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黎明將至,天邊曙光漸亮。但屋子裡還很暗,傑迪拿著燈和替換衣物走進他的卧室,悄聲地從裡面鎖上,可琳還在睡覺。

他走到床邊放下可琳的衣物,然後提高燈照亮床上。他回憶起那次看她的睡姿,就在他們的新婚夜。多久以前了?他想起日期而大為吃驚。那是一年前的明天。她會記得嗎?

在可琳來夏威夷之前,傑迪經常想起那一夜。他沈醉於那一夜春風,沈醉於她的美,她驚喜的反應,及引燃他情慾的狂熱激情。在那些絕妙的時刻里,他曾忘了他是為何娶她。在那短暫的時間,它曾經是一次真正的婚姻。

但恨已先在他心中紮根了,所以他把她拋到腦後,而拚命地工作以遺忘那段美妙的時刻。

可琳轉動著且在睡眠中微笑,令傑迪猜想她在夢什麼。她長發披散在腦後,在燈光下金光閃爍。她看來是那麼純真,那麼孩子氣。但,當然,他清楚得很。然而他還是有股幾乎難以抗拒的衝動想伸手去碰她,去感受她絲綢般光滑的肌膚。他的雙唇渴望品嘗她的,重溫那份甜美。

傑迪恢復神智,臉色一沈地走進浴室,開始在浴缸里放冷水。他弄出足夠的聲音以吵醒可琳,然後走到門口看是否成功了。她正從床上坐起身來,茫然地環顧四周。

傑迪氣自己差點屈從的弱點,而把怒氣發在她身上。「穿衣服!」他聽到自己叫著,「我天一亮就要上路了!」

可琳驚愕地看著傑迪的方向,卻只看到浴室門砰然關上。當她盯著關上的門時,眼眸從黃綠色轉成怒閃的翠綠色。她深吸一口氣,控制她的憤怒。氣傑迪是沒有用的,她必須回麥格身邊,但她卻不能告訴傑迪有關嬰兒的事。不管怎樣,她必須說服他讓她走才行,她幾乎一整天沒喂她兒子了。

她會和傑迪講理,對他甜言蜜語。她再也無法繼續跟他生氣了。眼前麥格是最重要的,不是她的自尊。

「你必須講理,傑迪,」可琳試探道,強裝著愉快的聲音,「我在島上有個女僕,我不能就這樣丟下她不管的。」

傑迪穿著白長褲走出浴室,他還在扣著乳白色襯衫,頭也沒抬地回答。

「你的女僕在這裡了,可琳,所以途中不會有停靠處。」

可琳眼睛瞪大了,臉色大白。倫絲在這裡?老天,麥格在那裡呢?傑迪看過他了嗎?

「怎麼會?」她勉強低語著。

「我昨晚接她來的,還有你放在你情夫別墅的所有東西。那可憐的女人一到這裡就熬夜整理弄亂的衣物。舒何正把它們裝上運貨馬車——那些該死的行李多得會拖慢行程。你真是比我想像的還會找麻煩,一個女僕還加上一個嬰兒!你是怎麼說服她帶著小幼兒航行到夏威夷來的,我真不明白。現在趕快準備,可琳。今天早上我比平常更沒耐心了。」

可琳轉開頭以防他看到她臉上鬆一口氣的表情。倫絲做到了!她記得她們的故事而且應用上了!她的麥格安全了……而且他在這裡!有那麼一瞬間,可琳幾乎想擁抱傑迪哩。她又擁有麥格了!

當傑迪和可琳走近馬車時,她看到倫絲已經就座,嬰兒籃放在她身旁座位上。

「你得用條毛巾蓋住那搖籃,以免小傢伙晒傷了。」傑迪坐進駕駛座時對倫絲說。

「你為什麼不能把馬車的篷蓋掀起?」可琳質問道,「難道我們晒傷就沒關係嗎?」

「我不太信任你,我親愛的太太,」他冷酷地告訴她,「我要你在我看得到的範圍內。」

「那麼倫絲和我就得忍受太陽曝晒了羅?」

「利用座位上那些草帽啊,它們的用途就在此。」

她就此作罷,希望他專心去趕車好讓她能與倫絲說話。倫絲也同樣迫切了。一等馬車上路,她就傾向可琳。

「你還好嗎?」她耳語著。

「是的,是的,但麥格呢?你是怎麼對傑迪說的?」

倫絲安撫地笑了,「我們擬好的那個故事。」

「他相信嗎?」

「我肯定他相信了,他只是很驚訝你會帶著一個幼兒旅行而已。」

「謝天謝地。」可琳嘆道,「哦,倫絲,我本來好惶恐會和你及麥格分離哩。傑迪就像只野獸!」

「他昨晚也不太愉快的,我告訴你。」倫絲憤慨地說。

「魯耶在那裡嗎?」

「不,他出去找你了。當他回去發現那裡已經人去樓空時,一定會大吃一驚。」

「告訴我你對傑迪所說一切有關麥格的事,我不能冒著穿幫的危險。」

「我會的,琳,只是現在別冒險讓他偷聽到。等我們能私下相處時,我就會告訴你。」

他們慢慢地駛經市內街道,雖然天色尚早交通卻也挺擁擠的。但一出城后,路上就很少車輛了,接著麥格就開始不安分了。

倫絲從舒何準備的食物籃中拿出一瓶甜開水。

「今天早上我沒喂他,」倫絲坦承道,「我知道你會脹奶,但我沒想到我們會坐敞篷的馬車,現在他只好喝這瓶甜開水了。」

「不,把他給我。」可琳說。

「琳,你不能!」倫絲倒抽著氣叫道,「傑迪會看到你的!而且路上跟我們錯車而過的任何人都會看到。」

「傑迪和我背對背,」可琳耳語應到,「而且我會用麥格的包毯遮住我的動作。我再也受不了這疼痛了,我必須喂他才行。」

「好吧,」倫絲不情願地說,把麥格交給了她,「我希望你丈夫不會轉過身來看你在幹什麼。」

***

當馬車終於駛離海岸路時,黑藍色的天空已經門著星光。他們轉入一條通往一楝單層樓房的砂石路。

可琳精疲力倦了,她知道倫絲也是。太陽幾乎曬了她們一整天。她們也是渾身的塵埃,因為當他們走過一哩又一哩的甘蔗田時,田埂上的紅土全落在她們身上。

直到他們繞過山凹轉到山的向風面時,景緻變得好迷人。靠山的風景就像是叢林,充滿粗獷的美,而靠海那一面則是一片無際的海天連線。偶爾路轉向海岸線,使他們看到彩霞滿天的夕陽美景,可琳被迷住了,驚嘆不已暫時忘記她為何會在馬車上了。

