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傍晚時分,沈蝶衣向守衛領首,步出療養院。她沿著坡道踽踽獨行,心頭沉甸甸,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陪了姊姊整個下午,姊姊恍恍傯惚地訴說自己的婚姻,講到流失胎兒時,姊姊激動地掐住她的手臂,整個人陷入瘋狂狀態,不知道已在無意中使她受傷。

安撫住她激動的情緒,姊姊又陷人空洞的冥想里,忽略她身旁的妹妹,直到許久后再度宛如正常人般清醒,才發現蝶衣兩隻手臂凈是她的抓痕……

沈蝶衣回想下午的相處,再也隱忍不住淚水,為姊姊的不幸哀痛,她乾脆蹲在路旁,掩臉哭泣。她實在無法堅強面對邃變的姊姊,她就像菟絲花般攀爬姊姊這棵大樹依附著,如今……

她不願鄔建良夫婦看到她軟弱的一面,因此她獨自來探望姊姊,而事實證明她是個軟弱、沒有勇氣的人,承受不了時,唯有用哭來逃避一切。

禹燕龍駕著吉普車前往安輝精神療養院,這家療養院是他外公開辦,現在由他繼承。

「咦?那女孩蹲在路旁幹麼?」

他腦海中迅速掠過幾個問號、心想,莫非是追求他的女人所耍的花招,故意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他的行蹤沒有人能掌握,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安輝幕後的老闆。

他輕哼,不想理她,反正,最近他對女人失去興趣,女人大都是貪婪的,一旦對她好點,就希冀得到他的人、霸佔他全部的愛,煩死了。

他踩下油門加速越過路旁的她,當車子超過她五十公尺,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轉動方向盤把車掉過頭駛回方才減速的地方。

他停下車,懊惱自己反常的舉動,用手指梳爬額前的劉海,自嘲自己以冷硬、鐵石心腸出名,居然會為蹲在路旁的女孩浪費寶貴時間,天要下紅雨了!

下車,他走近女孩身邊,見她纖瘦的肩膀抖動不已,整張臉埋在雙臂中。他揪見她雪白的手臂有明顯的抓痕,令人怵目驚心,而且每一條抓痕都滲著血絲。

「秀,你受傷了嗎?」他溫聲問道。

見她沒有回答,沒有耐心的他,冷笑著想掉頭就走,不再搭理她。可是,他的心再次背叛意志,促使他半彎下腰,伸手去搖她的肩胛,「秀,你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

他手掌的溫熱透過衣衫傳到沈蝶衣的肌膚,她震了一下,緩緩抬起頭,側看肩膀上溫熱的手掌,順著手掌向上望,她看見一張濃眉、五官分明帥氣的男性臉龐。

後知後覺的她,瞪視眼前的陌生人,防備的神情表露無遺,「先生,有事嗎?」她掃掉她肩上的大手,想要站起來,可是腳麻得差點站不起來。

她完全不曉得雙眸因哭泣太久,而腫成核桃般大,臉色蒼白的這副柔弱樣子都落人禹燕龍的眸底。

「我問你怎麼了?你卻問我有事嗎?」他覺得這情形還真好笑,「難不成我方才的問話你都沒聽到。」

沈蝶衣搖搖頭,把落在頰邊的髮絲撥向耳後,掏出手帕擦拭臉上的淚痕,「對不起,我要走了。」她急忙想要離去。

「等一下,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禹燕龍話一出口,自己也嚇一跳,他心想,今天下午自己是哪條神經不對勁,變得如此雞婆、好心腸,也許是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不由想保護她吧。

沈蝶衣注視著手臂上的傷勢,那皮肉之痛遠不及心痛,「不用了,謝謝你。」她漠然道謝后,朝著公車站牌走去。

「奇怪的女孩。」禹燕龍點燃一根煙,睇睨著漸行漸遠的背影,他莞爾一笑,自語道:「難得八百年才發一次好心,結果得了一個閉門羹。」他覺得那女孩挺有個性的。

他捻熄香煙,告訴自己,算了吧,他還有事要處理,可沒空再去理那不相干的陌生女郎。

阮秋紅站在沈家的門前嘆息,蝶衣回國也過了兩星期,可是這段日子蝶衣避不兒面,說是要想想未來的事,想通了自然就會去見她,可是快半個月了都沒消息,她實在擔憂蝶衣會想不開,於是她逕自跑來沈家。

