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家的路上他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問她任何問題,一直到了熟悉的街道上,淇慢才發現他把車開得很慢。
「小湄告訴我你今天去找周邦彥。」他側頭深深地看她一眼,這才開口。「你想談談嗎?」
淇曼茫然地搖搖頭然後閉上眼睛,記憶必須鎖起來,因為碰了會痛,會好痛好痛,痛徹心扉。
「我們可以開收音機嗎?我想聽音樂。」
子銘的手握住她要轉開收音機的手。「淇曼,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小湄打電話給我之後我都快瘋了,如果你不說出來,你永遠也好不了。」
「子銘。」她慢慢地喚他的名,知道他真的關心。
他的眼睛碰上她的,卻像怕看到她眼中濃濃的情意似地急忙看迴路上。
「帶我回你家。」她的聲音好遠好遠。
他坐得直直的,她可以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突然一緊,他的一頭亂髮沖淡了臉上僵直的線條,表情很難看。
「我不是英雄。,」他平靜地說。「如果你只是需要安慰,最好去找別人。」
「我不需要安慰,只是想讓腦子保持空白幾個小時。」她向他望去。
為什麼他咬著牙?為什麼他會有奇怪的表情和痛苦的神色?好像想把她用幾百層的拒馬隔開似的。
「你想忘記一切嗎?」
車子往前開,路燈繼續倒退,一明一暗的光線使得子銘的側面看起來變得好陌生。
「沒錯,」淇曼喃喃低語。「忘記一切。」
「淇曼?」他擔憂地望她一眼。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她轉頭看著窗外的柏油路面,逕自低語著。「沒有問題,沒有答案,天堂里一定乾乾淨淨的,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不需要這麼悲觀,」子銘給她一個苦笑。「這不像你。」
「子銘……」
「噓……」他在她耳邊對她輕聲細語地催眠。「別說了,什麼都不要想,我們就快到家了,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
他如她所願地打開了收音機,理查•克萊德門的鋼琴演奏曲輕柔地從音響里流瀉出來,充斥在整個車座里。
淇曼閉上了眼睛,利用這一份寧靜,平撫自己的情緒,也緊緊地把不好的回憶全部封鎖住。
一回到玻璃紅木屋,子銘也不招呼她,只是帶著無線電話走進廚房。淇曼站在窗邊眺望海上的夜色,心裡猜想著他應該是要打電話給小湄報平安。
他的第一通電話的確是打到淇曼的小木屋,向小湄匆匆交代了幾句后,他打了第二通電話,直撥龍家大宅二樓,龍子俊書房裡的分機。
「喂?」
「大哥。」龍子銘二話不說,直接表明了來意。「幫我安排一些事情。」
「幹什麼?你把我這兒當黑社會的『天誅幫』還是『地滅堂』?」龍子俊還以為他是吃飽撐到或是閑得發慌,又想來找碴了。
「你的身份還需要我來定位嗎?」子銘的語調不同以往的嘻笑。
子俊聽出了他語氣的不同,直覺地,他知道子銘一定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才打電話來向他尋求支持。
「你需要什麼樣的協助?」他不急著問理由。
子銘毫不保留地說出自己的計劃。
「明天一早幫你安排好。」子俊答應道。
「謝了,老哥。」子銘說。「我欠你一次。」
子俊聽完,沉默了半晌。「你會來找我調兵遣將,一定是件很大條的事嘍?」他以試探的口氣問道。
「不,不是什麼大條的事,但……」子銘冷笑一聲。「這是私人恩怨。」
他回到客廳之後,遞了一個馬克杯給淇曼。
「這是什麼?」她心不在焉地瞧了一眼。
他把她拉坐到沙發上,自己坐在她身邊。「熱巧克力,我相信你需要。」
淇曼皺眉看看杯子里的液體,她顫抖的手使杯里的液體晃得濺濕了她的手指。
「的確,我抖得好厲害。」
「沒事的,喝下去就好了。」他的聲音好輕好柔。
她望入他的眼睛,她的眼眶裡有水,使她看不清他。她的嘴唇乾得要裂開,她舔舔唇。「你不要我在這裡,是不是?」
他眼睛里的火花一閃而逝。
「我去把客房準備好。」他轉開頭避開她的眼睛。
「為什麼不帶我回家?」她低聲問,覺得好尷尬。
他把雙手插進褲袋裡,兩眼盯著天花板發獃。人雖然在她眼前,心卻不知飛向何處。她喝了一口熱巧克力,捧著馬克杯走回窗前。