如今他們到了目的地,可琳盯著那楝沐浴在月光下的白房子。房子的前廊很寬,以柱石架高在地上。房子兩側密植著椰子樹,從馬路邊直到屋后的海灘形成兩片樹牆。樹牆只在房子的前左方處分開,通往另一側的馬廄。

屋前大而長的庭院是個花園。到處都開著花——園中的樹上,走道旁,房子四周。溫暖的海風吹來花香、果實香。

當傑迪跳下駕駛座時,可琳伸手去輕搖倫絲的肩膀,「我們已經到了。」

倫絲驚醒,「麥格呢?」

「他還在睡。」可琳答道。

自從她餵飽他之後,麥格一整天都好乖,儘管又熱又臟也不吵。可琳餵了他三次奶,乳房的脹痛現已完全消失了。

「我們不該讓他睡這麼久的,」倫絲說著坐直身揉揉眼睛,忘了傑迪的存在,「待會兒他會讓你大半夜都別想要睡了。」

可琳差點梗住氣了。她驚慌地看向傑迪,但他卻好像根本沒聽到。他正微笑地看著房於,可琳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前門正慢慢地打開了。有個人探出頭來,手高舉著燈火,想看清來人是誰。

哥地,大門拉開,燈被放在前廊。可琳驚愕地看著一個高頭大馬的女人衝下階梯,朝他們飛奔而來。傑迪在途中與她會合,而可琳驚奇地看著他抱起那高大的女人在半空中轉圈。

「阿力卡,放我下來!」女人嚴肅地命令著,然後笑著要掙脫他的擁抱,「你抱我這個老女人會閃到腰。」

傑迪笑著放她下來,「那天我抱不動你時,我就是個老頭子啦,阿琦拉姨。」

她摟住他,然後突地推開他好像表露感情令她不好意思似地。她往後一站,兩隻大手臂交抱著大胸脯。

「我要知道你為什麼沒通知說你要回來呢?」那女人問道,嚴肅的口氣又回來了,「而且你為什麼沒早點回來,嗯?」

「我一直很忙,姨。」

[忙得從美國本上回來都無法回家一趟嗎?」她氣憤地問道,雙手朝空中一揮,[哦!梅雅氣得像是受擊的蜜蜂,你等著瞧好了!」

傑迪不安地笑著,「梅雅在那裡?」

「你以為這時候她會在那裡?」阿琦拉問道,好像答案再明顯不過了,「她在睡覺。」

「呃,今晚別叫醒她。我累得無法應付小姐脾氣了。只要燒點熱水供幾個人洗澡,然後你就可以回床去了。」

[你什麼意思,幾個人?」她問道,懷疑地看向馬車。

「我太太和她的女僕跟我一起來的,」傑迪不情願地解釋著,而當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時,他苦了臉,「你已經知道了?」

那女人發出一聲不滿地點點頭,「現在你知道梅雅為什麼那樣生氣了。妮琦也很不高興,幸好她去卡胡古拜訪我親戚。」

傑迪呻吟一聲。他沒考慮到妮琦。他怎麼會忘記他的情婦是這楝他正帶他太太回來的房子里的一個女僕呢?可琳真的影響他的思考力至此嗎?

「那籃子裝的是什麼?」

傑迪看到可琳和倫絲已經下了馬車,倫絲把嬰兒籃抱在懷裡。

「那是個嬰兒——」

「一個嬰兒?」阿琦拉叫道,而沒等傑迪說完就跑向前去。

當那高大的女人跑向她們且停在驚嚇的倫絲身邊探看嬰兒籃時,可琳大起戒心了。當她伸手入籃想抱起麥格時,可琳幾乎出手打她。

倫絲料到可琳的行動,而走到她面前,「拜託,女士,他在睡覺哩。」倫絲趕緊說。

「他沒睡。」阿琦拉揮去倫絲的抗議。她再次去抱麥格,這次把他抱起來了。當倫絲和可琳看到她淚水盈眶時,她們好吃驚。她低頭看著嬰兒,「我等著抱阿力卡的孩子等好久了。」

傑迪來到她身後,一臉陰沈,「那孩子不是我的,阿姨,他是我太太女僕的。」

阿琦拉看看傑迪,然後再看麥格。她知情地搖搖頭,而不顧倫絲的抗議,抱麥格走到前廊坐到階梯上,在燈光下仔細地檢視麥格。

他們都跟著她來到前廊,而可琳的一顆心枰然亂跳。她想把麥格搶回來,不過她不能那麼做。而傑迪就一臉困惑地站在旁邊!她也不能說什麼。她必須讓倫絲替她說話,而且希望她趕快那麼做。

阿琦拉正皺著眉頭。她抱在懷裡的嬰兒就像二十八年前她幫藍妮接生的那個小嬰兒。只有眼睛是不一樣的,而她看看那兩個白種女人,看出誰是孩子的媽,不是剛才抱孩子的女人。做媽媽的是另外那一個,有著金髮和焦急表情的那個美女。

她責怪地看向傑迪,「你為什麼否認這個孩子呢?你想騙阿琦拉姨嗎?」

傑迪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看,「你到底在說什麼?」

可琳捏倫絲要她快說話,「真是的,布基先生。這女人的暗示真侮辱人哩。」倫絲不悅地說,彎身想把麥格抱回去。

阿琦拉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瞪著倫絲,「你為什麼說這孩子是你的呢!」

倫絲倒抽著氣,「因為他是!現在把他還給我!」

「把孩子給她,阿姨,」傑迪命令道,聲音冰冷得很,「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了,但你錯了!」

「不!你錯了!」她以黑眼珠凝視他,然後用手指著可琳,「那個才是媽媽,不是這個!」

傑迫轉向可琳。她被他眼中懷疑的神色弄楞了。他的臉是一張憤怒的面具,想到他可能會相信那老女人的話,她嚇醒了。

「你敢用那種眼神看我!」她以被冒犯的口氣說。

「可琳,如果——」

「這是無稽之談,」她打斷他,然後降低聲音,「如果你稍微想一想,傑迪,你會明白這有多無聊。那孩子太大了,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如果我有個孩子,我當然不會否認他。我但願麥格是我的。我一直幫倫絲照顧他且真的愛他愛死了。」

傑迪嘆口氣,用手揪揪頭髮,「她是對的,姨。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我們要到明天才結婚滿一年。」可琳的倒抽氣引得傑迫回頭看她,「你不記得了嗎,是不?」

可琳的背僵直了,「我何必?」她聳聳肩,「那天對我並沒有美好的回憶。」

傑迪覺得他的火氣又往上冒了。她真的能忘記他們的新婚夜嗎?那個從那時起一直纏繞他夢境的夜晚?

