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韋獨狂一離開,纖雲的目光又飄向那令她愛戀心疼的寂寥身影,她沒有多做猶豫立刻朝他的方向走去。
「你在為什麼事心煩?」她悄悄來到段飛星身後,柔柔地問。
他沒回答,目光始終停泊在水波粼粼的河面。
「我不知道你怕不怕孤獨,但是我怕極了那種孤寂的感覺,如果你也是,我陪你。」她無盡溫柔地說,那溫暖醉人的眸子緊緊望住他。
他心頭狂跳了一下。「即使我會坐到天亮?」
她肯定的點了一下頭。「我陪你到天亮。」就算要陪你到地老天荒,我也願一生長伴你身側,她在心中幽幽地說。
他震動了一下,摹然緊縮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全身不自然的僵直了起來,連說話的音調都不穩了。「我習慣孤獨,也享受孤獨!」卻在孤獨中,面對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悲哀及凄愴──
「你不是。」她輕聲否定了他的說法。「你或許習慣孤獨,但這不是你要的,沒有人會喜歡孤獨。我知道你並不快樂,你其實也渴望有人陪伴的,不是嗎?你為什麼不試看接納願意陪你的人呢?」
段飛星一顫,惱怒地租聲說:「你少自以為是,想留下就留下,但是閉上你的嘴,不要煩我!」
纖雲知道他又對她關起了心門,她咬著下唇,委屈地紅了眼眶。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呢?她只是關心他呀!
她失望的想離開,可是韋獨狂的話又在腦海浮現,她情願相信他並不如表面的無情,於是她決定做個小小的試驗。
「你知道嗎?你已經狠狠傷了我的心──」她哀怨道,漾著水光的凄楚眸子緊瞅著他,逼真的演技連她都忍不住要為自己喝采。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她一臉深受傷害的表情,作勢欲轉身離去之際,一隻有力的手飛快的拉住她,段飛星急切地道:「別走!纖雲,我──道歉。」
冷傲的他,向來不說抱歉的,卻每每在惹哭她之後,一次又一次的對她表達歉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計謀成功的纖雲,在心底得意地偷笑。
望著她盈盈如秋水的美眸,他怦然心動,首度放任自己的感情輕聲說道:「別走,留下來陪我,好嗎?」
她沒有回答,靜靜坐在他身旁,以無聲的行動說明一切。
段飛星不得不承認,纖雲說的也許是正確的,他孤寂了許久的心,竟是這麼渴盼有人相伴,尤其望著纖雲時,這個念頭益形強烈。
「冷嗎?」他難得卸下冷峻的容顏,柔聲對她表示關懷。
「不。」她輕輕搖頭,但段飛星仍然脫下了自己的外衣覆在她身上。「謝謝。」這罕見的柔情舉止,令她芳心如醉,整個人如飄在雲端般,喜盈盈、嬌怯怯。
但,大好的心情,卻又被隨後冒出的一句話打消殆盡。
「打算什麼時候動身返家?」
頓時她笑容凍結,一顆心沉落谷底。
不去面對,並不代表問題不存在,該來的早晚都會面對,縱使不願,分離的日子依然無情的降臨。
不甘呀!可是又能如何?
不,至少不要這麼快,她尚未準備好面對這一切,就這麼離他而去,從此天涯陌路,無法相見,她會心碎至死!
