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切就像是雨過天晴似的幸福。
莫忘憂專心致力於做風遼的私人看護,渾然忘了之前所有的掙扎痛苦;在因風遼受傷而頓悟之後,沉抑三年的感情像脫閘的猛虎,似洪水般奔涌,只消一刻鐘見不到時時挂念的風遼,她的不安與害怕便如影隨形的立即湧現。
所以,來往奔波於醫院和風遼的住處已成了她每天的工作。
半躺坐在病床上的風遼凝視著她低首為自己削蘋果的模樣,漲滿於心的是難以言喻的幸福。
曾經,他以為她永遠不會再回到他身邊,就像過去在他日周來來往往的人們一樣,總是在發現有人比他更為重要時丟下一句對不起或保重便揚長而去。
他以為自己這一生最終只有扮演暫代者這角色的份,這一輩子不會有人始終對他如一,永不離開。
在她走後他雖承認自己所犯的錯,但內心深處仍為自己辯白,將自己打入永久被害者的角色。
積習已久的怯弱短時間內說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即便是表態在改變后才會去找她,事實上,他心裡有數——自已是不可能再主動去找她,他怕她會拒絕回到他身邊,那麼——接踵而來的挫敗就不是自己所能面對的了。
但萬萬沒想到,一場意外的爆炸會讓她主動回到他身邊,還讓她答應他不會再離開!
太過幸福的幸福讓他在狂喜之餘相對的也湧起不安。
「風遼?」莫忘憂輕喚他的姓名,拿著切瓣的蘋果高舉在他嘴邊的手等得有點酸。「你不吃嗎?」
風遼咬下一口,「謝謝。」
她微笑接下他的道謝。「你剛才在想什麼?」
「你。」他說,是事實,也是一部分的不真實。
他的簡單回答緋紅了她的雙頰,輕咳了聲才能讓自己說話流暢些:「想我什麼?」
「那段日子——你人在哪裡?」他知道軒轅彌曾請沙穆找過她,但未曾找到她的下落。如果連擁有情報網的沙穆都找不到,那麼她會在哪?
「我在東海大學附近租了店面開一家咖啡屋,就像巽先生說的,如果哪天我被踢出帝氏大樓,我還可以賣咖啡。」她試著讓自己說得輕鬆,但是一提到踢出帝氏大樓——兩個人都很難輕鬆得起來,因為這是風遼對她做的事。
「在台中?」難怪沙穆翻遍了台北市也找不到她,原來她下了台中。
「嗯,那裡的租金不像台北市這般昂貴,是我可以負擔的範圍。」這也是她考慮的事項之一。「另外就是它雖不若台北的繁華但也不是南部過度的純樸,再加上是以學生為主流,所以咖啡屋的生意還算不錯。」
風遼聽了為之莞爾。「你有做生意的頭腦。」
「在你身邊做了這麼久的秘書工作,如果還學不到你的一點皮毛,那就是我無能了。」她回以一笑,回復過往的犀利言辭。擁有一家完全是自己一人經營的咖啡屋儼然成了她的驕傲。
「那家店叫什麼名字?」他順口問道,不意料會看見她再度紅了臉。「忘憂?」怎麼不回答?她要如何告訴他店的名字叫「絕谷」?
無論多陰晴不定的風只要一進四面高聳絕壁的山谷便無由逃脫,終其一生只能在絕谷中回蕩賓士它的流動,出不了谷也停不下奔騰的慾望,直到甘心由強轉弱,由弱轉微,由微——轉成雋永的風韻,化為無形卻溫潤的存在,存在於難以掙脫的絕谷之中,一生一世——
她,能告訴他這個意味著自己心中妄想所取的店名嗎?他……會不會笑她太貪心,太傻?「如果不方便說——」她怕他知道她的住處。風遼為她的沉默作了註解,一個讓自己在幸福之餘仍然滿腹不安的註解。「就算了。」
「不!」領悟到自己的沉默造成他的誤會,莫忘憂驚懼地搖頭否認。她好怕他再鑽牛角尖。「不是不方便而是——而是——」
「是什麼?」風遼問得有絲欣喜,欣喜她並非將他排拒在外。
她深吸了口氣,暗地賭他絕想不出之所以取名「絕谷」的用意,「絕谷,我將店取名絕谷。」
「絕谷……」風遼喃喃吟念。「絕谷嗎……」
「是的。」她拿起另一片蘋果到他嘴邊。「再吃一片好嗎?」
風遼依言再咬進一口咀嚼,心裡仍念念不忘絕谷二字。
為什麼他總覺得取名絕谷別有用意?是他個性的多疑使然嗎?還是它真的別有用意?他反覆思忖著。
「風遼?」
溫熱的柔細輕拍他的頰,截斷他的沉思、喚回他的心神,游移的視線回到心繫的臉龐收納她似有隱瞞的神情,就在這一瞬間,答案像是一道猛雷轟下,打入他百思不解的迷惘,換來一副情動難抑的興奮,他情不自禁抓握她揚起的手,衝動叫喚她的名:
「忘憂!」
「啊!」莫忘憂被他突如其來的熱切呼喚嚇著,慣性地垂視想收回的手卻掙脫不開,她抬起視線迎視他鮮少的強人所難。「風遼?」
