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等了我二十幾年？」簡薇睜大了眼，一口氣憋在胸口。

「『又』碰到？」簡春明的嘴巴也沒閉上。

「沒錯。」艾維斯肯定地點頭。

「啊！你剛才還說過你之前曾經見過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快說、快說！全給我說清楚、講明白。」簡春明一旦被勾起好奇心，就忍不住要大聲催促著。

「我曾經在台灣住過半年。」艾維斯說道。

「我知道啊，資料里有記載過。而且戴鐵雄還告訴我，你當初會錄用他當經紀人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他是台灣人。」簡薇補充說明，不過還是一臉疑惑地盯著他。

難道正是因為艾維斯腦子有問題，所以他才看上她？

「你幾歲時住在台灣？」簡春明皺著眉看著艾維斯，感覺腦子裡有些記憶在浮動。

「七歲。」艾維斯對伯父一笑，知道伯父開始有印象了。「那時候，我有語言說話障礙，沒去上學，我爸媽請了個專門老師來帶我。可我不喜歡那個老師，我天天板著臉，那個老師和我沒法子溝通，只好帶我到公園玩。」

「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以前住在我們隔壁大樓的那個外國小孩！」簡春明訝異地指著艾維斯的臉大叫出聲。

簡薇睜大眼，用力地眨了好幾下──不會吧？她和艾維斯小時候真的認識啊！

「可能因為我當時說英文，而且我爸媽和老師都叫我的英文名字EVIS，所以你們的印象，就以為我是個外國小孩吧。」艾維斯笑著回答道，俊容因為回憶起過去而輕鬆了起來。

「對對對！那個外國小男孩就叫EVIS沒錯，和貓王同名嘛！」簡春明一拍手，大聲地說道。

「你們在說什麼啊？」簡薇一臉茫然地看看艾維斯，又看看爸爸。

「那時候我們家只有小姐還沒上學，天天往公園裡跑，而整個公園通常就只有你們兩個小孩。所以，你們兩個差不多一整天都黏在一起，從公園黏到我們家。我老婆那時候還說要認你當乾兒子咧！」簡春明大笑地說道。「可惜的是，我們兩家後來都各自搬了幾次家，之後便失去聯絡了。」

「沒錯，伯父的記憶力真好。」艾維斯笑著點頭，目光卻很快地回到了簡薇臉上。

簡薇睜著大眼，扯著頭髮，一副很努力想要找出回憶的困擾表情。

艾維靳？外國小朋友？

「啊──」簡薇突然指著艾維斯的鼻子，顫抖地說道：「你該不會就是那個讓我逼著老爸做出MIA牛奶巧克力，好討你歡心的外國小男生吧？」

「妳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艾維斯要不是顧慮著有長輩在場，他非得把她抓過來狠狠吻到她記起一切不可。「妳那時候老是抓著我玩跳繩、玩跳棋、排積木，就連妳騎腳踏車也是我教的。」

有嗎？簡薇對著艾維斯吐吐舌尖，尷尬地一聳肩后，便想以傻笑打混而過。

「她小時候的記憶等於零，只記得她發明了MIA牛奶巧克力這種奇怪的事。」簡春明補充說道，對女兒大搖其頭。

「我爸老說我小時候的記憶一定都被外星人抓走了。」簡薇戳著艾維斯的手臂，奇怪地打量著他。「怪了，你怎麼都記得？」

「因為我那時候很快樂，你們一家人都對我很好。簡伯伯的手藝很巧，公園裡的兩個鞦韆都是您做的，而且我還記得簡媽媽煮的奶茶很好喝。那時候下午五點，吃巧克力餅乾配奶茶，簡直就像在天堂一樣。」艾維斯看著簡春明，兩人相視一笑。

「哇，聽起來真是如夢似幻，有如卡通影片場景。」簡薇咽了口口水，覺得肚子微有餓意。

「小妞，妳這腦子實在很不爭氣耶！」簡春明對著女兒大搖其頭了起來。

「唉呀，我國小三年級以後的事都還記得，也不算太差了啦！是他腦子有問題，記得太清楚。」簡薇朝艾維斯扮了個鬼臉，不知不覺地倚在他的身側，撒嬌地站著。

不過，她才站了一秒鐘，便兇巴巴地指著他的臉大叫出聲──

「喔──難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就一直問我認不認識你！厚──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伸手打了他好幾下，打得很用力。

