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啊，是馬莉蓮。

謝沛晴將門打開，雖然鬆了口氣，但仍掩不住失望的神情。

「怎麼了？你不是應該在普吉島嗎？」

「瞧你，好像很失望似的，，你在等誰？」

馬莉蓮的臉色蒼白、難看，雙手拎著行李，頭頂上的帽子和身上的外套都濕了大半，她趕緊幫馬莉蓮將東西提進來。

真是的，做什麼白日夢，那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謝沛晴甩甩頭，振作起精神。

「沒……沒有，我沒有在等人。」她擔心地說：「反倒是你，怎麼搞的？你的男人呢？」

「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那傢伙居然和別的女人勾搭上，真是氣死我了1我哪有心情再待下去，索性提前離開。」

謝沛晴安慰著說：「說不定是誤會。你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時偷跑的吧？唉，你的性子老是這麼急，應該給他機會解釋的。」

「解釋什麼？！」

馬莉蓮迅速拉開行李箱的拉鏈，將裡面的衣物、日常用品、打發時間的書刊全都拋了出來，在一堆混亂的東西中，找到一個普魯士藍的絨布小盒子。

「哇！」她驚呼一聲地看著馬莉蓮。

但馬莉蓮只是生氣地打開盒子，拿出裡面鑲了碎鑽的戒指。「你看看戒環內刻的字，loveW，不是我的名字縮寫，也不是我的size，根本不是要給我的。真過分，居然敢隨身攜帶！」

謝沛睛看著憤怒中的馬莉蓮，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地聆聽她的憤怒與怨言，讓她盡情發泄，或許心情能好一些。

然而她卻在那一堆凌亂的雜物中，看見一本雜誌的封面寫著斗大的「竇維」兩字。謝沛晴嚇了一跳，撥開所有覆蓋在上面的東西，慌張地翻開裡面的內容。

她一邊看，手不停地顫抖。

是真的嗎？裡面所寫的一切都是真的嗎？越往下看越讓她全身發抖！平常她是不相信這一類雜誌所寫的，畢竟它們老喜歡加油添醋，但一觸及到自己認識的人時，情況就變得複雜了，她沒有足夠的理智去判斷。

雖然謝沛暗不太相信雜誌上所說的竇維是同性戀，但當她翻到那一頁登出竇維診所門口的相片時，招牌上寫著「整形外科」，她真的要抓狂了！

竇維居然是整形外科醫生，還擁有自己的診所，根本不是當初他所告訴她的獸醫！

嗅，他騙她！他居然欺騙她！

在平常，或許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謊言，但此刻，這一個小小的污點，卻在謝沛晴心裡迅速渲染開來，慢慢地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

或許他過去的一言一行都是謊言，那些話、那個吻，還有那個充滿深情的眼神也都是謊言。

她兩眼出神地望著這些相片，腦海卻閃過數萬種可能。

發現她正在看那本雜誌的馬莉蓮，停下咒罵，彎下腰看著她。

「我剛在機場買的，就是因為看到竇維的名字在上面。真想不到，這個竇維實在太會偽裝了。我根本沒看出他同志的身份，你應該也沒看出來吧？那個愛蓮娜鐵定被氣炸了。」

謝沛晴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滿腔的怒火正熊熊地燃燒，她氣憤地動手撕起雜誌。

「騙子！騙子！騙子！」

馬莉蓮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動、發了狂似的舉止，看得傻眼，不知該如何阻止。

那本雜誌很快就體無完膚，一大片碎紙散落一地，謝沛晴動也不動地呆坐在地板上，將頭埋在雙手環抱、屈起的膝蓋里。

不對勁！

馬莉蓮嗅到那股異於往常的味道……一個身陷熱戀中的人不該有這樣的反應。馬莉蓮湊過去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卻訝異地發現她的眼眶裡閃著晶瑩的淚滴。

那一瞬間，馬莉蓮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你愛上他了是嗎？」

謝沛晴心一驚，立刻搖頭否認：「怎麼可能！我只是……只是生氣，氣他欺騙我，說他是獸醫，可是他明明是整形外科醫生！」

「如果你沒有愛上他，這些謊言又有什麼好氣的呢？不正是因為你在乎他，所以才感覺氣憤？」

「不是！」她拚命搖頭否認，彷彿想證實出她的想法：「我只是討厭別人欺騙我，被騙的感覺很不好受！」

「只不過是騙你他是獸醫，這很嚴重嗎？」

她點頭。

「當然！就算是一個小謊言，也是謊話啊！重點在於他說了謊。」

馬莉蓮搖頭。「喔，不對，重點在於你發現自己愛上了他，卻又想否認。唉，趁早回頭吧，這傢伙是同性戀耶！再說你現在已經和康裕峻在一起了，可別傻到放棄。」

面對馬莉蓮的不相信，謝沛晴急了，她幾近發飄地大喊：「你為什麼不相信我說的話？！我根本就沒有愛上那傢伙，沒有沒有！我沒有……」

她生氣地跳腳，甚至抓起抱枕亂甩。

「沛晴，你冷靜一點，好、好、好！我相信你，我相信……」

雖然表面上謝沛晴極力否認，卻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聲音；其實真相就如馬莉蓮所說，只是她不想承認，也不願承認，因為如果承認了，會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實在是太複雜了。明明和一個男人正在交往，心裡愛的卻是另一個人。她不喜歡這樣，她向來是簡單的人，也喜歡單純的感情。

