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明。

旭日初升的陽光照進窗欞，又一個無眠的夜。

楚心嵐打了個大哈欠，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仍覺不可置信。

她竟然這樣就跟童仲彥……要不是腿間仍傳來酸麻，她會以為那只是她昨夜的一場春夢。

昨夜，他很溫柔的將自己送回房，還在頰上印上輕吻，溫柔的跟她說……

要不是怕明天被別人看到，妳會不好意思，我根本不想回自己的房裡去。

天啊！她現在也同樣沒有臉面對他。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她想應該是鄰房的工作人員來叫她了。

頂著一頭亂髮，穿著發皺的睡衣，她來到門前。

「早……啊！」她傭懶的聲音在見到門外的人之後，失控的驚喊。

童仲彥笑得燦爛，大掌搗住她的嘴，阻止她將所有的人吵醒，將她推進屋內。

她的杏眸瞠得老大，訝異這一大早的不速之客。

「天啊，妳看起來真是可口。」童仲彥抵著她的耳際，熱氣吹拂著她的耳廓，溫柔的訴說情話。

「別開玩笑了。」楚心嵐漲紅臉，她連牙都沒刷，更別說是一頭亂髮，可口個什麼勁？！跟他一派清爽，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肥皂香比起來，可口的人是他吧，現在的她簡直想找個洞跳進去。

「我是說真的。」童仲彥將她的身子抵在牆上，大腿霸道的擠入她雙腿間，黑眸進出渴望的火光。「我想了妳一個晚上，怎麼都睡不著，妳得「ㄆㄟˊ」我。」

「賠」他？！

還是「陪」他？！

楚心嵐的腦子突然閃過近來強烈播送的廣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眼看俊臉愈來愈近，她很沒情調的腦子裡，卻只裝滿一件事……她還沒刷牙。

於是，她一把推開了他，往浴室里衝去，徒留下因一時失手，讓美食從手邊溜過而一臉扼腕的童仲彥。

無奈，他也只能在浴室門外等著，反正已經等了一個晚上，沒差這幾分鐘了。

昨夜，為了楚心嵐好，他勉強告訴自己，讓她有個獨立的空間比較好，至少也該等到回台灣再說，再等也不過幾天的時間。

不過，經過一晚，他發現自己連一個晚上都沒辦法等，他極度渴望再見到她，這是第一次充分感受內心的激動。

浴室門一開，他動作極快的迎上，眸光立刻找到她的唇，覆上。

芳香的氣息撲息而來，嘗到她口中的芬芳，他滿足得直想嘆息。

才一踏出浴室，就被吻得頭昏腦脹，楚心嵐只能倚在他的身上，被動的響應著他。

「你不是說……」怕別人誤會嗎？

「我反悔了，為了不讓賈興還對妳存有不實際的想法，我決定讓大家知道我們的關係。」童仲彥啄吻著她的唇，霸道的說著。

轟！她瞼上一白，又忽地乍紅。

讓大家知道他們的關係？！

「噢……」她無奈長吟，他的想法還真是難以預測。

就在這短短的遲疑里，她被拉出了房間，正式向眾人昭告友情結束，他們的關係邁入愛情。

要不是這些日子來，楚心嵐都睡眠充足，她會以為眼前對著她笑得燦爛的童仲彥，是她作夢時的幻覺。

楚心嵐一邊將手中的補給品交給前來領取的當地居民，一邊分神偷瞪著立在一旁的童仲彥。

「你別老這樣沖著我笑。」楚心嵐的臉又紅成了蕃茄，壓抑著胸口的狂跳，嬌斥著黑眸閃著光的童仲彥，表達她的抗議。

「我哪有？」他聳肩否認，仍是露出一嘴白牙，笑得她心慌意亂。

「還沒有？！」趁著工作的空檔，她一手插著腰，纖指指著他的鼻頭。

「你明明就沖著我笑。」笑得周遭的人都知道了，他還裝傻。

童仲彥黑眸一閃，目光繞了繞，許多識相的人全都轉開了眼，表示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

「妳看吧？我哪有沖著妳笑。」他仍是狡辯。

沒辦法，他就喜歡看她，看她臉紅的樣子、看她嬌嗔的模樣，甚至連生氣的樣子都很迷人，叫他無法自拔。

「你！」楚心嵐氣結，紅唇微咬，卻制止不了他狂妄的目光與氣息，明白的昭告他的渴望。

真是太詭異了。

打從他們的關係更進一步之後，童仲彥的表現有了天壞之別，雖然還是不時的逗得她臉紅心跳，但偶爾凝著她的曖昧樣，看的周遭的人都會心露出一笑，禮貌的轉開頭去，不打擾他的熱情凝視。

