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雖然穿上最好的藍色衣服,但在丈夫陪同下進入西敏宮的憐兒自信心仍然十分不足,覺得自己唯一能和人家比的,只有華麗的新腰帶。
在見國王之前,她先到愛麗公主房裡請安。憐兒以前來的時候,這裡只有伊蓮皇后,還沒有所謂的愛麗公主,聽說伊蓮皇后是安撫兒子去了,但看見亨利獨寵情婦,卻冷落嬌妻,仍讓有同樣心結的憐兒自然而然的排斥起愛麗公主。
見不到那位雪膚褐眸的美麗皇后,憐兒覺得頗為遺憾,那麽美的女人,難怪從前嫁的兩個男人都是國王,與法國路易王的婚姻血緣太近而宣告無效,其實誰不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藉口,好方便她改嫁亨利,她和路易王根本只是一表三千里的遠親。
娶了伊蓮兩年後,亨利順利推翻史提夫王,成為英國的新國王,同時藉著婚姻的關係,統治了原屬於伊蓮勢力的法國西部,擁有這些,亨利堪稱全歐洲最有勢力的君主。
憐兒記得伊蓮是個虛榮、重享受、講究美貌的女人,但母親卻說那是因為她早熟的關係,她比亨利還大上十二歲,就因為這樣,亨利才會轉投年輕女子的懷抱嗎?
諷刺的是愛麗公主正是伊蓮前夫路易再娶之後所生的女兒,她比憐兒還大不了幾歲呢,曾和亨利的兒子訂過親,但後來又因在四年前成為亨利情婦而解除了婚約,真是一筆爛帳。
令憐兒覺得最詫異的是愛麗其實一點也不美,侍女之中就有好幾位姿色勝她一倍也不止,和她一樣平凡的就更不必提有多少了。聽說愛麗在走路及跳舞的動作上,有異於一般常人的優雅,除此之外,亨利還鍾愛她的機智,反正不管怎麽說,他們兩個十分相愛就是。
愛麗公主對人其實十分親切,若不是憐兒見她如見璦媚,相信她是不會排斥公主的。
終於和亨利王見面時,憐兒發現他這六年來的變化不大,仍是一個飽具威嚴的人,衣著也和昔日一樣漫不經心。
「為了勸服雷夫不要娶你,我曾說過幼時的你並不漂亮,誰知女大十八變,如果當時他真聽我的,那我可真是幫了倒忙了。」雷夫一走,亨利便如此說,但憐兒卻不怎麽當一回事。
「如果這算是恭維,陛下,那我很感激你。」她的聲音又冷又硬。
亨利卻覺得有趣。「你不太喜歡我嗎?親愛的,或者你真像雷夫所講的那樣桀驁難馴?」
憐兒暗叫一聲苦,他是國王啊,自己怎好冒犯?「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麽。」不得已,還得硬擠出個笑臉來。
「唉,不少哩,真的不少,不過我認為他多多少少都誇張了一些,因為你怎麽可能在新婚之夜想殺了他呢?」
憐兒漲紅了臉,雷夫從來不曾跟她討論過那天晚上的事,想不到卻說給亨利聽。「那……那是一個意外,陛下,都怪我太緊張、太害怕的關係。」
「我想了許多,」亨利笑道,「但怎麽想我都無法相信你會如你丈夫所言的那麽排斥這樁我所安排的婚姻,起先會反抗在所難免,但和他相處過後,應該就會軟化下來,不是嗎?」他沒有等她回答,逕自問道:「告訴我,憐兒夫人,和他在一起,你覺得快樂嗎?」
「如果我說是能令你開心,那就是吧。」
「這不算是回答。」
「那我的答案是:不快樂。」
「怎麽會--」
「難道你要我撒謊?」她的一顆心幾乎要奪胸而出。「你問我問題,我當然要誠實回答。」
亨利聞言不禁笑開。「說得是,說得是。」
憐兒差點忘了他也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自己說話應該小心一些,所幸方才並沒有惹惱他。
「聽你這麽說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亨利繼續說道:「你的丈夫可是宮裡女眷公認的夢中情人啊。」
「我沒說他不迷人啊,陛下。」
亨利皺起了眉頭說:「他既然不是不迷人,現在又有了土地財產,那你為什麽還不喜歡他?」
看來除了坦白之外,她已別無他法,憐兒先看看四周,確定無人會聽到她的「恥辱」之後,才開口道:「我排斥的理由相信許多身為妻子的人都能諒解,因為雷夫大人並不是個忠實的丈夫。」
「在見過你之後,我很難相信這樣的說詞。」
「我又何嘗願意懷疑他?」
他們各自沈默了半晌,然後國王才說:「雖然事隔多年,但我仍清楚的記得令堂的樣子,她的笑容真如絢爛的花朵,我既不希望看到她女兒不開心,也不希望看到我最信賴的騎士苦惱不已,難道你不能暫起收起自尊,試著去接受他?」
