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晚秋了,園中曾經一片燦爛的菊海也已凋零,殘落的花瓣堆積在花根處,光禿禿的菊枝為這深秋平添了幾分蕭瑟之氣。

水月路仍是淡綠色的衫裙,獨坐風中,望著那一片殘菊出神。

自紫香宮回劍雲山莊已有五日了,雲之陽卻還沒回來,不知道,他在紫香宮正受什麼苦呢?還是,他正與雪飛痕把酒言歡?不,不可能。雲之陽的性子她明白,他雖然深愛雪飛痕,但在情與義上,他一定會選擇義,何況,他因雪飛痕的隱瞞而氣怒著呢!

其實,她可以看出雪飛痕對雲之陽的用情之深,當日在盟主大會上,她本可輕易的奪得霸主之位,但她卻退讓了,甘願兩月後再戰。她為什麼呢?不就是為了雲之陽嗎?唉,插入兩個相愛的人之間,算不算是罪過呢?水月路苦笑著,她還真是壞心呵,明知道那二人是刻骨銘心的相愛著,她還是介入了他們之間,她真是壞呵!

「小姐!」柳兒跑過來,後面跟著楚清如和楚清若。。「月路妹妹。」楚清如輕聲說,「我可以坐嗎?」她詢問。

「當然可以,柳兒還不看坐?」水月路點點頭,又喚著柳兒。

柳兒搬來兩個精巧的木雕鏤花椅,楚氏姐妹坐了。

楚清若看著這位差點成了她弟妹的女子,心中有著嘆惜。她也很喜歡水月路,但她最看好的還是雪飛痕,哪怕知道她們是敵人,雪飛痕是逍遙宮主。

但是,兩個人相愛不就好了嗎?她真的希望與雲之陽成親的能是雪飛痕。

楚清如拉著水月路的手。「好一雙柔美的手呢!

生來就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的手。」她看著水月路的手,贊著,是呀,那雙手沒有練武者的精韌,卻有著大家千金的白細柔嫩,水月路是一個適合在豪門富賈家中為夫人的女子,她不適合江湖。

水月路瞭然的淺笑,「我明白,」她起身,收回手,「我也喜歡雲之陽。」她淡淡的說著,水靈的雙眸閃著洞悉的光芒。「你們還是希望雲哥哥能與他所愛之人成為眷屬吧?」

楚清若點點頭,「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好嗎?」

「很好。」水月路有點悲哀的說,「可是我畢竟只是一個女人。一個真心喜歡雲之陽的女人。」

楚清如和楚清若也笑了:「我們沒有要你退讓的意思,只是忽然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罷了。」幾分苦澀,她們能幫誰呢?

「何以——」話未說完就見一個婢女跑來,遠遠的喊:「三公子回來了!」

「回來了?」水月路眼中瞬間閃過一抹燦爛,他回來了。她笑著,他回來了。水月路匆匆的向梅園跑去。

她也是真的喜歡著雲之陽呀!

剛到梅園門外,就聽傭僕們咬著舌根:「三公子是被轎子拉回來的呢!」

「還是大公子把他扶進房去的,三公子一直昏迷不醒呢!」

「是呀,是呀,不過蕭神醫正在為他診治呢!三公子還真走運,正遇上蕭神醫也在。」

揪到半空的心終於在聽到蕭神醫為他診治的話時才落了下來,她輕吁口氣,既然有被稱為「克閻王」大名的蕭神醫在,那雲之陽應該不會有危險才是,她想著,走入了梅園。

「蕭老,小犬之毒到底如何?」雲翔焦急的問著。

蕭老鎖著雙眉,一手搭著雲之陽的脈搏,一手撫著鬍鬚,半晌才說道:「令郎恐怕無望了。」

「為何呢?」君巧巧面色慘白,她緊抓著蕭老的袍袖,臉上的焦急與擔心一覽無餘。

令郎中的毒乃天下絕毒之——嫣然一笑,想必

你們都聽說過吧?嫣然一笑無解呀!」蕭老擰著眉。

「可是,嫣然一笑不是早已在五年前被那碧寒宮主銷毀了嗎?如何會再次出現並讓小犬中毒?還有,嫣然一笑不是中毒后即刻身亡嗎?為何——」

蕭老舉手打斷雲翔的話,「不錯,五年前黑風谷一戰中,碧寒宮主確實毀了江人狂的所有毒物,包括嫣然一笑,但是,誰又能保證是全部被毀呢?或許有人已先一步取走了一部分嫣然一笑的毒粉。至於為何令郎中毒后沒有當場致死,恐怕要多謝他體內一顆解毒丹了。」

