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期四的下午,仍然不見小湄的蹤影出現,不過淇曼並不替她擔心,因為她知道小湄可以照顧自己,只當她是在宜蘭的朋友家玩瘋了。反倒是子銘在這一天卻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
電話鈴響起的時候,他們正在廚房裡討論晚餐的內容,也不知道子銘是哪根筋搭錯,今天一直嚷著要吃蛋糕。
「我來接,」子銘搶先一步走到客廳里接電話。「喂?喔,嗨,雯伶……是的,謝謝……不,我還沒那麼老,我才三十二歲。」
雯伶?淇曼放下手裡的食譜,好奇心升到最高點。子銘和這位叫雯伶的女人是什麼樣的關係?
她起身走到流理台前,打開水龍頭沖洗杯子,不想聽到子銘的談話內容,然而子銘卻帶著無線電話機回到廚房來。
「不,我不回去……我一個朋友在這裡……不!你休想!你不能來,這是私人派對,你們不在歡迎之列……嫌我心狠?別鬧了……怡婷也打電話回來?……真是的,自己的兄弟反而都沒表示……你幫我向她問好。什麼……我不知道……」
淇曼好奇地看子銘一眼,他卻給她一個微笑,要她稍安勿躁。
「是,雯伶……好,我答應,再見。」子銘終於掛上電話。「真是……這兩個女人就是喜歡聯手欺壓我。」
淇曼獃獃地望著他,並不搭腔。
「不過也只有她們兩個有良心,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子銘沾沾自喜的表情,看得淇曼滿不是滋味。「我有跟你提過吧?丁雯伶和高怡婷?」他問。
「沒有。」淇曼沒好氣地道,她終於忍不住提出疑問:「她們是誰?」
「她們是兩個很漂亮的女人!我的嫂子們。」
淇曼呆住了。「你堂哥們的太太?」
「正是。」子銘笑得像個惡作劇的大男孩。
「喔,你……」淇曼又氣又羞。「你故意讓我吃醋。」
「我不是故意作弄你。」子銘反駁道。「至少在她打電話來之前沒那念頭。」
「她打來做什麼?」她好奇地追問。
「今天是我生日,她打來問我要不要回家,她好像猜到了我要和『某人』一起過,所以一直瞎起鬨,想要過來看我出洋相。」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才不信呢……」
他從牛仔褲的后口袋掏出皮夾,拿出身份證送到她鼻子前面。她讀著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兩眼突然張得老大。「真的是你生日!」
「當然是我的生日,所以我才說晚餐想吃蛋糕。」他回到最初的話題。「你知道嗎?當我在公司裡頭看那些報告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要和你一起一起度過我的三十二歲生日。」
「真的?」淇曼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追問道:「你還沒告訴我,怎麼突然回來了;你公司里不是有急事要辦嗎?」
「不是,我說謊。我只是想逃避誘惑,我說過希望下次由你主動,而且我幾乎就要成功了。結果雖然星期一避開你了,但我卻將近崩潰,最後只好決定找個地方躲起來,等你把事情想清楚。」
「哦?」她瞪著子銘,氣他竟然這麼早就看清事實。
經過那一天,她的確認清了。
「那天傍晚,我公司里一半的職員吵著要罷工,秘書小姐一個個淚眼汪汪地要求提早下班回家,我的得力助手以辭職威脅我回來繼續度假。而這一切全都因為一個大眼睛的小女人害的。」
她感動地用她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他。
「我怕我如果再多待一天,我的事業就要毀了;為了避免發生這種慘劇,所以我就回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給她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我以為只要小湄在,我就會保留一點理性,不至於拖你上床溫存個三天三夜——結果我一進門就知道我的麻煩來了。」
