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習慣在用過午膳后小睡的無音,在這日,強撐著渴睡的眼皮坐在廳里,一雙費解的雙目,直在兩名擾她午睡的男子身上徘徊。
「你要換房?」她清了清嗓子,再把方才聽來的話對申屠令重複-遍。
「嗯。」手持水墨扇輕搖的申屠令,笑意滿面地凝視著她。
「你也要換房?」她偏過螓首,轉看向也提出同樣要求的葉行遠。
「對。」草木皆兵的葉行遠,過於貌美俊秀的姿容已不再,替換上的,是一臉的陰沈。
無音有些頭疼地撫著額,「你們都想住在我隔鄰的那間客房?」
這是怎麼回事?這兩個皆不是人類的東西,該不會是背著她在私底下互做了什麼事吧?不然,以他們這種默契,和彼此仇恨的熟識程度來看,說不定他們是早就相識的老仇人?
「沒錯。」他們兩人互視一眼,接著便一瞬也不瞬地互瞪起對方,眸光里,炯炯對峙,互不相讓。
眼看著他們這般一來一往,糾纏了許久后仍是沒有停止的跡象,不知該不該去替他們拆解或是議和的無音嘆了口氣。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好歹她也算是地頭的主人,他們要在她的地盤上鬧小戰事,總該可以知會她一聲吧?
不想讓她明白個中緣由的葉行遠打了個回票:「不能。」
「可以。」與他相形之下,申屠令反倒顯得落落大方。
無音豎起了雙耳,「喔?」總算是有人肯露底了?
申屠令一把合上了手中的水墨扇,站起身來一手按抵著花桌桌面傾身向她,優雅地騰出了一手執起她的柔荑,一雙閃亮的黑眸,暖昧地在她的面容上流連。
「因為……」他慢條斯理地將佳人的玉手執至唇邊,「惟有近水樓台,方可得月先。」
唇下的玉掌在即將被吻上時,很快地就遭人奪走,反而替換上了一隻燙熱的茶盅,來不及止住吻勢以致被燙著了的申屠令,失了笑意地掩著唇,不善地盯著緊握著無音的葉行遠。
「看來,葉公子似乎也有意在這上頭湊一腳。」都警告過他了,這小子還是這般不聽諫?
攔路打劫的葉行遠並沒有搭腔,先是把救回來的玉手還給無音,再抬轉首瞠目以對,在他們兩人交錯的視線中,無音先是岸旁觀火地靜坐在一旁看事情的發展,但漸漸的,她察覺他們紛紛轉移了目標,順著他們不約而同移至自己身上的目光看著自己,她才發現自己的立場頓時變得很尷尬。
該怎麼辦?兩個都回拒,再讓他們私底下去打一場?或者是戳破他們的謊言,三人皆來個翻出各自的底,直接要他們道出他們會來到她身邊的目的,再一視同仁地統統趕出去?可她記得碧落曾說過,在答案揭曉前,還是別那麼早就揭賭盅,以防惹禍上身,但她又不想讓這種情形持續下去,免得打擾了她平靜的生活……
「擲銅錢決定吧。」她理智地白銀袋中掏出一枚銅錢,打算用這方式來解決房事問題,「由我來代你們擲,擲出半兩的人便住我鄰房,就從申屠大人開始。」
他們兩人無言地看著彼此,見他們都沒有意見,她先是看了看申屠令,再將那枚銅錢自掌心中往空中一拋,接著,她便開始後悔。
眼睜睜地看著那枚理應在下一刻落下的銅錢,在空中翻來滾去了好半天就是不落下來,她忍不住悄悄地將視線移向正暗自施法的兩人,但在他們的臉上,她都找到了同樣倔強的眸光。
她頭痛地以指擰緊眉心。看這情形,恐怕在一時半刻間,是無法決定出該由哪位來住在她的隔鄰了……
就在他們兩人僵持不下之際,無音出手握住了空中那枚遲遲不落地的銅錢。
她冷靜地撒著謊:「我忘了,我已經把那間客房留給另一位客人了,宅中還有很多客房,若是兩位不喜歡現下的住處,那就請各自挑選中意的客房吧。」
「那……」此計不成改採下計的申屠令,又再次趕在時行遠之前先開口,「不知雷姑娘午後可有閑暇?」
無音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過於熱情的笑,「有什麼事嗎?」
「下官見園外後山的花草長得不錯,想到後山走走,希望雷姑娘可以作陪同游……」他邊說邊走上前,不給拒絕餘地地牽起她的手,並在葉行遠阻撓的大掌又探過來時舉扇擋住。
