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對於一個事業有成、才幹不凡、渾身散發成熟男性魑力的男人,會招來無數愛慕的眼光,這並不值得驚奇。樹況,他是少有的俊偉絕倫。

上天似乎特別偏愛他,所有男人渴求的,未至而立之年的他全都擁有了!人人望之而不可及的財富、商場上的非凡成就、據說溫柔婉約的絕色嬌妻,也許再過不久添個粉嫩可愛的稚於……幾可說是人生順遂得意極了。這樣一個男人,最是能讓女人情不自禁地將芳心暗許,即便他標著已婚身份,仍阻隔不了一雙雙不曾間斷的戀慕眼光。一邊報告著這個月的業務狀況,何欣玲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數度飄向眼前卓絕的俊容,一顆迷亂的芳心,不規律地跳個不停,淡淡的紅霞悄悄撲上面頰。噢!這麼一個英挺不凡的男子,就算要她當他的地下夫人,一輩子見不得光,她也甘心,只要能擁有他片刻!

突然,浮現腦海的念頭,教她羞得無地自容。

留意到她的心神恍惚、不知所云,康子謙投來困惑的一眼,不明白她臉上那抹異彩由何而來。

「何秘書?」

「呃?」何欣玲如夢初醒,那雙深邃如寒星的黑眸正停駐在她身上,她的心臟差點要因此而停止跳動!

「身體不舒服?」康子謙微皺起眉看她,她的表情好怪!

他在關心她耶,何欣玲猶如身在雲端上,一顆心喜盈盈的,整個人幾乎要翩然起舞了起來。

「我……很好。」她嬌羞地低語,夢幻般的艷彩染上瞳眸。

「你發燒嗎?」怎麼臉色有著不自然的瑰紅?

「我……沒有啊!」她下意識捧住自己的臉,的確,是紅得發燙。

誰教他要這樣看著人家,害她魂兒飄飄、心兒茫茫,差點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康子謙收回眼光,沒再深究下去,一手翻動眼前的資料,隨口丟來一句:「若真的身體不舒服就回家休息,我不是個虐待員工的老闆。」

「好的……我知道。」她趕忙收攝心神,專註於眼前的工作上,「對了,承安企業的合約預定今天做最後的確定,敲定今天簽約,合約書你帶來了吧?」「合約?」他揮動筆桿的手頓了一下。

「對呀!你昨天帶回家,說要做最後的審查。」

用不著她提醒,他已經「恢復記憶」了——這表示,在這之前,他徹底忘了有這回事,不,或許該說,直到今晨為止,他都還記得,只是後來和以澄在床上消磨了一陣子,就完全拋諸腦後了。

他微感懊惱,自己向來不是個沉迷色慾,萬事皆拋的人呀!什麼場合該扮演什麼角色,他向來區分得很清楚,怎麼會如此恍惚呢?

「我忘了。」他淡淡地以三個字交代過去。

忘了?何欣玲訝然地張大眼,她這個頭腦冷靜、思路分明的老闆,也有「忘了」的時候?

康子謙不理會她大驚小怪的反應,拿起電話,撥下一串熟悉的數字想亡羊補牢。

鈴聲在響了六聲后被接起。

「以澄,是我……你怎麼知道?對,就擺在桌面上……很重要,你叫司機中午之前要送過來……好,再見。」

掛了電話,他不經意望見何欣玲失落的神情,隱約知曉不太尋常,但他的心思向來不在這上頭,也沒打算去理會。

「是尊夫人?」她酸澀地輕聲問。女人就是這麼不可理喻的動物,明知沒有立場在意,但是動了心,免不了會覺得悲楚。

「嗯!」他淡應了聲,將心思投入工作,沒再多看前頭那張失魂落魄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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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子謙並沒有想到,丁以澄會親自將他要的文件送來,當樓下的總機小姐告知他時,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自結婚以來,丁以澄從沒踏人他的辦公大樓一步,也許是不感興趣,也或許是不想影響他工作,所以,整棟康氏大樓的員工,沒有一個人看過他們的總裁夫人,難怪接待人員會半信半疑地打電話上來求證。

