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進去!」口氣冰漠的倫敘東,伸手一推,硬是將夏妤推進一間幽暗無光的房間之中。
「老天!這裡是哪裡?」這兒非但四周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而且空氣中還帶著一股冰寒,教人渾身不自在。
突然,輕微的關門聲自她身後傳來。
「倫敘東!你在哪裡?快出聲啊!」她伸著雙臂摸索著。「倫敘東,你不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啊!」
「你一個人待在這兒好好想想咱們之間的事。」倫敘東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他的態度似乎十分嚴肅認真。「趁著這段時間我也可以好好地審問那具『屍體』,教她知道欺騙我倫敘東的下場為何!」
「不!你不可以這樣!」她用力捶著門大叫。「開門!開開啊!這裡說不定有蟑螂、老鼠,搞不好還有……不!倫敘東,你不能這麼殘忍地對待我。」
「我從沒看過任何一個女人比你更麻煩,我已經受夠你孩子氣的種種行為。」
夏妤周言差點沒有氣炸,他竟敢說她像個孩子!他以為他比她高明到哪裡去呢?「你說我麻煩?哼!我告訴你,我的看家本領還沒有完全施展出來呢!我發誓一定要成為你的眼中釘、肉中刺,我會不停地與你對抗,直到你……」她的一串演說尚未發表完畢,他已先發制人。「看來你需要上堂靜思課,很好,你自己在這兒好好反省一下。」話完,他轉身就走。
而她在聲嘶力竭的數分鐘之後,不得不閉上她酸澀的雙眸癱倒在一片黑暗之中,這便是他所謂的「懲罰」,對不對?
倫家大廳之中,杜雙手被麻繩捆綁在背後,而臉色凝重的倫敘東則緊蹙著濃眉瞅著她看。
「倫公子啊!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倫公子,您大人有大量,饒小女子一命吧!小女子保證從今以後自動消失無蹤,不再礙您的眼啦!拜託您。」比起夏妤,杜顯得口若懸河,能言善道多了。
「你休想走!除非——」
「除非什麼?」她只在乎「除非」之後的條件。
「除非你把你和夏妤之間的一切老老實實地告訴我。」
「這個簡單。」杜急忙點頭。「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一定有問必答。」
「首先,我想知道你們兩個究竟是何處人氏?籍貫為何?」他爽快地挑明問題所在。
「我們住在台北市啊!」
「那裡是哪?」他連聽都沒聽過這個地方。
「在台灣。」她一臉無辜地說。「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你找死嗎?」倫敘東為之氣結。早已對杜毫無信心的他,又怎能相信她方才所言的一切呢?
「既然我說了真話,你也不信,那麼我便無以奉告了。」她委屈極了。
「你可別忘了自己是階下之囚。」
「哼!本姑娘看開了,要殺要刈隨便你。」她把頭往右一撇,睥睨地說:「反正你殺了我,遲早會有報應的。」
「唉——」倫敘東突然笑道:「我怎麼可能親手殺了你呢?只是秦嬤嬤這幾天向我打聽你的下落,倘若再把你送回『風月樓』,你說好不好啊?」
「你敢!」杜死命瞪視著他。
「我怎麼不敢?再說你不也是那兒的當紅花魁嗎?」倫敘東笑得神秘難測。
「我是為了偷走你的『白玉雁墜』才委屈下海的!」杜不安地回答。
「很好,現在可說到重點了。」倫敘東問道:「我問你,上回在『風月樓』中,我親眼看到『白玉雁墜』竟憑空而飛,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問題早已困擾他許久,任憑他絞盡腦汁,依然百思不解。
「這……」可憐的杜明明是最了解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卻苦不知如何向他解釋清楚。在他眼中她是個信口胡說的女騙子,若她再向他說明這一段真實但是曲折離奇又令人難以置信的玄虛事件,他有可能相信嗎?除非太陽打西邊上來!