「所以你像是吃了炸藥。」她嗔他一眼。
他尷尬地笑著承認。「如果當時你沒有來敲我的房門,我可能會沖個冷水澡,做一百個伏地挺身,在我失去理智撞開你的房門之前殺個一、二十分鐘——我在等你採取行動,並不表示我不會有所行動。」
「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她嬌媚地微笑。「我敬佩有自制力的男人。」
自從她昨晚投降后她就輕鬆無比——戀愛多好多容易呀!她愛子銘,她可以大膽地說給自己聽,不過她也只敢告訴自己。
她小心不去想未來,未來太遙遠,子銘還沒有要求她承諾什麼,所以她可以暫時不想那麼多,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過一天算一天。
「當然,只要我想,我隨時都能控制我自己。」子銘發現了淇曼曖昧的眼光,連忙把他的椅子往後退幾寸。「我們還沒決定晚餐要吃什麼?」
他們凝視了好一會兒。
「你是壽星,看你想吃什麼嘍?」淇曼已經暗自決定,要替他烤一個蛋糕。
「我想吃……你。」
她正想開口抗議,子銘便把她沒出口的話吻掉。她掙扎了一下子,可是卻使得他開心地笑著,他吻得好輕好柔好慢,教她無法堅持。
因為他的吻,她身體輕飄飄地差點飛上天。「那我只好……如你所願了。」
「我愛你。」他用手指輕撫她的臉頰,對她耳語道。
「子銘。」她抖顫的手撫上他顴骨,她知道她自己的目光必然和他相同,需要、饑渴、害怕和……愛。但她很難開口,她從來不曾說出那個字,只能用身體語言告訴他,急切地撫摸他。
喘息漸漸平息,但是她心中的波濤更加洶湧。子銘閉著雙眼,享受著有她陪伴的這一刻,她抱著他望向窗外的大雨,雨點打在玻璃窗上像是特大號的淚珠,她瑟縮一下把子銘抱得更緊。
她能永遠抱緊他,永遠依靠他嗎?
*9
〓*9
〓*9
「淇曼,你有沒有兄弟姊妹?」準備晚餐的時候,子銘突然問起。
其實他早已知道答案是什麼,而且他漠視這些問題已經夠久了。如今,他希望她能對他敞開心扉。
淇曼卻假裝沒聽見。「子銘,你這裡有沒有奶油?」
「有。」他從冰箱里拿了一罐奶油遞給她。「你聽到我的話沒?你有沒有兄弟姊妹?你的老家在哪?」
淇曼突然覺得冷,胃也開始隱隱作痛。「我沒有兄弟姊妹,我是個……」私生子?不,她無法在子銘面前說出這句話。「我八歲的時候才被一個羅太太領養,住在宜蘭的一個小鎮里。」
他圈住她的纖腰,推她來到椅子前面。「坐下來,告訴我你所有的事。」他鼓勵道。
她雙手抱著自己的手臂,感受著一陣陣的寒意。她不願意提起,因為她不知道子銘聽完會有什麼反應,然而她總有一天要說的。
淇曼決定不說太多,只敢大概地說明身世,因為周邦彥他母親在她胸口上插的那把刀還在,雖然她相信子銘不會在意她的出身,可是她不想冒太大的風險。
她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八歲的時候一個寡婦把她自孤兒院領養出來,學校里的老師因為她的遭遇而對她特別好,她的作文參加比賽時得優等獎,體育課卻一直都抱鴨蛋,領養她的老太太現在已經五十歲了,羅這個姓氏就是跟著她姓的。
淇曼說的好像她的生命中從不欠缺什麼似的,只願意提起她想回憶的事。
子銘很有耐心地坐在她對面,聽著她絮絮叨叨地說半天。
「對不起,」她有點緊張地笑了笑。「我的人生既不精彩又不有趣,你一定聽得很不耐煩。」
「不,我很高興聽。」他拍拍她的手背。「只要是關於你的事,我都很高興聽;剛才和我大嫂通電話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對你了解得很少;而你,又是個不愛問問題的女人,你知道嗎?這會使我們兩人在別人眼中看來很畸型。」
淇曼笑了,她頑皮地眨眨眼睛。「莫非你有什麼不良記錄吧?」
