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他們並不相配,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說嘛、說嘛,學長,你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漂亮?嗯,姿色是夠了,但外文系系花更正點,人家對你很有好感,也暗示過你可以去追她。」

「憑什麼我該去追?」系花?可笑的自以為是,他不認為自己會需要一個驕矜又高傲的女朋友。

「不會吧?真的喜歡季向晚?我覺得你配她……真的是委屈了。」

韓子霽側眸輕瞥聒噪學弟。「怎麼說?」

「你不覺得她超悶的嗎?好像無論什麼情況下,那張臉都沒有太多表情,自閉到不象話。愛慕你的女孩子那麼多,怎麼挑都挑不到她吧?」

他們家系會長太搶眼了,任何場合都能侃侃而談,一派大將之風,多少懷春少女心被他那股子瀟洒帥勁網羅啊!

反觀他那小女友,全然不是這塊料,沈靜寡言,連情緒都淡得離譜,這樣的兩個人怎麼搭得上?

「而且啊,有時我看她一個人坐在那裡,想陪她聊聊天,沒幾句就冷場,真難想象你們是怎麼相處的,我光和她說幾句話,就有一種冷得快下雪的感覺。」

他們都怎麼相處?韓子霽回想。她話確實很少,不會主動對他說什麼,而他也沒想過要探究,至今他對這個女朋友的了解程度,其實不比陌生人多到哪裡去。

大多時候,他們都是各做各的事情居多,反正她很能調適自己。

去看電影,他專心到可以寫出完整的心得報告,不會多看前座纏成麻花辮、比電影更精彩的舌吻男女,也不會受後座傳來的難耐呻吟所影響。

會牽她的手,是因為有一回過馬路她差點被莽撞的機車騎士撞倒。

第一次摟她的肩,是下雨時為了共撐一把傘。

買了飲料卻發現只有一根吸管,於是共喝一杯飲料,也僅只於此,他不曾吻過她。

累了,靠著她的肩膀小憩,出乎意料地舒服,起碼他不排斥那隻柔軟的小手溫柔滑過他發梢的感覺。

好像,就這樣了。

尚在沈思,學弟自以為是的結論便出來了。「厚,我知道了!是因為她太乖巧了吧,任勞任怨的,我好像沒看她對你表達不滿過。老大,你利用人家利用得很徹底耶!」

利用?「或許吧!」

他確實是因為她的溫馴而順水推舟走到今天,當初根本沒料到那句玩笑性質的交往宣告,可以維持將近一年的光景。

漫不經心地側首,眸光瞥見門口的纖影,他怔住。

學弟也沒好到哪裡去,心知那番貶損話語傷人傷得有多徹底,心虛地腳底抹油,不敢多做停留。

「幾時到的?怎麼不進來?」她聽到了嗎?他忖度。

「剛到。」淺笑依舊輕淺無波,遞上厚重原文書。「你下一節要上財務分析。」課本是上次陪他上課時,替他收起來的。

對了,她很細心,連他的課表都記得,還會提醒他上課。學弟數落半天,忘了說她的優點,他家向晚哪有那麼差!他暗自咕噥。

「子霽?」她推推他。

「懶得去,不上了。」半趴上桌面,昏昏欲睡。外頭艷陽高照,系辦有冷氣,不想出去自虐,少上一次課死不了人。

「不行啦,你們教授今天要畫重點,關係到期末考成績──」他垂下眼皮,顯然已經沒打算理她了。

纖指下意識又撫過他的發。「那,我去替你上好嗎?」自言自語地問完,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覆上已然沈睡的人兒,離去前,不忘關好系辦的門。

期末考那天,因為有向晚代他上課所整理出來的重點筆記,因此,他考得還算差強人意。

交卷時,財務分析這門課的教授忽然叫住他。「韓子霽!」

「咦?」跨出教室大門一半的腳收回來。「教授,您叫我?」他上課向來低調,不至於讓教授印象深刻到記住他吧?

