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或許是睡得早，也或許是睡得沉，方芷曦滿足的打個哈欠，揉揉惺忪睡眼，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這張單人床比平常來的好睡，柔軟又有溫度……

咦？！有溫度？

而且，還會幫她按摩？

她驀地瞠眼，正好望人一雙帶笑的黑眸。

「老闆。」她訝異的喊出聲，驚訝的連聲音都有些走調。

「你昨晚不是這樣喊我的。」谷天語低頭，在她的額上印上輕吻，發現她身軀一僵。

「昨天……呢？你跟我……」方芷曦的舌頭像是被貓吃了，支吾半天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現在，你還懷疑我是同性戀嗎？」谷天語難得看到她傻愣的模樣，可愛的讓人想多親幾下。

「啊？！」方芷曦錯愕的讓他偷走一吻，混沌的腦子終於開始運作，昨夜的記憶已全數回籠。

她轉眸，看著桌上一片杯盤狼籍、還有那剩不到三分之一的香檳，她大概可以猜測她昨天到底做了些什麼，還有他們倆為何會不著寸縷的相擁而眠。

「你的確不是同性戀，但……你確定你不是雙性戀？」她眼裡跳動著喜悅的光芒，高興自己終於成功勾引了他。

他的黑眸閃亮，費力的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胸口泛濫的情慾。

「不！我確定我只對你有興趣。」他嘴角的笑意隱去。

聞言，方芷曦的心猛然一跳，察覺出他眸中的火熱，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反應，趕忙垂下頭。

「原來，我真的成功誘惑你了。」她哺哺自語，訝異大過於興奮。

「不，你只是醉了，滿腦子只想著要睡覺。」谷無語毫不留情的潑了她一桶冷水。昨天要不是他替她把接下來的事情完成，她大概又會以為自己的誘惑失敗，繼續把他歸類成同性戀。

「可是我還是成功了呀。」方芷曦心裡行些不滿，她抬起頭，澄眸里散發著不服輸的光采。

「那是因為你把衣服給脫了。」沒幾個男人能對她美麗的身體無動於衷。

「呃……」她張口結舌，再說不出任何狡辯的話。「那你可以別開眼，不看我啊。」她心有不甘。

「我又不是真的同性戀，況且，送上門的肥肉豈有放過的道理。」谷天語白了她一眼，忍不住消遣她。

「喂！」她不滿的狠狠朝他胸口送上一記重捶，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聽起來就覺得刺耳。

原來，她只是主動送上門的肥肉而已？

她沉下臉、側過身，打算先離開這裡，再思考接下來的事。

才正想起身，卻隨即被谷無語壓在身下，她不悅的看著他。

他知道自己話說重了。「去哪裡？」他側身支起頭，將一半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不想讓她離開。

「現在還不到上班時間，我去哪裡，用不著跟老闆報備吧。」她試著推開他，卻無法如願。

她完蛋了！

別人用身體誘惑人，得到的是錢財；但她不但賠上了人，還賠上自己的心。

在聽到他說出那麼無情的話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原來那麼在乎他心裡的想法，一認清這點，她頓覺不可思議。

腦中思緒飛快運轉，她不服氣的捶打他的胸口，想借這個動作來轉移注意力，試圖不讓淚掉出眼眶。

「走開……」她奮力的推著他，淚霧逐漸氤氳眼眸。

察覺到傷了她，谷天語真想殺了自己。

「芷曦、芷曦……」他擒住她，將她的手腕壓制在她身側，她傷心的反應落在他眼底，讓他頓覺不舍。

「對不起。」他沉沉的說著，用額頭抵住她，不讓她有閃躲的機會。

她的肩膀僵硬，紅唇緊咬，被迫望進他黑亮的眸中。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那麼說。」谷天語真誠的道歉，他之前從未向人低頭認錯過，但跟他的自尊比起來，她的笑容顯然勝過一切。