「我說了有用嗎？反正妳根本都不記得了！」艾維斯不客氣地說道，堵得簡薇啞口無言。

呃……好像也是喔。他之前對她說過，他愛慕她二十多年了，她還當他神經病咧！簡薇看著艾維斯，心虛地擠出一個笑容，心裡的感動卻如排山倒海般地湧來。

「看來你這小子有點意思。來，這邊坐。」簡春明允許艾維斯坐上他身邊的沙發。

「謝謝伯父。」艾維斯微笑地點頭。

簡薇則隨之坐上艾維斯右邊的扶手，一手還擱在他的肩上。

不過，簡春明這回倒是什麼話都沒說了。

「沒想到你居然惦記著我們簡薇那麼多年。」簡春明說道。

「她是我日記里一段很美麗的回憶。我這次到台灣，有一部分原因便是想再回來看看你們，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她卻先找到了我。」艾維斯拉過她的手，輕拍了兩下，寵愛之意不言而喻。

「那我們算是姻緣天註定嘍！」簡薇大眼閃亮地發著光。

「你打球可以打到什麼時候？簡薇這丫頭對錢沒概念，總要有個人養家活口。」簡春明直截了當地提出他心中的疑惑。

「一年後，我就會從球場上退休，轉入網球俱樂部兼任股東還有教練的身分。不過，請伯父放心，我名下的動產和不動產，應該絕對足夠我帶著簡薇環遊世界好幾十趟。」艾維斯語氣很委婉，不想讓人家覺得他太驕傲。