想到這兒,她不禁又嘆息。「哎!我說了也是白說,你問了更是白問,反正你也聽不懂的。」
「那倒未必,你不說,我又怎能明白呢?」他興緻高昂極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吧!」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娓娓道出事情本末。「其實我和夏妤是來自六百年之後的中華民國,如果我們想回到六百年後,必須靠著完整的『白玉雁墜』才能回去。」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六百年之後?哈……你的想象能力不錯嘛!只可惜故事太扯了一點,哈……」倫敘東完全不採信地大笑起來。哪有人可以從六百年後的「台北」再來到這兒的?難不成是莊周夢蝶的另一版本?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杜據理力爭。「在那個時代之中,我是一名雙親早逝的女賊,專盜寶玉古畫,尤其是玉類奇石,無論是哪個朝代、哪個皇帝遺留下來的古玉都有收藏,只差你那塊『白玉雁墜』了。」她的態度一派正經,毫無說謊時的閃爍神色。「至於你的心肝寶貝夏妤,則是一名專門找我碴的刑警。」
「什麼?」顯然他並不知什麼是「刑警」。
「刑警就類似你們這年代的衙門捕快啦!就是那種成天以捉人為樂的衙差。」杜對教她寢食難安的警察並無好感,態度自是難以客觀。
聽完她的敘述,倫敘東更是笑得捧腹。「哈……你說夏妤是個女捕快……哈……這怎麼可能呢?」
「信不信由你!」她朝他瞟了白眼,繼續反駁道:「當初我為了躲避警方追捕,並且為了來這兒尋找可以回到未來的『白玉雁墜』,便利用另一塊『飛雁穿花白玉』加以施法來到這兒,而在無意中你心肝寶貝也被我一齊帶到這個時代來了。」
「嘖……好故事!妙故事!你這麼會說故事倒是可以去說書了。」倫敘東諷刺地道。
「哼!要笑你就儘管笑吧!反正我現在也不稀罕你那塊『白玉雁墜』了。因為我發現了另一樣也能讓我和夏妤回去的東西。」杜不甘示弱地說。
「什麼東西?」他緊張地追問。
「你不是不相信我的『故事』嗎?那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哈!終於給她逮住機會損他了。
「這……」他果然面有難色,猶豫了半晌才像屈服似地說:「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想知道啊!」
「可是東西在我身上,你不替我鬆綁,我怎麼拿給你看呢?」杜甚是神秘兮兮。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詭計,替你鬆綁?」他又不是笨蛋,會不明白她在打什麼主意嗎?像她這麼古靈精怪的個性,肯定是想乘機溜走。
不過杜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隨你怎麼想吧!反正我若送夏妤回去之後,你這一生一世就別想再見她一面了。」她威脅地說。「唉!本來是想拿『它』來交換我的自由,因為即使我回到六百年之後還是個通緝犯哩!所以回不回去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但對夏妤而言卻是——」
「夠了!夠了!你不要再說了!」一談起夏妤,他冷靜的情緒就失控了,他難以想象失去她之後的他,究竟還剩下些什麼?
杜默默地看著矛盾的他。
「好吧!」他終於下定決心地道。「我答應替你鬆綁,不過——你若是膽敢再欺騙我,我一定叫你為此付出代價。」
「你放心吧!我也想多活幾年啊!」她笑了。
雖是感到不安,但為了不失去夏妤,也只好先替她鬆綁雙手。
「東西在哪?」他心急地問。
「別急,我在找嘛!」她的右手探入左衣袖中摸索著,倏地她終於找到她想找的「東西」,不禁一笑。「找到了!找到了!」
倫敘東連忙靠了上去,突地,杜朝他臉上撒出一團白色粉末,一時之間倫敘東措手不及,吸進了些許粉末。當他正要伸手抓住她這個騙子,視線突然一片模糊,頭部一陣昏眩,踉蹌地走沒幾步,竟昏厥倒地了。
「活該!」杜連忙趁著倫家家丁尚未被驚動之際,匆匆忙忙地逃出倫府。
至於夏妤的安全應該不成問題吧?倫敘東這麼喜歡夏妤,照理說是不會虐待她才對。
哎!她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想搭救夏妤也得等她逃出倫府再去找救兵啊!對了!她記得夏妤向她提起過一個叫什麼……什麼昭沙……昭沙岳的外邦人士,聽說他的為人挺熱心的,這回夏妤有難,找他幫忙應該沒錯吧?