教授瞄了瞄他交上來的試卷姓名欄,再瞟他一眼。「哼哼,我就知道,那麼男性化的名字,怎麼樣都無法兜在一個水水靈靈的小美女身上。」

當場被抓包,他臉上一陣躁熱,尷尬得答不上話來。

「那個代你來上課點名、抄重點的小美女,是你的女朋友?」

「呃……是。」事到如今,不承認也不行。

「不錯,那女孩很體貼,蕙質蘭心,是適合娶回家的那種。」

「是。」這教授是出了名的難纏,常有人被當得不明不白,不懂他到底想如何,只能謹慎應對,見機行事,要是被當掉,他其實也不意外了。

「你放心,我不會當你,雖然你那種出席率不當實在對不起我的一世英名,但是看在你有個全心為你著想的女朋友,她認真聽講、替你抄重點的那股傻勁,我要當都不忍心了。你有一個相當不錯的女朋友,可要好好珍惜啊!」

他如釋重負吁了口氣。「是,謝謝教授。」

他步伐輕鬆地下樓,朝既定目標而去。

他和向晚約了在圖書館相等,遠遠就看見太陽底下熟悉的纖細身影。他快步走去,將她拉進圖書館。

「太陽那麼大,幹麼不進來吹冷氣?」她肌膚白皙細緻,一會兒就曬得紅撲撲的了。

「我怕你來找不到我。」

「笨蛋!」他沒好氣地輕罵,抽面紙替她擦汗。

她仰著臉凝視他,露出淺淺、淺淺──泛甜的笑。

他短暫閃了一下神。誰說她表情淡漠?她是有表情的啊,像是這一刻淺淺的笑容,他看起來就美極了!

只是,這樣的笑容只在他面前展現,所有獨特的表情,只留給他。

大男人虛榮充分獲得滿足,他笑了,這次罵人多了些溫柔。「真是笨蛋。」

是笨蛋沒錯,他這輩子大概找不到這樣喜歡他的女孩了。

「你心情很好?」

「還不錯。」

「嗯,那我也很好。」

弓起食指敲了她額頭一記。「幹麼學我?沒創意。」

她只是揚唇,不答。而他也沒要她回答,順手攬住她的肩,興緻勃勃地說:「天氣熱,我們吃冰去,慶祝考完解脫!」

天空很藍,陽光很亮,他身邊的女孩很順眼,一切都對了,他想,他可以開始思考這個漫長得像是一生一世的暑假該怎麼消磨,也許培養一點戀愛的感覺會是不錯的主意。

雖然她太安靜──不過他又幾時偏好過健談的女人了?

雖然她矜持──含蓄點好,暑假也夠熱了,他消受不了多餘的熱情如火。

雖然她表情淡漠──又不是倚門賣笑的青樓女子,她會笑給他看就好,關其他人什麼事?

就在他覺得,讓玩笑成真,就這樣和她交往下去也不錯時──

毫無預警地,她向他提出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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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中流泄著輕柔的音樂,而他的對面,坐著氣質典雅的美麗佳人,身分是未婚妻。

坦白說,若要拿她和季向晚相比,美貌毫不遜色,她優雅自信,出得廳堂;而季向晚溫靜如水,清泉般足以撫慰疲憊的心靈,只要是男人,怕不艷羨死他左擁右抱的齊人之福……

取來左手邊的水杯輕啜了口,抬眼迎視對面傳來的溫柔凝視,彷佛怕看不夠似的,眷眷戀戀,不捨得移目。

「喊餓的人是妳,出來又凈看著我,不膩啊?」

徐瀞媛搖頭。「不膩。」能夠看著他,又怎麼捨得浪費時間在進食上?「好希望時間能夠停止,就這樣看著你,一輩子。」

傻話,凈說不可能的事。

難以想象這會是個成熟獨立的都會女子所說出來的。時間,怎麼可能停止呢?