「什麼?」這時的風遼反倒開始有逗弄她的興緻,像是不懂她叫他的用意。「有事嗎?」
「我的手。」她抬起兩人交握的手要他看。「放開我。」現在的她又不會逃,這麼緊抓她不放又為了什麼,真是難以捉摸。
「我以為再也沒有機會這麼握住你的手。」拇指指腹摩挲細嫩的手背,強烈感覺到指腹下輕微的顫動。「我以為你和其他人一樣總有一天會找到自己最重要的人,離開我到他身邊……」
「我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是……是你……」她吶吶開口表白,為了怕他多疑不信,她加上強調口吻:「這是真的!」
聽聞此言,教他不動容也不行,壓抑在心裡最深處的不安氣息像被強風吹散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謝。」除了感謝,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回應。
「你……你呢?」她想知道,好想好想知道他對她又作何感想。「你找到你最重要的人了嗎?」
「我?」風遼眯起眼,沒有作正面回答:「我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是找到。在爆炸聲響起,我整個人被炸飛彈開的時候,滿腦子只記得一件事——」
「什麼事?」
收緊握住她的手拉貼在自己胸口,莫忘憂對上的是他罕見的熾熱眸光。
「向你道歉。」他說著,抬起她的手至唇邊,側臉吻進她掌心。「對不起。」
「你無需向我道歉,」她接受得有些尷尬。「你沒做什麼需要向我道歉的事。
「有。」她總是這樣包容他,直到失去她的時候,他這愚蠢的腦袋才明白過去有多少事是在她的包容忍耐下而沒有衝突的。「不要這麼包容我,你有權向我要求任何事。」
包括說愛我?
「是,包括說愛你。」
直到風遼出口回答,她才知道自己不小心低喃出真心話。
「我……」她更急著抽回手,一向低於常人體溫的他為何總有本事讓她感覺到火般的熾熱?「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要求。」
「你要求我說愛你。」她看不出他有多麼樂意開口說這兩個字嗎?「這是你要求的。」
「沒這個事!」
「有這回事。」他笑著接受她尷尬之餘的排拒,現在的他看得出她說這話時的真正心思。「在我面前你撒不了謊,過去我也曾這麼告訴過你是不是?」
「我……」
「你還會離我而去嗎?」他問,想要得到她的保證,即使之前已得到了許多次。「告訴我,你還會再一次離我而去嗎?」
「不會。」她搖頭,說得堅決不動搖。「我不會,除非你要我離——」
「我不可能會讓你離開。」手臂一收,他拉她倒在他身上。
「你的傷!」她連忙起身,另一手卻又陷入他的箝制,整個人以極不雅觀的姿勢趴在他身上。
「上來。」鬆開雙手的箝制,風遼在她來不及退開前已握住她的腰讓她不得不跨坐在他大腿,呈現極暖昧的姿勢。
「風遼!」
「別動。」他說,表情儘是壓抑痛楚的難受,方才一連串的動作扯痛了他的傷勢。
「這樣子很……」
「很暖昧?」他替她接下去,雙臂橫在胸前,伸手準備取下手臂上的點滴針頭。
「還不能取下。」她壓住他的動作。「你不希望傷快點好嗎?拆它做什麼。」
風遼像個懵懂的孩子反問:「不拆下來我怎麼抱你?」眼裡的精銳與笑意和他故作的單純語氣完全不符。
「你……」莫忘憂再一次燒紅了臉。「這裡是醫院!」
「哦?」他輕笑:「你在意的只是地點問題?我還以為你會說我的傷還沒好,不應該——」接下來的話全教她捂在口中不得說出。
他成功地揪起她的緊張,當捂住他嘴的掌心傳來一陣濕熱的麻癢時,她嚇得收回手。
他竟然舔她的手心!「風遼!這麼不正經的模樣一點也不像你!」
「我正經太久了。」這是他的肺腑之言。「我正經到連自己做錯事都不自覺,如果不是因為失去你,我恐怕永遠不會懂得反省自己,還會以為只要逆來順受就不會受傷,就算所有人在利用我之後離去也不會有任何痛苦,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就不會怕失去;直到開始在乎你——我才知道什麼叫要求,要求你對我好,要求你付出感情,但是——我仍處於自我保護的狀態,一味地要求你為我做任何事,而我——像個孩子似的貪得無厭,又彆扭得不肯表明自己的情緒,才會留不住你。」