在燃燒檀香的味道中幽幽轉醒,一股劇烈的頭疼像利矢般穿透倫敘東,他拚命呼吸稀薄的空氣,心中惶惑不安。他勉強地撐起頭,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炫目的陽光由一個位於高處的窗戶傾瀉而入,在華美的石面與木面牆壁上輝閃著光影。
他努力轉轉陣陣作痛的頭顱,兩眼亦逡巡著四周。這兒是他的房間啊,他怎會在這裡呢?明明記得他在審問杜的,結果她突然……該死!他又中了那女賊的詭計,她又逃走了,是不是?
倫敘東正在懊惱之中,驀地,房門開啟了,只見家僕倫義捧著一盆清水和一條毛巾走了進來,一看見已坐起身子的倫敘東,不禁喜出望外地笑了。「少爺,您醒啦?!太好了!大好了!」倫義放下手中的東西,連忙合十指仰首向天謝恩。「感謝上蒼保佑,少爺昏迷了兩天總算是清醒了,感謝老天爺!」
「昏迷兩天?!」太過震驚的倫敘東幾乎是跳下床,老天,他竟然在床榻上昏迷了兩天?站都還站不太穩的他心中只想著一個問題:「倫義,夏姑娘人呢?」
「沒有少爺的吩咐,小的不敢擅自作主放了夏姑娘。」
「天啊!」這麼說來夏妤尚被關在地窖之中,連續關了她兩天,她不恨透他才怪。一想到這兒,倫敘東心中不禁一陣刺痛和焦急,不理會倫義的拉阻,便徑自往地窖走去,一刻也不敢稍加耽擱,他只想好好地向她解釋清楚。
飛快地來到地窖門口,負責看守的家僕竟坐在那兒打盹,不禁令倫敘東怒從中來。
「倫信!」他怒喝著那名偷閑家僕的名字。「還不快點起來!」
倫敘東叱喝一聲,貪睡的倫信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一見到少爺滿面慍色地看著他,更是嚇得雙膝跪地猛磕頭。「少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倫信哀求地說:「小的不該打盹,請少爺原諒。」
此刻的倫敘東一心牽挂著地窖內的夏妤,怎有心情同他計較呢?他連忙說:「別跟我多說廢話,還不快把大門打開!」
「是,少爺。」倫信掏出一長串鑰匙,旋即起身開門鎖,心中仍是頗感不安。
「快點!」心急如焚的倫敘東不禁吼道。不知窖內的夏妤好嗎?有多生氣?她會願意聽他解釋嗎?她會原諒他的疏忽嗎?想到這兒,倫敘東更為浮躁不安。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彷彿有著不祥的預兆。
門總算打開了,倫敘東推開擋在門口的倫信,一個邁步的踏了進去。
「夏妤!夏妤。」窖內是一片漆黑,倫敘東喊著她的名字半晌,卻無人回應,他的心頭更加焦急。
「少爺!我拿火把來了!」倫信隨後也踏進地窖,手中火把將滿室瞬間點亮。
然而映入倫敘東眼帘的卻是一幕令他痛徹心扉的景象——
夏妤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見狀,倫敘東趕緊趨步向前,蹲下身子一把抱起她來。
她的身子滾燙,臉色蒼白,只剩奄奄一息。「倫信!快去請大夫,把京城最好的大夫請來。」倫敘東焦急地吩咐倫信。一面將夏妤抱出陰暗的地窖,直奔卧房。
都怪他因為一時氣憤又欠缺思慮,將她關進了這麼一間冷冰冰的地窖中,害得她受寒生病。這一切看在他的眼中除了無限心疼外,更有著對自己的厭惡。
看著她痛苦的神情,他的心都碎了。多渴望為她分擔一些痛苦,多想再看看她燦爛美麗的笑容……然而她的身子如火焰般滾燙,與病魔掙扎的痛苦神色未曾減退,教他如何是好呢?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間如此多災多難?,難道連上天也看不清他對她的一片真心嗎?
「夏妤,為了我,你絕對要好起來,你一定要堅強地熬過去,求求你,求你——」倫敘東疼惜地在她耳畔輕語,渴望她能聽見他真誠的呼喚,努力地和病魔再抗爭下去。
他還有好多話沒有告訴她;還有好多夢想待她一起共圓啊!她絕對不能這樣離開他,她是他今生註定的妻子,註定要廝守一生的伴侶,他不允許她就這麼不告而別啊!