「蕭老是說之陽體內有一顆解毒丹的藥效?」君巧巧有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浮木時一樣滿懷希望。

蕭老點點頭,看透了君巧巧的想法,又搖頭道:

「那顆解毒丹也只不過能擋一時罷了,時刻一過也就沒用了。不過,我還沒遇上中了嫣然一笑后仍能拖得幾日的人哪!令郎已是奇迹了!」他撫著長長的白鬍子道。

「是嗎?」雲翔與君巧巧如泄氣的皮球,無精打彩的。嫣然一笑呀!天下二大絕毒之一,中毒者只感到一陣艷光四射的麗景而被迷炫其中,露出一個笑容就倒地而死。因死者必笑容滿面而得名為「嫣然一笑」,江湖中曾有多人死在其毒下,至今無人可解。難道,雲之陽就要這樣毒發身亡了嗎?

水月路倚在門旁,因著耳中聽進的消息而驚訝著,雲之陽中了無解之毒?難道是紫香宮主下此毒手?她訝異著,難道雪飛痕真的忍心?她真的狠心對雲之陽下毒手?

而此時,雪飛痕正飛奔在來揚州的路上。

日前,蘭影回宮稟告她雲之陽中了奇毒,正在劍雲山莊雲之文的護送下回揚州。一聽到這個消息,忘了他的無情,她立刻下了山來。

儘管他待水月路比他的生命還重要,但她告訴自己,那只是他對水月路的責任,他一直都是很負責的人,他當然要保護水月路了。一味的給他找好理由,只是因為她要去看他,同時也要給自己一個交待。

聽聞他中奇毒,她大驚失色,取了鎮宮之寶就立刻出宮下山,在去揚州的路上飛馳著,她要去救他,他不能死——

兩日後。

月上梢頭,水月路守在雲之陽的床前,他昏迷著,一直未醒。

一陣風吹來,窗子大開,她起身去關,卻在關好窗子轉身後發現燈燭燃盡,她端起燈盞,走向房門外準備到前院換一盞燈,順便取些新鮮的藥草來為他擦穴。

就在她走出房門后,房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立在雲之陽床前,點好燈燭。

燈下照出一張絕艷的臉,是雪飛痕,她一身風塵僕僕,卻仍是嬌美絕倫。她伸手按住雲之陽的脈搏,小測之後卻綻出了笑容。

「太好了。」她輕喃,「原來你真是中了嫣然一笑。」她自腰間取出一個玉盒,拿出一粒赤紅如火的丹藥,霎時,房中一片清香。

「你呀。」她輕嘆著,把紅色丹藥按在他唇間,欲讓他吞服下去。怎知他的牙關緊閉,無論如何也吞不下去。

怎麼辦?她柳眉輕鎖,忽而雙眸一亮,似是有了主意。但是雙頰卻又泛上紅雲。真要如此嗎?她問,唉,好吧。

把那顆丹丸吞人口中,她俯下身,將櫻唇貼在他的薄唇上,舌頭也卷著那顆珍貴的丹藥啟開他緊閉的牙關,助他送人口中,吞咽下去。

第三個吻了,雪飛痕閉上眼,貝齒輕輕的啃著他那兩片美味的唇。

若不是因為深愛著你,我又何必將逍遙宮鎮宮之寶「絕魂此佳果」帶來救你呢?世人都道「嫣然一笑」無解,其實是那解藥難求!解你這毒的丹果,我逍遙宮自魔宮起便一直傳下來的寶物中也只有一顆罷了,你可知我的真心呢?也有回報?

驀地她大睜雙眼,驚愕的發現,他竟然在回應著!

不由的想抽身離開,卻被兩條強健的臂膀擁回他溫暖得滾燙的胸膛,他仍是閉著眼,未曾蘇醒。

只是憑著本能與感覺在吻她。

一股熾熱自他唇舌之中所出,她又一次閉上眼,完全被他的氣息所征服,臣服在這場相濡以沫的激情中。她投入了所有的感情,在這場激吻中,她不自覺的伸出藕臂擁住他的頭,深深的沉醉在他唇舌中的愛撫中。

直到兩個人都快喘不過氣來時,雪飛痕匆匆放手,卻仍被他圈住纖腰,她臉上凝著嬌紅,羞怯的望著他,他還沒醒呵!