傑迪看見她們三個都驚訝地盯著他看。他的憤怒那麼明顯嗎?他得好好克制自己了,以前他從未讓他的感覺這麼透明過。

他是怎麼搞的呢?

「進屋裡去。」他告訴他們,然後走去卸下行李和照料馬匹,讓阿琦拉帶她們進去。

屋裡暗又靜。阿琦拉提著燈,經過房子正中央的大客廳。豪華沙發,原木桌子,盆栽及一架鋼琴佔有這空間。兩側有幾道通口,阿琦拉走人右邊一道,走廊上有三個房間。

「你睡這裡。」她打開中間那扇門對倫絲耳語道。

她走進去且在高柜上點了一盞燈。房間不大,狹長得奇特,但看起來很舒服,有張小床和桌椅貼著牆放。地板鋪著地毯,而且有個大衣櫥,遠端還有間小浴廁。

「很好。」倫絲說。

「噓,」阿琦拉耳語道,「梅雅睡在隔壁房間,別吵醒她,不然有麻煩。」

「呃,我會儘可能安靜的。」倫絲應道,但阿琦拉已經離開房間,示意可琳跟著她。

「我不喜歡那女人。」可琳彎身吻麥格晚安時低語道。

「她非常機敏,如果你問我的話,」倫絲應道,「但儘管去吧,麥格和我會很好的。」

可琳離開倫絲,發現阿琦拉在走廊底等得不耐煩了。她跟著她走進一間較大的卧室,阿琦拉一點亮床頭櫃那盞磁器燈就往房外走了。

「梅雅是誰?」可琳問,但阿琦拉不理會她的問話。

高大女人停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可琳,「我知道孩子的事你說謊,但我們總會是朋友的,因為你給我的阿力卡一個兒子,那真好,那一天他知道會很高興的。」

可琳花好一會工夫才能憤慨地應道,「麥格不是我的!」

但阿琦拉已經關門走了。可琳開始踱方步,那女人若堅持的話會破壞一切。

當阿琦拉一會端著洗澡水回來時,可琳不理她。她假裝對她將住下的房間感興趣,注意到這與倫絲的一樣大,不過寬多了。左邊牆中央擺著一張大床,鋪著玫瑰絲床單。門兩旁有兩座高櫥子,房間另一端則有扇門通往浴室。浴室右邊有個窗戶,一張大椅子和腳墊放在窗前。還有另外兩個窗戶可看出前花園,在它們之間擺著一張長椅和老式的咖啡桌。

可琳走向床邊的梳妝台,注意到銀框里的照片。有兩張,一張是一對男女,另一張則是個嬌笑的長黑頭髮少女。可琳盯著第一張照片,心想這是否是傑迪的父母。那女的美得驚人,一頭烏黑秀髮和一雙酷似傑迪的藍灰眸子。這是她父親所愛的女人嗎?

「你的洗澡水準備好了。」阿琦拉說,嚇了她一跳。

可琳轉身要謝她,但她已走出房間。可琳一點時間也沒浪費,那熱水澡簡直是天堂般舒服。阿琦拉甚至加了檀香,而可琳勉強地心存感激,心想也許她到頭來會喜歡那高大的夏威夷女人的。她趕緊脫下衣服,爬進大浴缸,然後往後一靠,兩天來頭一次放鬆,讓她所有的麻煩隨著芬芳的蒸氣飄失。

卧室里一大聲響粉碎了她的寧靜,可琳直坐起來。當沒有別的聲音傳來時,她明白那是傑迪把她的行李提進房間。她再次放鬆且從容不迫,連水冷了都不想離開浴缸,但她發現想睜開眼睛已經是很困難。

可琳謹慎地打開浴室的門,身上裹著一條大毛巾,但房裡並沒有人。行李在那兒,她翻幾個箱子才找到睡衣和睡袍。然後她又找到梳子,匆匆梳幾下后就爬上床。

地倒在枕頭上及鬆軟的棉被裡,嘆口氣,然後呻吟了。燈火在床頭那一邊燃著,她伸手要去捻熄它,但卻在門被打開時停住。

傑迪站在門口,幾乎就像她一大早看到的一樣,赤腳只穿著長褲,一條毛巾掛在脖子上。他已經刮掉鬍鬚,看起來比較像她原先認識的傑迪。

「你要什麼,傑迪。」

他的唇角好緩慢地上揚了,「什麼也不要,親愛的。」

「那你為何來這裡?」

「這正巧是我的房間。」他關上門走向她。

可琳坐起來,被單拉到脖子上,「我是被帶到這房間。」

「當然,你是我太太啊。」

「我不和你同房!」她叫道,「現在滾出去!」

「昨晚我把我的床讓給你了,」他以冷漠的口氣說,走到床的另一邊來,「我不打算再那樣。」

「別把那怪到我頭上,該死的你!」她激烈地回頂道,眼中閃著綠火,「我沒要求睡在那裡,我也不要睡這裡。如果你要你的床,歡迎你用它。」她溜下床且抓起放在床尾的睡袍,「我會睡到別的地方!」