擁有運動天賦，是他的幸運──他不想炫耀。

「哇，環遊世界好幾十趟，你會不會太有錢了一點啊，你也才大我幾歲嘛！」簡薇哇哇大叫地抓著艾維斯的肩膀，羨慕到雙眼大睜。

「人家的見識、氣度至少大妳十歲，他是年少有為，處處有計劃。」簡春明點點頭，心裡已經默許了艾維斯這個年輕人。

「你之前不是還希望我的另一半最好沒男子氣概嗎？」簡薇揶揄著老爸，心裡卻在偷笑──沒想到艾維斯這麼快就收服了她老爸的心，害她白擔心了一場。

「我改變主意了，一個比女兒還懂得事事先向我報告的女婿，總是比女兒來得爭氣。」簡春明吐槽著女兒的漫不經心。

「你胳臂往外彎！」簡薇跳起來，在爸爸身邊的扶手上一屁股坐下。

「我是為了妳未來的幸福著想耶！妳愛吃愛喝又愛玩，就是不愛賺錢，在家靠老爸，出門當然只能靠妳老公了。」簡春明寵愛地揉了揉女兒的頭髮。

「我才沒那麼糟，好不好？」簡薇回了爸爸一個鬼臉。「剛才不知道是誰說，我這個女兒從畢業后就沒拿過家裡的錢了喔？」

「你們感情真好。」艾維斯看著他們父女，看得興味十足。

簡薇和簡春明互看了一眼，同時大笑出聲。

「對啊！我們感情好。」簡薇身子一偏，抱住爸爸的腰猛撒起嬌來。「所以，我們不可以讓艾維斯這個外人挑撥離間我們之間的感情，對不對？」

「唉呀，變成女婿之後就算半子了，不能算是外人啦！」簡春明輕咳兩聲，不自然地說道。

艾維斯開心地低頭猛笑。

「誰說他是女婿啊？我可沒同意什麼訂婚的話題喔！」簡薇用手肘撞了下艾維斯，警告地說道。

「人家都上門求婚了，要不要訂婚隨便妳了。」簡春明不予置評地說道。

「不訂婚可以出國嗎？」簡薇一臉渴望地看著爸爸。

「不可以。」有這種女婿一定要先訂下來。反正，先訂個婚，日後不順眼再叫他們退婚。

艾維斯聞言，僵硬的俊容才稍稍舒緩了幾分。

「可是……可是……不管什麼結婚或訂婚，我只想出國幾個月，我可不想一年到頭都在國外啊！」她愛他，可是她的家人也等著她愛啊。簡薇用腳去踢艾維斯，踢他表態。

「我們先訂婚，妳陪著我跑完八月底的美國公開賽。之後，妳想留哪裡就留哪裡，如何？」艾維斯嘆了口氣，妥協地說道。

「又要先訂婚……」簡薇翻了個白眼，雙手在胸前交橫成一個大叉叉狀。

「妳……」艾維斯皺起眉頭，看了伯父一眼。他打算要對她逼婚，可伯父在場，他沒法子太放肆啊！

「好了，你們小倆口的事自個兒去擺平。反正，我和妳媽如果要出國，也是晃個一個禮拜就回國。人老了，就習慣住在自己國家裡的。」簡春明徑自拿起電視遙控器，目不轉睛地對著電視說道。「帶他回妳房間吧！不過，房間門不準鎖。」

「遵命！」

簡薇傾身在老爸臉頰用力地親了一下，蹦蹦跳跳地拉著艾維斯的手，走上五樓，回到了她的房裡。

才關上房門，她就馬上非常不遵守規定地鎖住了門。

「你幹麼突然跑來我家──」簡薇回頭問他。

艾維斯攬住她的腰，吻住她的唇。

他灼熱的唇舌極盡纏綿地吮吻著她的丁香軟舌，極盡挑逗地品嘗著她唇內的每一處柔軟，非逼得她也熱情地回應了起來，招惹得她比他更投入這個吻，他才放鬆吻她的力道，緩緩垂下置於她腰間的手。

簡薇睜開迷濛的星眸，奇怪他今天怎麼沒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舉動。

「啊！我爸還在樓下喔──」簡薇突然驚呼出聲，驀地抬頭挪開了唇。

「我好緊張。」他的臉頰落在她的頸間，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你說什麼？你會緊張？」簡薇睜大眼，快手將他推到一臂之外，以便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不會吧！艾維斯皺著眉，抿著唇，俊容的臉頰線條果真有些僵硬。

「我從來沒拜見過誰的爸爸，更遑論當著誰的面求婚了。」艾維斯抓過她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讓她察覺到他的心跳。

「要命！你的心跳真的很快耶！而且你的手好冰喔──」簡薇驚訝地伸手猛拍他的肩膀，大笑出聲。「唉呀，我爸又不是吃人怪獸！」

艾維斯警告地捏了下她的臉頰，見她還是一副樂不可支的神態，他也只能沒轍。

「妳還笑？！改天帶妳去見我爸媽，看妳緊不緊張！」他說。

「我幹麼緊張？你爸媽很可怕嗎？」簡薇一聳肩，眨了眨眼，一臉的不解。

「算我輸給妳了，哪有人這麼粗線條的？」艾維斯囓了下她的鼻尖，還是喜歡她單純而不會彆扭的可愛個性。

「老大，你要知道喔，就是因為我粗線條，你的那些冷臉冷言，我才有法子看過聽過就忘啊──」簡薇說著說著，突發奇想地溜到他身後，雙手勾住他的肩膀一撐，跳到他的背上。

「我們去坐那裡吧！」她像個騎馬的將軍，指著靠窗的雙人藤椅說道。

艾維斯背著開心偷笑的她，在走到雙人藤椅前時，一個傾身作勢要拋下她。

「會痛啦──」她閉上眼睛，好像這樣就不會痛了一樣。

在他的笑聲中，她平安地降落在藤椅里。

她抬眸，正要叨念他的孩子氣時，但見──

艾維斯單膝跪在地板上，握住了她的手。

「簡薇，嫁給我。」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專註的模樣彷佛她是他在世上的唯一珍寶。

簡薇抿著唇，鼻子紅紅的、眼眶也紅紅的。

她拽著他的手臂，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生怕自己真的哭出聲來。

「太遲了啦，我現在一點都不感動了啦！哪有人先在我爸面前跟我求婚，再跟我求婚的？你以為我們活在古代啊！」她扮了個鬼臉，毫不扭捏地擦去眼角的淚水。

然後，她傾身向前，咚地一聲投入他的懷裡。

「我怎麼會愛上你這個一點都不浪漫的討厭鬼──」可她好開心，眼睛甚至笑到睜不開來。

「因為我在妳還沒發覺之前，就已經先愛上妳了。」艾維斯摟住她的肩，兩人一同沈到藤椅里。「先在妳爸爸面前跟妳求婚，是為了顧全大局，妳不能否認妳爸爸現在對我印象很好吧。」