葉行遠冷眸一眯,隨即有招拆招地與他交手起來,而早有準備的申屠令,沒同他客氣,也招招猛烈地和他對拆了起來。
眼看再這樣下去將會沒完沒了,不想介入其中的無音,偷偷地抽回了被申屠令握住的小手,正打算不出聲地溜出去,把這兒留給他們倆大打出手時,一隻大掌忽地纏上了她的腰肢。
「抱歉,她已經和我有約了。」動作快了一步的葉行遠,先是抬腳大剌剌地踹了申屠令一記,接著欺近無音的身旁專橫地摟緊了她,揚高了下頷對慢半拍的申屠令投以冷笑。
「是嗎?」被踢了一腳的申暑令,兩掌撫按著吃痛的腹部,沒想到他動起手來竟不若他的外表俊美斯文,反倒是粗魯得很沒風度。
無音也懷疑地挑高了一黛眉,仰起了下頷直望著將她困在手邊的葉行遠,希望他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但他並沒有出聲,只是再三以眼神警告了申屠令一番后,便不容置疑地拖抱著她往外頭走。
「我們要上哪?」遭人挾持出園的無音,在葉行遠帶著她走出園外時,不依地想停下腳步。
「後山。」他並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鐵臂仍是牢牢地箍緊了她的腰肢,強行地帶著她往外頭走。
被迫同行的她蹙起了眉心,一雙小手不住地推抵著他,「方才的事,你能解釋一下嗎?」
他不語地收緊了手臂,止住躁動不安的她,在她仍是不肯乖乖合作之時,他索性彎身一把將她高高抱起。
沒料想到他會這麼做的無音,赧紅了一張俏臉,緊張地看向四處,深怕會有人撞見他們這等模樣。
「別這樣……」原以為他有多君子呢,沒想到這隻花妖竟這麼表裡不一,披著一張俊美的人皮騙人就算了,他根本就是個專制過頭的花妖。
「那你就安分點。」他停下了腳步抱著她讓她貼近他的胸膛,縮近了兩人間的距離低首交待。
動彈不得的無音連忙示誠,「我知道了,你先放我下來。」要是這副光景被鄰里那些婦人或是嬤嬤瞧見了,那麼她的麻煩也將吃不完兜著走了。
「不成。」怕她又會回頭去尋申屠令,葉行遠將她抱得更緊,完全沒有依她話意讓她下地的打算。
「慢著……」她猶想抗議,他卻徑自加快了腳下的步子,飛快地奔跑了起來,使得無音不得不趕緊捉住他的頸項以免被摔落至地。
步上了後山,迎面而來的是一片無限的翠意,葉行遠抱著她來到一處靜僻的樹下,扶著她小心讓她站穩下地。
「你最好是離那個姓申屠的遠一點。」她才站正身子,他便面色嚴峻地對她交待。
「因為他不是人?」無音試著推敲,沒想到他防申屠令竟是為了她。
他皺著眉,「你也看出來了?」怎麼進了花相園裡的眾生,無論再怎麼施法遮掩,或是化為人形,卻是沒一個能夠逃過她的這雙眼?
「我沒那麼遲鈍。」既然她無法改變這份上蒼賜予的天賦,那麼她也只能好好運用。
葉行遠沉著聲,說得有些猶豫,「會要你離他遠些,不是因他不是人這個問題。」
「那是為了什麼?」她低首整斂了一下衣衫,放鬆地倚在樹身上仰首看向他。
「為了……」在她的注視下,他的喉際艱困地吞咽著,一張原本專斷的臉龐也變得不自在。
「為了?」
終究,他忍不住揚起一掌探向她,「為了你。」
無音靜立在原地,沒料到他會伸手撫上她的臉,那感覺,好似他早就這麼做過千百回,他的指尖,知道她的每一寸輪廓,知道她的唇有多柔軟,也知道只要滑至她的頸側,便可觸摸到她跳得急快的脈動……
就著這份難喻的觸感,她知道,他是那名夜裡不肯露面的男子,但此刻的她並不想裝作早已察覺,她只想和他一樣,用沉默來隱瞞彼此皆知的事實。
他緩緩傾身欺近,用一種蠱惑的聲音催眠她,「離他遠一點,靠我近一些。」
「我能不答應嗎?」她的眼神顯得有些朦朧,心思皆在他的掌心下遊走。
「不能。」
語音方落,樹下徐風乍起,叢間野花的芬芳逐風飄來,無音眼前所見的一切驀地黑暗如夜,熟悉的光線和古老的氣味盤旋不去,風兒拂過她的發,那道紗簾又在她的眼中揚起。
呆立的她恍惚地張開眼,游目四顧,一時竟不知身在何方。