她擰眉，還是不肯說話，似乎正猜疑著他的誠意。

「芷曦，別不說話。」谷天語的心口湧上一陣慌，他喜歡她的每一個表情，但就是不喜歡她現在紅著眼，一臉控訴的模樣。

「就算我昨天做錯好了，你可以讓我起來了嗎？我上班快遲到了。」那句話太傷人，她無法將它輕易拋在腦後。她更擔心他是真的這麼看待她——一塊主動送上門的肥肉。

眼裡傳來酸澀的刺痛感，熱辣辣的叫人難受，她吸吸鼻子，不讓眼淚流下來。

「芷曦……」谷天語心疼的發出呻吟，她這可憐的模樣，讓他心擰了起來。

「原諒我剛才所說的話，我只是不想讓你知道，你的確擄獲了我的心。我只是習慣用無情的話語來武裝自己的心情，包括之前命令你陪我吃飯、陪我上班。」他埋進她的發間，在她的耳畔低語，完全臣服在她的眼淚攻勢下，她的眼淚竟讓他感到心疼不已。

他的話在她身旁飄啊飄的，好半晌后她才意會到他說了什麼。

聽到他仿若告白的言詞，心中似乎有某根弦被撥動，一股異樣的感覺瀰漫在心間，思緒頓時千纏百結，難以釐清。

原來，她不是一廂情願；原來，他的心裡也一直有她。

「你好可惡。」她噘著唇，抗議的又打了他幾下。

聽到耳邊又響起她活力十足的聲音，谷天語總算是放下心來，他抬眸，深深的凝望著她美麗的臉龐……

她輕輕顫抖著，察覺到他黑眸中蘊藏著狂野的火焰，彷彿想將她再次卷人激情的癲狂中。

「我該起來了，是時間上班了。」她口齒不清的找著借口。昨晚她喝得爛醉，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反應有多熱情，但現在的她，卻因為他赤裸裸的目光而感到害羞不已。

「我是老闆，老闆希望你今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喚醒我一天的精神。」他聲音嘶啞的哺著，炙熱的唇已吻上她的頸項。

「不、不行啊……」她驚聲低呼，反應遠比昨夜羞澀，但這樣的她卻更讓他心勁。

谷無語眸中寫滿渴望，輕而易舉的制住了她，他低頭輕輕覆住她的唇，止住她的抗議聲，大掌則在她身上來回遊移，點燃愛火。

屋裡，春意瀰漫人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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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順的過了兩個禮拜，溫室在日夜趕工的情形不已全部完成，接下來的工作，就是由方芷曦指導溫室的工作人員，用最專業與現代化的技術培植新品種，以增加可觀的利潤。

這日，溫度涼爽的溫室里，就見方芷曦圍著一條深綠色的工作圍裙，在花叢中忙碌著，沒多久，谷天語的身影也出現。

「還好嗎？」他踏著沉穩的步伐走來，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霸道的從方芷曦身後擁住她。

「天語！」方芷曦高興的回眸，對於他無視於其他人在場。卻堅持摟住她的行為，感到甜滋滋的。

現場的工作人員皆識相的往遠處移去，不想打擾他們的甜蜜時光。兩人的戀情在公司里已不是新聞，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耳語；大家反倒都認為，谷天語陷人愛河是件好事，因為他不再老是板著一張臉，讓大家的日子好過不少。

但唯一笑不出來的就只有熟知內情的李特助，他在心頭兀自焦急著，不敢對方芷曦明說谷天語已有未婚妻的事實。

「身為老闆，我很高興你工作這麼認真，但身為你的情人，我卻想揍你一頓屁股，因為你竟然一整天對我不聞不問。」谷天語霸道的將臉埋進她的髮絲里，態意的汲取她雜著玫瑰味的發香。

這……就是談戀愛的感覺嗎？隨時都想見到她，一見到面就想緊緊擁住她，要是沒馬上見著她，一顆心就七上八下的無法專心，他想，他大概是患了「方芷曦強迫症」了。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將手臂收得更緊，腦中卻突然想到他們之間可能會發生的「變數」。

「相不相信我？」他就著她的耳，親呢的吹氣。

「信啊，怎麼會不信。」她回答的極快，但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回眸瞪著他，眸中滿是疑惑。「你做了什麼事？要我相信你？」

「相信我就好了。」

說完，谷天語在她的唇上印上深深一吻，把她吻得昏天暗地，讓方芷曦壓根兒忘了剛才的疑問。

他不打算讓她知道，他的未婚妻——趙映燕，會在下午抵達辛巴威，他相信這件事他可以一個人解決。

父親對他的堅持已采退讓態度，答應讓他取消婚約，但趙家卻不肯善罷甘休，非要趙映燕到辛巴威一趟，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對了，之前不是用你的數位相機拍了一些相片嗎？我今天要到城裡去一趟，就順便把相片洗出來好了。」這些天他們利用空閑時間四處留影，以記錄下兩人甜蜜的點點滴滴。