由於她極不習慣在眾人面前有過於親昵的行為，所以兩人最大的肢體動作也僅只是牽手，但是他火熱的視線，還是讓她十分吃不清，尷尬得直想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和平工作團的工作快結束了，你有什麼打算？」既然無法阻止他，那就轉移話題好了，楚心嵐想到他最心煩的問題，關於接續家業的事。

童仲彥凝視她好一會兒，真是個破壞情調的小妮子，正當他逗得高興時，她竟然又提起這個問題。

「妳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為了阻止他的注視，她甘願一桶水潑醒他。

「你才是陰魂不散咧！」楚心嵐對他扮了個鬼臉。

打從他跟著王進出現，「不甚好意」的在這裡，到現在……勉為其難算是可以接受的跟在她身邊，已經快一個月了。

「怎麼？妳不喜歡？」童仲彥對她笑了笑。

「當然不喜歡！」楚心嵐白了他一眼。

她才不會承認，她已經開始習慣有他的陪伴，而且愈來愈喜歡了。

聽到她的答案，童仲彥微微皺眉，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

「妳真會打擊我。」

他的表情逗笑了楚心嵐，雖是如此，她仍白了他一眼，決定不理他，繼續著手中的工作，將補給品一包包遞出去，因為她看出他刻意不想回答的可惡行徑。

眼看佳人無意理會，童仲彥摸摸鼻子，只好認真回答她的問題。

「好好好，我趕緊跟妳報備一下我的打算，省得妳擔心我回到台灣之後把妳丟下，不理妳就糟了。」童仲彥雖然乖乖的準備回答問題，還是趁機消遺了她。

「我哪有擔心什麼！」楚心嵐見她原意被扭曲，紅唇微嘟，這人就會吃她豆腐。

童仲彥見消遣的行徑得逞，終於肯認真的面對問題。

「我考慮很久，決定回去接家裡的事業，一起幫大哥把公司撐起來，怎麼說都不能讓父親的心血毀於一旦。」童仲彥說出他考慮了幾天的決定。

「那大媽那邊……」雖然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但楚心嵐仍不由得擔心他會不會又遭到不平的對待。

「還沒嫁給我，就跟著我叫大媽，妳還說不喜歡我？！」童仲彥斜覷她一眼，又逮到機會逗她。

「童仲彥！」剛才的擔心消失無蹤，她現在想賞他一巴掌，打走他臉上可惡的笑意。

「不玩不玩！」他舉雙手投降，趕忙將話題拉回來。「大媽那邊只能交由大哥去處理，反正我沒有跟大哥爭權奪利的想法，日久見人心，相信她會明白的。」

楚心嵐見他認真的神情，也不好再跟他鬥氣，只能點點頭支持他的決定。

「到時候，我可能會先處理公司的事，先飛新加坡一趟，協調合約的事，再加上家裡的私事，可能會有一個禮拜的時間沒辦法找妳，妳可別太想我。」童仲彥半是開玩笑，半是對她解釋接下來的行程，怕她真會胡思亂想。

突然在意起她的情緒，這也是始料未及的事，不過，對於這一點，他倒是沒半點意見。

「少了你，我還樂得輕鬆。」楚心嵐睨著他，像是他說了什麼天方夜譚似的。

「那妳呢？」童仲彥突然想起她的婚事。

「我？」楚心嵐一瞼迷糊。

「嫁王進？還是嫁我？」

「當然不嫁王進……」楚心嵐直覺否認。

「那就是嫁我啰。」童仲彥斷章取義，笑得很開心。

「臭美，我誰也不嫁。」楚心嵐就是見不得他得意。

兩人笑鬧成一團，遠處的賈興瞼上黯淡。

唉，愛情這種東西，真是半點不由人，他輸得莫名其妙，卻也只能認栽。

而又笑又鬧的兩人，為這一段非洲賑糧之旅增添了一段佳話，隨著和平工作團的工作結束，他們回到了台灣……

正如童仲彥先前說的，一回到台灣，他就整整消失了一個禮拜，就算是楚心嵐嘴裡不承認，她的心裡卻不免有一絲失望，暗暗在心裡埋怨他，連一通電話也不汀。

捏著留有他手機號碼的紙條，她在掙扎著，是不是要主動打電話給他……

話筒拿起了又放下，來來回回幾次，連她自己都生氣了。

「莫名其妙，連打個電話都這麼麻煩。」她對著自己生悶氣，不知道自己怎麼變得這麼矛盾，一點都不像她了。

動了情之後，許多事情就變得複雜，又是矜持、又是在意，她都快認不得自己7，。

正當她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房門外響起了老爸的聲音。

「心嵐……妳睡了嗎？」楚父的聲音在門外，聽來有些試探的意味。

楚心嵐露出苦笑。

要是不認識她老爸的人，會以為她只要裝做悶不吭聲裝睡，他就會自動消失，但是做了他二十幾年的女兒，她太清楚這只是他的「開頭問候語」，她要是不開門，老爸就算把門給敲破，也由不得她不理他，尤其是在她躲了他長達一個禮拜的情形之下，竟然被他逮到她正在房裡……