他望著她纖細柔弱的背影。「我想你可能需要個朋友,而我希望自己能看著你,照顧你,我擔心你會……」他吸了一口氣。「你今天晚上需要我,這就夠了。」
「可是不夠。」她心痛,因為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
對他而言,這樣是不夠的,然而他卻心甘情願接受這種折磨。
淇曼看著他映在窗上的影子,看著他離開。她把熱巧克力喝完,拿著杯子走進廚房,洗好杯子放回原處之後,她便回到客廳。
這時,子銘也正從二樓下來。
「我準備了一間客房,」他淡淡地微笑,試圖衝散空氣中那一抹奇怪的氣氛。
「希望你不會討厭那套太艷麗的床套。」
她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才道:「我想你還是送我回家好了。」
「不信任我?」他的臉上有微笑,可是他的眼睛卻很冷。「跟我上去,我們用最不痛苦的方式把這件事做完。」
分裂之一的淇曼警告她樓上是龍潭虎穴,千萬不能上去,否則就算她有九條命也不夠死;另外一個淇曼卻好奇地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最後,好奇的淇曼戰勝了,她無法對他說不,只好跟著他上樓。
他在一個客房前停下,將門打開。「說晚安,淇曼。至少對我說聲晚安,我需要它來陪我度過漫漫長夜。」
我卻需要你的人來陪我;她用眼睛對他說。陪我,用你的嘴巴對我說晚安。
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他連忙轉身迅速地下樓。
「別走。」她驚慌之餘脫口而出。」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既大膽又無禮,但她心中的那份悸動告訴她,如果她真的讓子銘在此刻離她而去,她鐵定會化成一縷輕煙,在他的背影下消逝。
他一步一步地踱回來。「你確定你想這麼做?」他的聲音深沉沙啞,頸動脈跳得飛快,眼神則是充滿了饑渴情慾。
「比我從教堂離開的那一刻還要確定。」她的眼中閃著一抹不可思議的光芒。
她從來不曾這麼想過一個男人,想他的慾望強過一切,得不到的話她會心碎,碎成一千片、一萬片。
他雙手摟著她的腰,拖她靠到他身上,把頭埋進她濃密的秀髮里,一次又一次地親吻她柔軟的耳垂。
「淇曼……」他在她耳邊低喃。「你無法想像我有多想要這麼做。」
她偎著他溫暖的身體,低喚他的名字。「子銘……」
他的手慢慢地撫上她的雙頰,熱烈的眼光教她心馳神搖,血脈沸騰,教她忘了一切——只要他能這樣永遠看她。
「給我一個機會……」他的頭慢慢低下來,聲音嘶啞地說。「讓我給你……」他輕刷一下她顫抖的手。「永恆……」他的唇結實地覆到她唇上,卻又輕柔無比,熱熱的舌輕舔她乾燥的唇,滋養她久旱的唇瓣。
她無法忍受,也無法再等待,她的唇內也一樣需要得到滋潤,她張開唇邀請他可愛的舌頭進入。
她必須跟他更契合,她是如此的焦急,如此的渴望。她的手壓緊他的背,她飽脹的胸部需要他堅實的胸膛。她的另一手找到他脖子,手指插入他發中,要他更深更熾烈地吻她。
她已經昏迷了、瘋狂了,火熱的身體難耐地在他懷中扭動,瘋狂、猛烈地回吻著他,以最原始的肢體語言傾訴她的愛意。
慾望的洪流排山倒海而來,怎麼都阻擋不住,而他也和她一樣焦躁,火燙的唇頻頻熾吻她的頰、她的鼻、她的眼,最後再回到她甜蜜的口中。
他輕輕推開一點,以便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她一樣水汪汪,一樣的迷離,眼中有情有欲有原始的需求。
她櫻唇微張喘著氣凝視著他,她頭昏,頭昏得很,她快死了,只有子銘能救她。誰都澆熄不了她心中的那把火,誰都撲滅不了遍燃她全身的火災,只有他。
「我已經等了好久。」他雙手在她上臂來回地輕撫。「好久,好久……」
他的眼睛吻住她的眼睛,他的手笨拙地拉下她洋裝的拉鏈,然後輕輕的,怕弄疼她似的,把她肩上的洋裝剝下讓它滑落到地毯上。
他再度吻住她的唇,吻住她的呻吟,她閉上眼睛,全心感受他的手撫著她細緻的頸項再移動、移動,拇指隔著薄薄的衣料撫弄她的敏感處,她的手也難耐地溜進他襯衫里,她需要感覺他,需要真實的他。
他的唇在她臉頰上烙印,沿著她的頸動脈密密親吻下來,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甜蜜,肆意地輕咬吮吸……不!她受不了得到這麼多的愉快。
他抬起頭看她,臉紅紅的,她一定是全身都被慾火燒紅了,他在等什麼?他還不知道她的心意嗎?他還沒發現她的腳已經軟得站不住了嗎?