「恐怕那是不可能的,可琳,」他應道,「沒有別的房間可用了。」

她走向門去,「那我去跟倫絲睡。」她不遜地回頭說。

傑迪從她身後抓住她手臂,猛力將她轉過來。

「你任何地方都不去,」他粗聲說,而且把她推回房裡去,「現在回到床上。」

可琳絆了一下,沒綁的長發垂散到她臉龐上,當她好不容易把頭髮撥回肩后再看他時,原本要罵他的氣話在唇間消失了。他已丟開毛巾,並且開始脫褲子了。

「不!」她倒抽氣,臉上血色大失,「你敢靠近我,傑迪!」

他停住動作,一臉茫然地盯著她,然後他突然仰頭大笑。

「我說真的,傑迪!」可琳說,聲音歇斯底里地提高。

「我不穿衣服睡覺的,可琳,從來不。」他解釋道,仍然笑著,「而我所打算的只是睡覺。」

可琳覺得她雙頰難為情地漲紅了,「那你自己睡吧,」她抓近床單,「我會睡長椅,謝謝你!」

傑迪臉色立刻一沈,看著她以傲慢的態度遠離床。他眼睛眯起且轉成暴風雨般地灰晦。

「你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是我不會碰你,」他說,聲音滿是不屑,「你的身體已經使用過多引不起我的興趣了。」

他聽到她尖銳的倒抽氣,而引以為快。她僵硬地挺直背走向長椅去。

該死的女人,竟然那麼美!他進房間時曾楞住了,看到她在床上那麼誘人,那麼該死地擾人心弦。接著她眼睛閃著怒火,使她甚至更美,因憤怒而容光煥發。但他剋制了自己,他不允許她再激起他任何感受。

這只是情慾,但他仍為有此感受而厭惡自己,他下決心不讓她知道她能使他血脈債張。

他熄掉燈火,脫掉長褲,然後沈重地倒在床上。像他這麼累,竟拖了好久才人睡。

***

當傑迪隔天早上醒來時,他迅速穿好衣服。可琳還在睡,仰睡的她一手垂到地板,一手擱在額頭上。她金色的長發也垂散在地板上,而絲綢床單已踢到腳底,露出睡衣下玲瓏的曲線。

傑迪站著低頭看她好一會兒,臉上紋線是冷硬的。但他卻花了大半夜在想她。他現在必須把她從腦海中除去,他還得面對梅雅哩。

他只有八個月沒見到他妹妹,但事實上,他已經整整超過一年不太注意她了。這不像是傑迪,因為他愛梅雅勝於世上任何人。自從他們的母親去世,他關心她,照顧她,注意她好像他是她母親而不是哥哥。

但過去這一年對傑迪是個折磨,而他必須承認對梅雅十八年來的關心已在他思想里失去重要性了。

梅雅是二月就回來這裡的,氣傑迪忽視了她。據阿琦拉所言,她眼前脾氣更糟。他不能怪她。他們一直是那麼親近,傑迪認為自己有責任取悅地,因為他們已失去母親。他沒告訴她結婚之事,那對她可真是一大震驚。他甚至不敢想她可能會聽到他太太的醜聞,沒人會把那種閑話說給十八歲的少女聽。

可琳開始騷動,傑迪趕緊離開,輕輕地關上門。他聽到廚房有人聲,知道梅雅正在那裡吃早餐。正式餐廳一向是有客人時才用,他和梅雅較喜歡廚房裡溫暖的氣氛和阿琦拉偷快的陪伴。

傑迪一離開房間,可琳的眼睛就張開了。當她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時,她的精神高揚了。

如今他要回哈那魯魯去,等他走後她也打算儘快地離開。他不能把她隔離在鄉下,她會找個方法回城去的,即使她必須僱用某個人帶她走也可以。她還擁有她的珠寶及少數現金。不會的,不會在這裡待太久。

麥格隱約的哭聲從隔壁傳來,打斷她的思路。可琳起身,因頸背的僵麻而畏縮一下,但卻迅速從衣箱拿出一套紅白色的洋裝。穿好衣服,以簡單的髮帶綁住長發,她離開房間且輕敲倫絲房門,然後推門進去。

倫絲從床尾的嬰兒籃抬頭看,可琳走過去那裡,笑看著她兒子。

「他剛起來嗎?」

倫絲笑道,「他已經醒了好幾個小時,就躺在那裡自己咕嚕地說個不停。但我想他終於決定他餓了。」

「來吧,甜心。」可琳抱起他,臉頰貼著他的溫存,「媽媽喂你吃奶。」

「那你最好讓我先鎖上門。」倫絲建議道。

可琳搖搖頭,「那沒必要,傑迪已經走了。」

「但阿琦拉還在這裡,」倫絲提醒她邊走向門去,「沒必要冒險的。她如何能那麼肯定麥格是你和傑迪的,我真搞不懂。」

「她一定從傑迪還是嬰兒時就認得他了。相似處明擺在那兒。你和我都注意到麥格的容貌太像傑迪了。」

「呃,幸好傑迪從未在光線好的情形下真正仔細瞧過麥格。」

「哦,別擔心了,倫絲。今天我就會把我們弄出這裡。但願你受得了回城裡的那段長路程。」

「你到底打算如何把我們弄出這兒,請問一下?」

「我還不知道,但我會的,」可琳應道,「所以別急著拆開行李。」

待麥格再次滿足地在嬰兒籃里兒語后,可琳和倫絲離開房間,當她們聽到吵鬧聲時,她們停住了腳。

「我還以為你說你丈夫已經走了吶。」倫絲說。

[我也以為他是。」可琳咬著下唇,心想是否該避開他。他低沈的聲音顯得好憤怒哩。

但他在對誰說話呢?是阿琦拉又以麥格的事煩他嗎?

「走吧,」可琳不情願地說,「我們最好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

傑迪正怒瞪著他妹妹,手抓著桌沿。梅雅頑強地昂著下巴,而他畏縮於她藍眸中閃爍的責難。他曾以為不可能的事真的可能了,她知道一切。

他等著他問題的回答,但它沒出現,「我問一次,梅雅,誰告訴你的?」

「我怎麼知道的並不重要,」她激憤地應道,「但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連結婚都不告訴我,你覺得太羞恥!」

「我說誰!」他叫道,拳頭捶著桌子使碗盤嘎嘎作響。

梅雅畏縮一下,但她還是昂著下巴暴躁地答道,「我們的鄰居,強恩·彼西。他覺得我有權利知道,因為每個人所談論的是我家人。」

傑迪往後靠回,眼中凝聚著鋼鐵般的閃光,強恩·彼西!他早該想到的。從傑迪懂事以來,那傢伙就一直想要他們的土地,因為他自己的士地正好在兩側而他要全部土地。但傑迪的父親拒絕出售,傑迪也是。為了泄憤,強恩·彼西好幾年前曾特地跑來告訴若迪說他看見藍妮和一個男人在海灘擁抱的事。如今他又擺一道,只為了泄怒而巴不得布基家天下大亂。