「唔……」他在昏睡中低語著,雪飛痕側耳專註地聽著。「唔——月路——月——月路——」

啊?她大驚,她的情感世界在那一刻完全顛覆,在與她相吻纏綿之後,他喚的竟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雪飛痕驚愕了,她的心沉人了深淵,絕望將她團團包圍,她彷彿置身於黑暗中。為什麼?他愛的不是她嗎?為什麼卻在睡夢中喚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難道——他——真的放棄了嗎?放棄了那段感

情?先前為他對水月路的那些好所找的理由現在一個一個全都跳出來嘲笑她的可悲,她真是可悲呀!

死守著一份別人已經唾棄著的感情,還是那麼執著,她——真是可笑,對不對?

揪下腰中那塊紅玉的墜子,她轉手將它丟在雲之陽枕旁,眸中含著自嘲的悲哀與深痛穿窗而去,她好可悲呀!不是嗎?

水月路端著一盞燈燭拎著一包草藥走來,遠遠的,隱隱的好像看到一抹黑影在月色中掠過,好像是由雲之陽所在的房間奔出的!這個認知讓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匆匆回到房中。

看到那一盞如豆的燭光,她肯定了,一定有人來過,但,會是誰呢?放下手中的燈盞,她將草藥拿到床前,不意卻看到雲之陽枕邊的一塊紅玉。

雪飛痕來過了。

她想著,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輕輕的、隱隱的低語,「月路——月路——我對不——起你,我——

不會有下一次——了,我——」

水月路笑了,她悲惋的望著仍在昏迷中的雲之陽。你好——唉!她嘆了口氣,不願再想了。

「嗵!」雲之陽突然坐了起來,嚇了水月路一跳,「怎麼了?」她問,驚訝著,雲之陽醒了?

雲之陽沒有說話,兀自沉在他的思緒里。

先是,他出了紫香宮?然後,在一片林中,有

人施毒?然後,他眼前一黑——不知過了多久,他看到雪飛痕——他吻了她?——然後,他又遇到水

月路——對不起,他道歉——我不會有下次了?

他睜大眼,在夢中!在夢中他又看到了雪飛痕!

而且,吻了她!那種感覺,直到現在還停留在他唇畔,那麼的美好——

伸手撫住自己的唇,他回想著夢中的情形。

「雲哥哥?」水月路又喚,「你醒了?」

「呃?」他回過神來,不知所以然,水月路在問什麼?「我怎麼了?」他反問。

「你中毒了呀廠水月路看著他,幾分疑惑,「你不記得了嗎?你中了毒,然後——」

「我知道了!」雲之陽喊道,「嫣然一笑!」他記起昏迷前那瑰麗的一景了,那不就是人們口中的天下絕毒之一「嫣然一笑」嗎?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水月路忽而驚跳起來,我要去告訴莊主和夫人!」她飛跑出去。

雲之陽呆坐床上,他中了嫣然一笑,不是應該死了嗎?為何還活在這世上?他鎖著眉,卻在不經意的發現了枕邊的紅玉佩飾,那是——

他把它握在手中,血玉上那雕琢精美的花紋與「雲」字告訴他,這是他送雪飛痕的那塊玉!

難道,她真的來過了?那吻,是真的嗎?

「之陽!」君巧巧略帶哭音的喚聲傳來。

雲翔和君巧巧一塊跨人房中,蕭老也在一側,伸手為他把脈,良久后竟展顏大笑:「恭喜、恭喜,令郎體內毒已化去,而且丹田之處更是緩緩凝聚著一股強勁的內力。實屬罕見哪!」

雲翔、君巧巧等人大喜。

雲之陽卻暗想,難道真是她來了嗎?夢中的她好像就是餵食了他一粒芳香四溢的丹丸,難道那不是夢,而是真實的嗎?

水月路則暗想,一定是雪飛痕了!她是來送葯的!