「我知道我應該那麽做,陛下,但……如果你希望如此,那我儘力去做就是。」
「不太有誠心的樣子,」亨利笑罵道,「這樣好了,如果你真的那麽在乎,那我就把璦媚夫人召回宮裡就是。」
憐兒嚇了一跳,她根本沒提起璦媚的名字,如果國王知道,那不表示宮裡所有的人都知道?「陛下,這件事必須由我丈夫自己作決定。」
「就聽你的,夫人。」
亨利似乎因此而鬆了口氣,開始和她聊起別的事來,看來男人終究還是站在男人那一邊的。
☆☆☆
當天下午在近郊所舉辦的狩獵活動並沒有耗盡騎士們的精力,反而挑起了他們想競技一番的雄心。
眼見手下們個個鬥志昂揚,亨利最後終於點了頭,答應破一次例,此項命令立刻得到眾人的支持,少了競技,聚會還有什麽趣味可言?
截至目前為止,憐兒的心情都還算不錯,直到晚上雷夫回來,告訴她競技的消息,並且表明自己有一戰的雄心時,憐兒才慌亂起來。
「不行,你的傷還沒好,怎麽可以貿然參加明天的競技?」她完全忘了先前她已準備好要上床休息。
「我很高興你這麽關心我,憐兒,」雷夫笑道:「但我的傷已無妨礙了。」
「每次我認真時,你就愛開玩笑。」憐兒綳著聲音說。
「連你自己不也承認我已經好了?」
「我沒說已經全好,只說傷口已癒合,兩者有絕大的差別啊。」
「相信我能,好不好?」
「你也說過這趟旅程沒問題,」她尖銳的指出:「但第一天晚上你卻累成那樣,難道你全忘了?你的體力尚未完全恢復,明天就參加競技太危險、也太愚蠢了。」
「如果我因為一個女人的擔心就不參加,而才叫做笨呢,」他的口氣一樣尖銳:「如果不是通過競技活動,我哪裡會到英國來?你放心好了,這些英國騎士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大人,」她苦勸道:「你的傷口極可能因此而再度裂開啊。」
「趁我還未生氣前住嘴好嗎?憐兒。」
若不是雷夫突然擁她入懷狂吻,憐兒還真的已經忘了他曾說過的,絕不在卧室內生氣的事呢。
在丈夫懷中的憐兒已徹底忘掉競技的事,憤怒起頭的事,雷夫以甜蜜的激情作為終結,本以為萬無一失,但稍後見丈夫已進入夢鄉的憐兒卻又想起明天的事,計畫悄悄在心底成形……
☆☆☆
「這樣做不對,夫人,」遲遲不肯把酒杯交給憐兒的葳葳說:「他會比以前任何一個時刻更生氣。」
「只要他沒事,生氣有什麽關係?」
「但你這麽做……」
「噓,葳葳,」憐兒說:「他隨時都會進來,若被他聽見,一切就真的完了。」
「總比承受後果得好。」
但憐兒根本聽不進去,逕自打開藥箱,找到她要的藥粉倒進酒中調勾;雷夫在做完晨禱之後便回房裡,因為知道她對競技抱持什麽樣的看法,所以一張臉綳得緊緊,做出「誰也不準反對」的表情。
「你準備好了嗎?大人。」
「你肯幫我嗎?」見憐兒點頭,他不禁大搖其頭。「我想我一輩子都無法了解你,憐兒,德恩會幫我穿胄甲,你只需要多信任我一些就成了。」
「你的技術和能力無庸置疑,大人,我只擔心你的體力,請你喝下這杯酒,好讓我安心。」
「我不需要補品,憐兒。」
「這是給你增強體力用的,大人,拜託,」她誠懇的求道:「就算是安我的心,喝杯酒又何妨?」
他提過酒杯一仰而盡。「可以不再擔心了吧?」
「謝謝你。」她接回酒杯交給一直都不敢抬頭的葳葳。
安眠藥在不久之後就發揮了效果,德恩乍見主人身子搖晃時大吃一驚,連雷夫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疲倦起來,便由著他們扶他上床休息,憐兒心情一松,以為大功告成了,但雷夫卻在她想走開時捉住她的手問:「憐兒,你做了什麽?」
即便在睡意迷濛時,他的眼神依然犀利,憐兒也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我這麽做全是為了你的安全若想,大人,因為你太不關心自己了。」
「我非……這次……太過分了。」他鬆開她的手閉上雙眼,但憐兒仍聽見了他剛才那句話,自己太過分了。
「你做的,夫人?」德恩見憐兒點頭,不禁顫抖道:「他會殺了你!」
憐見聞言血色盡失,德恩知道這是她做的,卻不知道原因,雷夫知道原因,卻一樣不會諒解,他才不會設身處地為自己想,不會明白她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次可能失去他的打擊,他根本就以為自己是刀劍不入,所向無敵的,怎麽肯接受妻子的好意?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德恩說得對,他會宰了她,雷夫是個戰士,自己偏偏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