「我打擾到你了嗎?」被領著進到他辦公室后,丁以澄有些不安地問。

康子謙不置可否。

她影響到的不是他,而是樓下那群戰戰兢兢,並且飽受驚嚇、深怕一個怠忽便會丟了飯碗的接待小姐。

「我……很抱歉,因為司機送媽媽去看大哥、大嫂,而你又說這些文件很重要,所以我……」她無措地解釋著,他的不言不語,讓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事實上,夫妻三年,她也從不曾猜透過他的心思,他總是那麼的深沉難懂,讓她覺得兩人的距離好遙遠,又好陌生。「我說過你不能來嗎?」他緩緩地開口,打斷她的慌張。記憶中,他的妻子似乎永遠都這麼膽怯,儘管明明是理直氣壯的事,她也能表現得像個犯錯的孩童,大概是本性使然吧!在他有限的了解中,她是個內向的女子,溫婉而嬌怯。「那你……不生氣?」她好小心地問。

「有生氣的理由嗎?」他蹙起眉,為什麼她永遠像個沒有脾氣的人,永遠只會以他的情緒為中心?她難道就沒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覺嗎?她大可以不理會他生不生氣,只要自認沒有做錯事即可,不是嗎?他這是在說他沒有生氣嗎?可是,既然沒有,他為什麼要皺著眉?凝肅的表情看來就是不太開心的樣子。「那……不打擾你,我回去好了。」丁以澄急急忙忙地將資料夾放下,轉身離去。因為她開門開得太過匆促,沒發覺門外有人正抬手想敲門,收不回的手差點就往她身上敲去,她驚亂地往後退,步伐不穩地幾乎要栽倒。幸好身後一雙有力的大手穩住了她的身子,頸間飄來熟悉的男性氣息,她仰首望去,撞進了一雙深幽如潭的照亮雙眸中。

「子謙……」她訥訥地望著他。

他不會多言,旋即抬首看向來者。這兩個人,便是此番與他洽談簽約一事的人,承安企業的負責人——周仁俊與周仁傑。

「好些日子不見了,康總裁。」周仁俊有禮地問候他。

康子謙僅回以淡淡的頷首。

「我們要在門口談嗎?」周仁傑輕快地問,目光溜呀溜的,便繞到了康于謙身旁的丁以澄身上去,當場,他驚艷得直想吹聲響亮的口哨。

乖乖!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絕色佳人?長發飄逸幽柔,五官古典細緻,彎而娟細的雙眉,兩泓漾著薄霧的秋水明眸,小巧直挺的秀鼻,粉嫩優美的玫瑰唇瓣,再加上符合古典美人的瓜子臉,這粉雕玉琢的美人兒,是他見過最動人心魂的女人,決定了,他要追求她!

「這樣吧!也快中午了,就由我做東,請兩位用個便餐,有問題,到時再談,如何?」身為地主,康于謙責無旁貸地必須拿個主意。

「這位小姐呢?是不是一道來?」周仁傑關心地問。

「子謙?」丁以澄為難地看向他。

「也好。」康子謙心想,反正媽媽去看大哥、大嫂,以及她那對漂亮的雙胞胎孫子,一時半刻是回不了家的,以澄回家,還不是一個人面對四面牆吃飯,不如順道同去。深怕佳人不同意,周仁傑忙熱絡地邀她:「好啦、好啦!人多熱鬧嘛!」周仁俊瞪了弟弟一眼,又不是郊遊,還「人多熱鬧」?

丁以澄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輕點頭。子謙都說了,她也沒敢反對。

於是四個人便來到就近的餐廳。

周仁俊與康子謙皆屑沉默寡言型的人,所以,周仁傑多的是發言的機會,而他的重心,完全繞著丁以澄打轉。「小姐貴姓?」他一直以為丁以澄可能是康子謙的秘書或是職員之類的。丁以澄猶豫著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若要報上姓名,對方又不是她的朋友,何況她是已婚婦人,而對方又是個陌生的男子。看了看康子謙,她衡量了一下才回答:「康。」結了婚的女子,冠夫姓應該沒錯吧?至少她比較習.慣人家叫她康太太,而非丁小姐。然而,周仁傑卻會錯了意。

康?與康子謙同姓?

「原來是康總裁的妹妹,幸會、幸會!」

妹妹?她愕然,她和子謙會像兄妹嗎?