然而即使他再如何深情地呼喚她,懷中靜眠的佳人依然沒有半點回應。
寢室里,倫敘東悲哀地凝視著床榻上一動也不動的夏妤,在屋內燭光的照射下,她蒼白的面貌彷彿鍍上一層柔光,如綢般的秀髮亦顯得格外鮮明。在層層毛毯的包裹下,她胸部輕微起伏,隱約吐露著生命跡象。
一旁陪伺的倫忠見少爺如此憂心忡忡,不禁於心不忍。「少爺,您應該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倫忠試著說服他。
「不!」倫敘東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中顯得格外粗嗄空洞。「我要陪她。」
「大夫說夏姑娘只是受了風寒,並無大礙,您也不必太擔心了,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遇險得安。」倫忠又說。
「你不了解我的感受,我無法原諒自己讓她生了這場大病。」
「可是——」
「算了!倫忠,你的一片好意我自是明白,只是她對我而言十分重要,你別再勸我了,出去吧!」他心煩地說。
「好吧!少爺,倫忠這就告退。」倫忠悵然離去,留下需要安靜的兩個人。
待倫忠走後,他坐在床榻旁,將臉埋進她的發間,在她耳邊乞求著:「你一定要儘快康復起來,為了我你一定要撐下去,好嗎?」滿室一片寂然,只有倫敘東喃喃自語地傳遞個人心聲。
夏妤遲遲沒有醒轉的跡象,更令他覺得無助且惶恐,也為自己當初執意將她關入地窖之中的蠢行感到悔恨不已。
他在絕望痛苦間,再度垂下頭。「老天,請你別這麼折磨著她,求求你!我好愛她。我寧願為她承受起一切,也不願意她如此痛苦。」
朦朧之間夏妤彷彿聽見倫敘東的聲音在她耳畔呢喃,她的頭好暈,這一定是在作夢,倫敘東明明是對她恨之入骨,將她緊鎖在地窖之中,完全不理睬她,怎可能在她耳畔對她說話呢?
她強迫自己睜開雙眼,倫敘東憔悴的臉孔倏地印入眼帘,他的兩眼緊閉、兩手合握正默默地為她祈禱,這絕對不是虛幻的夢境。她的心中頓時脹滿柔柔的蜜意,逐漸驅逐了盤結在心頭的懷疑與恐懼。
她的心中不禁一喜,看來他還是在乎她的,他並不是那麼討厭她。「敘……東。」她虛弱地開口。
倫敘東猛然睜開雙眼。「夏妤?」他的面容綻射出她前所未見的深濃情意。「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我正為你擔心……你還好吧?」
「嗯!還好。」她稱靜地躺在床榻上,此刻的她除了稍感昏眩外,至少意識十分清晰。
「你一定餓壞了吧?」倫敘東兩眼中激蕩著喜悅。「我馬上叫人送食物來。對!你現在需要多吃些東西,好好地補一補。」他一彈而起,奔向門口大喊著倫忠、倫仁去準備補品。
她的心底悄然一笑,縱使先前他們之間並不很愉快,但倫敘東不計一切的付出真教她心底暖暖地。
「夏妤,你怪我嗎?」他突然問。
「啊?」她一臉迷惑,並不大能懂得他的言下之意。
「我知道,這全是我的錯,我不該將你關在地窖,害得你受寒生病,害得你——」他的話里滿是懊惱自責,眸光充滿痛苦。
「我一點兒也不怪你。」夏妤撐起手肘,眼前頓時一陣星光飛舞。她又何嘗對他毫無愧疚之意,從初次見面開始,多少謊言詭計全在他身上施用,這只是自食惡果。「有錯的人是我,即使落得如此景況亦是我自找的。」她說道。
「我從沒真心怨過你。」倫敘東欺身向前,猶豫半晌,終於將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我希望我們之間能夠重新開始,不再針鋒相對,不再爭執欺騙,好嗎?我愛你,無論如何請你留在我的身邊,別再離開我。」倫敘東誠懇地說道。
聽完他的一番告白,她的心中甚是激動,輕咬著下唇,深深地吸了口氣。「我不走了,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都會留在你身旁。」
「夏妤——」倫敘東用大拇指拂弄著她的手腕,然後用雙臂溫柔地抱住她,彷彿擁住一個易碎的瓷器似地小心翼翼。
她則把臉埋在他的懷裡,渴望這一刻能持續到永遠。
但此刻門外卻傳來敲門聲,倫敘東百般無奈地由她甜蜜的懷抱中退了出來,前去開門。
只見倫忠、倫仁和其他丫鬟各自手中捧著各式各樣的補品走了進來,這些人對她的關心是那麼真摯濃烈,實令她感動不已。看到她兩頰泛起的輕微紅潮,倫敘東這才真正為她的健康狀況安下心來。
他微微地綻開笑顏,待她用完餐后,他決定寫封家書,派人捎去南方給他的父母親,他要告訴兩位老人家,他準備討房美麗又令人心愛的媳婦嘍!