「我找國王去!」她馬上作下決定。
見她不等主人就要進宮,皮耶堅持不肯放行,但最後又因不能放她一個人去,免得主人怪罪下來擔當不起的也是皮耶;剛才憐兒本想找他談,但德恩說他若知道實情,一定會將她揍昏,憐兒想想也對,所以一個字都不敢提。
站著吃早餐,順便四處走動和臣子閑聊是亨利一向的習慣,因此找上他談話的憐兒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真是謝天謝地。
「你丈夫一定排在競技名單的首位是不是?憐兒夫人。」
看來亨利的心情不錯,但願這對自己而言是個好預兆。「他不來了,陛下。」亨利驚問發生了什麽事?憐兒便將詳情告知。「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可以保護他的方法。」
「保護他!我想他需要對抗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
「我只是做了我認為最好的事,陛下,」她難過的回答:「我並不後悔解除了他可能受傷的危機,我沒有逾越本分。」
亨利搖頭笑道:「你太不了解你的丈夫了,憐兒夫人,你這根本不是在幫他,我自己的兒子也是一名騎士,他曾說狄雷夫是個最最可怕的敵人,因為他親眼目睹過你丈夫身受重傷,仍能奮戰不歇的場面,所以大家才會稱他為黑狼,這外號可不是純粹因他的皮膚黑而來。」
「我……我事先並不知道這一點,陛下。」
「像這樣的競技根本傷不了他,夫人,恐怕他不會感激你。」
「我知道。」
「你不是來請求我保護你的吧?」
「不是,我是來請求你派人護送我回家去,因為雷夫的人沒有得到他的允許絕不可能動身。」
「你想避開他的怒火?」
「不……不是,只是給他一些恢復冷靜的時閑。」
亨利笑道:「也不至於那麽糟啦,他再怎麽凶,也是一個講理的人,至少會先聽完你的解釋;不,夫人,我不能派人送你回家去,只能送你回到他身邊去。」他比個手勢,召來三人吩咐,然後再對憐兒說:「我建議你跟他說實話,說不定他會因此諒解你愚蠢的行為。」
「實話?他早就知道我不希望他參加今天的競技。」
「我指的是原因之後的真正原因,親愛的,告訴他你愛他,我跟你保證結果必定會令你大吃一驚。」
憐兒告退離去,也不想通知仍在另一邊等候的皮耶了;告訴他她愛他?不,才不,承認她愛……唉,現在沒有心情想這個啦。
回到住處後,她告訴已等得不耐煩的吉斯說雷夫還要再一下子才會準備好,請他先到競技場去和皮耶會合,吉斯不疑有他,忙不迭就帶著人趕去了。
憐兒算了算他還留下八個人,馬上跟為首的那名士兵說話,他不像皮耶和吉斯敢反問問題,只會照夫人吩咐的去做,立刻派人跟憐兒進去提行李。
德恩就比較難打發,憐兒既不能留下他跟雷夫說她走了,又不能把他帶著礙手礙腳,只好等侍女和行李都下樓去後,才跟他撒謊。
「國王怕雷夫大人醒來之後情緒依然激動,會聽不進我的解釋,所以要我暫時搬進西敏宮去住。」
「理智的決定,夫人,」德恩說:「這麽說國王答應保護你了?」
「對,你好好待在大人身邊,等他醒來。」
再看雷夫一眼,知道下次兩人再見時,他的表情絕不會像此刻一樣的安詳平靜;憐兒打了個冷顫不曉得自己就此離去,是不是會使情況變得更糟?但願時間真的能幫她一個忙。
☆☆☆
傍晚時分憐兒命令人馬離開大路,進入樹林中休息,蓋文雖極力反對,但憐兒根本不聽,她現在怕的又不是野獸,而是一醒過來,就會往坎普墩方向追趕的雷夫,所以她打算先到寶獅庄去避一避。
唉,她無意把寶獅庄的人民扯進這場夫妻是非中,只希望丈夫在動攻打寶獅庄的念頭前會三思。
其實從家裡到倫敦本來只需要五天的行程,來的時候是因為顧慮丈夫的傷,所以才會放慢速度,多走了幾天,所以她再過不久就可以返抵家門。
心裡一直惦掛著雷夫的地根本聽不進葳葳的抱怨,便由得她在一邊嘟噥。
雷夫一定不會原諒她,因為憐兒是抱著這個心思進入並不怎麽平靜的夢鄉中,所以她被蒙上嘴巴的一隻手掌弄醒時,第一個念頭便是:雷夫追來了。
她被抱出營帳,眼見營火依然熾烈,只是守衛不見了。
雷夫怎麽可能這樣擄走她呢?他應該會帶來大隊人馬,把全部的人都吵醒,而如果這不是在……?
