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暈眩了好幾秒之後,一陣溫熱流下沾濕了楚竹書的唇,大家很快的圍上來,七嘴八舌的嚷嚷,「流鼻血了。」
「鼻樑該不會斷了吧?」
「怎麼會這麼嚴重?韓韓又進步了,這一拳猛的。」
他都想罵人了,怎麼有時間說風涼話,不如來看看他傷得如何。
「讓讓啊你們,人家都受傷了還在這裡叨念個不停。」唐英三兩步跑過來,揮揮手把圍觀的同事趕開。
「你沒事吧?」唐英問,楚竹書則感嘆總算有個人還會顧到他的死活。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痛死了,偏偏那人還站在那邊手足無措的看著,眼睛里還充滿了水光,看著他這副模樣,頓時心就軟了。
「我帶你去醫務室吧。」唐英一把將他拉起來,半抱半拖的將人帶走。
楚竹書拿著毛巾裡面包著冰塊,輕到不能再輕的貼著鼻樑,冰冷已經麻痹了一抽一抽的痛,但整個臉好像腫了起來。
這麼丟臉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他楚竹書身上,還栽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個子手上,他直想暈倒。
「你看著就不像這麼弱的人呀,怎麼那韓中飛一拳就把你打成這樣?你也真是的,就不會躲嗎?你讓我怎麼跟人交代?」唐英拿著棉花正在幫他清理臉上的血漬,一邊搖搖頭。
這頭搖得讓楚竹書一陣氣悶,今天還被大家看扁了,誰知道他會突然一拳打過來。
「拉又似安中灰?」(他就是韓中飛?)
「跟言喇辣混襖拉個?」(跟元老大很好那個?)
「等你好點再說成了,你這話誰聽懂誰都可以上天了。」唐英正往他鼻子塞棉花止血。
楚竹書一把揮開他的手,把棉花全部丟開,「我沒事,血已經不流了。你說,元老大為什麼跟韓中飛那麼好?」
唐英放下手中的夾子,說:「元老大是個好人,你不要看他一身冷,心可不冷。」
楚竹書在心理說,這他早知道了。
不耐的拿開冰包,鼻子已經凍涼,都沒感覺了。
唐英又走了過來看了看他的鼻子,轉身拿了碘酒和紗布又要開始擺弄他。
「你快說啊。」
唐英是個粗人,手腳不輕,一擦上藥,就弄痛了楚竹書,痛了的人就開始閃,唐英不高興了,「要聽就乖一點讓我上藥。」
楚竹書瞪了他一眼,忍著痛讓他在破皮腫脹的鼻子上藥。
唐英接著說:「就是韓中飛剛進來做事的時候身體很弱,拳腳也不太行,干我們這行的總要有兩下子,元老大就特別私底下特訓他,畢竟現在工作難找,沒犯什麼過錯也不能辭退他,只好提升他的能力了。」
楚竹書臉部表情一抽,「他怎麼變得那麼雞婆?」
「嗯?你之前就認識他?」
「呃,他是我爸爸的朋友的弟弟的乾媽的女兒的堂哥的小孩,見過幾次面,但不是很熟。」
「喔……原來,好遠的關係,好複雜……」唐英茫然的掰著手指數著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五分鐘之後,楚竹書打斷他。
「所以我們的關係因為太遠,我跟他事實上不太熟,你可要眾人前幫我保密,否則人家會以為我是想攀他關係,唐英,我想靠自己。」他一臉正經的說,唐英聽完一臉感動,衝上前用力抱了抱他。
「我明白、我明白,你真是上進的好孩子。」唐英大大感動,這年頭要找這樣自立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哪個人不想多靠點關係往上爬?