他讀出了她的心思,輕輕抱起她,放她躺到床上,她無助地看他,看到他眼中同等的饑渴,看到他的身體和她一樣灼熱。
他凝視著她,一眨也不眨的,用眼光告訴她耐心一點,他馬上就會來溫暖她。除去了衣物后,他馬上實踐他的諾言,一次又一次地吻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她唇邊囈語,她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她已經進入半昏迷狀態,被情慾衝激的昏昏然不知所以。
他的手在她身上滑動,她顫抖、呻吟著;她以吻輕刷他的臉,雙手無助地抓緊他,幾乎受不了這種致命的甜蜜。
「噢……」她嘶喃地在他身上蠕動。
他的頭自她皙白乳峰上抬起,慾火燒紅了他的眼睛,他的手下移到她最敏感的地方。
「說吧,淇曼。」他發出嗄啞難辨的聲音。「說你需要我……說出來。」
他的眼中有旺盛的欲,也有熊熊的情,她只覺得靈肉合一的愛情在此刻表露無遺。
他溫柔地對她微笑,溫柔地給予她滿足,吻著她,有力的手臂托起她臀部,完全地佔有她,她也熾情地配合著他,一陣濁重的喘息聲,兩人一同迷失在古老的韻律里——
他望著她,眼睛同時和她纏綿。在她愉快的呻吟聲中,她知道,他們的心靈也在纏綿,完完全全的,沒有任何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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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而且第一個感覺就是子銘還躺在她旁邊,用一隻手臂和大腿粗魯地抱著她、佔有她。
他們真的那麼熱情地纏綿了一整夜嗎?她真的聽到了他說他愛她嗎?是的,沒錯,在她被欲情迷惑得昏亂時,她真的聽到了幾十遍他說——我愛你。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深深地吸,氣聚在胸中,再緩緩地吐出。她側頭看他被她抓亂的發,好想再一次感覺他身體的溫軟。
她沒有動,看著子銘的後腦袋,回想起昨夜,她是個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媽媽的迷路孩子。
她輕輕地掙脫他的懷抱,悄悄地溜下床,拿了她的衣服和鞋子進入浴室。
現在走吧!如果等子銘醒來,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
為了他好,她希望他別對她認真,她需要他,只有他才能給她全然的安全感,她再也無法投入第二個男人的懷抱。可是她不能給他什麼,她一無所有,她什麼也不是,她只是一個……一個私生子。
她走到門口回頭看他,他睡得很熟,臉上則掛著滿足的笑容,多可愛的一個男人啊,她怎能不愛他?可是她不值得愛,她配不上他,她會默默地愛他,偷偷地愛他,但是他希望他能找到一個比她更好、更值得他愛的女人。
「子銘……」她像他昨晚一樣,在他耳邊低喃。「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淇曼在衝下樓梯的時候必須緊緊抓著扶手,她看不清路,因為淚水早已阻礙了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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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家門,淇曼就脫下鞋子拎在手裡,躡手躡腳地想通過客廳走回自己的房間,深怕把小湄給吵醒。
昨夜是那麼地神奇美妙,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從現在起,她會經常回憶那一段甜蜜,直到永遠。
可是,她不準備讓這美好再發生,一次就夠了,一生中有這樣的一次她就滿足了。她配不上邦彥,配不上子銘,她是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她可以自己一個人苟且偷生,可是她不想拖累任何人——這是她自己的十字架。
總之,她不想見任何人,更不想解釋自己出軌的行為。可惜偏偏天不從人願,就在她要經過廚房的時候,眼角餘光瞥到小湄好整以暇地坐在廚房裡。
「哈!終於!」小湄幾乎是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你這傢伙,快,快點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
淇曼低頭把鞋子放下,一邊武裝自己的心情,這才抬起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怎麼這麼早就起床?」
「你的意思是認為我還在呼呼大睡嗎?」小湄滿臉不高興地說。「你也把我看得太悠哉了,昨晚發生那樣的事,我怎能安心睡覺?」