她主動移步到門前，拉開門，面無表情。

「心嵐，妳到現在還沒給我個答案。」楚父好不容易見到她，話題直搗黃龍，非要到個答案不可。

「什麼答案？」楚心嵐仍是裝傻，美麗的臉上凈是無辜。

「關於妳跟王進的婚事，到底談得怎麼樣了？」楚父關心的問道。

想當初，他威脅利誘的希望王進到非洲把楚心嵐給拐回來結婚，好完成他的心愿，沒想到都一個月過去了，婚事八字連一撇也沒有，更別說是王進連個影子也看不到。

「你問王進啊，我怎麼知道？」關於這一點，楚心嵐是真的無奈，她可是真的不知道王進這纏人的小子到哪裡去了，像是突然從地球上消失，她樂得很。

「我問了，而且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楚父臉色凝重，今晚特地來「堵」楚心嵐，就是為了跟她問個清楚，在非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好的消息？」楚心嵐露出惑色。「是王進……他出了什麼事嗎？」要真是如此，她的快樂就有一點小小的過分，她得懺侮一下。

「他會出什麼事？是他告訴我，說他要取消婚約，我都快昏倒了。」他都還記得王進那一副巴著楚心嵐不放的模樣，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樣。

「啊？！」楚心嵐這一次是真的驚訝得忘了合嘴。

會有這麼棒的事？王進肯放過她了？

「妳倒是告訴我，妳是不是跟他吵架了？」楚父極想力挽狂瀾，化不可能為可能。

吵架？

楚心嵐偏著頭想了想。

「吵架是沒有。」都是她指著他的鼻頭罵。

「那怎麼會這樣？」楚父一臉困擾，無法想通原因。

相對於楚父的愁眉，楚心嵐則快樂得像只小鳥，紅唇一直維持著美麗的弧度，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這下她連說服父親放棄的動作都省了。

「好了，老爸別難過，我會想辦法把自己嫁出去，不用擔心。」楚心嵐難得體貼父親，主動提及她的婚事，實在是因為她的心情好到不行。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楚父仍無法置信王進態度的突變。

而楚心嵐則是面帶笑意的將父親推出房門外，露出美麗的笑容。

「早點睡吧，老爸，晚安。」她邊笑邊合上門，目光沒有遺漏父親的失望。

糟糕，她真是個不孝順的女兒，見父親這苦惱的模樣，她卻高興得像是中了獎券一樣。

如果童仲彥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楚心嵐訝異的發現，當她心情極度愉快的時候，最想分享的第一個人，竟然就是童仲彥。

看樣子，就算她不想承認，她也無法否認童仲彥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愈來愈重了……

而人在新加坡，正因與新客戶協調合約而一個頭兩個大的童仲彥，接著一通又一通的電話，卻遲遲等不到他期待已久的聲音。

「這丫頭，我忙得沒時間打電話給她，她竟然也真的連一通電話都不打給我。」童仲彥瞪著電話生悶氣，經驗里對感情放不下的一向是女人，但是他沒想到，禁不住相思的人竟然是他。

半晌之後，他決定不跟自己過不去，拿起電話撥了想了許久的電話號碼，沒幾聲，對方隨即有了響應。

「哈啰。」話筒里傳來她愉悅的語調，因為認出他的來電號碼而心情愉快。

「心情還不錯哼？」童仲彥語帶著微酸，他正因思念而愁眉深鎖，佳人卻不受一點影響，這是多大的打擊啊！

「好得很呢。」楚心嵐正想打電話跟他說說王進的事，沒想到他就打來了。

「哼。」他從鼻端發出不贊同的聲音，雖是如此，仍不打算掛電話，想多聽聽她的聲音，聊償思念。

「你打電話來，就是為工讓我聽你『哼哼哼』的聲音嗎？」楚心嵐難得有機會消遺他，自然不會放過。

「哼。」童仲彥沒有呼應她的消遣，仍是一聲氣音。

「好啦好啦，我有事告訴你，別再哼了。」楚心嵐急著跟他分享剛得到的好消息，率先舉白旗停戰。

「什麼事？」

「王進跟我爸提起取消婚約的事了。」她興奮的說，猜測他可能的反應。

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只是一徑的沉默。

「童仲彥……你睡了？還是傻了？」楚心嵐問著，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何。

「是嗎？他終於做出決定了。」童仲彥搖搖頭，納悶王進為何不懂她的好……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他倒省得麻煩。