「你怎能娶個那樣的女人呢,傑迪?」梅雅的問題切斷他的思路。

她眼中的悲傷令他憤怒了,「那不關你的事?」

她倒抽口氣,眼睛瞪大,「你怎能那樣說?」她叫道,「當你娶她時,她就成為我的大嫂。你以為我喜歡有個妓女做——」

「夠啦,梅雅!」傑迪說,拚命想冷靜下內心直冒的怒火,可琳是這檔事的罪魁禍首。

「但你怎能讓她這樣出你洋相呢?」她不受影響地繼續,「你,是個從來不讓別人佔便宜的人。呵,每個人現在都嘲笑你吶!他們嘲笑我們家所有人!」

「別再說了,梅雅。」阿琦拉警告她。

梅雅站起來,瞪著他們倆,「我還沒說完!你知道你對我做了什麼嗎,傑迪?如今我不能離開這楝房子。如果我冬季進城去避暴風雨的話,我會羞死了。而你知道暴風雨季節我很討厭待在這裡!」

「哇!」阿琦拉高舉沈重的手臂,「梅雅,你這麼自私真讓我覺得羞恥。你以為你哥哥有何感受呢?你以為他喜歡所發生的事嗎?」

「他大可阻止它。」

「你不了解可琳和我之間的事。」傑迪應道。

他怎能告訴梅雅他是為了驕傲而不阻止他太太的醜行呢?他不能讓可琳知道那對他有所影響,他把他的人生弄得真是一團糟!

「我聽到我的名宇被提到了嗎?」

可琳站在門口,穿那身紅白洋裝看起來就像天使。她的表情嚴肅,綠眸子無邪。傑迪看到他妹妹一副震驚狀,他還以為阿琦拉已經警告她可琳在此了吶。

他轉向阿琦拉,但她聳聳肩,「不該由我來告訴她。」

「那是你太太?」梅雅問道。她預期的是個低俗的蕩女,而不是可琳所呈現的駭世美貌。

「而這位會是誰呢,傑迪?」可琳走進廚房內問道,留下倫絲不安地站在門口。

「可琳,這是我妹妹,梅雅。」他不自然地說。

「你妹妹!」

傑迪幾乎好笑可琳所露出的震驚,直到他看到她眼眸沈為深翠綠色。她腦子似乎正憤怒急速地運轉著,因為她來回地看著傑迪和梅雅。

「她比我年輕,是不,傑迪?」

如今輪到他莫名其妙了。那到底跟什麼有關係呢?

「是的,小了幾歲。」他小心地答道,不懂她用意何在,直到發覺已太遲了。

「你這壞痞!」可琳怒斥,「你騙我父親,只為了看他痛苦!」

傑迪屏住氣,突然知道她驟下什麼結論了,「住嘴,可琳!」他警告她,抓著桌沿的指關節都泛白了。

「除非你下十八層地獄!」可琳憤怒地吼道,「你告訴我,如果你母親心碎欲死,她是怎麼生她的?我不相信她是因為我父親而自殺。那是個意外,是不?」

傑迪的臉色大白。可琳隨著他痛苦的視線看至梅雅,而看到那女孩一臉驚懼。當那女孩淚水奪眶地跑出去時,她屏住呼吸了。

她做了什麼?她害怕再看向傑迪,但他抓住她肩膀強迫地看。

「我可以為此殺了你!」他以種死寂的耳語說,手抓之處開始痛了,「坦白告訴你,梅雅不知道。大家都告訴她我母親是死於意外!」

「我——我抱歉,傑迪。」可琳吞吐著,從未比此刻更怕過他。

「你抱歉!」他怒喝她,狠狠把她推開,「你是想傷人而你也做到了。但願你該死的滿意了!」

他衝出去追他妹妹,留下可琳在那兒打顫,倫絲趕快過去用手摟著她肩膀。

「別自責,琳,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傷那女孩的。」

「我為什麼還不能管住我這壞脾氣的舌頭呢?我活該讓他罵的。」她轉向阿琦拉,「我真的很抱歉。」

那老女人皺著眉,「你做的事是不好,可琳,但現在我了解了。」

「了解?」

「你父親是我的藍妮深愛過的男人。阿力卡恨他好久了。現在我知道他為什麼到美國本土去,以及他為什麼娶你的原因。他傷了你,是不?然後你來這裡以牙還牙。唉!怨恨真不是好東西。」她搖著頭,「愛才是好事。」

「那是不可能的。」可琳憂鬱地答道,眼睛低垂。

阿琦拉再次搖搖頭,「想想孩子,你就會更了解愛。」

可琳提起精神想抗辯,但倫絲在她還沒做出更多破壞之前把她拉出廚房了。

她留在倫絲和麥格的房間,與他們過了這一天。阿琦拉替他們送飯來,且逗麥格玩了一會兒。她聰明地沒再說他什麼,或有關傑迪和他妹妹的事。

可琳知道傑迪花了好幾小時才安撫住梅雅,因為她們都聽到從天井傳來的心碎哭聲。但願她早上沒衝進廚房,她這該死的脾氣。

傑迪這天沒離家,而且如今天色已太晚了。她怕死再面對他,尤其是單獨地。但到了晚上,她更害怕他可能會來找她。

她跟倫絲道晚安,猶豫地走向傑迪的房間。他已經在那裡,站在遠處窗口,雙手撐著窗框,他沈思著沒聽到她進房來,使她不得不清清喉嚨。因為他在陰影下,所以當他轉身看她時,她看不出他的表情。