「再過網天吧!」她逃避似地說,避重就輕道:「師父一直說希望我多待幾天,陪陪他老人家,我挺捨不得離開他的。」她果真有睜眼說瞎話的潛力,瞧她,頭一回說謊話就說得這麼溜,臉不紅氣不喘的。
「也好,那我就過幾天再送你回去。」他漫不經心的隨口說。
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引起了纖雲極度驚愕的反應。「什麼?你剛才說什也?你──要送我回去?」
段飛星回了她「你大驚小怪」的一眼,淡然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的,否則就憑你,恐怕還沒下千重山.我就得請你父母來替你收屍了。」
哪有人說話這麼惡毒的!纖雲氣呼呼地瞪著他,表達無言的抗議。
偏偏段飛星仍是一副不關痛癢的神態。「怎麼?是不認同還是不願意?算了、不要拉倒,當我雞婆,多管閑……」
「要啦、要啦!」纖雲打斷他的話,急忙說道。她才正因為要離開他而柔腸百轉、情緒低落,這會兒他自告奮勇要當護花使者,她豈有不願之理?開玩突!她就是要賴也纏定他了!這是不是就叫一失言成千古恨;望著她發亮的嬌顏,他忽然有股這輩子都無法脫身了的悲慘預感,莫非──他要為這「不智」的蠢決定賠上他的一生?
噢,老人!你不會這麼殘忍吧?
「殷纖雲!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很賊?你讓我覺得我似乎誤上賊船!」
纖雲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她想通廣,韋獨狂說得沒錯,段飛星縱使真對她有一絲絲的情意,心有顧忌的他,也絕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所以她不該太早死心。或許,她真的能成功的算計──噢,不!是擄獲他的心。
「再望著我好笑,我就把你丟下河去!」要命!女人不好惹,看她那不懷好意的笑容,笑得他毛骨忡然、寒毛一根根警戒的豎起,再這樣下去,他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先下手為強,「做掉」她以絕後患!
「你知道嗎?恃強凌弱的男人最可恥了!」她接著否認:「你一個堂堂六尺、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有必要怕我這嬌嬌弱弱的小女人嗎?只要你不把我『怎樣』我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有本事把你『怎樣』啊!」
段飛星狐疑的望她一眼。「是這樣嗎?」
「難不成你怕萬夫莫敵的你,到頭來會反栽在我手中?」她反唇相稽。
「那也得要你有這個本事才行。」
「所以羅,你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夜深了,我實在困死了,沒體力陪你坐一夜,要當瘋子你自個兒當,我睡覺去了。」她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幄!差點忘了告訴你,明天一早我就起程回洛陽,我不會允許『某人』賴床的──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在這兒坐一夜。」說完后,她巧笑嫣然地離去。
直到他確定完全消化了纖雲的話后,才跳起來叫道:「喂,女人,你剛才不是說過兩天才──哪還看得見她的人影呀!「莫名其妙的女人,說話前後不一……」對者黑漆漆的夜,他猶困惑的兀自輕喃。
???
依依不捨的辭別了韋獨狂,段飛星和纖雲一同踏上返回洛陽的路程。
憶起臨別前,韋獨狂支開段飛星,悄悄在她耳畔叮嚀的話,她就忍不住雙頰排紅,芳心如醉。
「丫頭,你瞧,我這徒弟也不是呆得沒藥醫,至少,他還懂得要憐香惜玉,護送你返家,是不?」
纖雲甜甜地輕笑看。」原來你早料到了?怪不得昨晚你會說──」
「機會是要自己把握。」他不疾不徐的介面。「記住我的話,你們之間能不能有結果就全靠你自個兒努力了,飛星的性子你清楚得很,要等地主動向你表示情意,恐怕比登天還難。」
纖雲羞怯地點頭,「我明白。」
「那我就先預祝你好運了。」韋獨狂拍拍她的肩,在段飛星走近他們之後,將她的手交到他手中,還不放心的警告:「不許你欺侮纖雲丫頭,聽到沒?」
「聽見了。」段飛星無奈地回道。
一直到走遠了,他想放開纖雲的手,卻被她執拗地緊握住。
「山路不好走,要求你牽我一下也不為過吧?」她仰首凝望他,嬌憨地甜笑著。
段飛星無奈,只得任她握著──雖說他也萬般不捨得放開她的手。
「段大哥,為什麼從不曾聽你提及自身的事?」步行了一會,她好奇的開口。
「你想知道我什麼事?」他表情突然變得不大自然。
「很多呀!例如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姊妹、你的生長過程。我在想,能生出像你這麼出類拔革的人,你父母一定也是很傑出不凡的人吧?」她偏看頭,陷入自己的想修空間,並沒有察覺段飛星瞬息凝結的陰霾神色。
出類拔萃,好諷刺的四個字!