這種時候她根本沒辦法面對馬莉蓮，馬莉蓮太清楚她的內心世界，只會逼她承認、要她面對現實，讓她根本無法躲藏。

她捂住臉躲開馬莉蓮的注視，但很快就知道這不是個好方法。

於是她顧不得屋外正下著大雨，什麼東西也沒拿，便推開大門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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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巷口前下車，才剛跨出一步，便被身後突如其來的衝擊給撞倒。還沒搞清楚撞上他的是誰，就先聽到一陣熟悉的咒罵聲——

「走路沒長跟睛是不是！」

是她！

怎麼會如此湊巧？他的心一陣亂跳！

竇維從水窪中爬起，正好與站在中央被雨淋了一身濕的謝沛晴相望，兩人驚訝得相互凝視著。

不單單竇維覺得湊巧，謝沛晴也為這第二次相擅痞到訝異，彷彿老天蓄意讓他們相遇似的。

只是情緒仍在激動中的謝沛晴兩眼睜得大又圓，瞪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你……」

再次見到她，寞維心中的疑惑似乎得到釐清了。

為什麼這陣子他寧願保持沉默不說話，為什麼會感到做任何事都不對勁，為什麼情緒鬱鬱寡歡……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因為她。

儘管知道她愛的是別人，他卻沒辦法要自己不愛她。

之前壓抑的情感一下子全涌了上來，他再也控制不住，豁出去了。

竇維沖向她，用力地將她摟進自己懷裡，灼熱的唇如一道閃電吻上她的。

這個吻來得太突然，謝沛晴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的兩隻手臂如鐵鉗似緊緊圈住她，就算她想掙脫也無能為力。

冰冷的雨水侵襲著他們，從髮絲、臉頰、頸項，穿透衣服，直接佔領了他們的每一寸的肌膚，但發燙的身體彷彿蒸發掉了雨水，令他們沒有絲毫感覺。

謝沛晴堅固的心逐漸被軟化，從憤怒、驚駭、不安，慢慢地變成迷惑、飄飄然，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情感被激發了出來；她沒有辦法理性思考，那些原本困擾著她的困惑與謊言，都被拋在腦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她。

謝沛晴睜開眼，望著他那兩道發著光的眸子，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熱氣是那樣地急促。

這一切是真的嗎？他眼裡的深情真的是為她而來？他如此狼狽地出現在這裡是為了她嗎？她有好多疑問正等著他解答。

「你為什麼到這裡來？」

「我來這裡是因為——」竇維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沛晴！」擔心謝沛晴，也跟著跑出來的馬莉蓮拿著傘沿路喊：「雨很大，你會感冒的！」

馬莉蓮原本沒瞧見他們，直到接近不到一百公尺，才發現佇立在雨中的兩個人，正以驚訝的眼神望著她。

馬莉蓮喊著：「沛晴，快跟我回去吧！剛剛康裕峻打電話找你，要你回電給他！」

謝沛晴無動於衷，她轉過頭看著竇維。

「你剛說你到這裡來是因為……」

「康裕峻」三個字讓竇維清醒、恢復理智。嗅，老天！上一回好不容易才及時挽回，今天他差一點又把自己推人萬劫不復之地，他的自尊硬是把原先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我來拿上回拍的照片，你一直沒有給我……」

原來是這樣……她的心涼了半截，好失望。她要的不是這樣的答案。傻瓜、傻瓜，她在心裡嘲笑自己，他不過強吻了你，你還以為他愛上了你，你真是太天真了。

謝沛晴咬咬嘴唇，故作堅強，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是啊，我還欠你一些錢沒還呢。」

沉著一顆心，她沖回屋裡，將那一疊放在暗房木盒子里的相片拿出來，並且從濕透的皮夾里抽出好幾張千元鈔票，遞給竇維。

「你出現得正好，我把錢一併還你。」她緩緩抬起頭。「現在我們真的是毫無關係了吧。」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悲傷，眼眶裡慢慢滲出晶瑩的淚珠，這樣的眼光讓竇維的心一陣刺痛，心中驟然湧進迷惘。

就這樣算了嗎？他真的希望這樣嗎？

「不！」他突然大聲說，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你還欠我一個人情。記得嗎？我說過有一天我會向你討回的。」