憐兒開始掙扎,但已慢了一步,即使張口去咬,捉住她的人也不為所動,反而把她的嘴蒙得更緊,令她無法出聲尖叫。
「別吵,小妞,不然我就得動手揍你了。」
歹徒說的是一般平民用的法語,憐兒同時發現他還另有同伴。「要把她送去給頭頭嗎?」
「不然我們跟了她半天干什麽?」
「這個我們留著自己用好嗎?」
「然後一塊錢也拿不到?」回答的是捉住她的人。
「但是這個特別漂亮啊。」一張兇狠的臉在她眼前閃過。
「那和我們的酬勞有什麽關係?」
「我們可以兩者兼得啊,」第三個聲音出現了。「反正你的頭頭一樣會『享用』她,德瑞克,為什麽我們就不能先『試用』?冒險捉她的人是我們,不管啦,在把她交出去之前,我一定要先玩。」
「我贊成,德瑞克,不然我們不走了。」第二個男人威脅道。
氣氛變得有些緊張,其他兩個男人顯然都在等著名叫德瑞克的男人作出最後決定,這時偏偏跑來第四個人,打破了沈默。「奧嘉,守衛不出一聲就斃了,我做了件漂亮工作!」
「叫你的弟弟閉嘴,臭嘉,」德瑞克生氣得說:「真不曉得以前怎麽會用他!」
「因為你必須靠他幫你殺人,」奧嘉流利的往下說:「怎麽樣?是不是先讓我們玩?」
「好,但不能在這裡,」德瑞克說:「而且行動要快一些,免得我們尚未抵達城堡,她的人就先追上來。」
「我們應該將他們全乾掉的,不然他們有馬,追起來一定很快。」
「他們人太多了,笨蛋,快走啦!」
憐兒幾乎是被拖著跑的,起先她還有些遲鈍,覺得這好像是一場遊戲,慢慢才有了真實感,老天,他們打算怎麽折磨她呢?
「她會像其他的人一樣飽受虐待嗎?奧嘉?」
「你的話太多了。」
「會不會嘛?奧嘉。」
「如果她不肯說出自己的身分,好讓我們去要贖金,就會飽受折磨。」
「德瑞克會在一旁欣賞,是不是?」
「白痴!負責折磨她的就是德瑞克,欣賞的人是那個頭頭。」德瑞克聞言哈哈大笑,同時調侃奧嘉說他不是也常溜到地牢里去偷看。
在一陣沈默之外,奧嘉的弟弟又問道:「她會被關在那裡很久嗎?」
「你的問題太多了。」
「上回那個商人就一直被關到死,連送贖金來的人都一併被殺掉。」
「叫你弟弟閉嘴,奧嘉!」德瑞克喝道。
原以為綁架的行為只在前朝國王王位不保時盛行,想不到在亨利大力掃蕩後的現在,依然有此罪行,想到德瑞克的「頭頭」將如何對待自己時,憐兒不驚大為驚恐,但那還不及當他們一夥四人停下,憐兒知道他們想干什麽時的驚懼。
德瑞克用粗暴的聲音說:「我需要一樣東西塞住她的嘴巴。」
「原來你也想要嘛,剛剛又何必裝--」
「閉嘴!叫你找樣東西來塞她的嘴,」德瑞克叫道:「我警告你們,時間不多,我們必須趁她的人尚未找上門來之前,將她帶回城堡去關起來。」
「我們身邊沒布團。」奧嘉有些氣餒的說。
「不會用你的襯衫啊?脫下來給我。」
憐兒便趁著他移開手和塞進襯衫的瞬間空檔用力尖叫了一聲,德瑞克顯然被惹惱了,在塞襯衫時,差點把她的嘴角弄破。
確定她再也叫不出來之後,德瑞克便用力的搖她,憐兒只覺得被他扣住的肩膀好痛好痛。「住手,德瑞克,再搖下去,她的脖子都快被你搖斷了。」
「住在附近的人會不會聽到她的尖叫聲?」奧嘉不放心的問。
「人家才不會管樹林中出了什麽事哩。」奧嘉便問那他還生什麽氣?「因為她的人可能會被吵醒,因而追過來啊,笨蛋!」
「早知道真的該宰掉他們所有的人,」奧嘉說:「反正裡頭又沒有騎士。」
「但我們之中也只有我一人有劍。」德瑞克譏刺道。
「安靜,我好像聽見了那種聲音。」