兩人東拉西扯,楚竹書也差不多有了個底,但心裡仍然疑惑的是,元里夜的性子似乎在他出國的這幾年變了不少,只是目前他還感受不到。
磨磨蹭蹭的回到家,楚竹書做賊似的進了家門,就在要上樓梯的時候,後面一陣涼風颳起,有人用陰慘慘的聲調說:「少爺,您的臉是怎麼了?」
「被蜜蜂咬了。」楚竹書帶著鼻音說,沒敢轉頭。
「嗯,這是大事,要彙報阿夜,我給他打電話去。」李遠轉頭,楚竹書從後面一把拉住他潔白又整齊的襯衫。
「要說什麼?」
「讓他去宰了那隻該死的蜜蜂。」
「都飛走了,有必要這樣嗎?」楚竹書氣急敗壞的說:「反正你不準告訴他。」
「用實話來換。」李遠就著背對的姿勢動也沒動。
「李遠!」
「在這裡。」李遠用十分恭敬的語氣回答。
「你……」楚竹書氣到想揍人。
「我去打電話。」李遠也不是省油的燈。
「別、別,我說還不行。」楚竹書放開手,垂頭喪氣的說:「公司里擒拿術的課程,不小心被打到,已經上藥了。」
李遠轉過頭來看著楚竹書,「我覺得少爺不應該繼續這個工作。」
「李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並不在意從基層做起。」
「我不該這麼說話,但我要提醒少爺,如果您已經沒有機會往上爬了呢?」李遠嚴肅的表情中閃著一絲銳利,其中蘊含著深意,聰明如楚竹書不可能沒反應過來,但他只是笑了笑。
「沒關係的,我到哪裡都會一片海闊天空,難道你不相信我?」楚竹書笑著拍了拍李遠的肩膀,想讓他不要這麼緊張嚴肅。
「少爺應該振作一點、努力一點。」李遠畢竟是拿人家薪水的,說的話只能點到為止,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場。
楚竹書大笑一聲因而扯動了受傷的鼻子,立刻又嚎叫出聲,連忙收斂臉上的表情,一邊指著自己的鼻子,一邊哼哼的對李遠說:「你看你看,我還不夠努力嗎?」
李遠傻眼,繼而無奈嘆氣。
楚竹書又問:「阿夜不在?」
「不在。」
「那好,記得不要跟他說,不然他要看扁我了。」
楚竹書一說完便快步跑上樓,來到自己房前的時候看了眼元里夜的房間果然沒有燈光透出。
眉頭輕輕攏起,都這個時間了他會去哪裡?
才開始這麼想,他才想到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四年元里夜都在做些什麼,之前元里夜都跟在他的身邊,他走了,元里夜都是這麼辛勤工作嗎?
悶悶的回房去睡之後,元里夜在他剛睡著的時候回來,楚竹書一聽到外面聲響就醒了,心臟猛的一縮,兩個矛盾的念頭一直拉扯著他的理智。
叩!叩!果然響起了敲門聲,想開,想看看他;不想開,不想被他看到臉上的傷痕。
就在開與不開的掙扎之間,敲門聲已經停下。
該死!他恨恨的捶了下枕頭,又少了一次和他孤男寡男獨處一室的機會。
☆☆☆
隔天,楚竹書和元里夜玩了一天的捉迷藏,直到下班,楚竹書直接躲到一家酒吧里找人聊天,十二點才躡手躡腳的回到家。
像作賊似的摸回自己的房間,深喘一口氣之後摸到燈,打開,猛然看到自己計算機桌前坐著一個人,他嚇了一跳退一步狠狠撞到門,一聲哀嚎,蹲了下來,捂著撞疼的地方嘶嘶的抽著氣。
坐在計算機前的那人很快的跑過來,拉開楚竹書的手換上他自己的輕緩的揉著,「疼嗎?」
「不疼?你來撞看看!」楚竹書先被嚇到然後又撞到門,心裡的那個悶氣正愁沒地方發,元里夜直接撞在槍口上。
「我沒那麼笨。」元里夜靜靜的說,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只有你會做這種事,呆。」
那氣簡直就沖了上來,抬起頭正要反擊,元里夜突然捧著他的臉,慢慢貼近,近到他的心臟開始加速亂跳,頭還有點發暈,頓時都忘了自己正在生氣。
「你這臉又怎麼了?」元里夜蹙著眉頭看著楚竹書貼著紗布的鼻子。
「被蜜蜂叮了。」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楚竹書稍微往後拉開距離,否則他就要剋制不住的親下去了。