阮秋紅伸手按門鈐,為好友的遭遇感到心痛。這種與債務為伍的日子很難熬,都是那個陳森郁王八羔子的錯,她咒他不得好死。

門一開,沈蝶衣看見是好友阮秋紅,心中原本的惶恐不安才退去,她害怕下樓開門,怕再面對那些來討債的人。

他們的消息好靈通,她回到家的第二天就陸續有人打電話來討債,說什麼姊債妹還是天經地義的事,甚至還挖下狠話,若她不還錢就要給她好看。唉!還有人是登門要債……

「蝶衣,你看到我好像鬆了一口氣,怎麼了?」阮秋紅仔細地瞧著她的神色她的眉宇間有著濃濃哀愁,這些哀愁進駐她眸底,她知道嗎?「你消瘦許多,你知道嗎?」阮秋紅伸手撫著她明顯消瘦的臉蛋。

「進來吧。」沈蝶衣握住她的手拉她進門,關上大門,「秋紅,抱歉我不讓你來的無理要求,我需要讓自己去面臨殘酷的現實,不然,我不知如何存活。」

「我懂。」阮秋紅留意到牆腳停放一輛腳踏車,「那輛腳踏車不是你高中時騎的那輛嗎?」

「嗯,我重新上油、整理一下,現在它是我代步的工具。」

兩人進人客廳,沈蝶衣上前抱住阮秋紅,「我真的非常高興你來看我。」淚光浮現她眼裡。

阮秋紅一手抱著她,一手揉揉她的頭頂,故意逗她開心,「我還以為我冒失地來,你會把我臭罵一番,再轟我回去哩。」阮秋紅用手指拭去她的淚水,「我就知道,總有人見到我會喜極而泣的。」

沈蝶衣露出多日未見的笑容,「你和三年前一樣都沒變,還是那樣樂觀,喜歡開玩笑。」沈蝶衣退出她懷抱,倒杯茶給她,「阮爸爸、阮媽媽,還有你兩位哥哥近來好嗎?」

「他們都很好。」阮秋紅喝著茶水,「晚上到我未婚夫開的店裡來,我正式介紹你們認識。」

「好呀,我期待著,能擒服你這位潑辣女的男士,一定擁有特異功能。」

「嘖,什麼特異功能,好像我是人見人怕的魔女似的。」阮秋紅笑得好溫柔、幸福,「堯忠只是一個沉穩、體貼、有擔當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愛我,我也愛他。」

「恭喜你。」沈蝶衣為好友找到幸福而開心,她在桌前坐下,拿著奇異筆在紅紙上寫字。

「咦?你在幹麼?」阮秋紅好奇地拿起一張寫好的紅紙看,隨即驚訝道:「你要賣房子?」

「嗯,趁房子尚未遭到拍賣的命運,我先把它賣了,償還銀行的錢,剩下的還可以還些債務。」沈蝶衣整理著紅紙。

「你捨得把你父母遺留下的房子賣掉!」

「不賣行嗎?」她反問。

阮秋紅啞口無言,她比蝶衣還清楚采樺的遭遇,蝶衣在後面臨的窘境,她也比誰都清楚,這幢房子是保不住的,銀行的利息太重了。

「抱歉,我不該說此言。」她知道自己一句無心之言無疑是在蝶衣受傷的心口撤鹽。

沈蝶衣輕輕搖頭,在客廳內緩緩繞著走,雙手依戀不舍地撫摸著牆壁邊緣,「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幢老房子,它的一傳一瓦會永遠在我的腦海里,賣掉它是不得已的,爸媽在天之靈定能諒解。」

沈蝶衣走近阮秋紅,把頭伏靠在她肩,幽幽地說:「房子沒了,家就不存在了,我為此難過好幾天,但是我又想,只要和姊姊在一起就是一個家,能償還所有債務,姊姊的病又能好,這比什麼都重要。」

阮秋紅被她幽幽的語氣,宛如沒有生氣的氣息揪緊心房,任何安慰的語言都說不出口,只想替她大哭一場。

「秋紅,不要為我哭泣,不然我會想再哭的。」沈蝶衣兩手捧著她的臉,露出凄涼卻堅決的笑,「我連續哭了三天,這三天里,我頓悟一件事,流淚不能改變什麼,只代表我的軟弱。於是我告訴自己不能再哭了!雖然,以往的我軟弱,但是我要堅強起來,姊姊需要我的照顧。雖然,以往的我不擅理財,但是今後我要變得精明能幹,這是我未來生活的目標。」