「當然沒有,可是如果你不問的話,又怎麼知道?」他理直氣壯地說。
「有道理。」她舔舔唇。「不過,我並不急在這一時發掘出你全部的秘密。」
看見她的小動作,他的眼光立刻改變,他聽見自己喉結蠕動的聲音,連忙搖搖頭,好像想搖掉他心中的慾望。
「來吧!淇曼,」他拉她站起來。「晚餐準備好了,找個地方開派對如何?」
淇曼還來不及反應,子銘便拉著她走出廚房,他用一個藤編的野餐籃裝他們的晚餐,還帶了一瓶冰過的香檳。
子銘帶她走上一個窄梯進入他的閣樓。淇曼驚訝地望著這裡,她不知道有這個地方,這裡算是三樓,也算是屋頂,但是是用不鏽鋼框做成的玻璃屋頂,閣樓的空間有整間房子那麼大,仰頭就可以看到天空,看到驟雨打在玻璃上。
如果天氣好的話,一定可以看到滿天繁星。
子銘已經在地上鋪了一張羽毛墊,他把野餐籃擺在中間,把香檳酒打開並倒滿兩隻高腳杯,最後在旁邊的一張白色圓桌子上點上兩根臘燭。
「祝我生日快樂吧!」他喃喃地親吻她脖子說。
「生日快樂。」她不敢大聲講話。這景緻太美了,她深深地迷失;迷失在這個特殊的男人給予她的愛情中。跟他在一起永遠不會單調枯燥,跟他在一起有數不清的歡笑驚喜。
他們盤腿坐到羽毛墊子上,享受著他們這一切浪漫的氣氛。頭頂上的風雨似乎越來越大,但他們誰也不在意,因為他們眼中只有彼此,只有溫柔甜蜜的愛情。
淇曼感覺越來越熱,醇酒溫暖她,子銘的眼神溫暖她,她熱得沒有辦法集中精神和他聊天。他們的眼睛相遇,默默地傳遞訊息。他拿走她手裡的酒杯放到墊子外面,然後去飲她口中的醇酒。
當他終於抬起頭時,詢問她的眼光是炙熱、急切的。淇曼用微笑回答他,把臘燭吹熄。
子銘拉她站起來,順手抱起她下樓進入他房間。
天空突然出現好亮的閃電,接著一聲雷聲大作,整間房子都幾乎隨之震動。淇曼嚇得抱緊子銘,頭鑽進他臂彎。
當一切又平靜下來時,她再睜開眼睛,發現屋裡一片黑暗。
「命運,」她不安地喃喃自語。「我一輩子註定前途無『亮』。」
她怕黑,這是她的秘密之一,她從小就怕黑暗會把她吞噬。因為她媽媽拋下她遠走高飛的那一天晚上,她住的那個地區停電,她獨自一人過了個可怕的夜晚。
子銘走到床頭櫃前摸出一個盒子,划亮一根火柴。「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不,子銘,等等,」淇曼跟著他來到門口。「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
「不行,你待在這裡,我要出去看看,剛才的閃電可能打中電線杆,我必須去確定附近是不是有什麼災難。」他說完話便匆匆下樓去了。
她什麼都看不見,只好回到子銘的床上坐著。她耐心地等,等到她不耐煩得幾乎想衝下樓去,子銘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他拿著一個大型的備用燈,走到衣椅前拿出一件風衣穿。
「你要去哪裡?」淇曼楚楚可憐地用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
「剛才的閃電擊中了一根電線杆,」他說。「有一條電線躺在路上冒火花,電話壞了,我必須開車到遠一點的地方找公共電話。」
淇曼僵直地看著他取出車鑰,她的胃在抽痛。「別去……等到風暴過去了再說好嗎?」
「不行,電線燃燒起來是很危險的事,我有一個朋友在電力公司,我必須打電話通知他,請他派人來搶修。」
他把燈放進她手裡,她冰冷的手指自己握住燈把。「那你就帶我一起去。」她顫抖著聲音說道。
「別傻了,風雨這麼大,你不用跟著去受罪,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要聽我的。」他輕啄一下她的額頭,他的唇涼涼的。「我們的派對還沒結束,我不會去很久,頂多一個鐘頭。我保證,我會儘快回來!」