他目光冰寒,冷冷一笑。「或者該說──『與眾不同』。」口吻有看自嘲。有著悲哀,更有者無盡的酸楚!
「你怎麼了?」發覺他異樣的反應,纖雲怯怯地望著他。「是我不該問嗎?」
「一對相愛甚篤的父母,我是獨子,夠了嗎?」他寒著臉,冷聲說:「接下來你還想問什麼?有關月圓之夜的秘密?」他重重喘了口氣,臉龐有看深刻的痛楚光芒,目光卻冷冽而狂怒:「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想打探別人內心不為外人道的隱私,只為了滿足那該死的好奇心?殘忍的挖掘別人心中脆弱的傷痛,看著別人痛苦,真的是一件快樂的事嗎?好,你想知道是嗎?我告訴你!」他像一頭負傷的野獸般咆哮著:「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沒有正常人該有的身體,或者用怪物來詮釋更貼切!這夠滿足你這個正常人的優越感了吧,如果不夠,我甚至可以再告訴你,我體內其實……」
「夠了、夠了!」她受辱似的大吼,淚水瘋狂的奔竄在她悲痛的臉龐上,那一句句殘忍的話語,猶如利刃般直搗心扉,她哀痛欲絕。「為什麼要這麼貶抵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扭曲我真心付出的關懷?你明知道我不會看不起你,你明知道那些因素無損我對你的感情……為什麼要用那種言不由衷的話
來傷我、也傷了你自己……」碎不成聲的啜泣,再也無法完整用言語來表達心聲,她轉身掩面狂奔。
段飛星被震懾住了,地呆征了好一會,回過神時,才又急又驚地追了上去。「纖雲、纖雲,你聽我說!纖雲……」
腳程快的地,很快便追上了傷心欲絕的纖雲。他緊扣住她的手腕,苦惱地望著她。「別哭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心裡頭慌亂。」他惱怒而笨拙地解釋。
「所以你就選擇用話來傷害我?」她哀怨地瞅著他,害得他一顆心狠狠扯痛著。
「不是!」他惱怒地否認,「我──沒辦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那件事對你而言,真的這麼痛苦而難以面對嗎?」他會這麼敏感,也許是這件事在他心中造成了太大的陰影和傷害──他究竟背負了多少酸楚呀!而她竟渾然未覺。
一股憐惜的感受向她襲來,酸楚欲雨的感覺衝擊看她,纖雲忍不住撲進他懷中,哭出了對他的心疼和不舍。
「纖──」他不知該如何做才能止住她的淚、她的滿心怨忽。「對不起,纖雲,對不起……你別哭,我……我……真的很抱歉,找不是有心傷你的。」她的淚惹疼了他的心,一時間他也慌了手腳。
這是一個月前,那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男人嗎?這是那個心似鐵鑄、任何事皆無動於衷的段飛星嗎?這真是那個全身冷得找不到一絲溫度的冷酷男子?短短一個月,纖雲將他改變了多少呀!她成功的喚起了他塵封已久的感情,讓他也有感覺,會對她心疼、會為她心痛,會為她的安危掛心、會對她的一顰一笑而動心……
原來──他也是有「心」可動的。
纖雲並沒有解釋她哭泣的真正原因,只是在發泄完之後,抹掉淚水,綻出堅強的笑容。「我沒事,原諒你了!不過,你下次要敢再說這種沒良心到足以引起人神共憤的話,我就哭到驚天動地、日月無光,哭到你頭頂冒煙、大呼救命為止!」她半嘻笑地威脅道。
段飛星聞言,忍不住露齒一笑,這一笑,竟讓纖雲看痴了。「是,孟姜女的徒弟!」
纖雲著迷地望著他輕鬆愉快的笑靨發獃。「殷大哥,你笑起來真好看!」
段飛星一怔,收起笑容,半真半假地調侃道;「不要像個色女一樣盯著我瞧,當心待會兒連口水都流下來了。」
纖雲雙額迅速竄起紅潮,嬌嗔道:「討厭,你取笑人家!」說著,粉拳立刻揮向他。
段飛星一秒不差的握住偷襲他的手。「憑你這蹩腳的小人招數也想偷襲我?幫我捶背還差不多。」他壞壞地笑道。
「哼!」她抽回手,「要你栽在我手中又不一定只能用武。」
「哦?」他劍眉微楊。「不管明的暗的,我等著接招便是,看你有什麼辦法使我認栽。」他江湖可不是混假的,要是敗在一個弱女子手中,那不貽笑大方了。
只不過,他不曉得纖雲要挑戰的,其實是他的心。
「我會讓你棄械投降的。」用她的柔情、用她滿腔的愛意──融化地冰封的心。
???