阮秋紅吸吸鼻子,硬吞下淚水,「我會幫助你的。」她的手覆上捧著自己雙頰上的手背。

「謝謝你!你對我的幫助大多了,姊姊在療養院的費用都是你幫我先出的,以後我會還你的。」沈蝶衣感激地說。

「我們親如姊妹和我還客氣。」阮秋紅拉著她一起坐下,「老實說你要不要去找陳森郁那個王八蛋討回公道?」

「你想,他會乖乖待在冢里等我嗎?不會的。唉!那種人也不值得我去見他,見了只會令我作嘔,為姊姊不值。我相信老天有眼的,他一定會遭天譴、受報應。」沈蝶衣搖頭說道。

「真想狠狠甩陳冢每個人一巴掌,為采樺姊泄恨。」提到陳家人,阮秋紅登時義憤填膺起來。

沈蝶衣敲她的頭,「你還是秉持暴力主義啊,不好哦!」

「哪像你,永遠都是一副善良純靜,人家都踩在你頭上還不反撲。」阮秋紅回她一彈指,「學學我,有仇必報的個性絕對不會吃虧的。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這可是至理名言哦。」

是呀,自己就是最佳的寫照。沈蝶衣黯然神傷地想。「秋紅,這幢房子能賣到一千五佰萬嗎?」她轉移話題。

「很難,畢竟現在房地產的景氣並不是很好,除非有財團要炒作這附近一帶,否則……」阮秋紅面露難色。

沈蝶衣點頭說道:「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試賣這個價錢看看。中國人喜歡殺價,價位高,殺價空間彈性會比較大。」

「看來你在這方面有下功夫研究哦。」阮秋紅訝然於她的分析。蝶衣被采樺保護得太好了,生活里除了音樂還是音樂,對金錢的運用一點概念也沒有,可是這回說得頭頭是道,看來她正在蛻變中。

沈蝶衣羞赧道:「我買書看和請教季穗姊的。」但她其實也憂心仲仲。「三個月內,我若無法賣桌這幢房子,法院將進行拍賣,那時候就糟了。」她擔心自己要如何籌到一千萬還給其他的債主呢?

「我們盡量張貼紅紙,也許很快就把房子賣掉了。」阮秋紅打氣道。

「希望如此,陪我到公布欄貼紅紙吧。」

「沒問題。」

鋼琴酒吧里,禹燕龍慵懶地啜飲著美酒,一副頹廢、凡事不關己的態度。

鄭曲伶牙著一套暴露的中空裝,整個人偎進他的懷裡,紅唇磨蹭他的頸窩,挑逗著他。

對美人的挑逗,他不為所動。除非他要,否則沒有女人能勾起他的情慾,他對自己的絕佳定力很自豪。

「曲伶,你找我有何事呢?」在公共場合,鄭曲伶大膽的勾引引起其他酒客的側目。禹燕龍詭譎一笑,覺得對她賣力的演出不配合一下,是有點對不起她。

他手一勾,攬住她的腰,低頭狠狠吻住她的紅唇,手指像是充滿魔力地撫摸她的身體,點燃她的慾火。

鄭曲伶更攀緊他的身體,唇畔逸出撩人的呻吟。她暗忖著,燕龍的調情技巧、吻技都是一流的,沒有其他男人能比得上他,她是他情慾下的產物,她不能沒有他,相信他也有相同感受,惟有她才能滿足他。

「燕龍,我們回家吧。」她手伸進他衣襟內,愛撫他的胸膛,她急需宣洩情慾。

禹燕龍低低一笑,放開她。她不滿地輕呼一聲,無法滿足情慾令她坐立難安。

他若無其事地端起高腳杯,呷一口酒,「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話。」他閑散的模樣,彷佛從沒發生火辣辣的熱情場面。

鄭曲伶厥著唇呻道:「你太惡劣了,勾起我的慾火,再丟下我不管,任由我慾火中燒無法抒解……」

「可以啊,就在此你敢嗎?」他深沉的黑瞳里有著惡意,唇角往上勾,漾著流里流氣的笑意。

她一肚子的火,尖聲地說:「我還沒有豪放成那樣子,眾目睽睽下和你做愛,你是故意要羞辱我的嗎?」

禹燕龍微眯著眼,聳聳肩,「我行事的標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沒有任何評斷,只有我高興就好,若你認為我是羞辱你,也可以啊!」