「不說實話是想讓我逼供?」元里夜從背後神奇的拿出一根指頭般粗的藤條,揮舞了一下,楚竹書整個人後退貼到門板上,眼神驚恐瞪著那根藤條。
「你不能再拿那個打我,我已經這麼大了。」
「在我眼中你就是小孩子,不誠實就該挨打。」元里夜逼近,抓住他的手腕,力氣之大,他掙扎都甩不開。
「朕是你的主子,你犯上。」楚竹書聲色俱厲的說著。
「皇位大統已經有人繼承,你頂多就是個王爺。」元里夜輕輕一笑。
「王爺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不能打我。」
「我這是太上皇御賜的尚方寶劍,上斬昏君、下斬奸臣,你說我能不能打?」
「好好好,我錯了還不行,我說就是了。」楚竹書連忙抓住揮舞的藤條,「這是上擒拿術課程的時候不小心被打到的。」
「練習都是點到為止,誰打的?」
「韓中飛。」楚竹書觀察著元里夜的表情,元里夜面無表情的將他拉了起來。
「你不打我了?」
「為什麼要打你?你誠實的說了,不是嗎?」
楚竹書見他沒說什麼,委屈的感覺涌了上來,他小聲的說:「……我被打了。」
「誰讓你那麼笨?擒拿術我不是教過你。」
「教過,我也沒讓你丟臉,他已經被我扭在地上,只是我一鬆手就被揍了。」楚竹書逮到機會更委屈的說,想博得他更多的同情。
「被揍幾下也沒什麼,沒事就好。」沒想到元里夜居然這樣說,楚竹書不滿了,「我都快痛死了,血流了很多,你就這麼無情!」
「嗯?」元里夜更快的將他推到床上,按倒,一手按著他的肩膀,另一手則去揭開他鼻子上的紗布,鼻子整個紅腫,上面還有小傷口,「還會不會痛?」
「當然會呀。」楚竹書就等著他問。
「我重新幫你上藥。」元里夜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葯,楚竹書開心的笑了起來。
又找到機會親近元里夜了。
元里夜坐在床沿,仔細的給他傷口消毒,楚竹書看他那麼認真便偷偷將一隻手環上他的腰,元里夜明顯的震了一下,視線從鼻子往上,對到他的眼睛,他也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然後嘿嘿笑著:「阿夜,你這條皮帶感覺很特別,摸起來感覺也不錯……」
「明天幫你買一樣的。」元里夜又回到傷口上整治,完全沒去理會楚竹書還在他腰間摸摸捏捏的手,楚竹書得了便宜,高興的在他身上這裡捏捏那裡摸摸,一直到摸得太過火,元里夜語氣一沉,「你在幹什麼?」
他才意識到他的手已經上探到胸口,還擦過小小的突點,他嘿嘿一笑說:「沒事,我只是越摸越順手。」
元里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收拾好醫藥箱準備離開,楚竹書立刻苦著一張臉,哼哼著:「好餓,好想吃些東西。」
元里夜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就離開了。
楚竹書獃獃的看著他的背影,然後看著自己的手,曖昧的笑了出來,「得手了,摸到了,看你再逃,總有一天要手到擒來,阿夜,你可等著我。」
笑了幾聲,才又想到事情不對,關於那個韓中飛,他一直有很怪的感覺。
那天上擒拿術的課,他明明都是一臉靦腆,明明是一臉的害怕驚慌,奇怪的是,那個拳頭砸在臉上的感覺,是用上了全力的一擊,彷佛等待了許久的一擊,醞釀了多時的一擊,這難道是錯覺?楚竹書不敢肯定,他不認識韓中飛,沒道理他會故意打他。
正在思考,元里夜推門走了進來,把一杯足足有一千CC的牛奶放到床邊的矮柜上,對著一臉呆樣的楚竹書說:「不是餓了?喝一喝快睡,明天就休息吧。」
元里夜關了門出去,楚竹書跳起來,用力的在床上捶了下,「牛奶!當我是小孩子,用牛奶哄我,可惡!」
狠狠的瞪了眼在矮柜上裊裊的冒著煙的牛奶,然後一把抓過,濺了兩滴在桌面上,喘了兩口長氣,然後大口大口的把牛奶喝掉,只用了不到十秒的時間。
「好喝,還是阿夜泡的牛奶夠濃夠香。」
氣呼呼的躺回床上,不甘不願的蓋上被子,舔了舔唇邊殘留的奶汁,總覺得自己應該腳步加快,找時間和阿夜攤牌才對。
但他會接受嗎?還是會一口拒絕?