回程的途中,氣氛是纖雲意想不到的融洽,段飛星卸下寒若冰霜的冷峻面容,一路上任由纖雲挽著他的手,靜靜聽看她如仙樂般悅耳的笑語飄蕩在耳際,偶爾和她交換會心的一笑,這樣的時光,美好得令他們不捨得結束,情願就這麼相伴相隨,直走到天涯的盡頭。
這番轉變,也許是來自於纖雲的那段話吧!
她曾說:「段大哥,或許對你而言,月圓之夜的秘密是你心中最深的傷痕,我無意使你痛苦,但如果這是我們之間不愉快的導火線,我希望你能忘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困難,但是請你至少做到和我在一起時,將這件事自你心中抹去,別再讓它成為我們之間的爭執與困擾,和平相處其實並不困難的,不是嗎?」
段飛星沉默了好半晌,才試探地問:「你難道不覺得──像這種可怕的……」
纖雲飛快捂住他的嘴,眼中有著心痛。「不要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問是你想的並不代表我想的,我不會因此而覺得你可怕,更不曾介意過,所以也請你和我一樣,放下一切不必要的顧忌,不要再刻意壓制自己,自在愉快的度過我們相處的最後時光,好嗎?」
段飛星只能心折的望著她,再也無法偽裝出拒人千里的冰霜面孔。
些天下來,段飛星也察覺纖雲溫婉嬌怯之外的另一面風貌,原來她也可以像個活潑的小精靈般,時而以頑皮逗趣的誇張動作逗他笑,時而像個嬌的小女兒似地拉著他的手,逸出銀鈴般的笑語……
而他,也總是縱容的任看她瞎鬧,好似寵溺女兒的父親般,以無盡包容的心對她。
晚風輕輕拂面,吹亂了她一頭秀髮,段飛星抬起手,溫柔的幫她將微亂的髮絲往後撥。這個不經意的舉止,卻使得纖雲心頭小鹿一陣亂撞,紅雲悄悄爬上絕美的臉蛋。
「都是你!再玩捉迷藏啊!再躲給我追啊!這下好了,被你這一鬧就是大半天,進了城天色也晚了,這下看我們要到哪找歇腳的客棧!」他沒好氣的責備道。
別懷疑,正是這童心未泯的小妮子,玩心一起,竟想捉弄段飛星,瞧瞧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同時也想知道,她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所以一路和段飛星玩捉迷藏,躲給他追,搞得段飛星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時間一耽擱,自然比預計的時間還晚進城,客棧也幾乎客滿了。
」好玩嘛──」她美麗的大眼閃著無辜的光芒。
」好玩?」他不可置信地提高了音量,捉弄他叫好玩?
她可憐兮兮地垂下頭,小聲辯解著:「誰知道你智商這麼低、反應這麼慢?」
「我智商低?」他又叫,誰像她這麼鬼靈精呀!