「如果你改變心意,不讓我睡這房間,我——」

「進來,可琳,」他說,「你是我太太,這房間是你的也是我的。我告訴過你,沒別的房間了,我不會只為了你和我寧願不同房而讓你去打擾你的女僕。」

「她不會介意的。」

「我介意。」他的聲音並不粗暴,反之,他顯得好累。

「呃,我不要再睡那張長椅了,」她警告他,「我的脖子到現在還在酸痛吶。」

「隨你。」

「你不會——」可琳說了一半打住咬著唇。

「我不會。」他答道。

可琳關上門,走到阿琦拉放置她睡衣的床邊。她拿起它走向浴室,但到門口時卻停住且慢慢地轉向傑迪。

「我我對今早的事真的根抱歉,」她說,慶幸他背對著她且沒轉過身來,「我絕不會故意傷你妹妹的,傑迪,我根本不知道她不曉得你母親去世的情形。」

「我知道,」他喃道,仍然沒面對她,「事情已經過去,所以忘了它吧。」

我怎麼能?她本想說。但她卻慢慢地走進浴室輕輕地關上門。她在窗口射人的月光下清洗換衣,當她再回到卧室時,傑迪仍站在窗前看著前院及公路那一側的山峰。

她上床而猶豫地問,「你介意我熄燈嗎?」

「沒關係,我還要過一陣子才會睡。」

睡覺根本不可能,而傑迪的確過了好一陣子才離開窗口上床來。可琳聽到他脫衣服時就假睡,當她感覺到他躺到床上時,她全身僵硬了。

他是那麼靠近,那麼那麼的靠近,她不禁想起一年前的今天,他們的新婚夜。她永遠不會再有那種神迷心蕩的喜悅了,永遠不再享受他強壯手臂擁抱她,他雙唇親吻她而把她的神智都驅散。但此刻她卻好想要那有力的雙手愛撫她,想要感受他身體貼著地的,哦,永遠似乎是那麼那麼地長久。他們為什麼會破壞那可能會有的呢?

她覺得床又動了,知覺到他正低頭看她,她閉著眼睛屏住呼吸。

「我抱歉,可琳。」他柔聲吐道,然後回到床那邊去。

為什麼抱歉?但她知道他以為她睡了。他相信她不會聽到,不然他永遠不會說的。她會知道他為何抱歉嗎?抱歉他曾遇到她嗎?淚水在她眼眶裡打滾,而她卻不知道為什麼。

***

可琳醒來發現傑迪的胸貼著她的背,一隻手佔有地摟著她。她第一個本能是爬下床去,但她知道那會吵醒他而且可能會激怒他。她靜靜地躺著,沈溺於他貼著她的感受。

她逐漸不安於他的親近,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吹在她脖子上,他摟著她的臂彎,他的手垂放在她乳房上。她可以感覺到情慾像活的東西在體內擴張了。大膽地,她更貼近他,當她感覺到他的堅挺隱約的頂著她后臀時,她眼睛睜大了。她已忘記他是全裸的,而她的睡衣已卷到她腰際。

這種銷魂的感受幾乎使她受不了。她忘了他們之間曾有的一切除了他們新婚夜的做愛,那一夜曾燃灼了她的慾火。她要再擁有它,她要激起他的情慾而讓他再佔有她。但她怎能那麼做呢?他會忘記怨恨而來滿足他的需要及她的嗎?是的,她承認她需要傑迪。

可琳的情慾迷惑全落空了,因為就在那一刻,卧室房門被推開,一位年輕、非常迷人的夏威夷女子沖了進來。

「阿力卡!我看到你的馬車——」

那女子住了口,因看到床上的景象而瞪大了黑眸。傑迪立刻驚醒,而可琳可以感覺到他身體一僵,然後他才口中低咒地推開她。

那女子尖叫地跑出房去,傑迪才叫道,「妮琦!」

可琳震驚且難以相信地看著傑迪匆匆套上長褲,而沒往她這邊看一眼就跑出去追那女子。她瞪著空空的門口,覺得憤怒灼燙了她的臉。那女人是傑迪的情婦!沒別的可以解釋她對傑迪房間的熟悉,或她看到可琳時的反應。

「他該死!」

可琳抓起睡袍且出去追他們。傑迪在天井外的後院追到那女人。可琳怒沖沖地站在通往天井的台階上,從紗門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傑迪抓著那女人的手臂,不顧她掙扎地強迫她聽他說。

餐廳就在她旁邊,緊連著廚房,而阿琦拉出現在那門口,「別管他們,柯琳娜。」

可琳怒閃的綠眸瞪向她,「他是我的丈夫!」

阿琦拉點點頭,「但我沒機會告訴妮琦你在這裡。她受傷了,讓阿力卡解釋吧。」

「她來這裡幹什麼?」可琳質問道,拳頭怒握著。

「她住這裡,在這裡工作。她昨天不在,剛剛才回來,妮琦是我的養女。」阿琦拉解釋道。

「她住這裡?而他帶我來——」

可琳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她不理會阿琦拉的伸手阻止,走下台階去,但在打開紗門之前她停住了。

「你為什麼帶她來這裡?」妮琦哭叫著,「她做了那種事,你怎麼能原諒她?」

「我沒原諒她什麼,妮琦,」傑迫不耐煩地說,「而我帶她來這裡是要制止她的淫蕩行為。」

「但你卻跟她睡!」

「只是睡覺,別搞錯啦!沒有別的。」

「呃,我不和她一起待在這裡,」妮琦堅決地說,「我和台娜分享你,但不跟這個白種女人!」

誰是台娜?可琳心想。傑迪的另一個情婦嗎?可琳正要轉身,但注意力卻被一個從旁跑來的夏威夷小女孩吸引住了。

「爸爸!」小女孩叫著,衝進傑迪張開的手臂中。

「來,娜妮,」那女人說,「我們回阿姨家去。」

可琳打開門,「你不必為了我離開。」她流利地說出,驚訝於自己竟如此冷靜。

妮琦怨恨地看著可琳,然後僵硬地走開,小娜妮天真的回著頭揮別。小女孩有著烏髮黑眸,一身像她母親的竭亮肌膚,但傑迪也有那種黝黑的容貌。這真是他的女兒嗎?

「原來你有個女兒,傑迪。」她笑道,「你真有幸,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提過她。」

「因為娜妮不是我的,可琳。」他平淡地說,邁步走回屋裡。

「但妮琦是你的情婦,是不?」她對他說,聲音高揚了。

傑迫轉向她且尖刻地說,「她是我娶你之前的情婦。但我從美國本土回來后,恐怕是一直沒時間給她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嫉妒嗎?」他嘲諷地說。

「當然不是!」

「好,因為你不應該,你不能怪我有個情婦,」他以殘忍的口氣,「當你人盡可夫之後,你就沒權利了。」

她倒抽著氣,而立刻揚手要打他,但他抓住她手腕且牢牢地握住,眼睛冷灰地盯著她。

「事實會傷人心嗎,親愛的?」他不仁慈地問道,手握得更緊,「娼婦必須習慣受侮辱,它是隨身的附屬品啊。你應該早就想到了,不是嗎?」

「我樂意把它給別人也不給你!」她斥道,急欲回敬以傷他。

他臉色一白,把她推開走回屋裡去。

可琳轉過身去,奮力控制眼淚。他們為什麼要一直傷害對方呢?她寧願他打她,也不要他用那種惡毒的話說她。有一瞬間,她已打算告訴他事實,一切的真相。但她推斷他只會嘲笑她,再一次侮辱她而已。

她已經把製造她是個淫婦的假象做得太成功了。如今是沒有人會相信的了——除了她那些所謂的情夫。他們知道,但他們永遠不會說的!那簡直太荒唐可笑了!

