你去公司啊。」佳璋怕襄齡是沖著薇弋來的,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
「嗯。」無奈佳璋計策失敗,襄齡只隨口應付佳璋一句,就把矛頭又指向薇弋。「怎樣?你現在跟紀斯雲可幸福美滿了吧?我聽說了,你把他們兩兄弟搞得差點反目成仇是不是?」
「你從哪裡聽來的?」薇弋眉頭一皺,暗暗瞟了佳璋一眼。
佳璋無辜地一直用眼神否認,她才沒那麼八婆。好在襄齡還了她清白:「小玫告訴我的。」
為了讓小玫安心,薇弋是跟小玫提過這事,沒想到小玫這麼多嘴!
「不過誰說的不重要。」襄齡很快把話題又扯了回來。「重要的是,你的膽子可真大呀,什麼不惹,竟敢去惹他們兄弟間的感情。」
「你以為我願意?」薇弋暗暗刺她箭。「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那麼無聊,喜歡惹是生非?」
「嘖,火藥味真重。我知道,你一直為了紀斯雲和我共度的那一夜,而恨我是吧。」襄齡呵呵笑,那模樣完全像只得意的孔雀。「不過沒關係,我原諒你。不只原諒你,我還要送你一個建議。」
薇弋只斜瞟了她一眼,懶得理她,襄齡倒是不介意,自顧自說下去。
「你知道紀斯雲很重視他的家人,為了他的家人,什麼都可以讓,什麼事可以犧牲,愛情應該也不例外。」
只不過事實證明了斯雲還是割捨不了對她的愛。薇弋頭昂得高高的,更不想理她了。
「你先別笑,我知道這次你贏了。」襄齡如果沒有十分準備,哪敢來放話。「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了保有你,斯雲付出多大的代價?從此之後,他大概只要看到他哥,心裡就會有罪惡感。而他哥哥,相信也好過不到哪裡去,自己喜歡的女人原來是弟弟的女朋友,而且全家人都知道就只瞞著他。」
她接下去說:
「我是不曉得紀斯捷有多麼寬大的心胸,不過我想只要是個正常人,心裡都會有疙瘩吧,這樣,你還希望他們兩兄弟如同以往那樣一團和樂,感情深厚嗎?」
薇弋和佳璋雖然都不太喜歡襄齡,但此時卻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了。
襄齡道:「兄弟倆之間有了芥蒂,斯雲的自責就愈深,而你,你就是那個罪魁禍首呢。」
突如其來一道冷意竄上薇弋心頭,她的背上冒著冷汗。罪魁禍首,多大的罪名,她怎麼擔得起?
「所以我給你個建議,」襄齡笑著祭出最後一擊。「有良心一點呢,就別卡在他們兄弟問讓他們為難吧。其實當初根本不該是紀斯雲跟你提分手,而是你自己該默默的走開。」
「喔,我不用餐,我要走了。」服務生看見這桌多了位顧客,過來招呼,襄齡連忙聲明。回過頭來又對她們一笑。「哎,坐了這麼久,我還有事呢。再見啦,兩位。」
一陣風似的來,她又一陣風似的走了。佳璋和薇弋都像是被她作了法似的,直到她走了,還震撼在她所說的話里,久久無法平復。
「死女人。」還是佳璋較早醒來,生怕薇弋因襄齡的話而受影響,趕緊道:「你別理她,她這人是惟恐天下不亂。」
哪知薇弋卻幽然嘆了口氣,哀哀地道:「不,她說的有道理。」
佳璋拍了她一下,好像想把她拍醒。「你亂想什麼啊!」
「我沒有亂想。」薇弋緩緩道。「我剛剛不是才跟你說,我跟斯雲沒辦法像之前那樣甜蜜?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他雖然愛我,但我也同時造成了他的苦惱,這樣他怎麼會快樂?」
「你想太多了啦。」佳璋皺眉,仍是想把她從剛才那番話的迷蠱中拉出來。
「不。」薇弋卻很認真,「襄齡說的沒錯,也許我真的該離開。」
「你神經病啊你,聽她的!」佳璋忍不住恨起襄齡來。「她根本就是在報仇,你不覺得?」
「她是在報仇。」薇弋平靜地。「可是她說的也是事實。」
「你別傻了!」佳璋不以為然地。「這是什麼觀念?一點都不通!」
「你不懂。」薇弋繼續鑽著她的牛角尖。「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真的會願意為他犧牲,被犧牲的愛情才是最美的。」