房外,月光冷冷的投照在地上,睥睨著房內的人,答案對不對呢!它不會說,也不能說,更不想說,人間的一切就由它慢慢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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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宮,位於凌雲峰頂,四周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而且風景秀麗,得天獨厚。逍遙宮就座落在傍懸崖的平頂上。

建築宏偉壯麗,金碧輝煌,在秋風中,在這深秋中,落葉積了厚厚的一層,然後又被風捲起了最上的一層,狂嘯。

一襲暗紅如凝固的血色般的衫袍,配上包住秀髮的同色錦緞,她背對著陽光,讓迎面的人看不到她的面孔。

她身後,一抹青衣幾個起落後來到近前,恭敬的回報:「宮主,水月路與雲之陽的婚事在水月路口中結束了。她在水獨清、雲翔面前親口解除了。」

俊逸中帶著些許隱在眉宇中的玩笑不恭,此時的竹影恭敬中又透出幾分歡喜,水月路與雲之陽的婚事告吹了,宮主應該開心了吧?

他與逍遙宮上下所有人的心思都是一樣的,願意看到宮主重新展顏歡笑。自幾日前那宮主狂奔回來后,她就變了,變了——

其實即為「邪教」,但它逍遙宮也並非罪大惡極呀?畢竟那真正血腥的魔宮時代已經過去,四大長老的殘忍也成了雲煙。而今的逍遙宮只是一個普通的宮派,一個骨於里充滿俠義的怪僻宮派呀!為何那些所謂正道仍是不肯接納呢?

可笑的江湖,可笑的俠義之土,死守著已岌岌可危的正道優越感,古板的腦殼不肯放棄對與它實力不能相較宮派的偏見。這種人,這種武林,廢棄得越早越好!竹影譏誚的想著。

卻在重新看到身前的宮主時,神色回復恭敬,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宮主為何仍不開心?水月路和雲之陽已解除了婚約不是嗎?

雪飛痕不曾回頭,也不曾為聽到的消息而雀躍,她走去,向逍遙宮而去,沒有人知道她會想什麼,在想什麼。

龍禽有恨猶能說,江月無情也解圓,不是嗎?

竹影呆怔著,宮主走了?沒有半分預料中的驚喜?為什麼呢?

「別想了!」梅影不知何時來了,立在他身邊,沉毅的臉上難得顯霹一絲情緒波動,他也在為宮主擔心呵!

回宮幾日,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她,沉默的讓人產生懼意。

「宮主。」竹影看看梅影,嘆了一聲。

情字真是愁煞人哪,他嘆著,心中也想起了一個人,她可是也在為宮主的事煩惱?若非,那她又在做什麼呢?

同一片愁雲慘霧,散在兩個相隔千里的地域。

劍雲山莊中,水月路也在忍受眾人的猜測與談論。

「為什麼你要和雲之陽解除婚約?」楚清如看著她。

柳眉微微擰著,她知道水月路也喜歡雲之陽,所以,她的解除婚約就太讓人費解了,她會是因為想退讓而退讓嗎?不太可能呀!畢竟上一次問她,她還是說她也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一個女人?一個愛著所愛的女人?既是如此,那麼更是說不通呀!

女人會很大方嗎?她想著,會嗎?如果有一天,之文愛上另一個女人,那麼,她會甘心出讓嗎?會嗎?恐怕不可能吧?女人不都是喜歡與所愛之人白頭偕老的嗎?雖然在私心裡,她希望雲之陽和雪飛痕雙宿雙棲,但云之陽與雪飛痕之間畢竟希望渺茫呀!而且,雲之陽和水月路也差點成親,她……

「雲哥哥為什麼會在中絕毒后又奇迹般復生呢?」

水月路反問。

說他「復生」雖是有些誇張,但與事實相差不遠了。

「蕭老只說是奇迹。難不成——」楚清若恍然大悟,「我就想嘛,怎麼會那麼的神呢?中絕毒后竟然不死反而內功大增!他是吃了什麼葯吧?」

水月路不語,但她的神情也已顯示出,她亦是如此想,那天的人影是雪飛痕,是她救回雲之陽一條命。

「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

水月路答道。是啊,就是因為現在的雲之陽,不光心,感情不屬於她,就連現在的生命,身體也不屬於她呵!屬於她的那個婚約上的雲之陽已經中了絕毒。而現在的雲之陽已是一個新生的雲之陽,他的命是雪飛痕給的,他不屬於她水月路!