憐兒也聽到了,馬蹄,那是馬蹄聲啊,她的心中霎時充滿了希望。「你暫時得救了,小姐,但待會兒就有得你好受。」德瑞克斥道,然後命令大家跑到草地邊藏好。「我們千萬別跑進那塊平坦的草地,免得被發現,我想他們一定會分散開來找她,所以只要我們藏好,不但不會被發現,說不定還可以乘機宰掉他們。」
憐兒這次再也不肯乖乖就擒,拳打腳踢,使出渾身解數一心只想拖延他們的速度,但這一次全告失敗,最後德瑞克甚至把她當成一袋穀物般,乾脆甩上肩便跑。
聽見馬蹄聲轉弱轉輕時,憐兒不禁又絕望起來,天啊,如果此次能獲救,她發誓下次再也不敢任性胡為了。
德瑞克蹲在一截枯木之後,和其他三位一樣緊張得四處探看。「你們看到什麽?」
「沒有什麽,但我好像又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還有誰聽見聲音?」沒有人回答,德瑞克於是恢復了一點信心說:「正如我所料,他們根本不會跑這麽遠來找她,咱們只要穿過草坪就安全了。」
「除非把她交給頭頭,否則我不會有安全感,德瑞克,你也看到了,在我們遇過的人之中,她的隨從人數是最壯觀的,我覺得事情不太妙。」
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往草坪上走,才走了一會,就碰上一位突然策馬過來,停在前頭注視著他們的騎士。
「德瑞克,快告訴我們這就是你的頭頭,反正只有你跟他比較熟。」
「當然不是他,他的身材沒這麽高大,別怕,」德瑞克說:「他全副武裝,是位騎士,但顯然不是她的人。」
「他幹嘛一直坐在馬上盯住我們看?」奧嘉不安的說:「為什麽他動也不動?」
「等一下,他過來了,」德瑞克把憐兒放下推給別人。「看牢她,我來應付這個騎士。」
其他三人還來不及問他要怎麽應付,他已向前走了兩步問:「有什麽事需要我們效勞的,大人?」
「讓我看看你們捉的人是誰。」
「是我們主子的逃妻啦,我們常被派出來追她,她的腦筋有點不正常。」
「是嗎?那就奇了,她看起來倒和我的妻子長得一模一樣,當然啦,如果有人錯待了坎普墩的女主人,我可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德瑞克一下子啞口無語,但那名高大的騎士仍等著他的回答。「我想我們碰上的是坎普墩的新主人。」最後他才壓低聲音跟同伴說。
「坎普墩現在在黑狼手裡啊,你是說」
「對,我想……現在我們提著正是他的老婆。」
「我的天啊!你們看她的眼睛!」另一個男人叫道:「她分明認識他!」
奧嘉的弟弟嚇得拔腿就跑,其他三人接著也往不同的方向逃逸,但不管他們逃往何方,似乎都有人及時堵上,片刻之後,她的身邊已多了四個或死或傷,反正都無法動彈的人。
憐兒知道自己應該鬆口氣,她安全了,不是嗎?恐怕不是,更危險的人物就在眼前哪。
「這裡由你善後,皮耶,最好能問出幕後主使人是誰,然後你們都回營地去休息。」
「那你……?」
「我待會兒再……帶著妻子一起回去。」
憐兒已把襯衫拉掉,但仍然啞口無語。
雷夫下馬來,因為仍戴著頭盔,所以憐兒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繼續保持沈默。
最後他才問道:「他們有沒有傷害到你?」
為什麽要這麽冷淡,這麽客氣!「本來是想……的,但你的馬蹄聲嚇壞了他們,」憐兒這才望著他說:「大人,我想跟你談談--」
「噢,我們的確需要好好的談一談,夫人,你不必擔心我不肯談。」
憐兒在吃驚之餘,只好由得他把自己拖到馬上去,兩人一騎,往樹林中奔去,卻不是朝營隊的方向走。
憐兒既害怕又難過,她不希望受到傷害,但雷夫顯然有意揍她,不然何必帶著她遠離大家?