「本來就是。我忘了你老人家身子骨沒找這年輕人好,禁不起折騰。」
「老人家?」他才二十六歲耶!居然就被稱為老人家?!
「不要老重複我的話。」纖雲理直氣壯的回道:「難道不是?以一個芳齡一十八歲的年輕女孩而言,你二十六歲的高齡難道還不是老人家?」
段飛景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啼笑皆非來形容。他敲了一下她的頭,「找客棧啦!否則你這芳齡一十八的年輕小女孩,恐怕就要陪我這二十六歲的高齡『老頭子』露宿街頭了。」
「噢!會痛啦!」纖雲揉揉被他敲過的頭,還沒搞清楚狀況,人便已被他拉著走;待她回過神時,她已站在某間客棧中。
只聽見段飛星對掌柜說:「掌柜的,請問你這兒還有沒有房間?我想要兩間房留宿。」
年過半百的掌柜抬起頭,一臉歉然。「這位客信,實在抱歉得緊,咱們這兒只剩一間房了,不知兩位──」生得一張精明相的掌柜上下打量他們,似在揣測他們之間的關係。
段飛星泄氣的垂下雙肩,正準備婉拒時,纖雲飛快地趕在他之前說:「一間就一間,我們──呢,夫妻住一間房,沒關係的。」
夫妻?段飛星詫異地望向她,瞠目結舌的吃驚樣著實令纖雲髮指。
「相公,出門在外,你就別和我嘔氣了,大不了我道歉,不要再堅持和我分房而眠了好嗎?」她半真半假的說,愛嬌地挽著他的手臂,趁別人不注意時朝他淘氣地眨了眨眼。
這女人!段飛星無可奈何地望看她。「你喲!」他輕捏她小巧可愛的鼻頭。「這回玩得太過火了。」
他無奈的模樣,看在別人眼中倒成了無言的寵愛,這等言行,自然也就歸類成了夫妻間的打情罵消。「既是如此,兩位請跟我來。」
「喂,不──」段飛星對著掌柜的背影,急著回絕。
纖雲及時捂住了他的嘴,硬是技著他跟在掌柜的身後。
「就是這間了,兩位早點歇息,有事再喚一聲。」掌柜有禮的說完后便轉身離去。
「纖雲!你究竟搞什麼鬼?!」待掌柜走後,段飛星首先氣急敗壞的開炮。「你懂不懂得衡量事情的輕重?」她難道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對她的名節會有多大的影響嗎?這個蠢女人!
「你是怕我『玷污』了你的清白?」她一本正經地提出疑問。
「不要開玩笑!」他大吼,「到時候你嫁不出去可別怪我。」
「你會非禮我嗎?」她巧笑倩兮地反問。
段飛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不會這麼『飢不擇食』。」
什麼飢不擇食?!這男人真沒眼光,需知她殷大小姐至少有成打的人擠破頭想娶她呢!「既然你不怕你的清白被我毀了,而我又引不起你的興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再清楚不過了,反正不管怎樣,總好過睡在大街上吧?」
段飛星挫敗地望看她,沒轍了。「你就這麼信任我,不怕我趁機占你便宜?」
「你不會這麼『飢不擇食』。」她學著他的口吻回答。其實她知道,若他真有心想占她便宜,這一路多得是機會,今天也不會這麼激烈的反對兩人同住一房。
「說得也是。」他戲謔地回答,看她不悅的噘起唇,氣紅了臉瞪他,他愉悅地低笑。
「段飛星,你給我記住!」她咬牙切齒地說。
「永誌不忘。」他皮皮地回道。
纖雲很想板起臉,最後仍是忍不住噗哧一笑,段飛星也跟著莞爾。
她貪戀地望著他迷人的笑容,幾乎捨不得移目。這是她努力的成果,她成功的找回了他的喜怒哀樂,讓他學會了釋放自己的感情,不再終日冷冰冰的令人難以接近……想啊想的,她幾乎都要崇拜起自己來了。
陶醉過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段大哥,如果你沒什麼事,我們不要這麼急著趕回洛陽好不好?」
「為什麼?」離家這麼久,她難道不想家?