他又匆匆下樓去了,幾分鐘后她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她走到窗邊看,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又一次再見!又一次倚在窗前看車子開走,她驚慌地憶起。
「我會儘快回來,我會儘快回來……」這句話不斷地在她腦中旋轉。
媽媽沒有回來,子銘也不會回來了,她應該去追他的,現在去追會不會太遲呢?如果她追不到他,那她就將永遠失去他。老天,她不能接受這種事情,今天是她一生中最快樂一天,她得到了真愛,得到了子銘濃濃的愛,她不能失去他,子銘必須回來,一定要回來,他和媽媽一樣,他會回來的……她不斷地告訴自己。
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告訴自己千百次子銘會回來,她蜷曲在床上,但是羊毛棉被卻始終暖不起來,因為她自己一身的冰冷。
一個鐘頭過去了,兩個鐘頭過去了……她拿起燈到樓下,窩在沙發上,用子銘的大衣將自己緊緊裹住,她要子銘一打開門就見到她。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響了。
「淇曼。」他的聽起來又疲憊又遙遠。「一整晚都一直試著打電話給你,線路剛剛才接通。」
這是她第一次在電話里聽到子銘的聲音,她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甚至淚流不止,她擔心死了。「子銘,你沒事嗎?」她淚如雨下,冰涼地滑過雙頰。
電話里傳來一陣線路不穩的吵雜聲。「……在路上,我還不能回去。離家裡大約五公裡外的道路被塌坍的泥沙和石頭堵住了,他們說一個鐘頭後會清乾淨道路。你還好嗎?」他叫道。
「我很好。」一個鐘頭夠她用的了,免得痛苦地說再見,這是她無法改變的命運。
「我很快就會回家繼續我們的派對。」又是一陣吱嘎聲。「淇曼,我愛你。」他高喊。「等我——」
她的眼淚流的更凶。「我也愛你。」她嗚咽地道。「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她虛軟地放下電話,用顫抖的手抹開眼淚往樓梯上走。電話鈴又響了,在她收拾行李時一直響個沒停。她躲進浴室換上毛衣牛仔褲,然後提了三個袋子上車。
路上有一部工程救護車和黃色的警示燈,他們正在清理道路,一組頭戴安全帽的人員在工作,道路好像隨時可以開放。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火紅色的BMW也隨時會從西邊來,淇曼轉向東邊的路,跟著太陽向前走。
子銘永遠不會原諒她,而且八成恨死她了。他一定會以為她又一次逃離承諾,以為她不負責任不關心別人的感受。
就讓他那麼想吧!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是因為太愛他才必須離開他,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有多愛他,所以她必須在她還能離開的時候離開,她的潛意識知道子銘對她是認真的,她試著抗拒過他的吸引力,但是愛情來得太快太烈,她根本無法阻擋。
她配不上子銘,更沒有資格做他的女人。
她沿著濱海公路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只停下來加油喝一杯咖啡。想了一下之後,她往山上開,山上清涼的空氣使她精神一振,大為清醒。
她回到自己出生的小鎮,可是小鎮不一樣了。二十年,她離開了二十年,小鎮變得熱鬧,一切建築也都改觀,只有地點相同地名相同。
怎麼會這樣?她以為過去是永遠存在的,可是過去不見了,她以為自己逃不開,以為過去是她打不倒的敵人,連她對子銘深厚的情感也敵不過。
她迷路了兩次才找到自己熟悉的巷子,但是她的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花園洋房,她低矮陰暗的家變成一棟乾淨明亮的房子。淇曼坐在車裡等待她的感覺,但是感覺不來,她沒有感覺,她竟然對這種改變沒有感覺。