她不大方,也不小氣,不屬於她了,不會再有企圖獨佔的心理了,她情願放開他。因為,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責任啊!早明白不是嗎?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騙著自己,她已經不小了,應該學會堅強了。

在初來山莊之時,她曾有放棄的念頭,如果那時放棄就好了,她也不會到現在才又一次心傷。怪誰呢?雲之陽嗎?不是他的錯。天底下像他那樣頂天立地的男人已經不多了,肯對一個並不愛的女人負責,他已經做得夠足了。

放他走吧,放他自由吧。她看得出,在他最深最深的情感深處,只有一個人的位置,那個人,不是她,能企求什麼呢?放他,比三個人都痛苦來得好。她的醒悟已是遲了呀!但願不會太遲太遲才好。

看開了,她心中將口口聲聲「永不負你」的那個男人埋葬了,深深的埋葬,只要記得那個為了救她而重傷的男孩就好。

「呀——」一聲尖叫,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幕慘劇的發生。

他摔下了懸崖,雖然涯下只有十來丈,但對一個十歲的少年來說,那已經足夠要了他的命。雲之陽摔了下去,他知道她沒摔下來,因為他把她推到了一旁。

笑了笑,他並非不知這摔下后的後果如何,笑只是因為,他救了她,只有他一個人摔下來。這崖邊的草長得還真是騙人呢!若不是她一腳踏錯,他還以為這裡沒有危險呢!匆匆的,也只能把她推開,推到安全的地方,而他卻摔了下去,沒關係,他盡了一份俠義之土所應做的責任,對吧!

尖叫引來了水獨清,他把雲之陽救了回來。只可惜人是帶回了,但命卻只留了一小半在人間。他頭部重創,一顆尖銳的石頭更是穿透了他的胸膛。

這還不包括他已半折的腿骨、臂骨。他實在是重傷啊!

重傷到人人都以為他就要夭折了,沒想到準備後事的時候,卻來了救星。

從此,那救他之人帶他離去,一別十三年,再來,就帶回了雪飛痕——

澀澀一笑,他每次遇上她,都是要交霉運的,她是生來克他的吧?雖然不迷信那些,但——也只有這麼解釋了,她註定與他——無緣吧!

他——此刻在哪裡呢?

劍雲山莊外,那曾經一片綠茵的草地如今只剩一片枯黃如土色的殘根,雲之陽坐在馬上,與另一匹駿馬的主人並肩緩行。

「你又重新自由了。」

馬上的男子淡淡的說著,似乎有些感慨的。「我從來都不認為你和水姑娘的婚約是件好事。現在想來,解除它對你們兩個都好。」他側過頭,看著雲之陽。

雲之陽淡淡的笑,溫柔中透出一絲憂傷。他看著正以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好友,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你真是那麼想嗎?其實——這一次還是我負了她。」他笑容中又摻進一絲苦味,許諾過不會負她,只有她負自己。然而,在她開口解除婚約時,他清楚的明白,這件事,表面看來是她負了自己,但其實還是他負了她。因為他仍是不愛她呀,儘管他已經盡了力。正如——

他忘不了雪飛痕一般,他不愛水月路。他也曾在心底罵過自己,拚命的剋制自己不去想她,不要想她,要忘掉她。然而,愛是沒有理由。如果感情也可以討價還價,如果感情也可以用斤兩來稱量,那麼,世界上又怎會有那許多痴男怨女?

他仍是愛她呀,同時也怨她。恨嗎?不會了,沒有恨了。有的只是對中原各大派的「義」與對她的怨。

總之,他們在今生,應該不可能雙宿雙棲了吧?

「神仙眷侶」之稱對他和她,也只會是一個夢想罷了。

況且,她都不一定會是愛他的——

收回冥想的思緒,他看著對面眸中閃動著洞悉光芒的好友,輕輕的說了句:「不要用你的直覺來感受我的想法。」

孤亭傲收回了方才那凌厲而且帶有透析光彩的目光,他輕輕的回了一句:「婚約已經是過去式了,你不用再去想是誰負了誰。反倒是,你應該為自己找一條出路,你的感情,你放得開嗎?」

他淡淡,輕輕的口氣中充滿了說教的味道。他能看透雲之陽的心結也理解雲之陽的疑慮,只是,如果感情憑這些就能鎖住、封住的話,那又何來的『為情所困」、「為情所傷」?他只希望雲之陽能看透這一點。

「放不開。」他澀澀的說著,「可是我又必須放開。所以,我寧願把它塵封,讓它沉睡在我的心底。」

「問題是,它真的是在沉睡嗎?你敢肯定它是在沉睡,而非潛伏,以待他日破繭而出,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他執意的剝繭抽絲,把雲之陽最不想去碰觸的問題搬上檯面。