「抱歉,小湄,讓你擔心了。」
「擔心?我?別開玩笑了,確定你被龍大哥帶回他家之後,我就一點也不擔心了。」小湄愉快的神情,真的一點也不像是在為她擔心的樣子,反倒是像個等著聽故事的興奮小孩。
「既然如此,你在這兒等門幹麼?」
「我要聽『實況轉播』。」小湄笑嘻嘻地道。
淇曼輕嘆一聲保持沉默,等於默認了。接著,她被小湄的笑容傳染,雖然她沒有微笑的權利,就在她決定把對子銘的感情封殺時,她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你真是的……」她裝出輕鬆的語調說。「你特地把自己從被窩裡挖出來就是為了要調查我?」
「不是調查。」小湄一揮手,嚴重、慎重、鄭重地否認。「我是關心你。你知道,我發覺觀察你的人生比看電視連續劇有趣多了o」
「小湄,這是真實的『悲慘世界』,」她想起昨天的遭遇。「我一點也不覺得有趣。」
「我也沒說我當你是個笑話呀,」小湄的纏鬥功夫倒真是一流。「昨天晚上接了你的電話之後,到龍大哥通知我你沒事為止,我的頭髮大概白了上百根,腦細胞八成也陣亡了一半,你現在就不能滿足我一點點的好奇心嗎?」
淇曼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子銘的身影,她連忙打開冰箱,把頭鑽進冰箱里,希望能冷卻她臉上急速上升的紅暈。
「真的很對不起,害你擔心。可是子銘不是打電話給你了嗎?」她不敢讓小湄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沒錯,他電話給我了,他說你的心情很壞,他會照顧你。」小湄的眼睛不饒她,一秒鐘也不肯自她臉上移開。
基本上,龍子銘會對她透露半句話那才有鬼呢。
「我是心情不好,」淇曼喃喃地坐下來。「他也照顧我了。」沒有人能比他「照顧」得更好,只有他能那樣完美地照顧她。
「我就知道,」小湄笑得好樂。「從他看你的眼光我就知道,還有那天晚上我們出去吃飯時他那副怪異的行為——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他那一副恨不得把所有盯著你看的男人打得滿地找牙的模樣,方圓五里的人都能感覺得到他的殺氣。」
她簡直比當事人還興奮。「好了好了,不用謝我,我只是個喜歡當月下老人的小孩,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我也就不追問……別忘了我是寫小說的,我可以自己想像昨夜的情景……」
淇曼立刻避開小湄的眼睛。「你怎麼會以為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她心虛不已地抑制心跳。
「別裝了。」小湄對她擠個眼睛微笑道。「全寫在你臉上呢!」
「你……介意嗎?」淇曼忽然低聲問。「我的意思是……你和子銘……」
小湄眨眨眼睛。「我和龍大哥?怎樣?」她一副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的表情。
「你們很談得來,我以為你也被他吸引,你們……」淇曼越說聲音就越小。
小湄噗哧一聲,微笑、輕笑,接著大笑、爆笑、狂笑,笑得她東倒西歪,氣竭聲嘶,直拍著自己的胸口順氣。
「天啊……」小湄的笑音未歇。「淇曼,你害我笑岔了氣。」她抹掉自己笑得流出眼眶的淚水。
「有這麼好笑嗎?」淇曼不解地發獃,就算她說錯話好了,小湄也不必笑成那副德行吧?況且那天在餐廳里吃飯的情景,她會把他們聯想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
「拜託你,淇曼。」小湄終於笑完了,但她臉上還在微笑。「龍大哥也許在血統上是很優秀的,但是我跟他絕不會發生那種感情,更何況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眼裡只有你。」
「他的眼中是有我,但絕不可能只有我一人。」淇曼喃喃地喝一口剛才小湄遞過來的茶,心情的確不再沉重了,可是她仍舊皺者眉頭。
「笑一笑呀,淇曼!我們要慶祝你擺脫了周家老巫婆的詛咒,並且祝福你和龍大哥永浴愛河。」
淇曼的頭痛得更烈了。永浴愛河?這算是諷刺嗎?她閉上眼睛,揉揉她酸痛的後頸。要不是知道小湄是個單純的人,淇曼會以為她是在消遣自己。
「小湄,別把事情想得那麼美,我不知道我跟子銘有沒有將來,你也知道昨天晚上我心情很壞,只是需要一個肩膀依靠一下,他找到迷路的我,而且安慰我,讓我暫時忘了一切煩惱痛苦,就是這麼簡單。」
「你只需要一個肩膀依靠一下?」小湄茫然地望著淇曼。「聽起來怎麼像是『癮君子』會說的話?難道你們並不是真的情投意合?」
「昨天晚上我們是情投意合。」淇曼淡淡地微笑,但微笑馬上逝去,不該貪戀那短暫的歡愉。
她吐出一口氣。「可是那並不能改變事實,我現在不想跟任何男人有牽扯。」
是嗎?一半的她問自己,另一半的自己不想回答。
小湄看著她的表情,絕對是失望——墜落谷底般的失望。
她緩緩站起來。「我要去洗個澡,回床上蒙頭大睡,如果子銘打電話來,告訴他……」
「要我轉告什麼?」小湄平靜地問。
當他醒來發現他的床邊是空的,他會怎麼想?