「你自己去拿吧，我就放在房裡，我得先把這些花苗處理一下。」方芷曦笑嘻嘻的，幸福滿溢心田。

谷天語瞅著她，一雙眼帶著笑。

「你把這些花看的比我還重要。」他佯裝氣惱。

「你花大錢請我來，不就是為了這些花嗎，要不然呢？」她白了他一眼，唇邊依舊帶著笑。

「就算我錯了，從今後我付錢，要你來照顧我。」他低著頭，對著她耍賴。

「別玩了，你不是要到城裡嗎？還不快去。」方芷曦推了推他，不希望他把正事耽擱了。

「是是是！」谷天語看了看時間，心想他的「未婚妻」應該快到了。

印下深深一吻之後，他終於鬆手，沒忘記到方芷曦房裡拿數位相機，卻也因此發現到一個他不想發現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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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路途並不近，所以谷天語請了司機開車，他不想把精神浪費在開車上層為他得儲備精力，晚上才能將他對方芷曦的思念「付諸行動」。

手裡把玩著相機，他切換著一張張的相片，看著相片中笑盈盈的她，就覺得滿心愉悅。

谷天語突然想起相機有錄影的功能，於是便好奇的切換功能鍵，想熟悉如何操作，以便下次錄下他們相處的有趣片段。

按著按著，螢幕上忽然出現了方芷曦笑咪咪的樣子，正對著鏡頭比手畫腳。

「我，方芷曦……」

他咧開了嘴，心想這小妮子的花樣還真多，竟然拍起自己來了。

只是，他的笑容隨著方芷曦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慢慢、慢慢的僵住了。

「……在此與王同訂下賭約，約定將在半年內，嫁一個有錢有閑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就是我的老闆谷天語，我將盡全力讓他愛上我，這樣我就再也不用辛苦的工作，只要當老闆娘就好。」

谷天語凝著螢幕中仍笑開懷的她，心卻不住的往下落。

原來……這只是個賭約？

原來……她並沒有愛上自己。

原來……他存在的價值，只是因為他有錢？

谷天語沉默了。

原來自始至終，他就像個傻瓜似的讓方芷曦給要了，以他的個性，他該大發雷霆打道回府，叫她馬上滾，離開他的視線……

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任錄影片段不停的重複播放，感覺到自己的心一片片的被剝開，痛得就要喘不過氣……

到了趙映燕下榻的飯店，谷無語仍舊緊緊握著相機，用力的指關節都發白了。

他像個遊魂般下了車，麻木的來到趙映燕的房門口，還是無法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才對。

他抬手敲了門，門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門被打開了。

一個比方芷曦更纖瘦的女人，正巧笑情兮的立在門邊，唇邊堆滿愉悅的笑容，像是很期待見到他。

谷天語的心中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眼角餘光瞥見她的房裡，還有另一個沉著臉的男人。他想，那應該是趙家請來保護趙映燕的報表，只是……那男人眸中的殺氣似乎有點過了頭。

「事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半晌，谷天語自言自語的說著，黑眸雖然盯著趙映燕瞧，但滿腦子卻是方芷曦的身影。

趙映燕不明所以的皺起黛眉，不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無論我娶誰都離不了錢字，那我真該挑個對我有利的交易才是。」那一刻谷天語終於決定，他不想再當個傻瓜，不想讓方芷曦稱心如意。

「把行李收一收，我們回玫瑰農場去。」谷天語對著一臉茫然的趙映燕命令的說道。

此刻，他滿腦子只知道一件事……他的芷曦，只是愛上他的錢。

在谷天語轉身離開后，趙映燕無奈的垂下眼，唇邊的笑容也倏地消失，她回頭對著房內那一臉陰沉的男人，神情凄楚。

「爸爸說，天語想解除婚約，娶另一個女人，我不相信，因為他沒親口跟我說他不娶我，可是……他剛才似乎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不會的，你想太多了。」一改剛才的陰沉，靳嚴壓抑住內心的翻滾，扯出淡笑，溫柔安慰著她。

「真想見見那個讓他改變心意的女孩。」趙映燕苦笑道，但還是聽話的收拾手邊的行李，準備跟谷天語到農場去。

靳嚴始終保持沉默，不再多說什麼，深濃的眸光不曾離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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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芷曦百無聊賴的在床邊晃來晃去，不時回頭看著桌上的鬧鐘，耳朵則分神聽著門外的聲響，滿心期待谷天語的歸來。