她仰頭看陽光,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感覺到——她自由了。
過去已經不存在,沒有辦法再傷害她,那是她媽媽的錯,不是她的錯,她犯不著背十字架,她已經不是五歲的淇曼,她已經長大,正常地長大,有一點心理障礙,但沒有成為問題兒童,沒有成為街頭浪女,以優異的成績自大學畢業,現在能獨立地養活自己,是一個成熟堅強的女人,她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
她的母親輸了,她母親選擇逃避是因為她不夠堅強,她不能重蹈母親的復轍。
逃不是辦法,逃走的後遺症永遠治不好,會在心裡生瘡潰爛,面對問題解決問題才能根本治療。她愛龍子銘,他用眼睛對她說過千百回,她一點都不懷疑他深愛她,既然他那麼愛她,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愛只能使她堅強,不會傷害她,愛可以治療一切。
她再望向那棟房子。悲劇在二十年前就應該結束,舊房子不見了,稚弱的淇曼也不見了。她的新生命早就該開始,現在還不遲,她有了子銘就等於有了全世界。
家,那是她唯一的家。
*9
〓*9
〓*9
「她會去哪?」
說這話的是龍子俊。他和妻子丁雯伶原本只是想送個蛋糕過來就走人的,沒想到在半路上就看見了子銘的車,正在等著道路重新開放通行,於是他們便一起回到紅木玻璃屋。
「是啊!我們剛才來的一路上都沒見到對面車道有車子,可見得她也不是走往台北的方向。」雯伶頗為擔心地說。
「別替她操心了,嫂子。」子銘低頭望著正窩在他腿上的無賴,沒有看過窗外一眼。他的表情淡漠,看不出他心裡正在想什麼。
「她會回來的。」他說。
「我希望你的想法是正確的。」子俊對於眼前的情況並不感到樂觀。
「當然正確。」子銘胸有成竹地說。
「你是認真的嗎?」子俊直視著他的眼,以嚴肅的口吻問道。
「第一眼見到她時就認真了。」他依然理直氣壯。
「很好。」子俊從沙發上站起來,輕輕撫平西裝褲上的縐褶處,心不在焉地隨口說道。「我欣賞有耐心的人,既然認為自己是為了值得的人而等待,那麼等待的本身就是值得。」
子銘挑眉望了子俊一眼,不確定他的話到底是褒是貶。
他摟著雯伶的肩膀,往門口走去。「總之,蛋糕送到,老人家的話也帶到,剩下來就沒我們的事了,退場吧。」
*9
〓*9
〓*9
他的車停在車道上。火紅色的BMW沾滿了泥巴,黑色頂篷上也儘是塵土。鐵絲網的門是開著的,她找遍了屋子,甚至連閣樓也找,子銘不在,唯一能證明他回來過的是廚房水槽里的一個臟咖啡杯。
她到屋外找,他也不在花園裡,綿綿的細雨又開始下著,遠方的海面上出現一道彩虹,海邊則有個寂寞人影。
他坐在一塊被海水包圍的沙地上,頭髮被海風吹得蓬亂,臉上沒有表情。他腿上的東西一動吸引淇曼的目光,無賴在抓他手上的毛玩。她知道他曉得她靠近了,他撫著無賴的手沒有停,但是她能感覺得到他的緊張。
她平靜地問:「我錯過派對了嗎?」
「沒有。」他的食指騷騷無賴的耳朵。「我們在等你出現。」一直沒有看她,目光對準無賴。
她在撫平自己超速的心跳之後才說:「你們等了很久了嗎?」
「不久。只是……我終於了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說完話,他的手猛一拉她便跌進他懷裡,無賴驚惶地逃竄讓位。他惡狠狠而粗獷地吻她,她也熱辣辣地吻回去,她自由了,不必再隱藏她的愛。
他把她抱得死緊,幾乎要壓碎她的肋骨,用盡全生命吻他,深怕一放開手她就會消失似的。
他離開她的唇重重地呼吸,雙眸真盯著她看,彷彿怕他一眨眼她就會消失。她微笑地撫摸他冰冰的面頰。
可憐的傢伙,一定把他整慘了,是不?不過沒關係,她會彌補他,用一輩子的時間彌補他、愛他。
「我相信你會回來。」他說。「我太愛你了,無法去想別的可能。」