「別說了。」他的自責令她動容,忘情啄吻他的唇又尷尬地迅速退開。「我沒怪過你。因為我也是為了保護自己才逃開,我怕自己將心交給你之後被你丟棄,所以一直不去想你因為我而表現出的任性,一直忽略從不在意任何人事物的你會表現得像個任性小孩的個中真意。我應該是最了解你的人,卻不肯正視你對我的在乎。」
風遼挺直身拉她迎接他的吻,直到她癱軟坐在他大腿上才鬆開。
「我找到了。」
「什麼?」她不懂他的前後接不上主題的話。
「你剛問我是否找到最重要的人,現在我回答你我找到了。」說完,他一手貪婪地滑上她的腰,沿著曲線側端攀延直上轉向她領口。「你應該知道她是誰了吧?」
「我……」她噤聲在他仰頭嚙吻她鎖骨之際。
「我要找的人現在正在我懷裡,你知道嗎?」
莫忘憂連人帶心猛地震了下。「別這樣……」拒絕的語氣非常微弱,甚至開始有點語無倫次:「這種姿勢……」不對,她要說的是他的傷還沒好,不該——
「你不喜歡?」
調侃的語氣在解下她上衣時低喃出口,解下她乳溝間胸衣的扣環,圓潤極富彈性的胸部因此得到自由的解放。
「風遼!」她雙手搭上他雙肩,正努力將他推開。
他一手壓緊她貼近自己……
他好想她!好想好想!卻有別於爆炸帶來的傷勢疼痛,這個痛——他痛得心甘情願。
「你曾說過,如果我真正在意一個人,我會發揮超乎常人的細心,謹慎敏銳地感覺到那個人的情緒變換,看穿那個人的想法——」
「呃……」她在承受他給予的熱浪時無力同時承接他的話,只能發出輕微的嘆息作回應。
「——你曾這麼說過不是嗎?」風遼抑住激情的浪潮,謹慎地盯視她的表情。「還是你忘了自己曾說過這些話?」
「我……記得,是的,我曾說過。」莫忘憂迷惘無力地回應,已無法去了解他問話的用意何在,她感覺大腿一涼,低頭一看不由得發出驚呼——
他……是以這樣的亢奮在她體內騁馳的……
她的錯愕逗笑了他。「怕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搖頭還是該點頭,兩人下半身赤裸的親近令她困窘,他時強時柔的親吻令她在困窘之中逐漸陷人激情的迷亂,在保持清醒與沉溺熾熱慾望兩端,她找不到妥協的方法。
她推他離開她,想起身退離;在試著以雙腿撐起自己時,體內屬於他的存在在她撐起自己時滑動在她敏感的收縮之中,快感由下猛烈襲上四肢,令她虛軟無力地跌落身子,讓他更加深入她體內……又是一陣熱潮牽引忘情的嚶嚀,她崩潰了,無力挽回狂濤,另一波猛浪將她卷進無可言喻的激烈漩渦,放蕩地蠕動自己的身體。
「別……」風遼粗喘著大氣,雙手圈住她腰身壓抑她熱情的回應,她的緊密包裹幾乎令他瘋狂。
「我……」這是她的聲音嗎?這麼低啞微弱?「做得不好嗎?」這……這是她問的問題嗎?她迷渙的神智錯愕著自己的放蕩——她是這樣的女人嗎?
「不,你做得太好,正如你煮咖啡的技術。」他拉下她的頭,張口含住她雙唇。「我喜歡你的熱情。」
「只是喜歡?」在回應他的吻時她趁空隙問道,明顯失望的表情落入風遼眼裡。
風遼沒有回答,只是投以一笑,在她沉溺失神於他的笑容時翻轉身子改變兩人上下的位置,吻下她張口難抑的吟哦,送進他在她體內壓抑衝動而同樣難忍的喘息。
他退開她的唇,俯看她紅艷的臉、泛紅的身子,在她張開眼看他時牢牢切切地說出最想要說的話:「我願意。」
「什麼……」
「你的絕谷——」他移退下半身感受著她雙腿夾緊他腰身的急切,溫暖笑道:「我願意一生停駐其中。」話尾落在他俯身向前衝刺的一剎那。
「風遼!」莫忘憂驚呼他的名字,十指深深掐入他的肩膀。
他知道!他知道她取名絕谷的用意!
他願意!他願意停駐在她的絕谷,一生!
狂喜與激越交相撞擊著她,她一遍遍扯開嗓子呼喊他的名字。
忘憂,這是屬於他的忘憂——風遼毫無保留地馳騁壓抑良久的慾望,她破碎嗚咽著達到高潮,但他並未就此停止律動的慾望,咬牙待她首次的戰慄平息后,又開始他狂野的衝撞,看著眼淚滑下她的眼睛,有一刻他幾乎恨起自己無法停止的侵略,但在她收緊雙臂更貼近他表達難以掩飾的歡愉時,這一份內疚不翼而飛,隨著她因他而蠕動的嬌軀更狂野地與她緊實契合。
忘憂,他的忘憂……
從此開懷,因有忘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