康子謙不是沒注意到丁以澄錯愕的目光和周仁傑的誤解,卻只是不以為然地抿抿唇,以他沉穩內斂的性子,沒打算多作解釋。他不以為這兩者之間有何差別,而且他和丁以澄的關係,沒有必要拿到公事上頭討論。

進餐中,工作為重的康子謙與周仁俊專註於討論眼前的公事上,而原本想見習的周仁傑一見到丁以澄,就把來這兒的目的全給忘得一千二凈,滿腦子只容得下眼前這位國色天香的俏佳人。

對面投射而來的熱切目光,令丁以澄坐立難安,她一直極力忽略,想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那道明顯的愛慕眼神,赤裸裸得救她難以故作鎮定,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偏偏專註投入於公事商討中的康子謙,卻不曾留意到她的窘局不安,而她又深怕驚擾了他,於是費力地隱忍著。

除了暗傳情意之外,周仁傑更有意無意地碰觸她,雖然不含輕佻與調戲意味,只是單純而含蓄地表示好感。但丁以澄還是受了驚嚇,除了康子謙之外,她不習慣與別的男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就算只是輕輕覆上她的手!她驚慌地抽回手,下意識依向康子謙的身邊,尋求依靠。起初,康子謙並不在意,直到周仁傑不放棄地想再度示好,她嚇得環抱住康子謙的手臂,整個人縮向他。康子謙皺著眉,沒有多留意她驚亂的神色,視線移向圈住他的那雙手,不悅地拉了下來:「以澄!」「我……」她知道他不高興,也知道自己在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很丟他的臉,但是……她是真的不知所措呀!除了向自己的丈夫求助,她不曉得該如何做才不失態。康于謙也沒再深問下去,徼推開她,拉出適當的距離。即使是夫妻,也不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得像對連體嬰!他一向把自己的角色分辨得很清楚,出了房門,就不該把卿卿我我的那一套也搬上檯面,尤其是在談公事的時候,丁以澄也是出身名門,更應曉得合宜得體的應對。更何況嚴肅的他,向來就不是個熱情的人,這點丁以澄十分清楚。

可是,當她不知不覺中又往他身上黏,並且慌張得打翻了水杯時,他的眉宇再度蹙了起來:「以澄,你怎麼回事?」

「我……」迎視他那雙帶著責備的目光,丁以澄有口難言,委屈地輕咬著唇,垂下頭去,用蚊蛄般低不可聞地道,「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現,實在不是一個「糟」字可以形容,很丟他的面子,他惱怒是應該的。

「別怪令妹,杯子是我不小心碰翻的。」周仁傑見佳人受了委屈,趕忙挺身相護,就怕康子謙責怪,令她難過。

康子謙揚眉望去,再看了看她笨抽地擦拭桌上的水漬,而周仁傑憐香惜玉在一旁幫忙,還溫柔地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害她再度驚嚇得差點彈跳起來。

是這樣嗎?這是她失常的原因?康子謙驀然了解,若有所思地望住她。

若是這樣,她為什麼不說呢?

丁以澄無法理解康子謙深沉的凝視是何含義,於是正襟危坐地不敢直視他。

短暫的沉默過後——「先回去吧!」

聽不出情緒的話語傳人耳畔,她微愕地仰首看康子謙:「你——」

中途退席,不是很失禮嗎?

「我說回去。」康子謙沒有多浪費個字,神情堅定,不容轉圈。

他的臉色,絕對稱不上愉快。她怯怯地低應:「好。」

忍住不讓悲然酸意湧上眼眶,她儘可能地以最不失禮節的方式告別,在淚霧瀰漫眼眸之前離去。康子謙一定是認為她不知輕重,丟盡了他的顏面才要她寓去吧?

她很想自我安慰、要自己別往這個方向想,但偏偏這就是不爭的事實,臨去前,子謙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在生她的氣!想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隨著點點的傷心淚,一一傾出心中的委屈與悲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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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家中,康子謙絕口不提中午的事,雖然他們一向「相敬如賓」,但今晚的氣氛卻異常的沉默,充斥兩人之間的,是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的寂靜。而去探視子媳的雷青萍,此刻正享受著含飴弄孫的樂趣,樂不思蜀地連晚飯也沒回來吃,所以,整個餐桌上只有相視無言的他們,少了替他們打破凝滯、活絡氣氛的人。

而現在,康子謙在起居室看報紙,她在卧房。踟躓了許久,她就是提不起勇氣走上前去。

深吸了一口氣,她不讓自己多想,舉步走向他,否則怕又要膽怯地退縮了。

「子謙。」她輕喚出聲。

他自「財經版」中抬起頭,無聲地等待她的下文。

「今天中午……我並不是有意的,如果說……這令你失了顏面……我……」

斷斷續續,他總算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這並不是我或是你能夠預料的。」他平緩地說道。

也就是說,他沒有理由因此而責怪她什麼。,丁以澄沒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不安地扭著衣角:「你……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我真的……」

她在向他道歉?