她又看見了,再一次地,如見著海市蜃樓般地回到從前,她又看見了久遠前的葉行遠,以及那名不知芳名的女子。
這一回,她就站在兩人的不遠處,因此也看得更加仔細,就衣著上來看,大約可猜出那名身著湘繡衣裙的女子是個富家小姐,而他的身份好像並不是花匠,倒像是個氣派的名門公子。
無音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名女子將一雙玉白的柔荑搭上葉行遠寬闊的肩,倚在他懷中愛嬌地笑,葉行遠的雙掌將她抱得那麼牢,低首看著她,眼底含有無限寵溺,無音怔然地站在原地,以一種隱藏在暗地裡的角度,看他修長的指尖穿過那位姑娘的發,他探首俯向懷中的女人,而她正仰起了柔美的臉龐……
「無音?」察覺她有些不對勁的葉行遠握著她的雙肩搖了搖她。
硬生生地被人自迷夢中拉離,無音不適地蹙著眉心,「我……」
「你沒事吧?」他擔心地撫著她冰涼的頰,將有些站不穩的她置於臂中。
「我見過你……」無音拉下他的掌心,深深緊握,努力地想逐散腦中的紛亂。
他只覺得她有些語無倫次,「你是怎麼了?我和你同住在園中,你自然見過我。」
她直搖螓首,「不,是在更久以前……」
「更久以前?」他的身子霎時明顯地變得僵硬,不得不懷疑擁有能夠看見眾生能力的她,是否還額外也擁有了其它異能。
「在你臉上還沒有這道疤的時候……」心神未定的她一手撫著額,喃喃在唇邊自語,「好奇怪,近來我怎老是看見一些捉摸不定的東西……」
「你曾在哪見過我?」但他卻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執著地尾隨著她不經意透露的消息。
「不知道,好像是……」猶未自謎團中走開的她,星眸半閉,方仰起螓首想回答他時,不意見著他那雙黑眸,到了嘴邊的話語頓時全都梗啞在喉間。
「是什麼?」
她沒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瞅著他瞧,心頭因他而翻攪不已。
要告訴他,那些不知是在何時何地發生的過往,並讓他想起那名佔據他全副心神和眼眸的女子嗎?要告訴他,那名讓他眼底藏著濃濃情意的女子嗎?
她很猶豫。
那種舉棋不定的感覺,帶著微微的疼和些許的妒,她不明白為何她只能躲在一角瞧著他曾發生過的情事?為何,在那令人費解的白日大夢裡,她只能偷偷地躲藏著,努力側耳聆聽他的一言一語?為何,那個能站在他身旁的女人……不是她?
「無音?」發覺她又魂游天外天的葉行遠,在焦急外,不禁為她擔心了起來。
她迷惘的眸光流轉至他的身上,她定定地凝睇著這名日夜糾擾著她的男子,不,該說是這名自她八歲那年起,就已與她隔著鏡面相見的男子。
自他由鏡中走出的那一夜起,她就一直在等待著什麼,是何時起,他不再喚她為小姐,改而直喚起她的名了?為何她一點排斥的感覺也無,彷佛這個名由他的口中喚出,再天經地義不過,好似他本來就是該這般喚她的……如果說,不告訴他那名令他眼中含情、唇邊帶笑的女子是誰,那麼,他會不會就這般一直喚著她?若是一直保持沉默,那麼這名只出現在幽夜裡親吻她的男子,是不是也就不會離開?
她忽然想起娘親來,小時候,她總不解娘親為何總是默默地在花相園裡為爹種芍藥,也不懂娘親為何哪都不去,就是固守著花相園不肯離開,後來,她漸漸明白了那是怎樣的一份等待和痴愚,可是在她懂了后,她反而希望她永遠也不會明白那些。
此刻的她,不想知道站在面前的男子是為何而來,又曾有著怎樣的情愛和過往,她更不想知道他在花間落淚的來由,她只想守住當下。
「我忘了。」她深吸了口氣,在看見自己的雙手仍緊捉著他不放時,隨即鬆開手來。
但他卻不放過她,在她轉身欲走時拉住她的手。
「放開我。」理智重新回籠后,冷清再度回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雙目探索著她的,「你藏了什麼?」前後不過片刻,她就換了個模樣?她到底知道了些什麼?