「我忘了我的貓。」她頑皮地微笑,沒有眼淚了,淚水已經流干,從今以後只有歡笑。「謝謝你照顧它。」
「別誤會,我還是不喜歡它。」他撇撇嘴。
「哈!我看到你撫摸它。」
他笑了,就像是雨過天青,撥雲見日。
家。果然沒錯,只有子銘的懷抱才是她的家。她終於回家了。
「子銘,」她哽咽著,覺得熱淚盈眶。「我愛你。」
「謝謝天!」他輕喘道。「我全是你的。」
「我愛你。」她的眼睛模糊了,他的眼睛是不是也模糊了?「我好愛好愛你。」才說過不哭的,但是,喜悅的淚不算哭。
「我也愛你,」他吻掉她的淚再吻上她的唇。「現在換我對你告解一番了,記得我說過我不結婚這一類的屁話嗎?」
她的眉頭糾成一團。「記得。」
「那是戰略。」他吻得她眉心。「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別提了,」她喃喃道。「我結婚大喜的日子。」她幽自己一默。
「不。」他頓了一下。「事實上在前一天我就在我的陽台上見到你,你拿了一袋麵包屑在喂海鷗,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我終於找到了我想要的女人,為了證實我還拿瞭望遠鏡仔細地看你。」
「你無法想像當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你穿了新娘禮服走出屋子時差點跳海,我覺得我的頭部中彈活不成了。」
「你看見我?」淇曼蹙起眉。「什麼時候?我怎麼沒看見你?」
「我走下海灘正在思考要如何開始追求你,事實上我已經想了一個晚上,預備對你自我介紹,可是你卻以新娘的打扮出現,所以我只好學一般男人在失戀的時候會做的事。」
淇曼凝視著他,只覺得熱淚盈眶。「可憐的子銘……」她貼上他臉頰,為了他的買醉而心疼不已。「你喝酒,喝醉了,就是我們相遇的那天晚上……」
「我自己也沒想到,那天晚上我竟然撿到了我心儀已久的新娘和她的貓,接下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除了……小湄。」
「小湄?」淇曼心頭一驚。小湄跟他們之間會有什麼利害關係?
他給了她足夠接受一打驚奇的吻後放她呼吸。「她是我妹妹。」
天!他好帥,教她永遠都吻不夠。「你說誰?」她被他吻得天旋地轉了。
「小湄。」他臉上的笑容擴張到最大。「她真的是我的妹妹。那天林木森先生來找你麻煩的時候,我就把那間小屋買下。」
「什麼?」她大叫。
他的臉上一副心虛的表情。「我知道你的經濟情況后就『說服』小湄搬來,要她扮演林木森先生的新房客——你不得不承認她頗有演戲的天才,犧牲兩條絲襪把水管塞起來就是她的點子。」
「你是說……你……她……」淇曼抓緊子銘的肩膀。「喔……我要殺了她。」
他忍不住大笑。「她說她會在我們結婚的時候親自向你請罪。」
淇曼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但她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吻住。
海浪打濕了她的牛仔褲,子銘吻著她慢慢拉她站起來吻,他們可以就這麼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子銘摟著淇曼,他們互摟得緊緊的,不捨得須臾分離。
「子銘,」淇曼直視著他的眼。「你不想問我為什麼逃走嗎?」
「我不會問,」他深情款款地凝視她。「你回來就好了。」
「我愛你,龍子銘,你是我的一切。」她輕聲傾訴。「我的心結解開了,我再也不會逃了。」
「很好,因為我也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逃走。」他抱緊她。「我發誓,你絕對不會再有想逃的感覺……」
「是的,不會再有想逃的感覺了。」她展開笑顏,一切都將會有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