在「安定門」外的街上,一年一度的廟會活動,正熱鬧滾滾地展開。街上滿是各種風味小吃、民間手工藝表演,及令人眼花繚亂的民俗技藝活動。整條大街上人潮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為了慶賀夏妤大病已愈,倫敘東特別帶著她來到這兒遊玩,以慰她幾日躺在床榻上養病的無趣之苦。
頭一遭上街,夏妤自然是眉開眼笑、興奮不已。她一面拉著倫敘東往人潮里竄,一面目不暇接地欣賞熱鬧非凡的廟會集錦。
「前面好熱鬧啊!咱們也過去瞧瞧好不好?」夏妤也挺愛湊熱鬧的。
「好、好、好。上哪去都行,不過你別急,小心別摔跤。」他咧嘴一笑,眼底儘是笑意。
「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甜甜地笑著,同他來到一個圍滿人潮的小攤子之前。
「對不起,借過。」為了讓她能看清楚眾人所圍觀的東西究竟是些什麼,他不禁為她排開人群,拉著她擠至最前方。
原來這是個賣鸚鵡的小攤子,一籠籠精緻的鳥籠內關著一隻只羽毛燦爛美麗的鸚鵡。
「來!來!來!猜謎題送鸚鵡,只要一兩銀子即可抽籤猜謎題,答對謎底者就可以擁有一隻靈巧溫馴的鸚鵡哦!」小販吆喝著,吸引圍觀者加入遊戲之中。
哇!好玩,好玩!
「這種猜謎遊戲挺有意思的嘛!我想試試。」夏妤不待倫敘東阻止,便拋了一兩銀子給小販,笑道:「這是一兩銀子,讓我抽個簽吧!」
「你——」倫敘東就料到她會臨時出狀況,只有無奈地搖搖頭。也罷,難得她有此興緻,就隨她去吧!
小販一見生意上門,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自然是露出穩賺不賠的笑容。「好啊!小姑娘,您請自個兒在這簽桶中挑出一張謎題吧!」他呈上一隻簽桶說道。
「好。」她爽快地抽出一隻簽,連看都不看一眼地交給小販。「由你念出來吧。」
「那當然沒問題嘍!」小販必恭必敬地將那紙簽接過手,大聲地朗誦起題目來。「姑娘您請聽清楚了,這道題目是——『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請猜一物。」
「啊?!」她怔愣地看著小販,怎麼這麼難咧?現在小販已把謎題念完,她頓時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大家似乎都在等待她的答案,也看著她一臉困窘的模樣。
見她低頭努力思索解答的可憐模樣,倫敘東不免心疼地想給她一些「提示」,他壓低音量在她身旁輕語:「答案是『石——』。」
未料他的答案尚未完全說完,她已不許他再暗示下去。「別告訴我答案。」她胸有成竹似地一笑。「因為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哦?」倫敘東揚起笑容,淺淺而笑。
小販見她似乎有所解答,連忙問道:「姑娘,您可有解?」
「那當然。」她自信滿滿地當眾宣布她的謎底。「答案乃是『磨刀石、鐵釘、麥子和豆子』。」為了怕其他圍觀者知識不足,不能及時徹悟真象,她還熱心地繼續為大家註解說明。「磨刀石乃是千錘萬鑿出深山,而鐵釘是用火和鐵打制而成的,所以叫烈火焚燒若等閑;至於麥子是用以磨成麵粉,因此可稱是粉身碎骨渾不怕;最後的豆子則是做成豆腐后唯一留得清白在人間的東西。你說我這麼解釋對不對呀?」她看看小販默不作聲的表情,大概是被她的冰雪聰明所震撼吧?哈……她自個兒也越來越佩服自己的才智過人,竟能解出如此困難的問題。待會兒等小販一服輸,乖乖地將鸚鵡送給她后,連倫敘東也要誇讚她一番吧!一想到這兒,她的笑意更深了。