鄭曲伶深吸一口氣,氣憤自己無法抓到他的心,「我永遠弄不懂你究竟有沒有心,只是玩弄女人於股掌中,我甚至無法分辨你的話是真是假。」

「我早就告訴你,我無心。我也沒要求你來認識我的本質,我們之間只有肉體的關係。」他斬釘截鐵地說。

他毫不留情的話刺傷她的心,心雖受傷但她還是不願離開他、他有種邪魅的力量,讓女人心甘情願地匍匐於他的腳下,乞憐他的愛憐。

「我找你的目的是要問你,究竟要不要娶我?」她挑明了說。

「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不會和你結婚的,而且或許五年內結婚的念頭都不會在我腦中閃過。」他點上一根煙,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鄭曲伶臉上泛著毀滅般的笑容,「我再帶你一星期的時間考慮要不要結婚,若你的回答仍是不的話,那我就要和別人結婚,而且我還要毀掉你的事業,讓你痛苦、後悔,然後哀求我的原諒。」

聞言,禹燕龍狂笑,「你好大的口氣,那就讓我試試你真的有呼風喚雨的通天本領吧。」他傾身靠近她的臉,用著非常輕柔的語調說,「活了三十幾年,我什麼滋味都嘗過,就是沒嘗過哀求的滋味,我倒想試試。」

接著他撐住她的唇瓣重重吮吻一下,離開她的唇,眼神帶著陰驚、噙著狂妄的笑意離開座位去買單,留下她一人。

他頭也不回地走到門口,突然有位艷麗的女子上前搭訕,禹燕龍和那位艷麗女子隨即相偕走出酒吧。

鄭曲伶神色嫉妒地目送他們離去,她在心中發誓,一定要禹燕龍跪地求饒。

「老師,再見。」學生收起樂譜,拿起包包向沈蝶衣告別。

「再見。」她將琴蓋闔上,把自己的物品都收放好,待會兒有其他的老師要用這間琴室。

她背起背包下樓,走到櫃檯打招呼,「郝紫茗,我要走了,再見。」

「蝶衣,你等一下、老闆找你。」郝紫茗胖胖的身材讓她非常羨慕沈蝶衣輕盈纖鈿的體態。

蝶衣讓人一眼就會喜歡上她,想呵護她,尤其她眉宇間總不經意地流露哀愁、深鎖憂鬱,清麗的嬌顏彷彿心事重重,郝紫茗浪漫地想著,蝶衣這楚楚動人的模樣就像落難的公主,希冀老哥是那位王子,救她脫離一切苦難。

「老闆我我有事嗎?」沈蝶衣拉張椅子坐下,卸下背包。

「可能要你再多上幾堂課。」郝紫茗笑咪咪地睇望著沈蝶衣,她愛聽沈蝶衣軟軟的嗓音,聽起來好舒服。

郝睿睿智從外頭跑進來,「小妹,蝶衣走了嗎?」他氣喘吁吁地問。

「還沒。」這間音樂教室是她大哥郝睿智開的,她在這邊幫忙。

沈蝶衣站起來,淺淺地笑,「老闆,找我有事嗎?」

「你坐、你坐。」他拿著手帕抹汗,順口氣才說:「是這樣的,你教學這一個月里,口碑非常好,很多學生家長紛紛指名要求上你的課,所以我希望你再多上三小時的課,可以嗎?」

「好。」她估量一下立即說好。

「那明天我就把學生排進去。」郝睿智記得一個月前,沈蝶衣來應徵時,他見到她的學歷驚訝不已,心想,德國音樂學院畢業的她,應該可以很輕鬆進入交響樂團工作,為何屈就他這間小小的音樂教室?