「還不是那個討厭的裴慕凡害的,老爹沒事找事做,居然想把我嫁給他,搞得我不得不離家逃婚。」她沒好氣地抱怨。「所以羅!回家等於是自投羅網,可是為了盼雲,我又不能不回去,只好在外頭多晃幾天,讓爹多緊張一下,看他還敢不敢一意孤行,把我隨便許給別人!」
聽了她的話,段飛星內心五味雜陳,分不清是悲是喜、是酸是苦……
原來她是許了婆家的女孩!他不懂內心強烈的刺痛和悵憫是怎麼回事,莫非他根本沒看破,對她猶未死心?
不過,他絕不會將心中的失落感流露出一絲一毫,他會小心掩飾好自己的情緒──這是他從前最拿手的,不是嗎?
「恭喜你,原來你早配了一門良緣,害我還怕你會嫁不出去,這下我可鬆了口氣,用不著這麼擔心了。」他故作愉悅地說。
「我……」他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怎麼可以是這種反應!甚至連一點點的傷心失望都沒有──他對她當真一絲一毫的情意也無?「我其實不……」她想說她根本不願嫁給那個什麼見鬼的裴慕凡,卻被段飛星那輕快到令她近乎痛恨的聲音所阻止。
「你其實用不著逃婚的,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而定,如果這男人夠好,有能力給你幸福無憂的生活,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愛呢?沒有愛,如何能相守一生、心無絲毫怨忽?纖雲落寞地想。
「這就是你想說的?」專註認真的眸子緊緊瞅著他,纖雲想知道這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心話。
「噢!對了,當然還有我對你的祝福,祝你和他白首到老,恩愛不渝。」忍著心中的酸澀,他強打起精神,談笑自若。
纖雲聽著這些令她心灰意冷、苦心懼碎的話,整個人猶如沉浸在凄風寒雨中,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歡樂和希望。
在聽他說出這些話后,教她如何提得起勇氣告訴他,她一點也不想嫁給裴慕凡,一顆心早已系在他身上,決心非他不嫁?
不,她說不出口,段飛星也不會想聽,所以,她又何苦自取其辱。
「你扯遠了,段大哥。嫁不嫁裴幕凡是以後的事,幸不幸福更是沒有人知道,我只想在外頭多待幾天,緩緩歸期,行嗎?」
段飛星思慮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頭。「如果你不反對,或許我們可以到韓家莊作客幾天。」
「韓家莊?」
「嗯。莊主韓季倫是我的朋友。」
朋友,曠世奇聞耶!纖雲驚嘆地想。以他這種獨來獨往、冷漠到近乎孤僻的個性,居然也會有朋友?
「如果你確定人家會歡迎我們的話,我沒意見。」對於韓家莊主可能有的歡迎程度,她實在不抱太大的希望。
段飛星當然明白她心裡所想的,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不置可否地撤撒唇。「反正不至於被轟出來就是了。」
「你保證?」
「我保證。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當然羅!段飛星一定會命令纖雲睡床鋪,而他自個兒則伏在桌上入眠。
然而,躺在舒適的床上,纖雲反而輾轉難眠。翻了個身,她望向桌前的段飛星,他呼吸平順均勻,看來已經安穩入眠。
她動作輕巧的翻身下床,拿起弔掛在床邊的披風,溫柔地披在他身上,然後才帶著微笑躺回床上,安心合眼。
段飛星輕輕睜開眼,撫著身上的披風,茫然望向纖雲,悸動的心久久難以平復,千絲萬緒盤鋸心頭,有酸、有甜、有苦,更有許多難以排解的愁思纏繞。
這麼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孩,他如何能甘心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