「很抱歉啊;姑娘,您方才所解釋的並非全無道理,可惜我有言在先,咱們這道謎題僅猜一物,而非四種物品,所以這題您算是錯了。」小販從容不迫地解釋原由,也打破她的一切美麗幻想。
「什麼?!」她的笑容一僵,目瞪口呆地看著小販,他說她錯了?這……這怎麼可能嘛!哎!她的臉頰飛上一抹潮紅,羞得無地自容,巴不得挖個地洞往裡頭鑽進去,免得繼續待在這兒遭人嘲笑。
「正確答案是『石灰』啊!小姑娘,請擇日再來光臨吧!」小販應其他人的要求宣了答案。
正確謎底宣后,又是引來一陣喧嘩。眾人很快地又把目光移至下一名挑戰者身上,至於尚覺羞愧的夏妤早被冷落在一旁了。
夏妤噘著小嘴,一臉委屈地看著倫敘東。「你要笑就笑吧!不要那樣忍耐。」她知道他一定想大笑她的愚笨,竟能把謎底猜得大錯特錯,還能沾沾自喜,她方才的模樣一定蠢極了。
「我怎麼會笑你呢?我……」倫敘東試著忍住笑意,想裝得嚴肅些,可他就是剋制不了啊!說沒幾句話他已笑得捧腹。「哈……對不起。因為……因為你實在……太好笑了,所以我……哈……」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剋制不住嘛!
她的臉脹得像個女關公似地,握起粉拳直對準他。「你再笑試試看。」
「我……」他勉強停止了兩秒不笑,但隨後又是「噗哧」大笑,根本不受她的威脅。「對不起……,我實在受不了啊!你……」
「討厭!」她揮出粉拳欲捶他。
他豈會白白站在原地任她打呢?還是先溜為妙——
「你,你別跑啊!」而她也隨後追了上去,絕不饒他,太欺侮人了。
當他倆從「風月樓」門口快步而過時,一點兒也沒發覺「風月樓」的閣樓之上正有一名青衣女子憑欄俯視他倆的打情罵俏的恩愛情形,青衣女子的眼中既有著對倫敘東無限思念的悵然,亦有對他倆比翼雙飛的嫉妒,這兩種複雜愁緒,正不停地侵蝕她的心扉,教她倍感心灰意冷,痛不欲生。
「嬋兒姑娘,您別再傷心自擾了,青樓女子對那些公子哥兒而言,只是種消遣,您又何必痴情地對倫公子放不下心呢?」丫鬟紫嫣柔聲勸道,方才見倫敘東與新歡路過「風月樓」之時,連看也不看「風月樓」一眼,想必他已對此地厭倦了吧?
「紫嫣,你教我怎能忘卻倫公子?他早已是我決定廝守終生之人,即使沒有名份我也不在乎啊!誰知道倫公子似乎已決定不再來『風月樓』中尋歡作樂,今生今世我與倫公子若是無緣,我亦無心活於世間了。」嬋兒為一名痴情女子,只可惜身在青樓,一切由不得她作主。此遭與倫敘東情絕之後,她更是拒絕所有賓客,終日茶不思、飯不想地沉浸在哀愁之中。
「嬋兒姑娘——」紫嫣看在眼裡不免為之心疼,情勢至此她也不能坐視不管啊!只能為痴心的嬋兒獻上一計。「您若是想重回到倫公子的身邊,紫嫣倒是有一計可施,或許能成功。」
「哦?」嬋兒心中一喜,連忙追問。「到底是什麼妙計呢?」
「是這樣的,嬋兒姑娘,咱們可以……」紫嫣滔滔不絕地替嬋兒出主意、想計策。
頻頻點首認同其意見的嬋兒則是一掃方才的沉鬱陰霾,一展燦爛歡顏。
只因她心中相信,再過不久之後,倫敘東就會成為她一個人的,而她也能重新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