當時,他坦言問她這個疑問。她淡淡回答,她沒有旺盛的企圖心,然後就不再多說了。

如今二個月過去了,他打出沈蝶衣這張王牌,她的學歷、音樂素養為他的音樂教室招攬更多的學生,知名度節節上升,他知道自己真的撿到寶。

「那我先走了。」沈蝶衣向他們兄妹道再見后,逕自離去。

「再見。」郝睿智目光痴迷看著她離去的身影。

「大哥,你真笨耶!為何不請她吃晚餐呢?」郝紫茗嘟著嘴不高興哥哥溫吞的作法。

他搓揉著頭髮,「我怕嚇到蝶衣嘛。」他發現自己愛上蝶衣,卻不知要如何追求她!而且蝶衣來上課,總是來匆去匆匆,保待著疏離的舉止,教他怎麼追嘛。

郝紫茗是行動派,實在看不慣大哥想太多的壞毛病,「你若再慢吞吞的,蝶衣一定會被人追走的。到時候就沒有第二個蝶衣了,你就一輩子打光棍吧。」

她了解大哥唯美的心態,他一直在找尋一位內外皆美,在心靈上能和他契合的女性。尋尋覓覓,好不容易才等到蝶衣這位荏弱可人的古典美人出現,所以,她要大哥加把勁把蝶衣追到手,否則,不只大哥遺憾,她更遺憾。

「你放心,蝶衣明天開始在這裡有八個小時的時間,我會把握機會的。」

「我會幫你擄獲她的芳心。」

「嗯。」兄妹倆興緻勃勃地討論著,如何張著情網,網住沈蝶衣。

沈蝶衣騎著單車回到家門口已經五點半了。停放好單車,拿出鑰匙開門,瞥見張貼在牆邊的賣屋廣告紅單,她心中不禁一嘆,都一個月了,房子仍賣不出去,是值錢太高乏人問津,或是房地產的景氣真的很差?

「唉!」她長長地嘆氣著,無力地牽著腳踏車進門。

「請問你是沈蝶衣秀嗎?」有三男兩女從一旁的巷道走出來。

沈蝶衣停住牽車的動作,抬起頭望向朝她走來的男女,「我就是,你們是誰?有什麼事嗎?」

另四人也上前催討債務,逼得她無助地後退著。

「各位請給我幾個月的時間好嗎?」沈蝶衣冷汗直流,手心也冒著冷汗,「我現在也沒有錢等我籌到錢定還給你們。」

「再幾個月?我們全家都餓死了。」

「是呀,我們都是受害者。你姊承擔所有的債務,讓陳森耶逍遙法外,再宣布你姊瘋了,坐精神病院,什麼債籮筐不必償還,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嗎?」一們男人譏諷。

五人開始七嘴八舌地辱罵沈采樺和陳森郁……

沈蝶衣腦海里嗡嗡叫,無法忍受別人侮辱她姊姊。她任由他們罵著,愈聽她愈生氣,終於她再也忍不住地爆發了。

「住嘴,都不要再說了!」她氣得渾身發抖,雙手握著拳頭,尖聲大吼打斷他們的辱罵,「你們罵夠了沒有,你們是受害者,我姊就不是嗎?她最可憐了,賣疽產,最後還精神失常,沒人可憐、同情她,你們還侮辱她。」她的淚水滾滾而落,「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陳家——森崎公司,陳家用計謀讓我姊背黑鍋,我姊承擔一切債務,她只是個弱女子啊……」

三男兩女都噤聲不語,對於沈采樺的遭遇他們都略有耳聞,只是攸關金錢及他們的生存,不得不前來要債。辱罵沈采樺只是想要先聲奪人,他們不知沈蝶衣究竟是哪種人物,好惹或不好惹,只有齊聲炮轟沈采樺。

「我告訴你們,我如果不替我姊還債,你們也奈何不了我。」沈蝶衣迭步後退,哭泣著說,「反正我已一無所有,為姊還債是不想讓姊名譽受損,如果你們再相逼,我要你們一毛錢也拿不到。」說完,她一個旋身,淚眼迷濛向屋內跑,想逃離這令人討厭的場面。

淚眼婆娑的她,看不清前面的景物而撞上一副厚實勁鍵的胸膛,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

「呃!對不起。」她抬淚眼道歉,想離開卻被他抱住。

禹燕龍是故意閃出來讓她撞上的,他是來勘查這幢房子是否值得他高價買下。從她在屋前受到剛才那群人圍攻,以及她的反撲,他都看、聽在眼裡,也認出一這位纖弱的女郎正是一個月前他在療養院半路遇上的女子。