灼熱的視線彷佛燙著了她似的,她連忙別過芳頰,「別這樣看我。」
然而他黑黝的眼眸卻固執地追索著她,令她臉上一熱,更是挪開了視線刻意不望向他,就在他們二人相互僵持了許久,而他握在她手上的大掌也無半分鬆開的跡象后,一直不看他的無音終於啟口。
「我和你一樣,都是很容易會錯意的。」
風兒似乎止息了,樹梢上的綠葉安靜地蜷伏著,四下無聲,在這一刻,人間的光陰暫時暫停。
葉行遠沉默地凝視著她,這才發現,在他面前的是個怎樣的一個芳華少艾,在她勻凈的面容上,明眸含情,唇梢帶意,若是笑起來,想必定是更令人驚艷吧?只是,他似乎從不曾見過她笑。
對於她這位新主人的過往,他自雷宅的下人口中已得知了大半,但在她的身上,他全然看不出那些曾經存在的陰影,只除了那一回她遭鄰里扔石后偷偷流曳出來的傷心外,平日里,她總是只是如同她的名一般,無音無息地安靜過著日子,把心如埋春枝般地深埋土內,任誰也見不著那片只有她才能進入的天地,他想,若是能夠看穿她的心,也許他將會看到一道又一道由她自個兒親自鎖上的心鎖吧。
透過那雙倒映著自己的水眸,他看見,他也同她一樣,都為自己的心上了個鎖。
半晌,他鬆開了手讓她走。
幾不可見的失落出現在無音的眼底,但她很快地掩去,若無其事地旋過身,被自己困在原地的葉行遠,出神地遠望她一步步踱下山坡的倩影,忍不住合握著空蕩蕩的掌心。
他有些悔意,心頭麻癢如遭嚙咬,眼前來來去去的,儘是她迴避他而側過的芳容,那線條優美的輪廓,令他忍不住想伸手觸碰,可他更怕,在他又這般不受自制地去接近她后,他是否又會在日後嘗到同樣的苦果。
隨著佳人離去的腳步聲愈來愈遠,他的心思也愈來愈複雜,但在回想起了仍在園子里的申屠令后,他又隨即一振神志,飛快地邁開腳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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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窗,無音伸出手迎來一隻黃鶯。
她微傾著身,仔細聆聽安棲在她指梢上的黃鶯正對她的低聲傾訴,聽了一陣后,她失望地揚手讓黃鶯飛去,稍稍探出身子至窗外,出聲喚著已在屋檐上待了好一段時間的碧落。
「碧落。」她到底是探到了沒有?
閉目盤坐在檐上的碧落,在聽到她呼喚后,睜開明眸翻身下檐,並順勢就著外頭生長得濃密的枝葉盪進窗口裡。
「查出那個申屠令是誰了嗎?」在她進屋后,無音隨即關上了窗,轉身看向她一臉的郁色。
「還沒有。」她煩燥地踱至桌邊坐下。
也是一無所獲的無音,走至她的身畔坐下,一手托著香腮,不停地搜索著模糊的記憶。
「我總覺得他像是當年那個賣鏡的。」雖然她沒過目不忘的能力,但她的記性並不差,「你真沒半點記憶?」
「我也覺得他眼熟,但,就是不記得。」一雙黛眉緊鎖著的碧落,抬起一指指向自己的額際,「這裡,有一段記憶被封住了,我想,當年把我封在四神鏡里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在被關進四神鏡前,她是個四海以鏡為家的自由鏡妖,後來不知為了什麼,她遭人封進四神鏡內失去了自由,直至她被販至無音的家中,並經由無音的雙手釋放了出來后,她才重返這花花人間。照理說,她應當是會記得那個把她封進鏡內的人,可不知怎地,她想了十年,至今就是憶不起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無音看了看擱放在妝台上的四神鏡,「你在鏡中看不出他的來歷嗎?」碧落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藉由銅鏡看穿一個人,哪怕是最想隱藏的過往或經歷,也得在她的雙目下一一現形,她更能看出照鏡人最深的心事和未來。
「沒用的,我早試過了。」深受挫折的碧落沮喪地攤攤兩掌,「那傢伙的道行比我們預料的都來得高,事前也可能早就已做了提防我們的準備。」防得這麼周全,這隻代表一事,那就是,他的來歷絕對大有文章。
無音撫著下頷深思,到目前為止,無論是她托風托眾生來打探申屠令,或是碧落藉妖力離魂出竅四處探問,她們還是不知那個不是人也不是妖的申屠令究竟是何等眾生,與他同處一屋檐下,如不把他的身份查明,她總覺得無法心安。
「你打算怎麼辦?」也覺得讓她跟個來歷不明的東西處在一塊不妥的碧落,滿臉煩惱地看向鎮定自若的她。
「嗯……」她開始回想起那夜撞見申屠令在園中尋物一事,不禁猜測起懷有目的來此的申屠令,要找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碧落的建議是不讓夜長夢多,「不如就將他趕出去吧?」這樣最好,如此一來往後她們都不必煩惱。
她反對地搖了搖螓首,「不行,我過不了我爹那關。現下申屠令是爹眼中最重視的貴客,她這一趕,別說會得罪本屋一大群人想藉機攀權的親人,她往後的日子也會跟著難過。
「既然申屠令可以化身為官對你爹施法矇騙,我也可以。」想也知道申屠令定是對雷宅的人動了手腳,都是同道中人,她又何妨效法泡製一回?