「喂！你的態度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做似的。」楚心嵐對著話筒質問他。

童仲彥一笑。

「心臟不夠強的人，根本不能娶妳，王進那小子知難而退，算他聰明。」就算王進不放手，他也不會讓楚心嵐嫁給王進，所以，他可以勉為其難稱讚王進是聰明人。

「你說的像是娶我很委屈一樣。」楚心嵐抗議道。

「是很委屈啊。」他想她想得要命，她跟個沒事人一樣，怎麼不委屈。

「你真可惡！」佔了便宜還賣乖。

童仲彥笑了笑，很高興讓她忘記剛才的問題……他總不能讓她知道，王進曾在非洲時來找過他，跟他討論過兩女之間的取捨問題。

「有沒有想我？」他笑問，是真的想知道。

「沒有。」她帶氣回答，說的不是真話。

童仲彥黑眸帶笑，知道她說的是氣話。

「我明天就回來，妳到公司找我。」

處理好合約的事，得馬上著手配合的方案，公司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他沒辦法馬上離開公司，但是他實在太想她，很想在最快的時間裡見到她。

他必須見到她，要不然無法滿足心中空虛的部份。

「哼！」現在換楚心嵐送他聽聽鼻子不滿的聲音。

「別生氣了，生氣會長皺紋不好看，到時候我還得花錢買保養品……」他帶笑的安撫她。

「買保養品又不花你的錢。」楚心嵐對著電話嘟嘴，氣死了，竟然現在就嫌她長皺紋不好看，真是不要命了。

「誰說不花我的錢？」童仲彥隔著話筒，想象她氣得頭頂冒煙、小臉乍紅的模樣，他的心情就好多了，這麼多日來因忙碌而起的煩躁，也消逝許多。「妳既然願意嫁我當老婆，我當然得好好照顧妳，要不然怎麼跟妳老爸交代。」

「誰說願意嫁你了？」楚心嵐紅了臉，不過這次可不是因為怒氣，而是因為害羞。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妳的，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絕對不讓妳失望……」童仲彥不正經的逗著她。

「童仲彥！」楚心嵐中了計，又羞得對著話筒大喊。

童仲彥在電話的這一頭，笑得肚子發痛，而楚心嵐羞得不知道該回他什麼。

雖然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但是對於這等親密的事，她還是無法像他一樣處之泰然。

等他稍微止住笑意之後，兩人陷入片刻的沉默。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在腦中刻畫著她美麗的模樣，思考著什麼是幸福……

畫面出現的是，兩人白髮蒼蒼坐在搖椅上，十指相系著，望著天邊的晚霞，聊著年輕時兩人逗嘴的模樣……

「我想妳。」童仲彥衷心的說著。

在這一刻，他深刻的知道，在他的心裡，無論她是丑是美，是不是有了皺紋，他已經愛上了她，決定跟她過一輩子，再也不放手。

所有的怒氣在一秒鐘內畫下句點，楚心嵐咬著唇，眼中泛著淺淺的淚霧，感動得無可復加。

他沒說愛、沒說情，只是淺淺訴說思念，卻讓她的心狠狠震動了。

「明天到公司來，我想見妳，好不好？」

再一次聽見他的要求，楚心嵐卻一句否定的話也說不出口。

面對這麼溫柔的請求，她哪有拒絕的能力……

「嗯。」她輕聲應允。

童仲彥露出笑容，看了看錶。

「我很想再聽聽妳的聲音，不過，很晚了，妳早點休息，明天我等妳。」為了兩人明天的精神狀況，他是該掛電話了。

「好。」楚心嵐應允。

電話無言的撐了幾秒鐘，沒人肯先掛上電話，彼此的唇邊都帶著會意的笑。

童仲彥沒想到自己會是這麼溫吞的人，竟然會捨不得掛電話，真是情關難過。

「妳先掛電話吧，還是妳捨不得我？」童仲彥心知激將法對她一向有用。果不其然，楚心嵐的反應極大。

「掛就掛嘛，誰捨不得你來著。」楚心嵐趕忙的掛上電話。

當電話傳來嘟嘟的聲音時，童仲彥的唇邊仍是愉快的笑容，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