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詠童不禁垂下眼眸,「可是萬一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對還是錯呢?」

「你會不會怕後悔?」郭蘊眉將她拉起坐正,認真地瞧著她愁緒寫滿睫眉的臉。

「當然會。」

「那就盡量不要選錯路啊。」生性樂觀的她,對任何事的想法都很簡單。

「可是--」

「問你一個最簡單的問題。」郭蘊眉抬起一手打斷她,「你現在想的人是誰?」

此話一入耳中后,在詠童的心底,立即浮現出那一抹最是想念的身影,她張大了眼眸,動彈不得地困坐在原地。

郭蘊眉看了她的反應后,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就是因為答案很簡單,所以媽媽才不過問。」果然有血緣,跟那對父子檔一樣都是想太多。

一葉障目,沒想到在撇開了那麼多的想太多之後,原來煩惱根本就不是煩惱,在回想起那抹身影時,在她心底升起的,並不是懊悔曾經相遇的心情,而是種感激的心情,因為有些人就算是耗盡了一生,也沒辦法尋找到那一份單純的愛,而她,卻在那麼年少時就已擁有……

「姐,你的禮物。」賀詠正敲了房門兩下后,一臉緊張地探頭進來。

「誰送的?」她呆愣愣地看著被放在她腿上的小木箱。

「曉生哥哥託人送來的。」臉部表情很僵硬的他,像是痛下了什麼決心般,兩手用力地拍拍她的肩后,接著就急急忙忙地走下樓。

擱放在腿上的精緻小木箱,沉甸甸的,中間的部分還用色彩美麗的和紙包裝起來,郭蘊眉在她遲遲不看他送了什麼時,按捺不住好奇地在她身邊催促。

「不拆開來看看嗎?」

深深吸了口氣后,鼓起勇氣的詠童,小心地拆開和紙,一打開箱蓋,她登時呆住了。

靜躺在碎紙中的琉璃,像顆剛掉下來的眼淚,而在這顆晶瑩的淚珠中,封藏著一朵遭人採摘下來的白色罌粟。

一張小信簽置在其中,詠童顫抖的指尖,緩緩滑過上頭熟悉的字跡。

原本,我是想在這封信里寫上百年好合這四個字的,但我做不到,因此,我將這朵遺忘封起來學你等待。

這一次,換我來等你,十年、十三年、一輩子,我都等你。

小木箱猛然遭人塞進懷裡,郭蘊眉無言地看著自家女兒,一骨碌地自地上站起,直奔向浴室忙著梳洗,她想了想,將木箱蓋好收起,轉身打開女兒的櫥櫃,拉出個旅行箱后,在裡頭放進了幾件衣服。

當趕時間的詠童打開房門沖至樓下時,站在樓下客廳的郭蘊眉一手拿著她的護照放至她手上,另一手則順便幫她披了件外套。

賀之謙則是含淚地拎著行李走至家門外,幫她把行李放進後車箱。

另一張看起來有點陌生,又不覺得很眼熟的笑臉,則是在她踏出家門時,親自替她奉上一張更改過日期的機票,與一紙寫滿詳細地址電話的字條。

「姐,快點,我們要趕飛機!」將車開來停在家門前的賀詠正,邊打開了車門邊催促。

突然覺得每個人的默契都跟她好到家的詠童,怔怔地看著從不曾這麼同心協力過的人們,不知該說什麼的她,還在猶豫著該怎麼開口時,賀之謙將她輕輕往前一推。

「去吧。」

她邊跑向車門邊向身後揮手,「我到了北海道后就打電話回家!」

當房車開出小巷后,郭蘊眉這才想起家門口還杵了個特地來這轉交物品外,還附贈機票的陌生人。

「對了,我們還不知道你是哪位?」她有些納悶地看著他。

「我?」富四海先是掏出懷裡的名片,後來想了想,又把它收回去,「我是他們高中隔壁班的同學。」

「姓陸的,我老姐就交給你了!」聽見熟悉的男音后,賀詠正劈頭就對另一頭的男人低吼。

正開車準備前往工作室的陸曉生,錯愕地看了手中的手機一眼,不太確定地問。

「阿正?」他怎會打到這裡來?