他垂眸,凝視潔凈的餐巾布。「一輩子有多長妳知道嗎?」

「一輩子有多長,我不知道,但如果對象是你,三輩子都不夠。」

他啟唇,正欲答話,手機鈴聲同時響起,本欲不予理會,眼角掃到來電顯示,立刻低聲致歉,起身到一旁接聽。

「吃過飯沒?」不打招呼,沒有客套,彷佛已做過千百回,不需詢問要事也能來電話家常,沒有一定交情做不來。

「還沒,不知道要吃什麼。你呢?」

「正在吃。妳人在哪裡?」

她仰頭念出上頭標示的街道名。

就離他兩條街而已。他目光不自覺移往那條街,有她在的方向,眼眉線條放得更柔。「那妳可以試試對街那家複合式餐廳,妳食量不大,點個酥皮濃湯和鮪魚鬆餅就可以了,我想妳會喜歡的。」

「楊品璿──」

「嗯?」

「我想試著做些以前做過的事,也許可以找回一點那時的感覺,還有記憶。」

「例如?」

「我正在逛百貨公司,你要不要我幫你買些什麼?」

很快地明白語意,他笑嘆。「季晚晚,沒人會像妳這樣問的。」

心口莫名一陣怦動,她喜歡他喊她的方式,還有口氣。「要不然,我該怎麼問?」

「不用問。當妳心裡牽挂著一個人,很自然就會去想他需要什麼。」

「可是──」她有牽挂他嗎?不算吧!只是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他而已。

「不然,挑件毛衣吧,天氣冷了。」

「你又不喜歡穿毛衣。」她本能脫口。

另一端一陣靜默。「我沒說過不喜歡。」

「……」她微慌,為潛藏在腦海那一閃而逝的畫面及直覺。她很清楚那個畫面是屬於哪一個男人。

「楊品璿,你生氣了嗎?」

「沒有。」聲音沈晦得聽不出情緒。「我想,這應該代表妳慢慢在面對自己的過去了,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掛了電話回座,未婚妻沒去追問那通電話的來源,體貼地為他倒水。「快吃吧,菜都涼了!」

仰眸看她一眼,沒說什麼,沈默進食。

今天是周末,不必趕著回去上班,他們用完餐后,聊了些生活上的、工作上的事,侍者送來咖啡,他輕啜了口,安靜傾聽,不經意側首,目光透過玻璃窗瞥見對街的廣告牆,倏地臉色遽變。

「品璿?」她不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廣告牆正在播報整點新聞,有什麼不對嗎?

他無預警地站起身,動作之突兀,翻倒了桌上的咖啡杯,濺上雪白的袖口,渲染淺淺污痕。

「只是一起火災而已。」不是冷血,而是這樣的火災,全台灣每天就有好幾樁,他的反應太大了。「有重要的人在那裡嗎?」

火災他不驚異,驚異的是地點……他握拳,雙手顫抖。

「你冷靜點,品璿。」柔嫩掌心輕按住他。

他呼吸淺促,推開她的手起身。「對不起,瀞媛,我必須去。」

她微慌,試圖阻止他。「太危險了,品璿,你現在去無濟於事!」

「我必須在她身邊!」他低吼,無法再維持一貫鎮定。

他從來、從來不曾為她,這般情緒失控過。

心知阻止不了他,她閉了閉眼,啟唇道:「品璿,我愛你!」

他定定凝視她半晌,回她淺淺的一記笑容。「我知道。」

「我什麼都不在乎,你知道的!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讓我看得見你,這樣就夠了。」

「……嗯。」

「你去吧!」

他轉身,不再遲疑,邁開步伐朝既定目標飛奔而去。

該死的瓦斯氣爆!這家店開了這麼多年,從開幕吃到現在也沒發生過這種鳥事,他們的廚房到底在搞什麼!