「我說過,別對人類那麼做。」無音皺眉地伸手輕敲她的額際。
她不滿地捂著額,「難不成你就這樣讓那個來歷不明的東西繼續住下去?」
「我會留心就是。」在查出申屠令的真正身份和前來花相園的目的前,也只好小心為上了。
「就憑你一人?」碧落不客氣地潑了她一盆冷水,「若是沒有那隻花妖,只怕在我回來前,你早提前去見了閻王。
「怎麼說?」她訝異地回過頭來,對被蒙在鼓裡的事一概不知。
碧落早就看穿那兩人在私底下正在進行的暗事,「申屠令是沖著你來的,而葉行遠,立場則是剛好與他相反,他是來保護你的。」
「為何葉行遠要保護我?」她原本就已經很對葉行遠的作為很感到納悶,如今得到了此番見解后,她更是一頭霧水。
「因為……」碧落張大了嘴,又驀地把那些差點到口的話全都收回,「不能說。」
無音淡看著她那雙洞悉一切的美眸,「我不能知道?」
她掩著唇,滿面神秘,「我不能代說。」這種私人的事,即使她早就看出,她也不好就這般未經葉行遠同意之前托出,所以,還是靜待後效好了,就看葉行遠會有什麼打算。
「不能說便罷了。」無音並不急著去解謎,站起身走至窗邊,朝她勾了勾手指,「哪,你想個法子除一除園裡的東西吧,也不知是怎的,近來的數量變多了。」對於那兩個一前一後來此居住的客人,她有耐心慢慢找出他們的底,但眼前的這件嚴重妨礙到她生活起居的小事,她則是有些不能等。
「變多了?」碧落繞高了柳眉走上前,「我不是有施法設界保護你嗎?」
她乾脆推開窗,「你自個兒看看。」
帶著一絲疑惑走至窗畔的碧落,順著無音的指點看去后,這才發現素來因有設界隔離的園子,竟在她的不知不覺間,四處充滿了突破她施法所設隔界的妖鬼精怪。
她錯愕地瞪大美眸,「這是怎麼回事?」有沒有弄錯呀,這裡是何時變得這般熱鬧,怎麼各路眾生都來這報到了?
「動手清一清吧。」三不五時就受到打擾或是作弄的無音,有些頭痛地撫著額。
她訥訥地:「幾日不見,這裡居然成了妖魔鬼怪的大本營……」都怪她都把全副心神擺在申屠令的身上,竟沒注意到園裡的狀況。
「是啊。」無音嘆為觀止地看著外頭為數眾多的眾生。
碧落側眼睨向她一臉的風平浪靜,「我看你還是很怡然自得嘛。」
「我總要習慣。」早就適應這類生活的無音,從很久前,就已經不太去在乎這些只出現在她面前的東西。
「你說過,妖魔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碧落想了半晌,揚起玉掌勾攬著她的肩,拉過她在她耳邊篤定地問著:「下一句,應該是人吧?」
被看穿的無音眉心一鎖,面色驀白,屏著菱唇靜肅著沒有回答,但側首凝睇著她的碧落,仍是自她的眼中找到了答案。
沒錯,對她來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外表醜陋駭人,或是美貌似仙的妖魔,而是人。那些,與她同類的入。
早些年前,只為一己之欲而放縱私情的爹,在享盡齊人之福盡歡之餘,無視那些必須得同棲於一屋檐下的妻妾,任由她們爭寵奪權,無所不用其極地為雷氏的家產而爭鬥,也因此,娘親被爹的妻妾們逼得出家去了,而她呢,則因為自己的異能,被人們異樣的眼光排拒在外,也因自己的植芍藥的技能,被親人們幽禁在這座花相園裡,好為雷氏一門日日種植芍藥。長久下來,她不敢走出園看看世界,也不敢接觸那些永遠都帶著嫌惡或是害怕眼神看向她的人們,每每接觸他們,所換來的,都只是傷害。
人與人心,或許是一片她永遠也無法明白,也無法泅游而越的荊棘之海,每回當她想要強行橫渡,卻總是換來一身的傷害。
碧落憐惜地擁緊她的肩,一如以往,語重心長地在她耳邊苦勸。
「你不能永遠都躲在這裡,你得試著走出去。」或許雷家的人是困住了她,可是在某方面來看,她自個兒也在雙腳繫上了重鎖。
她的一雙水眸,漫無目標地環遊著空曠的屋內,想起自己的畏縮,憶起自己一手造成的孤寂。
這些年來,她日復一日地過著公式化又無味的日子,冷眼看著花開花落,春日年年在園中造訪,而她的孤寂也愈來愈深。以往,她還可以告訴自己,這些花兒就是她最大的成就,她並沒有白白浪費時光,但她知道,那只是表面上她找來安慰自己的借口。隨著自個兒的成長,隨著對於情愫的渴求,她不知該再用何種借口搪塞那顆寂寞得時常作疼的心,這般辜負青春,如此磋砣芳華,她不是不心慌的,可,縱使再焦急,再怎麼惶恐,又能如何呢?