「你要是敢對不起她,我和我家老爸一定會坐飛機過去扁你!」也不管他有沒有做好準備,先說先贏的賀詠正又是拉大了嗓。

他挑高朗眉,「阿正,你在說什麼?」

「她一早就去北海道找你了!她逃婚了,逃婚你知不知道?」

緊急煞車聲霎時穿越過海洋,忠實地透過話機抵達賀詠正的耳里。

「唔哇!」耳膜飽受虐待的他趕忙拿遠一點。

「她坐哪一家航空公司的飛機?降落在哪個機場?幾點抵達?」陸曉生心急如焚的問號,在他還來不及適應時,一成串地朝他倒過來。

「她去你家了……」賀詠正才張大嘴想說清楚,卻發現電話那端的人突然沒了聲音,「喂喂?喂喂喂?」怎麼又一個不把電話聽完就採取行動的衝動派?

當活機里傳來車子再次啟動且狂飆的聲音后,賀詠正抓著話機朝他大叫。

「我不管!這次你一定要負起責任來!」

將手機扔至駕駛座一旁的陸曉生,將方向盤急急打轉后,一腳用力踩下油門,窗外的景物飛快地倒退,疾速賓士中,他從來不曾覺得心房是如此輕盈,雀躍緊張的心情,就像是當年他在騎著單車追上了公車后,在詠童剛走下車門時對她告白的那瞬間。

久違的釋放感纏繞在他的胸臆,在這一刻,他彷彿看見當年圍困著少年的高聳囚牢不再存在,他終於從遺憾的牢欄里走出來,踏進陽光下重獲新生,興奮得坐不住的他,忍不住再加快了車速,窗外晴朗的天際,像正在等待著他。

窗外刺眼的陽光照射在機翼上。

靠坐在窗邊的詠童,眼睛往下看,下方的海洋像面藍色的鏡子,北海道看起來像是一座正等待她前去的島嶼,在飛機飛入了廣闊的內陸后,機身緩緩下降,耳邊傳來的不適感,提醒著她即將抵達另一個陌生的國度,在飛機降落前,她緊緊交握著十指,用力深吸了口氣。

空氣中聞不到半點雨絲的氣味,濃郁得化不開的花香,順著拂過山丘的涼風飛掠過大地,一畦又一畦各色的花田,就順著坡度種植在觸目可及的小山丘上,被計程車放在一大片花田之前的詠童,再次低首確認了手中的地址后,提著行李走向山丘上的一問民宅。

走過了沿途栽種著薰衣草的小徑,爬上了小山丘后,一朵朵迎風招展的罌粟花映入她的眼帘,各色的回憶離開了陸曉生所鑄的琉璃來到了她的身邊,她不禁停下腳步,駐足看著這滿山的思念。

一名正在巡視花田的老人在遠處看見她后,徐步向她走來,不會說日文的她,還在想該怎麼和他溝通,這時老人走向她的腳步卻愈走愈慢,一臉遲疑地步至她的面前。

怕說英語他會聽不懂,詠童才想拿出紙筆寫上陸曉生的名字時,臉上表情像是恍然大悟的老人,不待她開口,他既驚訝又興奮地抬起一手要她等等,連忙跑回房子里去,過了一會,當他再次在她面前站定時,在他那只有著歲月風霜的掌心上,靜盛著一張護貝過的黑自學生照。

那是她。

那是十七歲時的她,那張陸曉生小心保存著的照片,此時就這麼在藍天下看著另一個長大的自己。

不受控制的淚水一下子就涌了上來,她顫抖地接過那張照片,老人在她的淚水掉下來前,抬起一指指向她,又用腔調濃重的口音問。

「詠童?」

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的她,合起掌心握住小小的照片,不住地向他頷首,老人笑了笑,在看了她身後一眼后,輕拍著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向後頭。

視線穿越過一整片罌粟花田的詠童,熱淚盈眶地看著就站,在花田另一頭的陸曉生,她遲疑地轉過身,在聽見他的大聲呼喚后,拔腿奔向他。

「詠童!」

當奔跑的兩道身影在罌粟花田中相遇時,陸曉生高高抱起她,她的長發,在藍色的天空下,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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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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