「你想做什麼？」

雨點敲著窗，寒冷開始侵襲他們的身軀。竇維盯著她眼眶裡就快滾落的淚滴，輕輕地用手指替她拭去。

他溫柔地說著：「這回換我需要你假扮我女友和我母親吃飯，澄清我是同性戀的報導。」

「你是嗎？」

他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回答，只是苦笑，落寞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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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會發神經地答應他了吧？」馬莉蓮丟了條大毛巾給她。

換了套乾衣服的謝沛晴，打了個寒顫，還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我能怎麼辦？那是我欠他的。」

「那……康裕峻……你打算怎麼辦？」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不想面對也不行了。她是喜歡康裕峻沒錯，但和竇維比起來，那隻不過是青春期的一種愛戀情愫，而不是真正的戀愛。和康裕峻在一起，只是為了圓一個夢，但那肯定不是愛情。

「我不知道。」她嘆了口氣。

「你說你不知道！？」馬莉蓮吃驚地大叫。「你甚至為了他做了那麼多的改變，現在反悔，不覺得可惜嗎？」

「那些改變……讓我覺得好累。穿著名牌衣服讓我透不過氣，秘書的工作讓我缺乏自信，老偽裝一張溫柔的笑臉，讓我肌肉僵硬。唉，為了做一個讓他喜歡的女人，卻得犧牲我自己。」

「愛情本來就是需要某部分的犧牲。」

「原本我也以為那是應該的、必須的，但當我覺得不自在、不快樂的時候，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負荷得了這樣沉重的愛。其實他愛的是我偽裝出來的樣子，而不是更正的我。」她搖頭嘆了口氣。「馬莉蓮，其實6＜很清楚我根本不愛他對不對？」

「你準備放棄他？」馬莉蓮緊張地看著她。「你要選暈竇維？喂，你要摘清楚，萬一竇維那傢伙真的是同生戀怎麼辦？你可別指望自己有本事把他的戀愛性向文變過來。」

她低下頭扯著自己後腦勺的頭髮。「老實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勸你最好先把康裕峻的那部分先想好，想想你要怎麼解決你們之間的事。」

「為什麼？」

在謝沛晴發出疑問的同一時間，門鈴響了。

馬莉蓮聳聳肩。

「因為他已經過來找你了。老天！他的速度還真快，我想站在門外按著門鈴的人應該是他，剛在電話里就吵著馬上要過采。埃，真不知道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她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驚呼一聲：「馬莉蓮，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說啊，只說你心情不好，還有……」馬莉蓮一邊說一邊提起自己的行李，往門口的方向走。「你們兩個應該好好談談，我先走一步，晚一點我會再打電話給你。」

推開門，果然是康裕峻站在門外。馬莉蓮對他揮了揮手道別。

「裕峻，你今天不是要加班嗎？」

「我說謊。」

「為什麼？」

「我今天其實是去找一個人。」他的表情有些難為情與尷尬。「有件事一定得跟你說。」

「那好，我也有事要告訴你。不過，你先說。」

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準備面對他說的每一句話。

康裕峻始終站在門口，並沒有要走進客廳的打算。他先點點頭，然後深吸了口氣——

「其實……這有點難以啟齒，可是如果我不據實以告又怕傷了你。這段時間其實我……並不愛你。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我曾經以為我們應該可以在一起的，你《艮可愛又風趣，處世態度又很明理，你是一個好女孩，只是……我沒有辦法忘記愛蓮娜。所以當她回頭來尋求我的安慰時，我……沒辦法拒絕，我還是愛她的。你能理解嗎？」

面對他的坦白，謝沛晴笑著張開雙臂給他一個擁抱。

「我可以。」

他被她的舉動嚇到，並且不解。

「你……」

「沒關係的，因為我也不愛你。」

「你要跟我說的事也和這個有關嗎！」

謝沛晴點點頭。

「我要說的正是這個。」

「那我們……」

沒料到她的反應居然如此坦然，康裕峻鬆了一口氣，臉部緊繃的表情也鬆懈下來。

謝沛晴做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表情。

「就當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吧！我說過很久以前就想和你一起好好吃頓飯、約個會，這是真的，所以我還是要謝謝你幫我圓了這個夢。」

「你這樣說反而讓我覺得不好意思。」

「哈，怎麼會呢，你這個大情聖！」不是話說開來，兩人的相處反而此以前更輕鬆自在，謝沛晴笑得更加自然開心。

「喔，對了，愛蓮娜想請你轉告竇維，對於雜誌上報導的事覺得很抱歉，她不是故意的，我想……你應該有機會轉告他這些話吧？」

「會的。」

「我也希望如此。原先我還以為他搶走了愛蓮娜，我們都是受害者，其實根本不是，我誤會他了。」

「我想我們之間的誤會可多著，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

「是啊，祝你幸福。拜拜，後會有期！」康裕峻離開前忽然又轉過頭說：「對了，不如哪天找個時間我們四個人一起吃個飯？」

謝沛晴連忙搖手拒絕，並吐舌做了一個鬼臉。

「這……就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