出事地點竄出陣陣濃煙,四周聚集圍觀人潮,消防車已在一旁待命。他撥開人群上前詢問:「裡頭還有人嗎?」

「應該是有,消防人員進去救了。」

他低咒,拿出手機撥號,才剛接通,另一頭斷斷續續傳來細弱叫喚:「楊……品……璿……」

「向晚!」她真的在裡面!

「我……好……痛苦……快……不能……呼吸……」

「撐著,向晚!有我在,妳聽到了嗎……向晚、向晚……」他聽不見任何的回應,另一端斷了訊。

他奔進火場,動作快得周遭人群想拉他都來不及。

陣陣濃煙熏痛了眼,黑霧瀰漫得看不清前方,他壓低身子,憑著多年來的記憶前進。「向晚,妳在哪裡──咳、咳!回答我!」濃煙嗆傷了喉嚨,他咳出淚來,愈往前進,溫度愈高,他逼出一身汗,分不出高溫所致還是驚恐。

摸索到樓梯間,細細的喘息傳入耳畔,楊品璿心有靈犀地一頓。「向晚?」

他知道是她,不需要理由,就是知道。

「楊……」

摸索到柔軟軀體,他重重吁了口氣,張手將她緊攬入懷。

「楊……」她喘息,手揪握著胸口,痛苦地喘息。

留意到她的異樣,他臉色遽變。「吸氣,向晚!」

「我……吸不上……氣……」

他低頭,覆上蒼白唇瓣,將珍貴的氧氣強迫灌入。

周遭空氣愈來愈稀薄,她呼吸愈見急促……他心驚,大喊:「晚晚!」

失去意識前,眼裡最後的畫面,是燃燒的木塊朝她倒下,他毫不遲疑抬手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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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溫、灼痛、呼吸困難,當這一切逐漸遠離,隨之而來的,是更甚千百倍的劇痛,宛如皮肉分離,硬生生、血淋淋撕裂的折磨──

然後,肺腔吸進久違的空氣,他看見趴靠在床邊的絕美容顏。

抬手,指腹柔柔撫過雪白嫩膚。

長睫動了動,驚醒。「楊品璿,你醒了!」

「嗯。」沒收回的手,蜿蜒撫向纖白頸項。

「不要亂動,你手受傷了。」

他漫不經心瞧了眼纏裹厚重紗布的左臂。「只要不死,其他都無所謂。」

「很嚴重,醫生說是重度灼傷,會留下極丑的傷疤。」她醒來后,人已經在醫院,救護人員說,他身上多處灼傷,卻可以護著她毫髮無傷,直到將她抱出來,人才倒下,不知道是哪來的意志力支撐著他,尤其是手臂上的灼傷,正常人根本撐不了那麼久,更別提還抱著她。

手臂上的傷,她還記得,原本應該在她身上,足以毀容。

有人問,他們是不是夫妻?或者相愛甚篤的男女朋友?否則,沒人會不顧自身安危,執意護另一個人周全。

是嗎?這叫愛?她以為他們之間是沒有愛的,他不愛她,也不希望她愛他。

「你差點就死掉了!」她加強語氣。其實是想問,他為何要賭命救她,瓦斯氣爆是很危險的,運氣差一點,他們會一起葬身火窟。

他只是笑笑地。「活著真好,不是嗎?如果妳不介意,我想吻妳以示慶祝。」

研究他表情片刻,判斷出他不是開玩笑,於是俯低身體輕吮涼唇,他伸手壓下她後腦,加深這個吻,熱烈糾纏。

「妳想,如果我們在醫院的病床上做愛,會不會被巡房護士趕出去?」他大膽說出挑逗言詞,然後驚訝地發現,她臉紅了。

「我不要,那很丟臉。」

「可以鎖門。」不死心地持續誘惑。

「不痛嗎?」故意戳了下他左臂,不意外聽到「嘶」地一聲。

他倒抽一口涼氣。「最毒婦人心。」橫眉豎目瞪去,卻在瞬間怔愣──

唇畔那抹笑花,極淺、極淺地泛開──她笑了。

「如果可以──」他啞聲,低喃:「再吻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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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不成文的默契,她只在晚上來。有時來得早,他靠卧在病床邊看雜誌等她,有時來得晚,他已經睡了,但夜裡醒來,總會看見守在床邊的她,床頭的水壺永遠維持在一定溫度。

