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士
凌華把長劍橫放在膝前,緩緩的道:「上月中時,我在韶山道上行走,忽然見到一個老頭躺在小道旁,身上血跡斑斑,有好幾處傷口,已是氣息奄奄,懷裡卻緊緊地摟著一把劍,那就是這把流光劍了。我見他可憐,就把身上帶的傷葯給他包紮了一下,扶他到樹林里去將息一下,我還帶得有乾糧和水,也給了些他。他好像餓了很久,吃得很快,吃完了掙扎著就想起身走。我道:『你身上受了重傷,再一用力,傷口迸開,可就再也治不好了。』他道:『姑……姑……小夥子,你心地不錯,我不想連累你,你也趕緊走吧,如果有人問起,你就沒見過我,記住了,要緊!要緊!』說完轉過身來就一瘸一拐地走了,他的腿上也受了傷。」
「我見他不要我幫忙,就下山去了,山腳下卻有一隊官兵把住了要道,將來來往往的人都細細查問,我不願理他們,正想著另尋小路過去。他們中卻有人見到了我,叫我過去問話,我待要不去,他們卻有兩個人走了過來,我心想不便顯露武功,只得跟他們過去。原來他們正是在打聽那個老頭,我說沒見到,說完想走,他們中有一個人道:『慢著!那你衣服上的血是哪來的?』原來剛才幫那老頭包紮傷口,把血滴到了我身上來。我道:『在山裡摔了一跤,擦傷了點。』他們說我衣服乾鮮,不像是摔跤的樣子,又胡言亂語要我露出傷口來證實。我見事迹敗露,又不想和官家的人打鬥,只是奪路逃走。奔了一程,見沒人追來,就坐下來歇歇。哪知坐下沒多久便有兩個人追了上來,卻又不屬於剛才那一隊人的,他們見我孤身一人言語便無禮起來,說要將我拿回去好好審問。三言兩語動起手來,他們武功都不高,只幾個回合就被我放倒了。」
張懷素問道:「他們卻是什麼人?」
凌華瞧了他一眼,道:「也是官兵,是錦衣衛。」
說罷不知想起什麼,臉上又是一紅。
張懷素聽見他語音有些異樣,也瞧了他一眼,見他臉色白里泛紅,長眉鳳目,長得極其俊俏,一雙雪白小手卻有些局束地撫著劍鞘,心裡暗暗奇怪。
凌華見他盯著自己看,嘴角邊帶有笑意,更是大窘,只道自己心裡所想已全部被他看穿,漲紅了臉,微怒道:「你瞧什麼?又笑什麼?」
張懷素笑道:「我何曾有笑過?」
凌華怒道:「你這還不是笑?」
張懷素笑道:「好吧,就算是我笑了,我只是奇怪,他們到底怎生言語無禮了?你說到他們言語無禮之時,卻為何要臉上一紅?」
凌華被他問得不知所措,只得強辯道:「我哪裡有臉紅了!你就愛胡說八道!」
張懷素笑笑道:「好,只怕是我看錯了,你臉包向來如此。後來怎樣?」
凌華白了他一眼,才繼續道:「我見和那老頭過不去的都是這些官差,心想那老頭身上有重傷,如何敵得過這些人?於是又尋小路折回到樹林里,想要告訴那老頭,叫他小心在意。回到那裡的時候人卻不見,我只得四處找找,忽然聽得樹林深處似乎有吼叫的聲音。我奔過去瞧時,正是那老頭,被十多人圍住了,三個在和老頭子斗,其餘人散開,以防敵人突圍而走。一個青年公子,臉上滿是嬌傲之色,負手觀看,似是不屑出手。那老頭劍法精奇,但身上已受重傷,使不出力來,和他對敵的三人,一個使劍的女子,三十來歲模樣,一個是使雙斧的武官,還有一個是使刀的中年漢子。三人武功都很好,尤其是那使刀的,把單刀使開來,只見刀光霍霍,招式變幻,不知他要砍向何處。那老頭寶劍舞將開來,將全身罩住,旁人一時也奈何不了他,他卻可以趁機出招傷人,原來剛才聽到的叫聲就是那使雙斧的武官叫的,他身上血跡點點,已受了多處劍傷,但傷處不是要害所在,那武官斗得性起,全然不理,只是一味狠斗。再斗得半個時辰,那老頭越的顯得有氣無力了,突然劍法一變,劍招一招快似一招。那三人一驚之下,慢得一慢,老頭左腳一起,已將那武官踢飛,手中長劍晃動,叮的一聲,已將那女子長劍削斷,但他自己也給那使刀的漢子在右腿砍了一刀,已無力再戰。那老頭摔在地上,腿上的血涌了出來他也不理,只是嘆道:『《破戒刀法》,果然有兩下了』。」
張懷素奇道:「《破戒刀法》?他說那使刀的漢子用的是《破戒刀法》?」
凌華點了點頭,問道:「這刀法你也會?」
張懷素一愕,隨即笑道:「這是少林七十二絕學之一,密不外傳,我怎麼會?只是這路刀法招招進攻,非常剛猛,中者非死即傷,和少林寺佛家慈悲為懷的主旨極不相符,所以歷來少有人研習,江湖上流傳不廣,會的人少之又少。怎麼這漢子卻又會?」
凌華道:「那漢子可能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要不然就是他祖上曾有人出自少林,所以這一路刀法流傳了下來也是可能的。」
張懷素搖了搖頭道:「就因為這門刀法太過兇猛霸道,少林寺中也沒幾人修習,俗家弟子更加不得修習,這倒奇了。」想了想,不得要領,問道:「後來怎樣?」