「你心機很重喔。」她雙手環著他的手，想起方才的一切，她笑到嘴巴都酸了，可還是好開心。

「誰讓妳少了一根筋，我只好為了我們的愛情，不顧一切的瞎拚。」艾維斯撥開她的長發，輕吮著她耳垂上的小巧紅痣。

「拜託，你那算哪門子的瞎拚啊，你對我根本是手到擒來嘛！老大，我的耳朵會癢啦！」簡薇笑著坐直身，推開他的手，雙手插腰勉強擺出兇惡姿態。

艾維斯將她扯回懷裡，她卻大剌剌地將頭枕在他的大腿上，兩腿則勾在沙發椅背上，晃啊晃地。

「我經常沒法預計到妳的反應，當然只好閉上眼睛，蒙蔽我聰明善算計的心性，改用最原始的計謀對付妳。妳說──我不是為愛瞎拚，那算什麼？」艾維斯用手指戳了下她沒良心的腦袋。

「老大，你說得不錯喔，聽起來滿有道理的！」她拍拍手讚許一番，還不忘對他豎起大拇指。

「我說得好又有什麼用？妳現在還不是一樣不肯先和我訂婚。」艾維斯懲罰地扯了下她的長發。

「唉呀，我不是不想，我是根本還沒想到，實在太快了……」她仰頭看他，水亮的大眼楚楚可憐地眨啊眨的。「訂婚不是小事，訂婚就是要以結婚為前提交往耶！」

「那又如何？我是很認真的在和妳交往，難道妳不是嗎？」他真的搞不懂她的想法，他們一直處得很融洽啊！

簡薇抓著他的手臂，驀然坐直了身子，無比認真地捧住了他的臉。「我知道你很認真，但是我的認真也不下於你啊，因此，我才不願意和你訂婚啊！」

「繼續說。」艾維斯覺得自己隱約開始了解她的心情了。

「我希望你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就急著和我訂婚。也許，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可愛、也不值得你那麼喜歡，可能我的有趣在過了三個月後，就全都變成冷笑話了……所以，我不是不想訂婚，只是希望你能找到最適合你的那一個女人。」

簡薇黑白分明的眼直視著他，眼裡沒有一絲虛偽。

「簡薇──」他拊住她的臉龐，低聲說道。

「啥？」她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

「我從來沒有一時衝動過，我一旦喜歡了，就是喜歡了！」艾維斯定定凝視著她，口氣堅決地說道。

簡薇摀著唇，感覺有一股熱流，正從她的心窩直衝向她的眼窩。

天啊！她想她不可能比現在愛他更多了！

「不過，你真的可以不用那麼急著訂貨啊！我們家貨物一出，概不退換的。」他愈好，她就愈不想占他便宜嘛。

「我不會換貨。」他的吻輕輕落在她的眉間。

簡薇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他的吻溫柔到讓她缺氧。

要命，她開始覺得她的下半輩子，八成都會被這個男人吃得死死了吧。

「你怎麼那麼固執呢？」簡薇戳著他的手臂，開始把說服他當成一場意志力之戰。她才不要老是屈居下風咧。「你至少該替我著想一下吧！你要知道像我這種第一次談戀愛的人，是很有可能愛錯的，還是先不要下定論會比較好一點。」

「簡薇──妳現在可以閉嘴了！」

艾維斯好氣又好笑地敲了下她的腦袋瓜，高度懷疑自己一定是少了哪根筋，才會覺得即使她這樣胡扯瞎說，他還是覺得她可愛到了極點。

「瞧吧，你已經開始不能理解我的幽默了。」她戲劇化地長嘆了口氣，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這樣的訂婚，又有什麼意思呢？」

艾維斯直接用一個吻，堵住了她接下來的一百零八句話。

既然已經確定了她的心全系在他的身上，也知道了她的家人願意接受他，那麼現在一切先依她，又何妨呢！

畢竟，在這種兩情相悅的親密時刻，訂婚或不訂婚似乎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