「先生,請放開我。」沈蝶衣流著淚想扳開他鉗住她腰間的大手。

禹燕龍鬆開手改摟住她的腰,一手拿出手帕為她拭淚,「不要再哭了。」

她仰起螓首,透過迷濛的淚霧瞅視他,「我不認識你呀!」口吻中凈是疑惑。

「我們現在不就認識了,何況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他瀟洒地笑著。目空一切及自負的狂妄在他這一句話里流露無遺,他摟著她步向他們,不允許她的退縮。

沈蝶衣害怕、厭惡再見到他們,允其腦海中不時浮現方才他們辱罵姊姊的嘴臉,逃不開之際,只好躲在這位陌生男子的胸懷裡。可是,奇異的,這位陌生男子的平穩心跳聲和溫暖平撫她不安、惶惶然的心,止住奔流不止的淚水。多久沒有這種安全感!忍不住地她更偎近他。

「你們一大票人馬欺負她,不覺得可恥嗎?」禹燕龍彷佛一碰上她,整個人就失常。乍見一群人攻計她時,他心底就冉冉上升一股熾烈的怒火,巴不得痛揍他們一頓。

一位男人辯解,「我們也是不得已的,討債有人和顏悅色的嗎?」

「是呀,她若再不還我們錢,我們的小工廠就要關門,喝西北風。」另一人也搭腔。

禹燕龍不屑地說:「哼,無論你們的理由再冠冕堂皇,我都不許有人欺負她而且債務又不是她欠的,憑什麼要她受苦。」

「但是,債權人是她姊姊,不找她要找誰?」婦人原本理直氣壯大聲地說,但漸漸聲音變小,不知怎麼的,在那位英俊、氣勢不凡的男人限光下,她畏縮了。

「你們把借據留下,兩個月後會給你們滿意的答覆。」禹燕龍命令道。

眾人把借據交到他手上,紛紛散去。

沈蝶衣則是捂住耳朵,沒聽見他們的交談,也不知眾人已離去。

禹燕龍低首看著臉深埋在胸口,手捂住雙耳的她,看出她鴕鳥的心態,他撫著她的秀髮,拉開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語,「人都走了,你準備待在我懷裡一輩子不見人嗎?」他親匿地調侃著。

沈蝶衣倏地抬起頭,蒼白的臉頰染上緋紅,吶納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們走了。」她退後一步,離開他的懷抱。

「為何我每次見到你,你總是哭得像淚人兒呢?」他打趣地說,「你真像是水做的。」他不禁疑惑地想,女人的眼淚只會使他心煩、不耐,然而,第二次見面的她,她的淚水會使他不舍、心痛,真是奇怪!

「先生,我不記得曾見過你呀。」沈蝶衣恆怩地瞟,「對不起,最近我記性不好。」畢竟他幫了她,她不該一口否決他的話。

「一個月前你曾蹲在路旁大哭特哭,而有個無聊的男人曾詢問你是否發生什麼事……」他提示,有意無意瞄她的皓臂,看來抓傷的傷痕好像好了。

沈蝶衣經他的提示勾起回憶,那是去看姊姊那天的傍晚,「我記起來,實在抱歉我把你的相貌給忘了。」

禹燕龍戲謔地向她眨眨他那雙勾魂眼,「我一直以為自己是萬人迷耶,女人見了我想忘也忘不掉,你一句忘了深深刺傷我的自尊心。」自諭萬人迷的他自尊心小小受損。

「我……我……」她真的上當,誤以為傷了他高傲的自尊而愧疚不已,「請別生氣好嗎?」

他一聽就知她涉世未深,純真得令人心疼,「我沒生氣,我叫禹燕龍,你呢?」

「沈蝶衣。」她推開門,邀請他,「請進來坐吧,謝謝你替我解圍。」

禹燕龍為她把單車推進門,等關上大門后,他握住她的柔荑,神情駭人,彷彿正生氣著。

沈蝶衣莫名其妙地盯著他,「怎麼了?」細膩的她,發現他的個性非常善變,喜怒無常,剛剛還有說有笑,轉個身就轉換成怒火衝天,讓她不禁困惑他在氣什麼?