「白痴!」佳璋嗤聲,她不屑地道:「好,你說你想讓他快樂,所以離開,這下他有了兄弟,卻又失去了你,他還會快樂嗎?」
薇弋不回話了。但她靜默卻堅持的神情,卻像是回答了一切。
佳璋又搖頭又擰眉。「你是不是想說,至少兇手不是你,他不會因此而怨你?」
薇弋沉靜著,又像是默認。
佳璋終於放棄了。她嚷:「我受不了你了,你想怎樣隨便你吧。」
其實不管佳璋贊成還是反對,薇弋都已經決定了。她心裡原本小小一點點不安的火花,經過襄齡的揚風點火,立刻燃成旺盛的意念,驅使著她去執行那偉大的犧牲。
當天晚上薇弋去找斯雲,斯雲在工作室里,正為了下次的邀展該展什麼作品而煩惱,只見他在素描本上畫了又塗掉,塗掉了又畫上,不太順遂。
薇弋在一旁,猜得到他正困擾著,但她也很煩,索性快刀斬亂麻,決心開口:
「我有事跟你說。」
「我在聽。」他頭也沒抬,繼續在他的素描本上畫畫。
「很重要的事。」薇弋強調。
斯雲笑了,手上還拿著筆。「我的耳朵還在。」
什麼嘛,還有心情說笑。薇弋很快地說:「有件事我騙了你,你一直都不曉得。」
他仍笑著,揚揚眉看看她,滿有意思似的。
還是不在意……好!
「其實我沒辭掉職業情人的工作,背著你,我一直想辦法在勾引你哥,否則你想你哥為什麼會喜歡我。」
太誇張的謊話。斯雲忍耐著聽她說完,終於忍不住笑起來了。
「是真的!」薇弋加強語氣。「我就是那種女人,喜歡把男人玩弄在股掌之上。」
「你不是那種女人。」他平平板板地回了她一句。
「我就是!」任憑她怎麼說,斯雲就是不信,薇弋著實氣餒,但這也引得她再接再厲。「我就是要把你們兄弟搞得烏煙瘴氣才稱心如意,現在我達到目的,所以甘願了,以後我不會再見你了。」
「哦──」斯雲長長拉了尾音,極故意地。
「我說真的!」斯雲的反應簡直就要讓薇弋跳腳。她的演技這麼爛?她是真的,真的想跟他分手啊!「隨你信不信,反正我們就這樣一刀兩斷,你不要再來找我,我也不會理你。就這樣,我走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一手抓起包包,決絕地起身要走,沒想到斯雲冒出一句:
「我送你回去。」
「不要!」薇弋幾乎就是尖嚷了,她實在生氣,她是如此處心積慮想出一個法子,要讓斯雲怨恨她,然後跟她分手,怎知斯雲的表現是那麼地不配合,這教她一份苦心豈不是全泡湯?
「我不送你怎麼回去?那麼遠。」斯雲完全是平常反應。
「你是聽不懂我說什麼是不是?」
薇弋氣得跺腳,又委屈得很想哭,她都已經這麼犧牲、這麼努力了,為什麼還不成功?
「再見!」她奪門而出。
斯雲倒也沒追出去,他看看錶,時間還早,有客運也有火車,薇弋可以平安回台北。而且她情緒這麼激動,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他想著想著,只覺得好笑。
她是從電視還是小說里學來這招的?以為這樣他就會信以為真,真的開始恨她?
他又不是是非下分、不明事理的人,以他對她的認識,事情發展的先後因果,都證實了她的話漏洞百出,他哪可能這樣就信了。
不過他倒可以理解薇弋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他記得她剛才說過的一句話──把他們兄弟搞得烏煙瘴氣。看著他和斯捷的親情受到考驗,她也許十分自責。
然而捫心自問,斯雲承認薇弋或許不是多心,他自己的表現大概也得負很大的責任。如果不是他一想到斯捷就難免抑鬱不歡,就不會造成薇弋的自責心態。
斯雲當然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也想過應該和斯捷再好好談談,只是總是拖延……
可現在薇弋都已經這麼難過,他深深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管對自己、對斯捷、對薇弋,都該有個明確的交代,不該再這麼混沌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