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野生野活野草去

五、野生野活野草去

有一回,尤支書跟紅毛狼嘮起家裡的事情。尤書記說:「乾脆都上大慶得了,孩子們都去了,剩你們兩口子有啥意思了,走吧走吧利索。」

紅毛狼說:「孩子去了就夠意思了,我們兩口家一去,更給人家添麻煩。」

尤書記說:「姑娘結婚了,小子將來咋整?」

紅毛狼說:「自己個兒混吧,我是不給他說媳婦啦。有山靠山,無山獨立,他有我這個爹就跟沒我這個爹一樣。」

尤書記說,到大慶讓你連橋兒幫你找個臨時工干,實在不行,租個地方,做個小買賣,跟兒子整一起多好。紅毛狼說,你可拉倒吧爺們兒,我是那裡的蟲鳥嗎?在老曹店這兒,著急蹦子沒啥吃了,上誰家討一碗要一瓢的,實在不行,吃點死驢爛馬地還能對付活著,到大慶那地方做買賣,除非揀破爛吧,別的咱爺們兒幹不了,我跟五香子就得埋在這塊地的土裡。

說完家事以後,尤書記又想起一件事來,便乘機教訓紅毛狼。尤書記說,往後,自己孩子都大了,沒啥大的負擔,別老揀人家死人的破衣爛被蓋,叫人笑話。紅毛狼說,咳呀爺們兒,衣服是人穿的,被子是人蓋的,死人穿身上是死人的,活人穿上是活人的,啥事要一想開了,我就啥也不在乎了。尤書記說,你媳婦那病是不是你家啥都吃,落下的?紅毛狼說,沒那事,我吃的比五香子吃的還多,我咋不得呢?咱一個老草民,早死晚死都是死,中央那些大幹部啥好東西沒吃到,過去那些皇帝大臣吃山珍海味,喝奶湯子,哪個不怕死?怕死怕死都得死,咱個老草民有啥可怕的。尤書記說,那你也得加點小心,不能啥肉都吃。紅毛狼說,沒事,啥肉也架不住開水烀,花椒大料咸鹽粒子,烀它兩小時,啥病啥毒還不烀爛了它。我早尋思好了,該著河裡死,旱地死不了,該著雷劈你,早晚脫不過。老天爺人家是幹啥的,人家就是專門管這些事的,還用著咱們操心了,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啥時死啥時候倒下,哪兒打鏵子哪住犁,想那麼多幹啥?

尤書記叫紅毛狼的大理論給講得直癟嘴:「嘿呀呀呀,小***紅鬍子還有一套大理論呢,往後,你就吃你媽個蛋去,還沒人管你了呢。」

今年,紅毛狼牛了,窮兮兮地仗著那身野性生性,讓縣裡給安排了一個新的美差。老曹店這地方山青水秀,泡澤縱橫,今年興起了旅遊熱、開熱。村西北有一片泡澤被外商相中了,這外商是個日本人,搞了一個中日聯合開項目,建一處中日旅遊度假村,在老曹店西北處建一個停車場、水上服務樓、露天舞場。六萬多畝的大泡子,裡邊放進去二三十隻水兔子,吸引了大慶、齊齊哈爾市和縣城那些旅遊者。這麼好個地方,得雇一個好人打更守夜。

縣裡有關部門經村長推薦,選到紅毛狼身上。村長說:「這傢伙行,五十多歲,覺輕,精神,不怕死,交給任務不帶差事兒的。」

紅毛狼高興了,一夏天白天睡覺夜裡睜眼睛,每月三百來塊,上哪兒找這好買賣,拍著胸脯子跟縣裡人下保證:「你放心,領導,差了事,你別叫我紅毛狼,叫我綠毛狗,怎麼樣?」

紅毛狼搖身一變成了便衣警察,大夥叫他「日本狗腿子」。挎根大警棍,四節電池的大電棒,戴著日本太陽帽、太陽鏡,就差沒舉太陽旗了。涼棚下邊一站,蠻精神,威風四起,來車來馬,指手劃腳,都得聽他的。老伴在家裡死活他不管,隔兩天回家去一趟,把在停車場揀的和別人送給他的香檳、飲料、火腿腸、袋鹹菜、麵包,帶回去一些,給老五香子往炕上一扔就不管了。

紅毛狼在旅遊區幹了一秋一夏,快回家貓冬享福了,人,突然瘋了。

入冬后,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紅毛狼卻光個大膀子,赤著腳丫子在通往老曹店和旅遊度假村的大道上練長跑,渾身凍得通紅,腳丫子扎得血呼呼的,不管見誰就一句話:「我咬死你!」看見大人也這麼說,看見小孩也要「咬死」人家。