她走向近海邊的大芒果樹下,那裡有張長椅,可琳坐在椅子上。海浪衝擊海岸的聲音使人覺得撫慰。她看不見蔚藍的大海,因為海灘在後院的崖下,但她知道它很近。這裡是那麼寧靜。坐在這裡看夕陽,有個心愛的人在身邊摟著她,共享大自然的美及彼此的深情,那將是有如置身天堂一般。

她突然覺得好寂寞且困惑。為什麼傑迪的氣話會傷她那麼重呢?她不該在乎他對她的想法的呀。他已承認妮琦是他的情婦。而為了某個理由那也傷她的心。而且那個小女孩叫他爸爸,可琳根本不相信她不是傑迪的孩子。就算為了他女兒,傑迪也該娶妮琦的。但他卻跑到美國去娶她,為了向她父親報復。

她已厭倦這一切了。她倦於跟他吵架,倦於想了解他們的一夜恩愛是怎麼了。她只想回家,甚至不想取回傑迪拿去的那筆錢。讓他持有它吧,她不需要它。

房子的前門砰然關上,吸引了可琳的注意。她回頭正好看到傑迪走過樹牆去馬廄,幾分鐘后她聽到馬蹄聲遠去。他就這樣走了,一聲再見都沒有。不但沒有解脫感,她覺得眼淚又盈眶了。

***

可琳獨坐在廚房桌邊,喝著阿琦拉泡的中國茶,這天是十一月一日,離傑迪回城去的那一天已經三個星期了。她要自己回哈那魯魯的努力一次又一次地受挫了。

她很快就發現馬廄是她的禁地,她去的那天,照顧馬匹的加普正對她這麼吼著,傑迪留下指令,她不準使用馬匹,也不準騎馬,而每次她偷溜進馬廄想偷只馬時,都被那高大的夏威夷人抓到,飽受一頓不知所云的臭罵,因為他一句英語都不說,而她懂的夏威夷話很少。

可琳只有另外一個離開的機會,就是定期送冰塊的人,她曾經要求他送她到最近的一個村莊,一面把少許現金塞人他手中,但阿琦拉卻偷聽到了,而警告他如果把這個白種女人送走的話,傑迪會帶著棍子去找他的,那可憐的人嚇得拔腿就跑。

「柯琳娜不可離開,」阿琦拉事後對她說,「阿力卡這麼說的。」

可琳好氣她,但那個大女人只是嘖聲走開。那已經是一個多星期前的事了。可琳不能怪阿琦拉,她從傑迪出生時就和他在一起,阿琦拉絕不會出賣她的忠誠。

「你為什麼嫁給傑迪?」

可琳被這突然打斷思緒的干擾嚇了一跳,她抬頭看到梅雅站在對桌邊。這是三星期來這女孩首次和她說話,其實也是她接近她的第一次。她總是在可琳一出現就離開,而且她都在房間里用餐以避開可琳。

「為什麼?」她再追問。

可琳不能怪她的怨恨,「傑迪和我結婚的理由有很多。」她答道,希望這女孩別逼她。

「你愛他嗎?」

「不。」

「他愛你嗎?」

「不,他當然不。」可琳聽到悲憤撕裂她的聲音。

「那是為什麼?」

可琳覺得自己好像被逼到角落了,「這真的……不關你的事。」

梅雅手抓著椅背往前傾,「他是我哥哥,」她幾近哀求地說,「我問他為什麼娶你,但他也說跟你一樣的話,現在我求你就讓我了解吧。」

可琳低頭不看梅雅哀求的表情。她試著讓自己處於這女孩的處境來看,而明白她必定是多麼茫然無措。

「你哥哥答應給我一個我所要的婚姻條件——沒有丈夫。」

「你是什麼意思?」

「他不干涉我所做的任何事,我們各自分開生活。」

「如果你不要與他生活,那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不認為你會真的喜歡知道答案的,」可琳以冷硬的口氣說,「那對你哥哥並不是什麼好話。」

「我哥哥除了娶你做妻子外從未做過錯事!」梅雅替傑迪辯護,立刻又充滿敵意了。

可琳的憤怒也不輸於她,「傑迪不是你所想像的美德模範,親愛的,他娶我的原因是在胡扯,他宣稱是為了榮譽問題。你知道嗎?你親愛的哥哥強暴了我,他提議以結婚來挽救我的名譽。」

「你騙人!」

「問他,看他能不能否認。那是他娶我的藉口,梅雅,但這只是個藉口,因為你哥哥沒有良知。他娶我的真正理由是,他以為做我的丈夫就可以控制我在我父親造船廠的股權,他要毀了我父親,他發現他根本不能控制我的股權時已經太晚了,那一定是一大打擊。」

「你父親是……」梅雅不能說完。

「傑迪沒向你解釋我父親之事嗎?或是他只告訴你片面的故事呢?」

「他——他說我母親去世——我母親自殺是為了她無法過沒有沙蒙·巴羅的人生。」梅雅吞吞吐吐地說。

「是的,她愛我父親,而他也愛她。她不夠堅強到足以失去他而繼續活下去。但我父親不知道他們的分離對她有多大的影響,這些年來,他還一直以為她活著、快樂地過著她的生活。當傑迪告訴他真相時,他崩潰了,因為他還愛著她。記住,是她先叫我父親離開這裡。」

「但傑迪說該怪他!」

「沒有人能為另一個人的軟弱而負責的。」可琳應道,「不過,傑迪從不由這觀點來看,那就是他去美國的原因,而他娶我的原因只是為了報復。他利用我,梅雅,當我並沒做出任何活該得到這種待遇的時候。」