她也無能為力。
「我偶爾會出去。」她閉上眼,將那些不願告人的心事用力壓下。
「然後不是因被扔石子,就是因鄰人謾罵奚落而縮回這裡?」碧落扳過她的身子,決定這一次不再讓她逃避她的傷處。
無音淡淡輕嘆:「你愈來愈惹人厭了。」
「就跟那隻花妖一樣惹你厭?」碧落傾前了身子,試探地伸手點探她的鼻尖。
「他並不討人厭。」她不加細想地脫口而出,而在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后,卻已是不及收回已出口的話。
碧落壞壞地拉長了音調:「喔?」
「你別白費心機。」一眼便可看穿她在打什麼主意的無音,伸出兩指擰著她的俏鼻。
「我什麼都沒說。」碧落臉上仍是漾著笑,笑意里,又獨斷獨行地代她決定了某些事。
「他的眼中沒有我。」無音轉過身去,落寞地看著窗外的大好春景,「他心裡已經住了一個人。」
碧落連忙拉長了雙耳,「誰?」
「那個令他流淚的女人。」她忘不了鏡中他的淚,也忘不了,那名美麗的女子是如何倚在他懷中開心的笑。
「想知道他的心嗎?」碧落斂去了笑,關心地環住她的肩。
她想知道嗎?無音自己也不能確定。
關於葉行遠的那些過往,她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些、明白了些許,但這就已夠讓她提不起勇氣了,她不知道若是她再這麼看下去,或是去挖掘出那些她所不知的一切,到時,她會有怎樣的感覺,和怎樣後果?如此無法預料的未來,令她鼓不起勇氣踏出步伐,去縮短他們之間刻意所造成的距離。
碧落意味深長瞧著她,「想知道,就不能只是站在門縫裡觀望,不走進去,你怎會明白?」
「那你明白嗎?」
她說得一臉的眉飛色舞,「我懂得比你多。」在世上活得這麼久,自然比她所知的來得多。
無音看了她半晌,慢條斯理地自袖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絹,這張紙絹,還是碧落上回在離家前不小心掉的。
她低首輕輕吟念:「上窮碧落,下黃泉……」
碧落當下花容一改,連忙動手將那張紙絹搶回,極為珍視地藏入衣襟內貼身收藏,無音不語地看著她,頭一回,見到她的眼眸是如此的不安定,是如此的……與她相似。
「其實,你明白的並不比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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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前龍井的馨香,順著氤氳的熱氣蒸騰而上,手端著茶盅的申屠令,倚在客房的窗邊,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正上演的一幕。
順著他的窗口看去,站在園中為花兒們澆水的無音停住了手邊的動作,正抬起螓首看向遠處的園門,在園門處,背著畫具的葉行遠正與那些自本屋那邊而來的女眷們交談著。
無音看得很出神,也看得很清楚,遠處,那些正迎抬起面頰仰望葉行遠的那些女眷們,臉上皆漾上了層淡淡的紅暈,那一雙雙傾慕的眼,不住地在他的身上徘徊,她們素白潔凈的纖指,或糾扯著手絹,或抬至上了胭脂的唇邊掩嘴細笑。
雖然她與人之間的相處很少,但她知道,那是戀慕。
看著葉行遠低著聲一一回答她們的問題,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側臉,像一幅畫,她的雙眼無法自他身上走開,有些她早已知名的感覺,一浪一浪地,拍打著她的心湖。
下意識地,她伸指撫著自己的唇,試著想憶起那回他貼合在上頭時,是怎樣的感覺,當外頭與他交談的其中一名女婢,笑著拍打著他的胸膛時,她微微咬緊了唇瓣。
這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是個善妒的女人。
她妒嫉那名在迷夢中,可以倚在他懷中嬌笑的女子,她也妒嫉,那些可以假藉公事和他打情罵俏的女婢們,雖然她知道,她根本就沒有什麼立場可以產生這些情緒,也知這般不好,但她也不想這樣的,她也不想要這種小眉小眼的心態,可是私慾,卻讓她控制不了自己。
自那日由後山回來后,她偷偷地在心底挪了一個空位,去擺放那些對於葉行遠所產生的可能想象,與葉行遠日日相處下來,她忍不住開始想象起自己是否能有一絲的可能性,是否會有存在他眼底的機會,可是,她忘不了他那時的迴避,她還記得,在後山那日,她清楚地在他的眼中看見了猶豫,和裹足不前。