☆☆☆
「韓中飛平常是什麼樣的人?」拉了拉身上的黑色西裝外套,調整耳機位置,假裝隨意的問起身邊的伊明。
「平常不太說話,但是人緣不錯,因為他長得實在漂亮,大家私底下會拿他和元老大開玩笑,他也不會生氣,是個好孩子。」伊明誠實的說著,沒有注意到楚竹書的臉色慢慢垮了下來。
「你問他做什麼?該不會是還記著他打你的仇吧?這可真是奇怪了,他平常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每次體能考核總是低空飛過,說是不小心打你這拳,乖乖,看起來下手很重。」伊明頓了下,看著楚竹書不太好的臉色又勸,「你該不會想找他討回來吧?他年紀還小,不要跟他計較。」
「怎麼會?這小事情,我不會放心上。」楚竹書笑笑的說,他不在意被打,也不在意他讓他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令他煩惱的是他和元里夜之間的關係。
想了想,他轉頭跟伊明交代,「我打個電話。」說著便拿下了耳機,從口袋拿出手機,撥了閉著眼睛都能準確按出的號碼,響了幾聲很快就有人接起來。
「辰哥,我回來了,現在在公司上班。」
「沒,從基層做起,是我自己的意思。」
「現在,還不需要,我對公司還不熟。」
「我知道,哥哥做得有聲有色,全都上了軌道。」
「辰哥,我是想問你,怎麼追求一個同性的人……」
「八字還沒一撇……辰哥你別笑話我,這個周末我去找你,當然是想你了,嘿嘿,你是我最愛的人啊,周末見了。」楚竹書掛了電話,歡快的笑容還留在臉上,他和林典君之間的不愉快,早在他出國讀書第一年就解開心結,林典君是個單純的人,他一道歉,他就立刻原諒了他,而杜月辰本來就寵著他,就沒記著這事,後來三個人間的感情也漸漸好起來。
第二年學校暑假的時候楚竹書沒回家度假就是邀請了他們到英國玩,想到三個人在蘇格蘭被整,穿上蘇格蘭傳統的裙裝的時候,忍不住笑了出來。
剛要轉身回到崗位上,一個身影擋在眼前,這麼突然,他沒心理準備,著實嚇了一跳。
「阿、阿夜。」似乎是被抓包一樣,楚竹書視線搜尋著元里夜臉上的表情,想看出些蛛絲馬跡,但元里夜還是一樣面無表情。
「不是讓你在家裡休息一天,怎麼又跑來了?」元里夜遞過手中的袋子交到楚竹書手上,溫溫的感覺從袋子里傳出來,這是元里夜一知道他來了,就立刻讓員工餐廳準備的早餐。
接過早餐之後,楚竹書往袋子里一看,「哇,我最喜歡的燒餅漢堡。」他喜歡中西合併,燒餅皮夾漢堡肉,而這樣的早餐夠營養,元里夜每次都會叮嚀餐廳里的廚師幫他準備。
他一直有些擔心元里夜是不是有聽到剛剛他跟杜月辰的對話,畢竟那些話不聽完整是很容易讓人誤會。
「在家太無聊,所以就來上班了。」其實是想看著他,總覺得不在他身邊看著,好像隨時都會被別人搶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這種幼稚的想法,但是在阿夜身邊他就不知不覺就變得孩子氣,想起這四年自己一人孤身在外,那個磨練出來的成熟啊,穩重啊,全都沒了!
而阿夜現在還把他當小孩一樣照顧,每天營養早餐,每天晚上一杯熱牛奶,噓寒問暖……咦,說不定可以利用這點親近阿夜,有了鬼點子的楚竹書偷偷的笑了出來。
而元里夜的表情瞬間沉了沉,但沒有多說什麼。
「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立刻跟我說。」
「好。」楚竹書開心的找了個角落啃早餐。
一邊的伊明看到元里夜經過立刻把背挺的直直的,一副盡忠職守的模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直到元里夜走遠了,見不到了,才偷偷往楚竹書的身邊移動。
「喂,你可好,大搖大擺在老大面前啃早餐。」伊明一副不平衡的模樣。
楚竹書腦筋一動便說:「那是人家對我有意思,你看我這張臉,看出什麼嗎?」
伊明拉過楚竹書認真的看了看他的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沒看出什麼啊?到底有什麼?」
「哎,你看仔細了,我這臉英俊瀟洒、風流倜儻、整一個有前途的陽光男孩,元老大對我動了心,自然對我好了。」楚竹書用手背抹了抹嘴,然後用投籃的姿勢把手上的早餐的包裝紙揉成一團準確的投進垃圾桶,正中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