凌華道:「那漢子聽得老頭認出自己的刀法,很是得意,對那老頭道:『原來你也認得我這門刀法。』,那老頭道:『刀法本身是不錯的,只是你學不到精髓,勁急是有了,遲和緩二字訣卻想來你是領悟不到的了。』那漢子哈哈大笑道:『手下敗將,也敢言勇!』那老頭嘿嘿冷笑道:『你傷我的這招靈山禮佛,快是挺快了,卻失之穩重,招出后再要變招刀法就變得不夠圓轉,易被高手所破。適才如果我不是顧著傷這位將軍,左腿又受了傷,轉動不靈活,只需翻身一招穿雲勢刺你左額,只怕你現在已不能這麼站著跟我說話吧。』那滿臉傲氣的青年不耐煩聽他們多說,一揮手道:『別廢話了,把東西交出來吧。』那老頭臉色一沉,怒道:『你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東西!』那青年道:『是嗎?』向那漢子一打眼色,便要上前拿人。我想那老頭一入他們手,再想救人可就難了,當下用銀針傷了數人,衝上去搶起那老頭就跑。那青年當我一現身時便飄身後退,我把人搶走了他也不來追趕,我只道他武功也不高。那十幾個錦衣衛卻是窮追不捨,我又撒了兩把銀針,再傷幾人,餘下的見我暗器利害,便追得慢了。我奔了十多里,見後面沒人跟來,這才停下來察看那老頭的傷勢,幫他止血。」
「那老頭道:『小姑……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小老兒心領了,只是這件事只怕要連累於你,你還是自個兒走吧。』我道:『我怎能見死不救,你不必多說了,現在行藏已露,想不理也不行了。』那老頭還待再說,我不理他,提起他來繼續走。他忽然說道:『也罷,那我就求你一件事。我是不行的了,你幫我辦了這件事,我必有重謝。』我道:『什麼事?』他道:『你拿了我這把秋水劍到永州府萬梅山莊交給梅莊主,告知他我的死訊,並叫他代我照顧小楓。』我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你救出去的。如果你萬一有甚不測,我把你的話帶到就是。』再走出里許,前面一人當在道上,身穿白衣,手搖紙扇,正是那個青年。我只得停下來,想換條路再走,那老頭也見到了,說道:『這樣沒用的,你不是他對手,讓我纏住他,你快逃。』我心想,這人年紀輕輕的,能有多大本事,你怎知我打他不過?當下不聽他的,向那人迎了上去,喝道:『要命的就讓開了!』那老頭見勸我不聽,把劍塞到我手裡,掙扎著下地來,說道:『記住我的話,快走!』說著便要上前去動手。我見他身上有傷,怎能撇下他獨自逃生。拔出長劍就向那人刺去,那人武功好得出奇,我這一劍明明就可以刺中了的,哪知他人影一晃便躲了開去,才刺得三劍,不知怎的就讓他在背心上打了一掌。當時也不覺得怎樣,只道那人武功雖好,功力卻尚淺。那老頭喝道:『奸賊看招!』右手食中二指駢起,向那人點去,便和使劍時一模一樣。他一邊出招纏住了那人,一邊不住聲地喝叫我走,我本待上前相助,見他就要怒罵人,背上中掌的地方變變得熱將起來,胸口卻涼涼的,怕有什麼古怪,只得自個兒尋路下山去。這班人卻死纏爛打的糾纏於我,從昭山一直跟到了這裡,路上又動了幾次手,被我打傷了幾個人。哪知在湘江小道上又被他們追上,如果不是多得公子相救,差點性命不保。」
張懷素點頭道:「嗯,他們最想得到的似乎倒不是這把寶劍,而是另外的物事。他們只道那東西已給了你,或是那老頭將那東西的所在告訴了你,所以才對你窮追不捨。」
凌華垂道:「想來當是如此。」
張懷素尋思道:「打傷你的那人倒底是誰?年紀輕輕的武功倒是高得很啊,最奇怪的是,他怎麼會這玄冥神掌?似乎他也不想傷你性命,所以出掌時並未盡全力,但他和朝廷的人在一起,想來也是為朝廷辦事的了?」
凌華道:「誰知道呢。那也沒什麼出奇,近來朝廷各處網羅人才,黑白兩道不知有多少高手已投到裡面去。這錦衣衛就是朱元璋設立,由這些人組成的,專門和六大門派的人過不去。」
張懷素道:「嗯,朱元璋這老賊出身明教,雖然本來身份卑微,為人卻是挺有本事的。為了當皇帝,居然敢反出明教,還殘殺明教教徙。現在更是招攬了這許多高手,明擺著是要把明教趕盡殺絕的了。楊逍年老德簿,怎能是他的對手?唉,朱元璋已身登大寶,重權在握,他又何必還要把自己的老朋友老兄弟們都殺光了才心安呢?唉!」說罷,長長嘆了一口氣。
凌華自己直呼朱元璋名字,在武林中原也屬正常,聽到張懷素公然叫朱元璋老賊,吃了一驚,見他說到朱元璋出身,似乎很熟悉,不由很好奇地看著他,有點茫然不知所對。
他呆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張……張兄,那史少幫主後來哪裡去了?怎麼不見?」
張懷素道:「我因為要找個辟靜的地方給你療傷,所以他沒有跟來,現在想來應該還沒走遠吧。你找他有要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