村長都是和紅毛狼小時候的光腚娃娃,看到紅毛狼這副德性,以為是耍呢,就在大道上截住他:「紅毛狼你***耍啥呀,是不是掙倆破錢把你燒的?」沒曾想紅毛狼一聲不響地上前照著村長的肩膀頭就下口咬。村長急眼了,他一閃身躲過紅毛狼的嘴巴,伸手在紅毛狼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個大嘴巴子。紅毛狼被村長打急眼了,他伸手抓村長沒抓住,一把摟住道旁一棵大楊樹張嘴就咬了一口,一個小樹枝子被他一口拽了下來。村長這才醒腔:「**,紅毛狼眼睛都紅了,這不瘋了嗎?」

村長趕緊回村裡,打開廣播喇叭,讓民兵連長通知全村人,讓大傢伙躲著他。有人說,光通知大夥躲能是辦法嗎,你得想法把他收拾住,整死。

村長眼睛瞪溜圓:「整死?那是瘋狗啊?」

「瘋狗?這傢伙凈吃死貓爛狗,比瘋狗還惡,那不是狼嗎?」

「那也不能整死,整死不犯法嗎?」

「不整死也得把他綁起來,不的還了得。」

村長立即命令連長:「去,找幾個人把他綁起來。」

民兵連長急忙找了三個大小夥子,一人帶根繩子就往大壩上跑去。紅毛狼一看有人抓他,就往那大泡子里跑。那一望無際的大湖泡子浩浩蕩蕩的,轉圈已經封了冰了,只剩下當間的活水流沒有上凍。三個人趕上當年紅毛狼攆瘋狗似的,紅毛狼跑多快他們跑多快,不一會兒工夫就把紅毛狼給圈到泡子邊上了。紅毛狼跑到泡子邊,突然抱起一塊大石頭,喊著來人說,再攆我就跳泡啦!

攆的人就說紅毛狼沒瘋,還知道嚇唬咱們呢。就喊紅毛狼你老婆在家等你呢,還不快回家。紅毛狼說我咬死你。攆的人就騙他說,來吧,我讓你咬,過來。紅毛狼不過來。他們三人就慢慢地向他靠攏,準備將他抓住。紅毛狼一看來人還要抓他,扔下石頭就往冰上跑去,嘴裡喊著我咬死你,我咬死你,一直向大明冰上跑去。攆他的這幾個人就說,去他媽了個蛋吧,他跑咱就攆,看他能跑到哪裡去,淹死也怨不著咱們。

紅毛狼越跑越快,渾身就像著了火生了風似的,一直向泡子中間那汪明水泡子跑去,「咕咚」一聲就跳了進去。

攆他的人一看紅毛狼跳進泡中間,當時就樂了:「妥,別攆了,紅毛狼不會水,這回省事了。」三個人就站在冰泡上看熱鬧,紅毛狼跳到水裡喊叫了幾聲就沒影了。

三個人知道紅毛狼準是鑽了冰排了,一個個回去樂顛顛地跟連長彙報:「完事兒,放心吧,鑽冰排了,誰也咬不著了。」

尤大耳朵說:「咋不撈出來呢?」

村長說:「別撈了,明年開化他自己個兒就漂上來了。」

尤大耳朵說村長,沒見過你們這樣當官的,人淹死了不往出撈?

村長說:「一條瘋狼,死就死了,開河了風一刮,漂到河沿上,搞(擱)兩人拽出來,整到東大崗子深點一埋完事兒。」

民兵連長說村長說得有理,那麼大的冰排上哪兒撈去,乾脆明年一起處理吧。說完叫老師傅做飯,整菜,說那三個攆紅毛狼的小夥子:「今兒個你們攆狼有功,晚上好好喝點,紅毛狼不叫你們攆到河裡去,這屯人別想過消停年。」

沒過幾天,紅毛狼的老婆老五香子也死了。

村長讓老尤大耳朵領一些人到東大崗子挖個大深坑,給老五香子身上澆點汽油煉一煉,先把老五香子埋在坑底下,明年把紅毛狼撈上來再給他們一起併骨。那晚上,尤大耳朵從東大崗子下來,感慨地說:「在老曹店這兒啥風景都能看見,紅毛狼怎麼虎拉巴地就瘋瘋張張地跳泡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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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蠻野俗老屯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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