終於，門外傳來腳步聲，她想也沒想的就衝出門去，想給他一個大擁抱。

門一打開，她的腳步頓時僵住了。

谷天語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

他的手放在一個纖細柔順的女人肩上，那女人的笑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來。

「天語……」她吶吶的喊著，試圖吸引他的注意，突然想起他今天離開前問的問題，他問她是否相信他……而她的答案，是相信。

谷天語連頭都沒抬起，眼中似乎只注意到他身邊的女孩，像是刻意忽略她，從容的從她身側經過。

方芷曦的胸口像是頓時被扯緊，傳來一陣難受的疼痛，黑眸帶著不可置信的受傷神情，不敢相信他對自己竟然視若無睹。

「谷天語。」她又喊道，這一次索性擋住他的去路，並清楚的看見他眼中的不耐。

「有事？」谷天語挑眉，看到她黯然的神情，仍是抑不住一陣心疼，所以只好別開眼，佯裝未見。

「這是……」趙映燕扯了扯笑，大概能猜出眼前女子的身分，只是……情形好像跟父親轉述的有很大的出人。

「她只不過是公司的員工，走，我帶你回房裡休息，你坐這麼久的飛機一定很累了。」他簡言帶過方芷曦的身分，心頭仍是沉甸甸的。雖然已經知道方芷曦不是真的愛他，卻還是會忍不住在乎她。

「我不只是公司的員工，谷天語！」方芷曦怒極，一把扯住谷天語的手臂，她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被打發的女人，現在這樣算什麼？！

趙映燕也有些傻了，她一向柔順，不曾見過脾氣如此剛強的女人，此時的她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只好以眼神求助，但她的眸光卻不是往谷天語身上飄去而是住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靳嚴望去。

像是感應到趙映燕的求救訊息，靳嚴往前跨了幾步，大掌毫不留情的握住方芷曦的手，試圖將她抱開。

當靳嚴的手落在方芷曦手腕上時，谷天語的臉色不禁一沉，卻還是隱忍住。他不斷提醒自己，她在這裡努力挽回的目的，只是為了他的錢。

「谷天語，你把話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女人的力量終究不敵男人，方芷曦輕易的就被推開，她不滿的吼著。

「你別去打擾他們，她千里迢迢從台灣趕來，就是為了見未婚夫一面，你別跟去湊熱鬧。」靳嚴扯回試圖往前追的方芷曦，對她潑下一盆冷水。

方芷曦的身子一僵，好半晌，整個人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腦海里只回蕩著幾個字。

未、未婚夫？

她緩慢的轉過頭，盯著眼前毫不留情拽著她的男人，很想再確認一次剛才聽到的話，卻發現喉嚨乾澀的近乎疼痛，根本發不出聲音，如果硬要開口，那滿腔的疼傷神情，不敢相信他對自己竟然視若無睹。

「他是她的未婚夫！如果你沒聽清楚剛才的話，我可以再重複一次。」靳嚴面色冷峻朝著她厘重的又是一擊。

他清楚看到她眸底的痛楚，知道這樣對她來說有多麼殘忍，但是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人只有趙映燕——那救了他一命的女人。那滿心期待與未婚夫相逢的女人，既然那是趙映燕想要的，他就會替她做到，其餘的人他並不放在眼裡。

這一次，方芷曦是真的僵了，她連回眸的力氣也沒有，心在那一瞬間，像是被徹底撕碎。

靳嚴只是冷眼看著她而後舉步離去。

方芷曦身子一軟，跌落在地，淚霧氤氳上她的眸，一滴滴的落下。

她的眸渙散無神，整個人像是失了魂般，碎了一地的心仍持續拍痛著耳邊似乎還響起他低沉溫柔的細語，彷彿他在問著，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當然相信。

那是她不悔的回答。

不過才幾個小時之前，她滿心以為可以與他廝守一輩子，成為他唯一的女人。

可結果呢？

她用雙手環住自己，收緊再收緊，試圖給自己一些溫暖，試圖讓自己記起昨夜兩人耳鬢廝磨的暖意。肌膚相親的溫柔……

還是好冷、好冷。

她頹然的起身，望著眾人離開的方向，回過頭，緩慢的移步回房，眼神空洞的看向那窄小的單人床，心中頓無所依。

望著望著，她的淚驀地無聲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