「算了。」淇曼無力地聳聳肩。「我想他大概不會打電話來。」
會嗎?不會的,他很可能和她一樣,只把昨夜當成人生中的一幕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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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淇曼一起身時,子銘就已經醒了。
他悶不吭聲地聽著她的腳步,想著她的動作,而她在他耳邊的話語,他更是一字不漏地刻在腦海里。
等她一離開之後,他便坐了起來。
考慮了三秒鐘,他依然不改初衷,毅然決然決定按照計劃行動;明明知道自己的行為淇曼並不見得會感激,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替她討回公道。
他無法忍受淇曼被周家的人羞辱,不光只是因為他不能容許自己喜歡的人被傷害,還因為他突然了解到,淇曼不敢面對自己,而選擇在他還沒醒來則離去的原因,只是因為她被傷害得不敢再去相信任何人,他的心就痛苦得糾結在一起。
雖然淇曼從來不曾提起,但是他感覺得出來,她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而那些深深困擾著她,就像個不肯安息的幽魂,一再地糾纏著淇曼,讓她害怕得只有選擇逃避——
今天的行動將會成為他一輩子的秘密。至於秘密是什麼……當然就是秘密了。
總而言之,周家這一回可是惹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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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淇曼沒有一分鐘安寧,那是個星期日,她醒得很早。她沒有任何應徵面試的約會,加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四十五分鐘,終於決定自己找點事情做,否則她會瘋掉。
她起來換上運動衫牛仔褲,花了三個小時沒頭沒腦地翻雜誌,神經繃緊地以為隨時聽到電話鈴聲,或是「某個鄰居」來做友好訪問的聲音。
然而,她最後發現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做任何錶示就是他的表示嗎?很多,這樣他們就兩不相欠了。她無助地逃走而他也不想費力追她。
這不正是她期盼的嗎?乾乾淨淨地不把昨夜當成一回事。
但是,突來的一陣電話鈴響,淇曼還是被嚇得跳了起來,戰戰兢兢地、哆哆嗦嗦地,猶豫了半天才接起電話。
「喂?」她的心快跳出來。
「叫小林來聽電話!」對方的口氣兇惡。
「這裡沒有叫小林的!」
「那小陳在不在?」
「這裡也沒有叫小陳的!」她毫不客氣地吼回去。「你打錯電話了!」
「嘎?對不起,是我打錯了……」對方一楞,連忙道歉,然後匆匆掛了電話。
淇曼的神經放鬆了,同時卻氣憤地想放聲大哭。不是他——當然不是他,竟然不是他!
為什麼?為什麼子銘沒有馬上殺氣騰騰地衝進屋裡來,然後用兇狠的眼光看她,既粗魯又佔有地對她大吼:你為什麼逃走?昨夜對你不具任何意義嗎?
然而事實呢?事實就是昨夜對他才真的不具任何意義,否則他應該來看看她,他是大男人呀!
到了晚上,她終於覺悟;她和子銘之間的感情完了,結束了,他們之間的感情甚至還沒有開始,只有一夜的激情而已。他絕對無意來串門子,絕對無意來看看她是不是還活著。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第一百次告訴自己:這樣最好,她可以不必再自責苦惱,反正子銘根本不在乎她。
放他去吧,LETITBE,她沒有資格愛他,記得嗎?龍子銘是個豪門大少爺,而羅淇曼是個沒人要的私生子!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子銘那麼令她心儀的男人了,然而她卻不能擁有他的愛。
這是她活該、應該付出的代價,她這一輩子都背負著名為私生子的十字架,一輩子,永遠也解除不了這項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