康子謙盯住她柔美、如今卻一片凄迷的小臉,有些愕然。受了委屈的人該是她,不是嗎?她道什麼歉?

他為什麼不說話?還在氣惱她嗎?丁以澄頭垂得更低了:「這是一個極大的錯誤,以後,我會盡量不與你一同出現在公司或其他重要場合。」這是什麼對白?康子謙發覺自己竟然有點想笑,如果不是她神態悲戚與口吻滿是傷懷的話。「你是我的老婆,不是情婦,沒什麼見不得光的,你有必要這麼貶低自己嗎?」如果他沒有記錯,他從未說過她令他丟臉之類的話,不是嗎?「但問題是……我太過笨拙,不懂得如何優雅得體地應對一切……我本來就不該出現,還給你帶來困擾……」。他難道不是這麼想的?「沒有這回事。」他皺著眉頭否認。

「但你要我先離開……」想到這裡,她心中仍是忍不住一陣凄楚。

「你並不想待下去,不是嗎?」

一開始,他沒有解釋他們的關係,若在那當下開口澄清,那就太尷尬了!可是,讓人家當著他的面向他的老婆獻殷勤,那畫面又很可笑,最好的方法便是她先離開,沒想到她竟多心了。的確,在那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會這麼想的,但他確實不會有過這樣的想法,更不覺得他溫婉嬌柔的妻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是這樣嗎?」她半驚半疑地看著他。

「不然呢?」他不是一個會介意別人眼光的人,當然,也就無所謂丟不丟臉。就算今天他的妻子上不了檯面,他也不會在意的。

「這件事別再提了。」他不想老是繞著這個無聊的話題打轉。

「那……你沒生我的氣?」她小心翼翼地問。

她沒錯就好了,何必管他生不生氣?

「你為什麼要這麼在乎別人的觀感呢?」他突然問。

人是為自己而活的,她卻總是以他人的感受為感受,她就不能偶爾也有自己的喜與怒嗎?「你不是『別人』……」她低低地道,想說明,卻因過度的羞怯而難以啟齒。「那又如何?你是獨立的個體,並不是依附我才能活下去。」過度的遷就,使她幾乎汲了自我,雖是為了他,他仍不苟同。「但……」因為她的靈魂是為他而跳動,於是所有的悲喜全因他而牽動……他不喜歡這樣嗎?她星眸輕斂,悄聲道:「我知道了。」

光看她的表情,他就曉得,她「知道」,但不等於「理解」,她仍是只會無條件盲從他的每一句話,此刻仍是。這大概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

二十世紀未的現代,若非是他相處三年的妻子,他實在很難相信,還有女孩子能「三從四德」到這種程度,活似千百年前以夫為天的傳統女子,事事惟夫命是從,柔順得連個「不」字都不會說!他真佩服岳母,不曉得她是怎麼教育她的。反觀他的小姨子丁以寧,雖然沒太多相處的機會,但也足夠他了解她與自己的妻於是完全南轅北轍的性格,「柔順」這個字眼她大概八百輩子都不認識!率直敢官的她,就算嫁了人,也未必會事事依從丈夫,搞不好還會反過頭對老公大演茶壺姿態呢!明明是雙胞胎,個性怎麼會差這麼多呢?

有時他會想,這對雙胞胎在出生之前,是不是商量好了,所有的柔性因子全歸丁以澄,而剛直性子則由丁以寧包辦?人人盡說她倆相似,其實在他看來,她們完全不像!

那雙眼睛便是最大的區別,爽朗俏皮的丁以寧,不若丁以澄有一雙柔和純凈的似水明眸,望著它,能讓他心靈莫名的平靜。算了!反正也習慣了,他再度將心神拉回攤開的報紙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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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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