徐瀞媛提過要留下來照顧他,他只是微笑、神情堅定地回道:「不。」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是點頭,沒再說什麼。

他想,她是知道的,卻選擇不點破,入了夜便離去,由著他等待另一名女子。

向晚──她的名字啊,詩意,卻不夠福氣。總是向晚,人生怎見得到陽光呢?或許,是這名字詛咒了她,教她只能存在黑暗中。

病房門被推開,輕淺的腳步移近床畔,凝視他片刻,拉上被子,拿起水壺往外走。

「向晚。」他睜開眼,黑暗中只能看見隱約身影,但他知道是她。

握住門把的女子轉頭。「還沒睡?」

「等妳。」

「等等,我先去換水。」沒一會兒,她換掉冷澀的茶水回來,又拿起花瓶要裝水。

「妳帶花來?」隱隱聞到花香味。

「桔梗。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

「桔梗──」無聲低喃了遍。「妳知道桔梗的花語嗎?」

花語?沒想到那麼多。「我帶錯花了嗎?」

「不,沒有。向晚,下次不用帶花來。」

「嗯。」她已經發現,旁邊擺了束玫瑰。縱使再不清楚各種花語,也明白玫瑰所想傳達的濃郁愛情。

楊品璿朝她伸手,她將手放進他掌心,順著他的動作在床邊坐下,他挪了位置,要她躺下,掌心輕撫柔軟長發。「檢查報告出來了嗎?」

那日醒來后,他要她去做完整的身體檢查,雖然她認為他將她保護得極好,根本沒傷到哪裡,但他異常堅持,也因此才會發現──

她仰起頭,告訴他:「楊品璿,我有氣喘,我都不知道。」

「妳只是忘了。」

「我沒發作過。」

「那是因為我們重視居家環境。秋冬交替時日夜溫差大,氣喘就容易發作。」

她由他懷中奇怪地抬眼。「你不是修心理學?連這都懂?」

「噴劑記得隨身帶著。」

原來出事那天,她是氣喘發作,如果不是他在身邊,她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似乎是感受到她心裡所想,黑暗中他伸出手,與她五指交握。

他掌心仍有些灼傷的小水泡,觸感不甚平滑,她不知道,他身上還有多少比這更嚴重的傷。她加重力道握了握。「會痛嗎?」

「不痛。」

「謝謝。」她低聲道。

「因為我趕去救妳?」

「因為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沒放任我孤單一人;因為你一直對我那麼好,總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因為你──遵守承諾,沒離開過我一步。」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無所有、連記憶都沒有的空洞,如果不是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回自己。

似是聽出什麼,他一頓。「別在我身上尋找永恆,向晚。我只能陪妳一段。」

是啊,怎會忘了呢?他是有未婚妻的人,只不過正巧在她最寂寞時相遇、相陪,他終究是要回到那個深愛他的女人身邊的,他只能陪她一段。

「往後的路,妳得自己走……」他嘆息,輕撫白玉般細緻的面頰。

為什麼?既然只打算陪她一段,為什麼要表現得充滿挂念,指掌似含無盡憐惜?又為什麼要豁出性命同生共死,不顧一切救她?他不知道,女人會無法自拔愛上這樣的他嗎?

她真的,不懂他。

「楊品璿,你會陪我到什麼時候?」

「到妳找回自己。」

「我找回自己以後呢?」

「我們,分手。窮此一生,永不相見。」平靜無波的語調在夜裡盪開,清楚,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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