「這就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嗎?」梅雅問道,「你也要報復?」

「你說得你好像不認為我應該如此,梅雅。」可琳平靜地說。

「你本來就不是!你是活該的,傑迪回這裡來了他讓你過你想要的各自生活。」

「是的,他離開我了,但不只那樣。你知道嗎,他公開遺棄我,梅雅,我們結婚的第二天他得知不能利用我毀掉我父親后,他以毀了我來代替。他在每家報紙刊登一段正式啟事,說他太太已證實是個不能令人滿意的妻子,所以他要遺棄她,那不是真的。你哥哥和我並沒有缺憾,他只想傷害我,而如果你以為你因我的行為而受辱的話,想想我在那段公開啟事之後是啥感受。」

「我不相信你!你會這麼說是因為傑迪不在不能否認!而且你所作所為是沒有藉口——一點也沒有!」

可琳已對她失去所有耐心了,「我並沒做任何羞恥的事,我是創出一些醜聞,但那只是演戲而已。」

「你在說什麼?」梅雅質問道,「每個人都知道你和很多男人睡覺!」

「每個人都以為我是!」可琳憤怒地應道,不再在乎會泄漏什麼了,「我在我的套房招待男人,但不是在卧室里,要羞辱傑迪不必做到那種程度,因為人們總是很容易驟下斷言的,這全是場鬧劇,梅雅,唯一曾碰過我的男人是你哥哥!」

梅雅振作起精神,「我不該找你來問事實的。」

可琳站起來,眼中閃著激怒,「而我早該知道告訴你事實是白費口舌的,把我看成妓女較安心,是不?你可以繼續那樣想,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想法。」

「你——你真可惡!」梅雅哭叫著跑出去。

可琳跌坐回椅子上,她又傷了那女孩。該死地,她為什麼控制不了壞脾氣呢?她已經告訴梅雅她哥哥是個壞蛋,而且試著讓自己顯得無辜,但她心裡明白她不是。

可琳看出窗外,暴風雨前的雲層正凝聚著,天空暗得就像她的心情。

×××

傑迪站在他叔叔辦公室的窗邊,視而不見地看著樓下吵雜的街道,他難堪地聽著艾莫責怪他的助手,艾莫一向吹毛求疵,能有人替他工作真是個奇迹。那位珍小姐早就辭職了,而隆太太頂了她的職位。

「我再也不能忍受你的越權了,克比,」艾莫說著,「你明知所有貸款的最後批准都得經由我簽署!」

「但你不在,先生,而那人昨天急著要錢,這是小額貸款,而且他有足夠的抵押品。」

「那也不是忽視本公司規則的藉口,我的規則吶!而這是你在這裡最後一次出錯了,你被開除了。」

「你不講理,布基先生。」馬文·克比大膽的發脾氣。

「滾出去。」

門關上后,傑迪轉身面對他叔叔,「你不認為你對他有點過分了嗎?」

「你不知道底細,傑迪,所以不要干涉。」

傑迪嘆口氣,他知道自己有夠多麻煩了,而且他早已知道與他叔叔爭論公司的事是沒用。

「你為什麼找我來呢,叔?」傑迪不耐煩地問道。

「別那麼不耐煩,孩子,」艾莫答道,「我認為我們也許該一起吃頓飯,國王街新開一家餐廳,供應龍蝦大餐哩。」

「你叫我來是為了邀我共餐?」傑迪不可思議地問道,「我沒時間優閑地吃飯,叔。」

「胡說,」文莫斥道,「我正好知道你的工程進度很順利。而且你說過很多次你有個好工頭,里歐·奈許。讓他替你做事,這是你雇他的用途呀。」

「我剛巧喜歡工作,」傑迪僵硬地說,「我以工作為樂。」

「你是說你埋頭於它吧,」艾莫知情地應道,「那不會解決你的問題的。其實,你不該還有問題要解決的。你處理你太太的方式令人激賞。我告訴過你,只要你阻止她那奇怪的戀愛事件,閑話就會沉寂了,由於即將來臨的革命,她已被淡忘了。」

「叔叔!」

「忽視不能排除事實的,傑迪,不久就會有另一次的革命,只不過這次會比一八八七年革命有更多的結果。這一次,皇后將會被推翻,她實在太頑固而要太多權力了。」

「她是皇后啊,」傑迪提醒他,「老王朝有過絕對的權威,莉莉奧嘉商尼皇后只是要恢復古制罷了。」

「那已經太遲了,有太多國外投資涉人夏威夷這裡了。」

「你是說太多貪婪的投資吧。」

「你能否認成為美國的新領土有利於這群島嗎?而且美國是比其他外國勢力像大英國協要來得好多了。」

「夏威夷人應該統治他們自己的島嶼,叔,」傑迪憤怒地說,「我一向是這種觀念,什麼也改變不了我的心意?這群島是屬於夏威夷人的,卻一寸一寸地被白人奪去。」

「你有點夏威夷血統的事實影響了你,傑迪。」艾莫粗聲道。

「我只是受不了一個民族由於別人的貪利而被摧毀。」

「老天,孩子,我說的不是戰爭吶!絕對不會演變成那樣的,這會是個迅速的革命。」

「我說的是文化存亡。半數多的夏威夷人因外來疾病而失去生命,其餘的不是同化就是忘了老日子。純種夏威夷人已經很少了。他們的土地被剝奪,福利被侵略,而令你們還要奪去他們最後的一點尊嚴。」

「你能贊同皇后所做的事嗎?皇宮裡什麼事也沒成效,她只會與內閣顧問爭鬥。議會由於反對黨而完全癱瘓,且強迫議員提出辭呈,皇后已不再掩飾她要廢除我們曾費力取得現今內閣的事實。她要再組個新的以賦予她無限的權勢,而只給夏威夷人與其通婚者有選擇權。你真的能贊同這種專制行為嗎?」

「也許她是過分了點,但我的確不能怪她嘗試,她的統治權一直是個笑柄。她掛著皇后的頭銜,但她的權勢卻被你們國外投資者所奪。他們已經作了好多年的決策,你能怪她想要她自己的人民統治他們自己的島嶼嗎?」

「這群島是因外國人才繁榮的!」艾莫爭辯道。

「卻犧牲了夏威夷人,他們已經毫無存餘了!」傑迪生氣地應道,「算了,我不要再聽革命的事。」

「傑迪,等一下!」

但傑迪已經衝出辦公室了。如果艾莫要談政治,他得去找別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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