其實她想要的並不多,她要的不是特別,也不是朋友或知心者的關係,她只是希望他能和以往在銅鏡里時二樣,每當她想見到他時,他便會靜靜地出現在鏡里陪伴在她的身邊。
孤獨了前半生后,頭一回她有了想愛的慾望,可卻又不知該如何敲開他的心房,也不知,該如何讓自己踏出第一步。每當她說服自己,她並不想一個人孤寂地守著花相園到老,使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時,另一道冷清的聲音,又會在她的耳邊提醒,他只是只妖,和碧落一樣,都只是個過客,他們總都有離開的一日,而他離去的時間,或許就在他找著了他所想找的東西那一日,到了那時,他將會不回頭地離去。
思及至此,勇氣盡退,心也涼了大半,也因此,在愛與不愛之間,她定足躊躇,舉棋不定。
龍井茶香香氣拂面,在屋內的申屠令,瞧了她神情黯淡的面容許久,暗自思索了半晌后決定改變初衷,驀地,他唇邊揚起一抹笑,抬手探指點了點盅中淡綠的茶湯,抬眼將目光鎖定在外頭一名流連不去的女眷身上,朝她彈了彈指,指尖的水珠,立即疾射而去。
在一片寂靜中無音回過神來,不知在何時,葉行遠與那些有眷們都離開了園前,似乎是往主屋那邊去了,就在她嘆了口氣收回心神時,一名離去又回來的女婢,筆直地朝園內走來。
她沒在意,以為那名女婢是奉了嬤嬤或是本屋那邊的人來辦事,也因此並不加予理會,徑自彎身拾起水瓢,對耳邊愈來愈近的足音並沒有留心,但就在她轉身欲走時,身後的長發忽地遭人一挹。
遭兇猛的手勁差點被挹倒在地的無音,在疼痛中掙扎地轉身,才看想睜眼看清是怎麼回事,眼前神情僵硬的女婢,卻揚手至自己的髮髻后,緩緩抽出了一根銀簪。
在日光的反射下,簪影亮眼刺目,無音連忙在那柄簪子朝她刺來時,奮力舉起手中的水瓢將它打落,手中失了銀簪的女婢望了自己空蕩蕩的手心一會,蹲下了身子拾起一柄無音擱在園中的利鐮。
猶弄不清發生何事才遭到攻擊的無音,急喘著氣,兩眼來回地在行徑反常的女婢身上找著答案,找了許久仍找不出異狀的她,在看向女婢的眼時,倏然一怔。
這種無神僵直的眼神,據她看過不少妖異之事的經驗來看,這個女婢不會是……
被操縱了?
答案才躍上她的心頭,劃破空氣的鐮聲近在她的發耳邊,幼時的記憶霎時湧向她的腦海,她不適地眨了眨眼,忙命令自己別在這時想起那回事,就在她不備的這個剎那,在她耳邊的青絲被削落了一截。適時躲過的無音,在婢女又再次揚起利鐮走來時頻往後退,不意腳下卻被拌了拌,一骨碌地重跌在地。
「碧落……」坐在地上不住挪退的她心慌地喚,環首四顧,卻在這緊要關頭找不到那抹視保護她為己任的倩影。
女婢握緊了手中的利鐮,傾身朝她橫割亂划,令找不到援兵的無音不斷後退,就在她想起她可以喚來葉行遠時,她的背脊撞上了她擺放在園中的水桶。她一手壓在盛滿清水的桶緣,想繞過它,可施力過大,整個桶身一傾,滔滔的水花泛過她一身。
尾隨而至的鐮風,聽來那麼近,在一地水濕中的無音閉上了眼,繃緊了身子等了許久,卻沒等到接下來該發生的景況。
她狐疑地睜開眼,看見了申屠令寬大的背影就靜立在她的面前,原本應是在客房中的他,此刻正使勁地奪下女婢手中的利鐮,並攤手成刀,著力朝女婢的頸后一擊,遭擊暈的女婢立即倒在花叢下。
「雷姑娘無事吧?」他轉過身來,緊張地彎下了身子。
她驚魂未定地撫著胸口,大口地喘氣,「我沒事……」
「來,咱們進屋去。」他說著說著便將她自地上拉起,撐扶著她一塊踱進屋內,將她置在廳內后,隨即走回自己的客房內。
「多謝相助。」被他扶坐在廳內的無音,坐了一陣后,見他返回,連忙向他致謝。
「不過是舉手之勞。」申屠令漾著開朗的笑臉,踱步走至她的面前,「擦一擦,看你都濕了一身。」
見他拿來了拭身用的長巾,無音正感謝地想接過,他卻自作主張地代她擦了起來。
她有些困窘,「申屠大人,我可以自己來……」
「坐著吧,就讓我幫忙。」他將長巾覆上她的發,蓋去了她的拒絕,隨後順著她的髮絲一路往下,擰乾了她發梢上的水珠后,不避嫌地握住她的纖腕,擦拭起她衣袖上的水漬。
沒有側首看他的無音,也拾起了置在桌上的長巾擦著自己的裙擺,因此並沒有看見,那時他一雙銳眼中所煥放出的光芒,隱隱約約只覺得,每每經他一碰,遭他所觸碰的地方便會有種燙熱的感覺,但她並沒有留意,只想快些弄乾身子好擺脫這種尷尬的狀況。
「年輕的身體真好……」撫著她的臂膀的申屠令,兩眼泛著迷離的炯光,幾不可聞的黯語自唇邊悄悄逸出。