「你不要說了。」

雲之陽痛苦的閉上眼,他白喉嚨深處,自內心處冒出了疲憊不堪的聲音:「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

孤亭傲看到他這個樣子,也只好搖搖頭,不再多說了。

除了好友的情感糾葛外,他自己也有自己的煩惱呀,他自己的感情歸處……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著。

在雲之陽終於沉澱好自己的情感波動后,他發現了好友的異樣。

「亭傲,你怎麼了?」見到了好友的沉默,他問道。

孤亭傲抬眸,臉上有著歡喜也有著懊惱,他不知道要對雲之陽說什麼,他也只是猜測而已呀。

「你怎麼了?」他又問丁一遍。

「我想我找到風兒了。」是呀,那個甜美的聲音。那種冷冷的味道。那種睥傲的口氣,還有那種令人動容的音調。

一定是她吧!

「風兒?」雲之陽皺眉,回想著關於風兒的片斷。「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

「是她。」

「可是,你不是說她也許不在這個世界了嗎?」

「是啊,可是那天我明明聽到了她的聲音。」孤亭傲笑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她回來了吧?」

他嘆息著,神情與口氣撲朔迷離。

雲之陽望著他,那張依舊有著濃濃的疏離與淡漠的俊顏。而今,他臉上更添了份縹緲,他讓人不懂,也猜不透。

俊逸出眾的五官蒙著一層謎一樣的輕霧,輕易的就把所有人的打量隔絕在外,而他自己,卻得以用洞悉一切的目光打量著世人,他的心不曾公布,而他卻能把世人的思想都盡數看在眼中。

孤亭傲忽的收起了那副莫測高深的表情,低低的笑了:「我想,我會追上她的。」

是呀,從此,把她拴在身邊,再也不要讓她離開了,不會了,他受夠了思念她的苦,他要讓她一直在他身邊,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雲之陽也笑了,他想,他是明白了。

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其實是很不錯的,對吧?

只要前提不像他們一樣,不要有對立的背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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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宮中。

雪飛痕一身如血似火的紅衣,將她從頭包到腳,那發上也被一條紅巾蒙得嚴嚴實實,那張艷艷的臉上,也被紅紗包得只剩下一雙眼而已。

她坐在密室之中,四周是一塊塊的巨石,她凌厲的目光掃向一旁的宮人,冷冷的,不帶半分感情的吐出一句:「出去!」

在她想要練功的時候,任何人來都只會被她趕出去,她不許任何人在密室中打擾她。絕不允許。

她陰鬱的目光盯著匆匆出門的宮人。

這樣就怕了嗎?難道我堂堂逍遙宮就只養了這

些廢物嗎?她掩在面紗下的唇上浮出一抹譏嘲的、輕蔑的笑。

我——逍遙宮,將來將是睥睨群龍的龍首。我

逍遙宮的宮人,也必定個個都是高手,都是良才。

我不犯人,人獨犯我是嗎?她冷笑著,我不負

天下人,天下人卻個個負我是嗎?好,那就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她冷冷的,深深的笑了,隱在面紗下的臉上浮出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江湖,正道——她半眯起眼瞳。

且看你如何波濤洶湧吧!我將讓你翻天覆地!

她深沉的笑著,今天的她,不!應該是說重回

逍遙宮后,她將做成真正的逍遙宮主,一腔的陰沉,一意的邪僻,一身的傲視天下與不可一世。

是誰說過的?女人可以為愛由惡魔轉化為天使,也可以由天使墜落成惡魔。

她,雪飛痕——絕不再為任何人所活,她,要

活出一個讓天下人都感到壓迫力十足的人生。

玩味的笑著,她突然一拍身下,一股強力帶動她升上半空。她仍是坐著,身形微轉,逆光中,只看到她令人毛骨聳然的目光射出。

一揚手,她使出五成內力,那四周的一塊塊巨石成為強力下的犧牲品。先是轟然巨響,在響聲中化成四下飛散的石粉,飄飄蕩蕩——

她沉醉在這石粉飛散飄蕩的剎那,眸中有著一絲滿足。

「宮主?」

小小聲且帶有遲疑與關心的呼喚傳來,蘭影和菊影站在密室的門旁。

她頭也未回,一徑的冷冷的聲音傳出:「不是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我嗎?你們沒聽到?還是——」嗓音忽然轉為鵝毛輕撫搬的低柔,「你們根本就是不想聽?」她柔柔的笑了,隨之而來的卻是對面石壁轟然巨響,那塊石壁已化成粉屑。