「蝶衣,你太信任別人了,防備心不夠,假如我是壞人,這時候你怎麼辦?」他責備她。

「可是,你不是呀!」她眨眨純真的大眼。

「哼,這個社會有許多是披著羊皮的野狼,先對你好,撤掉你的警戒心,再把你一口吃掉,讓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禹燕龍嘮叨著,「所以除了我之外,不能因他人稍有幫助你,你就邀他入內,那是很危險的。」他灌輸她危機意識。

沈蝶衣斜睨他一眼,「我知道了,我會謹遵你的教誨。」

「那就好,別忘了我的叮嚀。」他很自然地牽著她的小手走入客廳。

沈蝶衣噗哧笑出聲,暫忘煩惱,「禹大哥,你對每位初見面的女孩都是這樣關心地叮嚀交代嗎?」

禹燕龍首次見到她的笑容。笑意盎然的她,眸里掙脫憂鬱,閃閃發亮的瞳眸顯得晶瑩燦爛,清麗的嬌顏此刻宛如一朵嬌艷的玫瑰,吐露著芬芳,綻放攝人的風采。

眉鎖憂鬱、哀傷的她,讓人憐惜,真心微笑中的她讓人移不開眼睛,只想擁有她。截然不同的風情居然完全屐現在純真的她身上。她——沈蝶衣有魅惑男人的氣息,或許連她也不曉得自己有困惑男人的本錢。

在女人堆里打滾的他,什麼樣的紅粉仗勢沒見過,從沒失過神的他,卻對她的笑容失神了。

沈蝶衣見他不回答,只是專註地盯著她瞧,害她不自在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以避開他的眼光。

「你的笑容很美,為何不常笑呢?」他柔聲說道。

她輕搖螓首,眉心又攏上愁緒,語氣縹緲,「遽變的人生中,整日被人索債擔憂姊姊的身體狀況,想笑也笑不出來吧。」她愕然自己竟能撤下心防、坦言內心的煩憂。

「蝶衣,在這世上不可輕易相信他人,否則,往往都是自己受傷。」姊姊清醒時說了這句耐人尋味的話警告她。

思及此,她的眸底有著疏離、戒備的神色。她試圖為剛才坦率說出目前的處境找到答案,他方才為她解圍,暫借他強健的胸膛讓她依靠,他溫暖、安全的氣息、無害的舉止使她依戀,就像回到父母懷中一樣。就是這種感覺混淆她的理智,使她在短暫的相處里,把他當成親人,坦言心底的焦慮。

禹燕龍揚起一抹透視人心的笑容,不介意沈蝶衣警戒的眼神、幽深睿智的曈眸浮現著憐惜,「喏,這給你。」他抓起她的一隻小手,把一疊紙交到她手上,促狹地瞟著她的神情。

沈蝶衣一看,心頭都沉下來,那是欠債的明細表,她深吸口氣,壓下那冉冉上升的悲哀,以及想嚎啕大哭的慾望。

「禹大哥,仍再次謝謝你的幫忙。」此時,她不想面對任何人,只有在寂靜的空間,她才能重新武裝自己面對殘酷現實的世界。

禹燕龍伸手,突兀地撫上她的眉睫,她哀傷的大眼驚嚇地瞪視他不禮貌的舉止。

「我先回去讓你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他用食指、中指上下分開撫平她的眉心。

她退後幾步避開他的手,「對不起,我要上班,明天你碰不到我。」她沒有時間交際、應酬,賺錢比較要緊。

「是嗎?」他收回手,一手插在褲袋裡,后畔逸出渾厚低沉的笑聲,「我想買你這幢房子,若是你不想賣,明早我就不來了。」說完,他旋身就朝門口走去。

沈蝶衣愣了半秒,連忙追上去,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衣服,「請等一下。」她不能讓這一線生機就這樣溜走。

「呃?」他緩緩轉過,低首凝視她,捉弄地說:「迫不及待想留我嗎?不再拒絕我的拜訪!」

她無視他的調侃,悲傷的眼神迸射乍見曙光的光芒,「你真的要買這幢房子嗎?」她再一次確認,怕空歡喜一場。

「嗯。」他見她亮晶晶的瞳眸眨巴地注視自己,「你幾時有空呢?」他的眼睛

「明天早上有空,我可以等你來。」她熱切地說。

「那我明天九點過來。」他朝她的玉手努努嘴,「可否鬆開你的手,不然我怎麼走呢?」

沈蝶衣驚覺自己還抓住他的衣角,急忙放開手,「對不起。」紅暈爬上她的臉頰。

禹燕龍的笑聲洋溢在客廳內,他瀟洒地轉身離去。她剛趕緊打電話給阮秋紅及鄔建良夫婦,向他們報告這件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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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為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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