「你說什麼?」無音停下了手邊的動作,一時沒聽清楚。
「沒。」他迅速回神,淡淡輕笑,「沒什麼。」
在打理好自己一身後,她站起身來,望瞭望仍躺在花叢里的那名女婢后,不放心地踏出腳步。
申屠令拉住她,「你要上哪?」
「不能就這樣讓她躺在那,我想去喚人來請人找大夫為她看看。」
「你在這歇息,這事由我去叫其它下人來辦就成了。」他將她按回原位坐下,大步走出廳內后,先是來到園中抱起不省人事的女婢,再一路走向園外。
無音怔坐在廳內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伸手撫上方才被他緊握的手腕,上頭,還帶著點異樣的溫度,她總覺得他方才的舉止有些怪異,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恍然回神告誡著自己:「還是提防著點好了……」在一塊住久了,她都忘了他是個身份不明且別有所圖的東西。
「來,喝盅茶壓壓驚。」當申屠令再次返回廳內時,手托著一隻茶盤,盤中盛了盅新泡的雨前龍井。
「謝謝。」將謹慎和防備暗藏在心底的無音,小心地接過擱在桌上待涼,此時,她的下頷卻遭人一抬。
「好多了嗎?」申屠令抬起她的下頷左右端詳,「你的氣色不是很好。」
雙目與那雙一時看不清是什麼顏色的眼眸相觸后,她的腦際有陣暈眩,且經他一觸,方才那份昏沉沉的感覺又籠回她的身上來了,她忙想別開他的手。
她不適地甩著頭,「我沒事……」
申屠令冷眼看了她的反應一會後,藏起了笑意在她的身畔坐下。
他的聲音聽來很猶豫:「不知……雷姑娘是否已有意中人?」
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的無音,訝異地偏首看向他,所看到的,是一張帶著淡淡不甘,又不想放棄的臉龐。
「算有吧。」她想了一會,不想再被他糾纏地選擇了說實話。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是葉公子?」
「我一定要回答嗎?」她試著坐正身子,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來,芳容霎時變得冷清。
他以指刮著臉,自嘲地笑,「下官……不過是想知道自個兒是否還有機會罷了。」
「你何時要走?」無音不想去分辨他話中真偽,以及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初時的那個問題。
「未定。」申屠令眼眸一轉,彷佛自沮喪中重振作起來,對她漾出了個令人難以拒絕的微笑。
雖是有設防了,但無音還是被那抹微笑捕捉住,一雙水眸忘了自他的臉上移開。
「如果……」他的黑眸緊捉她的眸心,打算將她手到擒來,「如果能讓你許願,你最想許的是什麼?」
她茫然地問:「關於那位意中人?」
「嗯。」他輕聲應著,格外用心地注視著她的眼。
在他的凝視下,昏沈的她覺得身子變得一如飄葉般輕盈,他的聲音,像是暗夜中一盞招引迷途旅人的燈,而他那雙燦亮的炯目,則似是一雙雙拖拉著她的手,令她不由自主地沈陷進去……
「你最想許的願望是什麼?」掌握了她神志的申屠令,緩緩期近她的身旁,在她兩眼寫滿迷茫時,催眠地在她耳畔問。
「我想……」在那神志不清的當口,無音藏在心中深處的願望,無意識地被勾引而出,「我想取而代之……」
當--
清脆一響,是茶盅盅蓋被揭開的聲音。
恍然回神的無音,一頭霧水地看著四下不知發生了何事,坐在一旁的申屠令,趁著她遊魂方歸的這個當口,悄悄以銳利的指尖劃破指腹,不著痕迹地將一滴血滲入茶湯里。
「看樣子,下官是沒希望了。」出聲粉飾太平的他,在她回眸至他身上時,他帶笑地將已涼的茶盅遞給她。
渾然不知方才自己曾回過什麼話的無音,前思後想了許久,總算是想起先前他們所談論的是她願不願給他一個機會,但之後他說了些什麼話,她則憶不起……為求定下心神,她急急就著盅緣喝下一口茶湯。
「雷姑娘?」
她忙掩失態,「抱歉。」她是怎麼了?怎麼近來白日里她總會莫名其妙的出神?
狀似失望滿懷的申屠令站起身來,在朝廳外走去時,忽地停下了腳步,「雷姑娘,方才,我忘了告訴你一事。」
「何事?」
「別輕易許下願望。」他回首將雙眼移至她喝盡的那盅茶上,而後款款地笑了,「因為,它可能將會有實現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