她真希望他能夠給她一個痛快的懲罰,從下藥開始,她就害怕到現在,實在是最殘忍的酷刑。
最後他們來到另一塊草坪上,正中央是一座廢棄的塔樓,雷夫先策馬直驅破敗的石梯前,然後才抱妻子下馬。這地方在月光照射下顯得有些陰森,不過再怎麽陰森也比不上丈夫冷冽的表情來得嚇人,雷夫故意以極為緩慢的速度解下配劍和頭盔,然後在她面前站定。
「是誰跟你說我不忠實的?」
憐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是在為此生氣?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跟亨利說了些什麽?」
「我--」想起前天跟國王說的話,她不禁轉懼為怒。「他沒有權利轉述我們說的話!」
「我們現在不是在討請國王的許可權,我問你是誰跟你說我不忠實的?」
「沒人,」她反駁道:「你以為我沒有眼睛嗎?你根本不是璦媚夫人的監護人,根本不是!」
「她對我而言,本來就無足輕重。」
「這樣就打發掉一切了?」憐兒叫道:「男人可以和鄰居的女傭亂搞男女關係,並且說他根本沒把那個女人放在眼裡,但那並不表示他對他的妻子就是忠實的,充其量只能說他比那種直接把情婦養在自家屋檐下的男人有良心一些罷了。」憐兒已經快忍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該死的,憐兒,婚後我就沒有再碰過別的女人啊。」
這句話徒然令她的怒火更熾而已。「你碰過『我』!難道你忘了在寶獅庄時,你差點就和『素昧平生』的我親熱?」
「原來如此!」他緊緊盯住她說:「那件事你至今都還不肯原諒我。」
「我只是用來糾正你的錯誤而已,你的確碰過其他的女人,在我尚未搬回坎普墩時,璦媚夫人一直住在你房裡便是最好的證明。」
他再走近一步,但憐兒不為所動,即便在他把她「提」起來與自己面對面時,憐兒依然咬著牙承受。「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乎這件事,夫人,」雷夫的聲音出奇得平靜,卻也令人分外膽寒。「你不是說過根本不在乎我有多少女人嗎?」
「只要不是公開的。」
「想不到還有條件,」他諷刺道:「這麽說你『真的』不在乎羅?」
她的喉頭梗塞,幾乎說不出話來。「當然不在乎。」
他將她放下便背過身去,留下緊咬下唇,暗恨自己倔強的憐兒。「為什麽你非要我在乎不可?」最後她忍不住輕聲的問。
「因為為人妻者就應該在乎。」
「為人妻者根本沒有必要忍受與丈夫的情婦同居一處的屈辱。」
雷夫猛然轉過身來,怒氣騰騰的說:「根本沒有所謂的屈辱可言,我說過她已經不再是我的情婦了。」
「如果你要我相信,大人,那就把她送走。」
「請不要要求我那麽做。」
憐兒咽下自尊,再求一遍:「我的確是在求你,如果她對你而言真的無關緊要,你還有什麽理由非留住她不可?」
「她不想……不想離開。」
「老天!」憐兒寧願被他揍上一拳。「你把她的意願放在我之上?她真的比我還重要?」她等著他說話,等著他向她保證一定立刻把璦媚送走?但他終究什麽都沒說:「那你能從我身上得到的,狄雷夫,也就是輕視而已。」
「我要是不只那樣。」他一把將她擁入懷裡,馬上如飢如渴的熱吻起來,憐兒頓覺軟弱無助,卻不想任他再度予取予求,不想讓他擴張這種沒有道理的激情。
「我恨你。」語氣之軟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那我就來愛你,直到你覺得根本沒有必要恨我為止。」
他再度親吻她,令反叛的火焰在體內熊熊的燃起,燒盡了她所有的反抗念頭,到後來憐兒才發現她需要對抗的已不是他,而是她對他的渴望。