菊影倒吸一口氣,蘭影則望著雪飛痕的背影,哀嘆的笑了。

她已是一身的狂霸,暴戾之氣了,完完全全是一個邪教魔尊的化身了,她就算是位於百年前的魔宮之中,相信也一定夠格當上魔宮宮主了。

她原本的女兒嬌態如今已成為過眼煙雲,她現在不再是先前的逍遙宮主雪飛痕了,她是魔尊的雪寒凝,是那個即將讓江湖風雲變幻的雪寒凝了。

深深的悲哀呵,她多希望宮主不要變成現在這樣子呢?

雪飛痕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們不想活了?」她輕問,柔的如水。

「宮主……」蘭影答道,心下沉著一股悲哀,「您要的那件東西,已經帶上來了。」

什麼?雪飛痕驀的大喜,「帶回來了?」她問。

「是——就在玄皇殿。」蘭影剛答完就見雪飛痕已疾如閃電般的從她的身邊閃過,一道如虹的影閃過後,她已直奔玄皇殿了。

「蘭姐姐——」菊影的聲音怯生生的傳來,「宮主變成這樣,我好擔心。」

蘭影聞言,收回注視著門外的目光,望著菊影,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吐出一句:「我又何嘗不擔心呢?」

雪飛痕一進玄皇殿,就被面前那一塊大石上所插的一把赤紅寶劍吸引住目光。

那是一把用赤金所鑄的劍鞘裝束的寶劍,劍柄上有一塊如火般炫目、奪彩的火焰形狀的紅寶石鑲嵌著。

劍身沒人大石中二尺有餘,露在石外的那一尺劍身上泛著灼灼紅光,這把劍是一把極晶,而這把劍所代表的權勢更是頂極。

這把劍就是「火靈劍」又名「紅雲。」

它就是百年前,風清揚用來傷了雪嫣明的那一把劍。當年,雪嫣明傷於風清揚手下后,風清揚即被擁為武林霸主,他那把火靈寶劍也被傳為武林霸主的象徵。從此,火靈寶劍在江湖中不再只是一把極晶寶劍,更是象徵著權勢的令劍。

後來,風清揚失蹤,火靈寶劍亦不知所去。

當年的四大世家傳言,如有人尋得火靈寶劍,則贈白銀十萬兩,若武功蓋世的俠者義士得之,更可以成為武林盟主。

逍遙宮早已知曉這火靈寶劍的下落,只是不曾派人把它取出。因為那後山池深不見底,火靈寶劍沉於其中,不知道要費多大精力才能得到它,而且逍遙宮三代宮主,個個孤傲,不屑於取寶來震攝天下。

雪飛痕原也不會動取寶的念頭,但她幾日前回宮后,性情大變,一反常態下令金劍、玉劍、銀劍三宮宮主將火靈寶劍取來,以用它來攪得江湖不得安寧。

「這就是了?」她低語著,身形一動,掠到了大石前。

她伸手握住劍柄,一陣莫名的絕望自劍上傳來,她心神一凜。半眯起眸子,輕輕的嘆著,「你已沉睡了百年,今日就醒過來吧。」

她輕輕的笑著,眸中閃著迷幻不定的光芒。

忽的,她纖指一緊,腕上注入了十成的內力,火靈寶劍在她手中宛如活了一般,動顫著,一伸一縮的欲破石而出。

廳中三人也將目光放在雪飛痕與火靈劍之上。

「啊——」

雪飛痕一聲狂嘯,腕上用力一抖,那縛住火靈劍的堅石化成飛屑,廳中的木製桌椅,陳設的瓷瓶玉壺也都粉碎了,四下里一片狼藉。

雪飛痕反手舉起火靈劍,臉上有著狂野的邪氣,她睥睨著廳下三人,目光凌利且詭異。

「恭賀宮主大功告成。」韋求風、柳隨風連同銀劍宮主一起跪在碎屑之中。

「不,」雪飛痕輕輕的說著:「我還沒大功告成。」

人人視我為魔女,我就如他們之意如何?她冷笑一聲,「江湖人我手中,方是大功告成之時。」

柳隨風聽了,由不得擰起眉,雪飛痕變了,她不該如此偏激的。

為什麼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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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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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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